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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夜色

2024-09-13 15:28:54 作者: 謝安年
  室內溫暖如春,院中春風料峭。

  暖香散盡,霜冷露重。

  這冷熱交織的混亂,讓顧清語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激靈。

  從佛堂走出來的時候,她的雙腿一時有些不聽使喚,發軟無力,幾乎無法支撐起她的身體。

  顧清語扶著門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試圖平復內心無序的波動。然而,當她的目光落在周檀紹挺拔遠去的背影時,思緒又如同潮水般從四面八方翻湧而來。

  今晚發生的一切,實在太過波折和複雜,讓她難以消化。

  回到西苑,丫鬟婆子們紛紛迎上來侍奉。

  顧清語不許旁人沾手,只讓小翠和春雪進來伺候。

  隨著她解下披風,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愣住了。

  此刻的顧清語無暇顧及旁人的驚異,怎料她還未及坐下,就聽得裡間傳來一陣低沉的咳嗽聲。

  顧清語的心猛地一緊,她快步走進內室,只見周檀紹頹然坐在軟榻之上,一隻手緊捂著嘴巴,壓抑的咳嗽聲不斷從指縫間溢出。此刻他臉色蒼白,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顯然他這副強撐著的身體,今晚已經到了極限。

  顧清語急忙吩咐小翠和春雪端茶熱藥,自己則快步走到周檀紹身邊,緩緩蹲在地上,仰頭看他。

  他那張冷峻而蒼白的臉龐,被一層病弱的潮紅所覆蓋,襯得瞳孔更黑。

  「二爺……」

  顧清語一開口,嗓子居然比他還要啞。

  周檀紹斂眼看她,眉頭微皺,看樣子他也是很難受的。

  顧清語清了清嗓子,柔聲道:「今日之事,皆因我行事欠妥,不僅讓自己陷入困境,更連累二爺您一同承受責難,受了大夫人的訓斥。」

  周檀紹面色沉靜如水,他輕輕握拳抵在唇邊,輕咳兩聲才道:「我也幫不了你多久了。」

  顧清語聞言心中駭然,忙一邊伸手替他撫胸順氣,一邊輕輕搖頭道:「二爺別說這樣的話……」

  周檀紹皺眉按住她伸過來的手,掌心乾燥溫涼,力道不輕不重:「運氣這東西,總有用盡枯竭的一天。若是哪天……」

  他明明咳嗽不止,還要執意說下去。

  顧清語心中一緊,不想再往下聽了,她輕輕抬手,以指為簾,半遮半掩地覆上了他的唇,眼中閃爍著不安:「二爺別嚇唬我,我害怕……」

  她的聲音細若蚊蚋,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音,似有乞求之意。

  周檀紹難得聽出她話里有幾分真心,眸光微斂,不再吭聲。

  須臾,藥送來了。

  送藥的丫鬟居然是巧心。

  顧清語有些日子沒見過她了,還未開口發問,就聽巧心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解釋道:「二奶奶,奴婢不是擅自闖進來的,春雪方才不小心崴了腳,不便過來侍奉。院子裡做事的丫鬟又不常侍奉二爺身邊,一時恐有疏忽。奴婢晚上留在廚房照看二爺的藥,不想耽誤了用藥的時辰,這才匆匆送來……」

  顧清語對她想上位的心思,自然是心知肚明。於是,微微一笑道:「你有心了。我正好要去梳洗一下,你先服侍二爺用藥吧。」

  巧心聽了又驚又喜,忙抬頭道謝。

  誰知,這一抬眼,瞬間又是萬念俱灰,心中剛剛燃起的一點點希望,即刻煙消雲散。

  原來素來冷峻的二爺,面對自己的妻子也會做出這樣縱情風流之事……


  過往她那些費盡心思的討好,終究只是一場笑話罷了。

  顧清語見她什麼都看見了,淡淡吩咐道:「別杵著了,二爺還等著呢。」

  巧心神情僵硬,緩緩轉身,垂頭喪氣地朝著周檀紹走去。

  周檀紹看也沒看她一眼,只抬手拿起藥碗,面無表情地喝下。

  顧清語叫了小翠隨她一起去水房。

  待四周靜謐,只余她們主僕二人時,小翠終是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地開了口:「姑娘,二爺他怎麼忍心…………奴婢先前不在馬車上,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二爺看著雖然冷漠,好歹也是個斯文得體的侯府公子,不該做出這等上不得台面的事。

  顧清語全身被氤氳水汽輕柔包裹,疲憊嘆息道:「二爺並非有意傷我,他是為了幫我。若是讓侯府的人看見我脖子上的傷,再追問事情的來龍去脈,我的清白還要不要了。」

  小翠聞言恍然大悟,心中的忐忑稍稍平復了,又猶豫道:「那二爺與您,可是……」

  她問到一半,已是滿臉通紅。

  顧清語沒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小翠,示意她不要多嘴:「我和二爺本就是夫妻,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周檀紹在馬車上,的確對她做了一些事,卻還算不上是那種事。

  小翠又小小聲道:「可是姑娘,咱們之前抓的藥被偷走了,多可惜。」

  顧清語輕輕嘆息,疲憊的身體隨之後仰:「幸好藥被他們拿走了,不然今晚真的就解釋不清了。」

  機緣巧合,壞事變成了好事。


  人生還真是吉凶難料……

  然而,顧清語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在京郊三十里外的破廟內,那群劫走她財物的夜匪正在被一群神秘的黑衣人嚴刑拷打。

  廟門殘破,滿地髒亂,沉默的佛像也早已金身剝落,全無寶華莊嚴,只餘下空洞的眼眸,在黑暗中凝視著眼前殘忍陰森的一幕。

  那些竊來的贓物,零零散散地攤在地上。

  那些挨打的夜賊,淒悽厲厲地哀嚎不止。

  十根手指,一節節掰斷,過程緩慢而深刻。

  須臾,天邊的月光透過稀疏的雲層,灑下幾縷銀輝,微微照亮了破廟暗處的幽深,斑駁的光影之間,有個修長挺拔的身影,淡淡發話道:「別都打死了。」

  「是。」

  那些賊人不知自己得罪了哪裡高手,連連磕頭求饒道:「諸位大爺,請您們大發慈悲,手下留情。我們漂泊無依的流民,風餐露宿,只為求一口溫飽,絕非故意冒犯……東西都在這裡了,請大爺們拿了去,給我們兄弟幾個留一條活路吧。」

  沈硯聞此唇角微微上提,似笑非笑:「你們連永安侯府的馬車都敢偷,還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誰嗎?」

  「大人……我們不認識什麼侯府的馬車啊,我們只是看著那馬車富貴才想要拿點好處。」

  「什麼好處?」

  沈硯看似漫不經心地發問,其實心裡對他們的懷疑頗深。

  昨兒可是個難得一見的大日子。

  白天,有人敢在京城的大街上行刺朝廷三品大員,到了晚上,還有人敢在官道上搶劫永安侯府侯府的馬車。

  如此之多的熱鬧,堪比一場好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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