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獻詩

2024-09-13 16:17:20 作者: 魚不划水
  第73章 獻詩

  同福客棧。

  客棧里一位姓佟的女掌柜照顧著客人們,都是一些進京趕考的苦學生,往常他們都是低掩著腦袋,情緒不高的埋頭背書,可今日他們都仿佛換了個模樣,個個情緒高漲,抱著聖賢書朗聲背誦。

  即便是晚上,讀書的聲音也是絡繹不絕。

  佟掌柜忙了一整天,沒顧得上聽外頭的傳聞,見這群像是打了雞血的考生與往常變化之大,沒忍住好奇心,找了個沒錢上桌,坐在角落蹭光讀書的學子問了一句:

  「額想問一哈,你們咋變得啷麼用功嘛?」

  佟掌柜濃厚的鄉土村音,讓楊萬里摸不著頭腦。

  史闡立湊了過來解釋道:「你還沒聽說今天發生的事情嗎?我們慶國的太子殿下,在春闈考場把瀆職的禮部尚書給批了一頓,更是為我們窮苦學子發聲,要還春闈科舉一個清白!」

  佟掌柜「噢」了一聲。

  侯季常更是得意的炫耀道:「我們還和太子殿下同坐一張桌,同飲一壇水,考場裡面的內幕還是我們和太子殿下說的,這般奇異的經歷,回想起來真是如夢似幻呀!」

  楊萬里抬起頭,吐槽道:

  「你今天跟不下十個人炫耀了詳細經歷,這不是夢,要是夢伱早忘了。」

  侯季常無言以對,楊兄不僅才學非凡,嘴皮子也相當凌厲。

  常常懟的人啞口無言。

  佟掌柜羨慕的嘆息道:「要是秀才還在就好了,這春闈科舉變得公平,說不定他還能考得更好」

  目送奇怪的老闆娘離開,史闡立挨著楊萬里坐下,侯季常見狀也湊到史闡立身邊,搶先提到:「咱們和太子殿下可有著不同尋常的緣分,咱們要不一起去找太子殿下再續前緣?」

  楊萬里:「你那叫續緣?你那是想投入人家門下,你.」

  侯季常倒吐了一口氣,知道楊萬里與他理念不合,看向史闡立。

  後者摸了摸腦袋:「可咱們幾個布衣寒門,哪兒能進的了宮城呀,恐怕是連門都不能靠近,更別提找太子了.」

  哎。

  侯季常嘆了口氣,要不是當時他怕被發現曾拿起石子「弒君」未果,躲在了人群的最後面,下跪也沒讓太子見到,下次要能太子面前下跪就好了,一定跪下來拜他為師。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認個乾爹也成.

  「誒?如果我們見不到太子殿下,那小范大人總是可以見到的吧?」

  侯季常想著,既然有這麼段緣分,那就無論如何不能錯過了,不管是太子還是范閒,總得認一個大人物為乾爹,啊呸,為師吧?

  史闡立這麼一想,「好像也不是不行。」

  他看向身邊一直埋頭讀書的楊萬里:

  「楊兄,你覺得如何?」

  「不可。」

  楊萬里一口否決了他們想要一起去找大人物的想法,他從未想過通過這種旁門左道,投效大人物來確保自己能夠春闈中榜,這樣和那些被他唾棄的舞弊之人有何區別?

  「太子殿下說的話你們都沒聽見嗎?他會為我們爭一份公平!如果抱著求一次不公平的想法,去見太子殿下或是小范大人,豈不是打人家的臉了?」

  侯季常委婉道:「我們就是去見一見小范大人,怎麼說人家都是救了我們一命的大恩人,去感謝一下總不是問題吧?」


  這話史闡立不敢點頭,哥們你怎麼想的自己心裡沒數嗎?

