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一個BUG

  這是個智能程序中的BUG。

  嚴格說起來，最先發現這個問題的人其實是江凌。

  威盛為了研發新型智能機甲，使用各種手段從晟江收購了原子機芯、冷淬金等核心技術的專例，最後直接鯨吞了晟江學院和核心研發團隊，更名為『威盛機甲學院』，一躍成為業界霸主。

  智能機甲，就是搭載了人工智慧平台的兩用型機甲，既能自動駕駛又可以切換人工操作。這種新型機甲就像智慧機器人和機甲的結合體，又同時兼備了兩者的優點：比普通機甲的操作門檻更低，又像機器人一樣具備學習能力，應用前景廣闊。

  因此，剛一推出就立刻風靡全世界，為威盛帶來極為豐厚的商業回報。

  但江凌卻對此嗤之以鼻：一堆鑲金邊的工業垃圾。

  『代碼能跑就不要動』，永遠不要指望底層的牛馬程式設計師會具備上帝一樣的責任感和才華——智能平台的核心代碼是個大工程，在這麼短的研發時間內，註定不可能另起爐灶重新寫，只能對現有代碼進行升級；

  為了壓縮成本，威盛一定會只給智能機甲配備能滿足運算最低要求的晶片，也就是說，『人工智慧』跟『人工智障』其實只有一線之隔。

  低效的運算能力，再加上陳舊冗長的代碼——連高科技快餐都算不上，只是一堆包裝精美的有害垃圾。

  起初陸小喵對她這種描述並不理解，直到最近幾天經歷了高強度的人機格鬥訓練，在模擬器上跟無數智能機甲陪練打過交道之後，才深有感觸，並漸漸發現一些規律：

  比如，它們對於會動的物體都特別敏感。

  也許，智能設備曾經參與過的工作，都會在現有的智能機甲代碼里留下些許痕跡。而這所導致的最直接的後果就是，當陸小喵放出那隻地鼠時，幾乎所有智能守衛機甲全都被吸引了過去，包括空中懸停的飛行器在內，全都像看到電兔子的狗一樣失去理智。

  陸小喵對於編程一竅不通，只知道它們就像是群跑狗場裡的狗，即使轉行去當寵物犬或者護衛犬，在遇到電兔子之類的東西時，還是會第一時間就追上去本能地撕咬。

  這詭異的場面令人始料未及。

  演和鴿子一臉震驚，隨即更加驚訝地注意到，陸小喵的視野突然分成上下兩部分：一半像是跳到了玻璃屋裡的桌子上，而另一半則是正在快速奔跑，從一大片刺眼駁雜的強光間隙當中飛快逃竄。

  難道陸小喵現在還正同時操作那隻地鼠？這是從未遇到過的事！

  陸小喵的尖叫很快就印證了兩人的猜想：

  「啊啊啊！臥槽臥槽臥槽——！」

  她驚慌失措地亂叫但仍不忘以S形前進，見空就鑽，使出渾身解數躲避密集的掃射。

  但地鼠實在太小，動作又十分靈活，即使幾十架飛行器同時射擊也很難命中，倒是常見它被爆炸掀起的氣浪拋起老高，一落地又立刻不見了蹤影。

  徐演切換到場景視圖，見陸小喵此時的機甲像變色龍一樣呈現全黑，正站在小屋裡的桌子上，低頭掃描桌上的文件——

  系統提示框綠色閃爍：任務物品已鎖定，數據上傳中。

  居然真的找到了？！

  豹貓的視野中正在拍攝文件內容，並按照系統的指引快速翻頁。

  「……什麼情況？這到底是什麼操作？」

  徐演完全看蒙了，將武器切換到自動攻擊模式，然後升高機甲視野、朝圖書館方向眺望：四樓頂上，守衛機甲和大群飛行器正在集中火力追擊地鼠，建築的磚石和炮彈齊飛，一片雞飛狗跳，卻像是完全不知道豹貓的存在一樣，漸漸遠離那玻璃房子。

  「麻呀~！……喵的這回真要死了要死了！」

  陸小喵的地鼠視野險象環生，每秒都是生死時速，畫面晃得近乎眩暈，但鴿子卻依舊專注地同時盯緊兩個屏幕，一幀也不肯放過。

  一個人同時操作兩部機甲，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它確實發生了；守衛機甲又為什麼如此執著於那隻地鼠？干擾器的作用頂多就是讓它們無法彼此通訊，但它們怎麼就如此專注於同一目標？

  鴿子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形，緊抿嘴唇，一言不發。

  在文件掃描已過大半時，玻璃屋頂上的自毀裝置突然啟動，開始向下方噴射藍色的火焰。

  「不用管自毀裝置！繼續掃文件！」鴿子大聲命令道。

  陸小喵看到火光時本能地停頓住，下意識正想逃走，聽到鴿子的話才回過神、又繼續翻文件。

  ——只要數據同步上傳完畢，任務就能完成，機甲損毀與否並不重要。

  從現在開始，這就是個與時間賽跑的遊戲了。

  與此同時，她還在操作著地鼠飛快逃命。但眼前已經沒有路了，原先有樓梯的部分早已被飛彈炸成一堆瓦礫，陸小喵一咬牙，借著慣性從樓頂上一躍而下。

  玻璃小屋裡燃起明亮的藍色火焰，頂部的噴頭不斷向下噴灑油狀液體，但畢竟燃燒是需要時間的。溫度不斷上升，已被火焰包圍的陸小喵還在飛快地掃描文件，機甲表面已開始變得滾燙，隨手丟到地上的紙張立刻就捲曲燃燒起來。

  但那份文件足有數百頁，好像永遠也翻不到盡頭一樣。

  系統的綠色提示框還在閃爍著數據上傳中，她努力保持專注、不去想最糟糕的結果。

  最後，騰空的地鼠在空中被飛彈擊中、在一團火焰中失去信號，陸小喵所在的小屋也在巨大的爆炸聲中化為烏有。

  陸小喵最後看到的畫面，就是一片火海。

  仿佛從噩夢中醒來，她猛地從椅子上坐起身，睜大兩眼，窒息般地大口喘著粗氣，半晌說不出話來。

  通身被炙烤的感覺竟是如此真實。

  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火焰爆炸時的溫度，還有巨大灼熱的氣浪將一切撕碎的瞬間，身體支離破碎時，那種幾乎將人淹沒的恐懼感。

  也不知過去多久，等陸小喵回過神來的時候，模擬器和座椅還在交替閃爍著紅色的警告指示燈，提示數據超出正常閾值。

  ——葉藏鋒說得沒錯，貴有貴的道理。

  由於豹貓機甲的高敏感度，被爆炸撕碎時的感覺一定很不美妙。好在這個貴得要命的椅子發揮了作用，從腦電波數據中預判了危險，先一步切斷連接，所以陸小喵幾乎沒感受到什麼痛苦便從場景中解脫出來了。

  屏幕上還顯示著剛才異常數據的圖表，陸小喵心存感激地關掉窗口：當有錢人真好！就連被炸都能比別人死得舒坦些。

  只是，那份文件最後傳完了嗎？

  她有點不太確定。

  這時，腕帶上提示音響起：現金到帳，五十，萬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