第二十七章一座空城

  關於物種大滅絕的說法有很多。

  比如環境污染，資源過度開發，超級細菌，核泄漏等等。

  不過，認同率較高的說法，差不多可以追根溯源到一千年前，從某次核廢水直排入海開始，接著便在整個生態系統中引起一系列的鏈式反應。開始是野生物種大量滅絕，接著便是植物、農作物、家禽家畜，最後導致整個生物系統崩潰。

  幸運的是，巨大的生存危機也加速了科技發展。

  人類在面對迫在眉睫的災難時表現出空前的團結，各領域科學家齊心協力，及時研製出人造代餐食品和生態防護罩系統，建立起全封閉式的地球定居點；與此同時，航天技術也突飛猛進，將人類的足跡延伸到太陽系外的宜居星球，拓展新的家園。

  鴿子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過那個巨大變革的階段，但至少是三人中最年長的一個，見識和閱歷總是更豐富些。

  三人邊聊邊慢慢進入那座毫無生氣的城市。

  生命探測器上一片寂靜，這是座空城。

  所有建築上都蒙了一層黑灰色的塵土，髒髒的玻璃幕牆反射出天空慘澹的顏色；寬闊的道路兩邊停著同樣落滿黑塵的汽車，街邊的店鋪看起來還很整潔，依稀還能分辨出帶有『沙縣小吃』『馬大夫牙科』『二元商品』等字樣的招牌和燈箱。

  沒有想像中的破敗，甚至並不覺得雜亂，就像是突然之間所有人都憑空消失，連時間也隨之凝固了一樣。

  陸小喵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景。

  她從徐演重型機甲的肩上跳下來，用自己的爪子在地上行走，留下一排長長的貓腳印。

  那層厚厚的黑色粉塵比想像中要重，被雨水淋濕後變得有些黏膩，結成粗沙一樣的團狀，散發出一股怪怪的味道，想來大概也是有毒的。

  她好奇地推開一家飯店的玻璃門，桌上甚至還放著半碗沒吃完的拉麵，斜插著一次性筷子，就像是它的主人隨時都會回來接著吃一樣。可惜碗裡也同樣落滿了黑塵，即使那人真能回來，也是難以下咽了。

  可是，按照鴿子的說法，如果是真實存在的話，那這座死城已經被廢棄一百多年了——然而這些食物居然只是落灰、卻沒有腐壞變質？

  「因為，就連細菌和真菌之類的微生物也都死了。」

  聽到陸小喵的疑問後，鴿子回答說：「由於過量使用殺菌劑和防腐劑，這整座城市其實都已經變成一個巨大的標本。」

  感覺……有點糟糕，但是對於充滿好奇的陸小喵來說卻並不是件壞事。

  她在沿街的商鋪里鑽進鑽出，快速探索每一個未知的區域。

  徐演放緩了腳步，繼續在寬寬的街道上前行。重型機甲龐大且十分顯眼，使得陸小喵即使貪玩，也可以很容易找到他的蹤影，快速跟上他的腳步。

  天色越來越暗，像是快要黑下來了。

  既然任務目標是偷盜，那麼夜色將是極好的掩護。演和鴿子先是沿著任務區域的最外圍轉了一圈，依然沒有發現人類活動的跡象；掃描圖像顯示，那片區域當中只有機甲守衛，且數量很多。

  目標區域的中心是一座圖書館。

  那是座很有藝術感的建築，整體形狀像是一片揚起的風帆。從以往的經驗判斷，它的頂部很可能設有小型的偵查用飛行器，一旦靠近便會自行啟動防禦。

  「晟，……江？」

  徐演仔細辨認建築上殘存的文字，有些難以置信：「就是，那個『晟江』嗎？」

  「還能有幾個晟江啊？當然就是那個了。」

  『晟江』，就是江.氏家族企業的名字。

  最初，這個家族主攻機甲領域的理論研究，在取得巨大進展後轉向商業應用領域，創建了『晟江實驗室』。從創立之初到現在已有三百多年的歷史了，掌握著機甲領域好幾項核心技術專利，比如原子機芯。

  在地球環境日漸惡化之後，江.氏家族便率先移居武神星，並且將大部分資產及三大實驗室轉移過去。不過在那之前，江.氏也投資過很多學校和圖書館，當時有不少城市的文化地標建築都留有晟江的印記。

  「這遊戲，還挺有情懷？」鴿子不禁感慨一句，苦笑道：「現在，恐怕就只有祖母輩的人還記得晟江當年的輝煌了。」

  如今的武神星，實力居於首位的是威盛，旗下有重工企業、機甲學院、研發中心等；其次是軒轅，以星際採礦為主，是能源和冶金業巨頭；創碩的核心是生物醫藥——而起初與他們並稱四大家族的晟江，在經歷長達幾十年的家族內鬥之後，如今人才凋零，實力早已遠不如從前了。

  現在，想要投身機甲的新生代，大都只知道威盛、創碩，以及神女星的崑崙，而晟江的輝煌早已湮沒在歷史的塵埃中了。

  「懷舊有什麼好玩的？」

  徐演聳聳肩，發起牢騷：「想看歷史，只要走出定居點就能看到！到處都是！遊戲體驗在哪？這種規模的海量細節……一整座城市，真的會有玩家在意嗎？」

  沒有激烈的機甲對抗，也沒有炫酷的場景——到目前為止，這跟他以前測試過的遊戲相比，除了超高的任務難度以外，遊戲的亮點和可玩性實在是乏善可陳。

  鴿子卻不贊同，笑笑地指指身後不遠處的陸小喵：「各花入各眼吧！我看她倒是挺喜歡的。」

  這對陸小喵來說完全是個全新的世界。

  她在無人的街道上快速奔跑，不時躥上高低不同的屋頂，從一家的窗戶鑽進去，又從另一家的陽台上露出頭來；剛碰掉擺在窗台上的花盆，又不知是跳上誰家的灶台、打翻了一片鍋碗瓢盆，接連發出叮鈴咣當一長串的響聲。

  在這個完全靜止的世界裡，她是唯一的活物，像是投向湖面的一粒石子，引起一大片一大片的漣漪。

  徐演不由嘆了口氣：是我落伍了嗎？已經看不懂小朋友會關注的興趣點了。

  天色差不多已經全黑。

  雨還在持續。

  街道上的路燈幾乎是同時亮起，微黃的光照亮細密的雨絲。建築物內部依舊是一團漆黑，門窗像是黑洞一樣望不見底，整個城市透出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時間差不多了。」鴿子對耳機另一端的陸小喵說道：「別玩了，準備動手了。」

  片刻之後，陸小喵用頭頂開徐演腳邊的一個窨井蓋，像條滑溜溜的泥鰍一樣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