  楊萬里沒有避諱,直言道:「春闈還沒開始,正是備考的時候,如果這時登門拜訪,我們豈不是成了小范大人和太子殿下的門生,讓人懷疑?」

  「太子殿下是在為天下讀書人發聲,而不只是為了我們,春闈科舉的背後想必已是沉疴積弊,數十載的約定俗成,官官相護,殿下為我們一肩挑起這重重大山,想必已是分身乏術。」

  「我們斷不能在這個時候給他添亂啊!」

  侯季常的真實想法被看穿,老臉通紅。

  史闡立認同的點頭:「對!即便我們要找小范大人和太子殿下道謝,也要等春闈結束之後。」

  楊萬里看向侯季常:「侯兄,別忘了我們曾經說過的話,不管閒事只是還沒入朝為官,等我們成了官員有了管閒事的能力之時,我希望你能不忘初心,像太子殿下一樣為正義執言。」

  「我要認真讀書了,大家共勉吧。」

  侯季常尷尬的陪笑:「楊兄說的是」

  ······

  翌日清晨。

  李承乾沒有急著求見陛下,而是先去了一趟母后的寢宮。

  皇后被吵醒,有些頭疼的揉著太陽穴,實在不舒服了就讓下人打了杯酒,她飲下之後才覺得舒暢了許多,這才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太子:

  「平時不見你主動找本宮,遇上麻煩了才來求本宮!」

  「母后說笑了,兒臣日日想來拜訪您,這不是太忙了嘛。」


  李承乾陪笑,還獻殷情的來到她身邊,替她揉捏穴位,松松太陽穴緊繃的神經。

  皇后舒服的閉上眼睛,閉目養神:「你在春闈考場的事情本宮都聽說了,你還是太心急了總想著馬上立功給別人看,本宮不是教過你嗎?非必要,不出頭。」

  李承乾用多了點力氣:「母后,我這麼做,也是順應陛下的意思,真不是為了出風頭。」

  皇后翻了個白眼:「你是本宮身上掉下來的肉,本宮能不知道你怎麼想的嗎?還有,若是陛下的意思,他早就應該召你入宮,以向群臣表態了,怎會將你置於危險之地?」

  也對。

  比起父親。

  這位母親還是對兒子用心一點的。

  雖然也沒好到哪兒去.李承乾知道皇后也看得清楚局勢,送上了一頓彩虹屁,好說歹說才把皇后哄的開心了,這才圖窮匕見:「母后,幫我跟陛下說一聲,讓他召我入宮嘛。」

  「我恐怕幫不了你。」

  皇后微微睜開眼睛:「陛下,他,很多年不想見我了。」

  果然,也不願冒著風險,替我求一道旨意啊李承乾撒手,也不幫她按穴位了,湊到她面前認真道:「母后,說不定陛下改變心意了呢?」

  皇后嗤笑一聲:「你又能猜到他的意思?他憑什麼改變心意?」

  「因為我。」

  李承乾盯著皇后的鳳眸,毫不動搖的直言道。

  後者久久沒有說話,最終嘆了口氣,由他扶著起身:


  「罷了,誰讓你是本宮生的呢.」

  在太子求援的同時,另外一位主導者也在尋求外援的幫助,范閒在朝中認識的官員可不少,不僅有一位權力巔峰的親爹,還有幾個大權在握的乾爹們。

  對了,還有個岳父。

  范閒來到林府,不是來見婉兒的,而是來找林若甫的,在大寶的熱烈歡迎之下,來到了林相的書房,見到他的謀士袁宏道也在,便把話藏了一藏:

  「世伯.」

  「來,替我拔鬍子。」

  林若甫仰著下巴,湊到范閒面前,後者看了眼岳父,又看了眼在處理文書的袁宏道,索性替岳父拔起鬍子來,一根又一根的白鬍子,拔得林相眼泛淚光,「痛苦面具」.

  「這鬍子只有拔了才能根治,可要連根拔起,還是疼啊!」

  林若甫捂著下巴,看似無意,卻別有深意的提點了女婿一句,接著他帶著范閒到一旁的桌子,提起一袋山楂,就這麼坐下穿起了紅果,范閒好奇:

  「怎麼不讓下人去做?」

  「下人手粗,大寶嘴急,我怕他嘴急被核硌著了。」

  林若甫笑著搖頭:「大寶最愛吃紅果了,我得替他多擇點。」

  范閒的手也不能閒著,幫著挑果子,可他正想提出今日前來的目的時,林若甫卻搶先說道:「我知道你找我是要說什麼,我也知道你要做什麼,但我要問你一句。」

  「春闈是什麼,你知道嗎?」

  范閒回應道:


