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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原來她的世界那么小,一個從小就孤單的女子。(經典一句:每個人都有一個國,自己做著小國王。)

2024-09-13 17:06:42 作者: 白槿湖
  她想起小時候,跟隨父母在海邊漁船上生活的那些年,她的腳上總是被繫著一根粗粗的繩索,繩索的另一頭綁在船艙中一個固定的木桌腿上,因為父母忙著捕魚,怕她會掉到海里去。

  船飄飄蕩蕩的,繩子只有半米長,她的活動範圍只有半米的範圍,她是一個從小就孤單的女子,記憶里的童年就是在飄飄蕩蕩的船上度過的。

  她的世界原本是很小的,從小到大那些年她就一個人在船上的大木桌底下玩耍,大木桌下有一個小椅子,她玩累了就趴在小椅子上睡著了,那個木桌子底下就是她的世界。

  後來,長大了,離開了漁船,父母隨後也先後去世,她獨自在外求學,畢業後在上海求職,她渴望著大世界,她認識了馮伯文,孤身在監獄兩年,終是分開了。

  細想這些年,毫無趣事,她灌著自己酒,看著身邊的白色大圓桌,突然就有了一種歸屬感,少年時在船上的木桌下的那些年,雖孤單,但她一點也不擔心,無憂無慮的。而今身處繁華大上海,卻無限的惆悵,一無所有,踽踽獨行。

  她脫下了高跟鞋,醉眼迷離的,鑽到了白色圓桌下,坐在桌子底下,手裡還拿著酒瓶,長裙拖在地上,她喝著酒,打個酒嗝,忙捂住了嘴,然後傻笑幾聲,笑到眼淚出來。

  於是抱著自己的膝蓋,下巴放在膝蓋上,酒瓶被扔在了一邊,她抬眼看,拭去眼中的淚,好像又回到了在船上的那些年,飄啊飄,她以為遇見馮伯文之後,她不用再飄了,不在再風雨中飄蕩了。兜兜轉轉,她依舊是一個人。

  她抱著一隻桌腿,難過地哭著,這多年了,別人是身邊的親人家人越來越多,而她,卻是越來越一無所有,她嘴裡念著:「我什麼都沒了……什麼都沒了……都不要我,都不要我!我還是一個人飄……」

  晚風吹著,她覺得累了,一直在路上奔跑,為愛而追逐,最後她什麼都沒有得到,真的累了,她就在桌子底下睡著了。

  她做了一個夢,在夢裡,又回到了那條船上,她蹲在桌子底下畫畫,會聽到父親的捕魚的勞作號子聲,還有母親歡喜地說著又有一條大魚,那麼的清晰而真實,就好像他們從未離去。

  他纏繞不過那些朋友的介紹,見了一個個花枝招展的妞,他倒只覺得視覺疲勞,推辭了一下跑到露台上,見自己剛打開的一瓶酒不見了,他坐在椅子上,百無聊賴。點燃一根雪茄抽著,他看著星空,想著自己渾身的銅臭味,離自己的夢想越來越遙遠了。

  這幾年來在商場裡摸爬滾打,掙了不少錢,可錢就是個混帳玩意,多則無益,少則有害,他失去的又何止是這些錢能夠等同的?外界人看來佟卓堯是何等的叱吒商界風雲人物,在各個商務雜誌上他總是被冠以「天才商人」,可真正坐在他這個位置,又是何等的寂寥。

  她此刻仍在圓桌底下抱著桌腿酣睡著,酒瓶就歪倒在腳邊,卻不知多多正到處在找她,多多又問眾人有沒有見到一個穿紫色長裙的女孩。

  這時有人推了一個穿紫裙子的女孩出來,多多一瞧不由得直擺手,眼前的女孩胸部北半球全部露出,整個人最先入人眼的就是兩個半圓,這哪裡是曼君的風格。

  多多又找到了露台上,見佟卓堯獨自坐著抽雪茄,便笑迎著上去問:「佟少,你在這裡抽悶煙啊,外面那麼多美女你怎麼反倒寂寞了。」

  他淡淡地說:「裡面太吵。」

  這樣多多也不好再多攀談,便問:「佟少,你有沒有看到一個穿紫色長裙的女孩啊?看起來很瘦的那個,不是豐滿的那個。」

  「沒有。」他依然是簡潔的回答。

  多多素來是知道佟卓堯的孤高,或許商人的天性就是這樣的吧,多多轉身就準備走,去別處找找曼君,心裡還惦記著袁正銘,怕或有別的女孩子乘機找袁正銘攀談。

  「砰……」桌子底下突然就發出來了聲音,多多扭過頭又望了過來,他也好奇地低頭一看,都同時看見了抱著桌腿睡得正酣暢的她,她可能是伸了一下腿,腳將酒瓶踢滾到一邊發出來的聲音。

  她被多多從桌子底下給拖了出來,多多請拍打著她的臉,才把她給拍醒,她才恍然知道自己竟在桌子底下睡著了,就站起身子,有些晃晃悠悠攙扶著多多。走過他身邊時,她抱歉的微微笑了一下。

  他倒莫名其妙了,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女人,竟然喝了他的酒,還醉臥在桌子底下灑脫地睡著了,真是個笨得可以的女人。他再想想,又覺得她的面目有些熟悉,像是在哪裡見到過,又一想,她不正是白天在路上遇到還被他丟在高速公路上的女人嗎?