  「春闈科舉,是朝廷選拔可用之才,入朝為官之道。」

  林若甫:「不僅是這般,這麼多年來,糊名抄錄之前,便已經定好了選中之人,再通過些手段,讓他們金榜題名,必定上榜,這便是春闈內幕。」

  范閒不解:「文章不好呢?就沒人質疑嗎?」

  林若甫搖頭:「總會有辦法的。所以各路百官,皇親國戚,都會把名單送到你手上,那些送到你府上卻不敢留名的都不入流,我已替你擇好一份名單,這上面的名字,個個都有分量。」

  名單遞到范閒面前,後者不願接:

  「世伯,既然你知道我要做什麼,那為何還把這份名單給我?」

  林若甫嘆了口氣: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太子殿下在春闈考場雄姿英發,讓百餘學子下跪叩謝之事,我當天便早已得知,可他是太子,你是臣子,你們不一樣.」

  范閒臉黑。

  林若甫好言相勸:「挺過這一關,過了春闈便是你仕途大展之時,收下這份名單,做官和做太子不一樣,做官最重要的是和光同塵,太子殿下怎麼鬧都不會出事,但你不行.」

  「還有,你別被太子當刀使了,他沒那麼簡單。」

  范閒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把名單推了回去:

  「世伯,太子殿下與我所想相同,的確是為了天下讀書人著想,要還春闈一個公平,即便是另有所圖,但只要他能做到這一點,我便會支持他,站在他這一邊。」

  林若甫的臉上浮現怒意:

  「可若是群臣百官,皇親國戚對你們心懷不滿,暗自怨恨,他們是不敢拿太子怎樣,但你呢?你確定承受得住他們的報復?」


  范閒搖了搖頭,但堅定的說道:

  「我承受不住,但是太子殿下說了,此事他自會向陛下請示,只要陛下召他入宮,整治春闈舞弊在群臣眼中,便是陛下的旨意,誰敢不滿?誰敢報復?」

  林若甫將名單按在桌上,原本范閒以為他會大發雷霆,不知為何林相露出一副放下心來的模樣,將名單收了回去,再次看向范閒時,眼中都是溫柔和不舍:

  「如果太子的確如你所言,那你便可以依託於他了。」

  范閒有些疑惑,不知林相知道了什麼,還是猜到了什麼?

  總之他們都在等著一個結果,能不能贏?

  就看太子殿下的操作了

  ·······

  宮城。

  李承乾在等待皇后消息的同時,提筆寫下四句短詞,準備藉此拍慶帝的馬屁,只有把老爹哄開心了才能讓他替自己背鍋,幫他們擋箭不是嗎?

  過了好一會兒。

  皇后才一臉惘然的回宮。

  李承乾看她那不開心的樣子,以及身邊侍女低著頭不敢說話的模樣,結果一定是不妙了,果然皇后緩了一會兒,這才悠悠開口:「陛下,還是不肯見我」

  我勒個親娘勒,你就不能給力一點嗎?

  李承乾毫不避諱的嘆了口氣,「這可咋辦呢?」


  「你」

  皇后氣不順,看見兒子因為她辦事不利,當著她的面唉聲嘆氣有埋冤之意,她本就更年期的心臟就更不舒服了,皺起眉毛,正準備教育兒子一頓的時候。

  侯公公帶著陛下的口諭來了:「召,太子李承乾進宮面聖。」

  皇后愣在原地,想罵人的話也憋了回去,李承乾麻溜的拍拍屁股走人,跟侯公公進宮面聖,臨走前只是向母后行禮也沒道謝,他們互相心裡有數。

  這不是皇后的功勞,是陛下自己想見太子

  李承乾來到御書房,看見慶帝蒙著面在臥榻之側讀書,讀的還是范閒的詩集,那他拍馬屁成功的機會就更大了,湊上前去行禮:「兒臣,參見陛下。」

  慶帝面巾下的龍眸,瞥了他一眼:

  「李承乾,你最近挺出風頭啊?」

  人前先聖,不足為道,更裝逼的還在後頭呢.李承乾沒有下跪,平靜的站在慶帝面前:「陛下曾言兒臣性子溫和,宅心寬仁,所行之事都是為了慶國。」

  「若能少一些損害國家之事,兒臣,也能少一些出風頭。」

  慶帝放下手中的詩集,其中夾著的十六行詩露出一個角,原來他剛剛看的不是范閒的百首詩文,而是自家兒子的十六字詞:

  「范閒繼承莊墨韓書籍,在祈年殿作詩百首,都說范閒是詩仙下凡,可朕看來,你的文才也不輸范閒,要不然怎能讓你與他共同主持春闈一事呢?」

  「兒臣的一切都是陛下給的。」

  李承乾這話表面上是說,慶帝認為他有詩才,那也是慶帝遺傳給他的優秀,但第二層含義是,春闈主持的權利,也是慶帝給他的,暗示他幫忙背鍋,兒子替你辦事,你替兒子擋一擋箭。

  慶帝哼笑一聲:「你倒是膽大,朕從未提點過你,你就敢在春闈考場整治尚書,大放厥詞,揚言要替天下學子討公道,還春闈一個公平。」


  「你是覺得,這些事朕都沒辦,只有你能辦?」

  侯公公在一旁嚇得心臟都跳到嗓子眼了。

  上一個這麼跟陛下說話的人。

  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可李承乾只是彎下了腰:「兒臣並沒有這般想法,反而覺得陛下文治武功,不僅讓我慶國武力強盛,還準備清掃春闈積穢,我慶國文壇必將迎來輝煌,文武雙全!」

  慶帝疑惑反問:「朕讓你做了什麼?讓你這麼誇讚朕?」

  「那自然是任我和小范大人,與郭尚書共同主持春闈。」

  多的李承乾就不敢說了,怕他來一句揣測聖意,嚇唬人!

  慶帝拉下了遮臉的面巾,盯著李承乾問道:「行了.」

  「少跟朕兜圈子,告訴朕,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李承乾這才開口:

  「陛下,兒臣斗膽認為,春闈科舉必須公正公開,不得讓群臣百官,門閥士族干涉其中,科舉是大慶選賢用人的關鍵途徑。

  若是讓外人往朝廷里塞人,任用親信為官,那必將在朝內形成盤踞錯亂的政治根系,這些走了捷徑的人會對幫他們的大人物忠心耿耿,別有異心,對陛下不忠,不可任用!」

  慶帝眯著眼睛:「繼續說。」

  李承乾重新呼了一口氣,長言道:


  「科舉制度和銓選制度,都得讓世家大族,重臣權官無從下手,讓世族子弟僅憑真才實學考取功名,再由吏部銓選,將他們發配離京,便能讓世族門閥逐漸分散,直至瓦解。

  那些沒有出身的貧苦書生,必須要給他們公平科舉的權利,只有給底層百姓一線機會,他們才會心懷希望,艱苦奮鬥,以求上進,而且任用沒有背景,從市井而來的貧苦書生,才會對陛下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若是朝廷之中,皆是這般,為陛下忠心不二,拋頭顱灑熱血之臣,陛下定能大展宏圖,揚我慶國宏威,一統天下.以下省略一百字拍馬屁。」

  李承乾起身,見到慶帝少有的笑容,鬆了口氣。

  老逼登慢悠悠的說道:「李承乾,你不愧是朕的太子,不愧是朕最喜歡的兒子,若人人都能如你這般為朕思慮,忠心不二,那大慶便可長治久安,國泰民安。」

  「去吧,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朕永遠是你最堅強的後盾。」

  「謝!陛下!」

  有慶帝這句話,李承乾也就有對抗朝廷百官的底氣了,沒想到只是說道理還沒拍馬屁,慶帝就答應下這件事情了,看來他早有廢相的打算,而且是迫在眉睫了

  「陛下,您勵精圖治,任賢革新之舉讓兒臣敬佩不已。」

  李承乾從懷裡掏出一封捲軸:

  「兒臣為陛下感動,今日有感而發又作了一首新詞歌頌陛下!」

  慶帝笑了,「給朕看看,你的詩才,是否不亞於范閒?」

  李承乾呈上捲軸。

  慶帝看著上面的二十個字,四句話,龍顏大喜,連嘆了三聲好,看向自家太子的眼光,是越看越喜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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