  怎麼她跑來參加豪門相親會了?他搖搖頭,嘴角上浮起一絲不屑的笑意,又是一個貪慕虛榮的女人,上午還哭喪著臉跑到前男友馮伯文的婚禮上悲傷欲絕,晚上就改頭換面參加豪門相親不過就是想找個富豪嫁了。

  想到自己白天還真為此對馮伯文這小子有了看法,現在想想,其實馮伯文甩了她也是對的,女人都是白細胞比男人豐富的啊,受了傷出了血,總能迅速自我的癒合,很快的尋找下一個獵物。他想了會,自嘲了一下,犯得著為這樣一個裝得可憐兮兮實則貪圖榮華的女人傷腦細胞嗎?

  他起身,不想在這地方久留了,要不是好友袁正銘和家族裡的大姐極力邀請,他才懶得浪費時間在這樣的一個派對上。

  她醉醺醺地被多多拉到了大廳里,音樂放著慢四舞曲,燈光漸漸暗了下來,十來對男男女女都在跳著慢四,多多把她扶到沙發上坐著,就和袁正銘一起跳舞去了。

  那位寶島來的秦總肥大的臀部坐在了她身邊,笑盈盈地看著她,橫豎地打量著,她十分地不自在,手撐在沙發扶手上,頭泛著暈。

  秦總端著紅酒杯遞到她面前,浮腫的大眼泡像金魚眼一般看著她,說:「阮小姐,你剛才去哪裡了,我到處找你呢,咱倆喝一杯吧,我給你錢,只要你陪我喝杯酒,我這要求不高吧。」

  她轉過臉,白了他一眼,懶得說話。

  「真美,連白眼都這麼美,好,我為了阮小姐的美貌自飲一杯!」秦總一飲而盡,眼神又掃了過來,見她不作聲膽子又放肆了起來,說:「阮小姐,不知道你的身體是不是和你的姓一樣的軟呢?」說著手就要伸了過來。

  她簌地站起身,雖然酒性讓她頭重腳輕,但她實在是不想和這個肥頭大耳的傢伙待下去。


  秦總將酒杯啪地重重放在茶几上,對站在不遠處的蓮姐喊道:「你都找來的是什么小姐,一點也不給老子臉面,我有的是錢,你去找那個姓阮的談一下,我要她陪我!我可是花了錢來給你蓮姐的面子才來參加相親會的!」

  蓮姐笑著走過來,給秦總道歉,並說會去找她談談。

  她蹲在角落裡,眼睛被周圍的燈光刺地睜不開,模模糊糊只看見那個多多口中的蓮姐站在她面前,端詳著她,說:「你就是多姑娘帶來的阮小姐是嗎?秦先生要你陪他喝酒跳支舞,你過去應付一下。」

  她搖搖頭,不說話,她蹲在地上抱住了自己的腿,身子往前搖啊搖,眼淚一顆顆地往下落。她以為自己醉了就不難過了,可是醉了之後,反而更清醒地感受到了疼。

  蓮姐見她這副模樣,也沒說什麼,就只好去向秦總道歉,看能不能換一個姑娘陪伴。

  那個秦總也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態度堅決,就像是他的錢是萬能的沒有解決不了的事,一聽說她還是不願意,就走到她跟前,從兜里掏出一疊錢,像是丟給乞丐一樣丟在她腳邊,說:「你來的目的不就是像嫁個有錢人嗎?你裝什麼清純裝什麼清高,那你來這幹嘛來的!我有的是錢,你看我長得難看是吧,可老子的錢不難看!你聞聞,這錢多香啊!」說著將一疊錢就往她鼻子上推。

  多多見狀就要過來,卻被袁正銘拉住且使了眼色,大家都不想得罪秦總,多多隻好忍氣看著事態的發展。

  她撿起地上的一疊錢,站了起來,秦總的臉上露出了笑意,以為她是見了錢就答應了,剛笑著臉想伸手攬她的腰,卻不妨被她抬手一疊錢砸了過來。

  遭到了羞辱的秦總氣脹著臉,沒了個台階下,手指著她,說:「你這小丫頭片子有骨子,你不愛錢是不是?我告訴你,被我看中的女人還沒有能逃脫的,你不要錢也不行!」

  這話說的口氣多像《紅樓夢》里賈赦逼鴛鴦的那一段,她仍記得鴛鴦當時說的那句—— 「我這一輩子,別說是『寶玉』,就是『寶金』、『寶天王』、『寶玉帝』,橫豎不嫁人就完了,就是老太太逼著我,一刀子抹死了,也不能從命!」

  她想到這裡便覺得十分的好笑,揚起清淡笑容,說:「我管你是秦總還是禽獸,總之,別以為你有兩個臭錢就玩弄女性,我告訴你,我不是沒見過有錢男人,我照樣把他耍了,聽見沒?」說著她又打了一個酒嗝,坐在了沙發上,不去理會。

  頸間的短髮錯綜纏繞在面龐上,她隨意地拂過髮絲,她起身去拉多多,她不想在這裡待下去了,這簡直就是在拿刀割她的自尊。

  秦總拉住了她的胳膊,嬉皮笑臉流里流氣的樣子,說:「阮小姐,你生什麼氣啊,我多加點錢給你不行嗎?」

  他本來是要離開的,在一旁冷眼看著這一幕,他原以為這個台商主動向她獻殷勤,該是正和她意的,沒想到她倔強拒絕的樣子,倒讓他吃了一驚。

  來這裡的女孩子,哪一個不是奔著男人的腰包來的。她既然來了這裡,就該懂這裡的規矩,看到蓮姐在一旁陪著笑臉,一向沉默是金的他倒看不過去了。


  他大步走到她面前,從口袋裡掏出一張信用卡,塞進她手中,淡淡地說:「來這裡,無非是為錢。拿著,就當是我請秦總玩的。」

  她望向她,眼裡滿是悲涼,他們都把她當成什麼人了!她將手中的黑色信用卡拿在手中翻轉看了一下,這是一張黑金卡,她略懂這種信用卡,這是雇資銀行推出的「世界卡」,據說只有身家超過數百萬的雇資銀行客戶才有資格申請「世界卡」。

  她將信用卡端詳會,慢慢地丟進了身邊的紅酒杯里,轉身走到多多的身邊,挽著多多的胳膊,高調地抬起頭,眼睛無視身邊的任何人,驕傲地姿態就是要讓他知道,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一種女人是錢收買不了的。

  出了那棟豪宅,她的心一下就鬆了下來,她脫掉了高跟鞋,兩隻手各拎著一隻鞋,赤腳走在青石板的路上。

  多多的手指在她的額頭上戳了一下,說:「你瘋了,你一定是瘋了,你知不知道你丟進紅酒杯的信用卡是什麼卡嗎?那卡又叫無限卡,無限卡啊,明白是什麼意思嗎?我看著眼睛裡都要流口水了,你是不是傻了啊你。」

  她走到多多的寶馬車後面,坐在車後備箱上,就那樣的躺在車身上,她看著星空,說:「我沒傻也沒瘋,如果我愛錢,那麼兩年前我就不會給馮伯文頂罪呢。多多,你是愛錢多呢還是愛袁正銘多呢?」

  多多躺在她身旁,兩個女子都躺在寶馬車後,多多說:「我當然是愛錢更多咯,只是錢這玩意他姐的不愛我。我做過玫琳凱代理,做過瘦身減肥產品生意,結果都虧得血本無歸,我是天生的和金錢絕緣體啊,所以我就找個有錢的男人來導導錢流。」

  她聽了沒再說什麼,想著剛才他拿著一張黑金卡遞在她手裡的模樣,她想他們都是一類男人,和馮伯文都是一樣的,自以為女子的感情都是輕賤的可以用錢來計量的。

  後悔和多多參加了這場豪門相親會,白花了八萬塊錢的入會費,還自討沒趣被誤認為是拜金女,遭到了兩個有錢男人的羞辱,她臉一陣紅一陣白的,又惱又氣。

  多多點了一根薄荷煙,抽上,仰著頭吐著煙圈,說:「其實,每個女人的內心都想得到純情的愛,不摻雜任何物質。可當你愛了,你會發現,僅有愛,那就是一鍋煮開的白米粥,有炙熱的溫度,卻有著無味的蒼白。」

  她在心裡想,也許多多說的是對的,自古多情空餘恨,那些類似的純愛,最後的下場,又有幾個白頭偕老的?梁山伯和祝英台都死了,羅密歐與朱麗葉也雙雙死了,愛情里,似乎非要夾雜點什麼才能走下去。

  太純淨的東西,反而會更容易過期。

  她曾在屈臣氏買過蒸餾水,上面寫著保質期是12個月,反而純淨水倒是有兩年的保質期,那麼古井裡的自然飲用水更是無限的保質期。

  自然水,純淨水,蒸餾水,這三種水,當然是蒸餾水最純粹最不含雜質了,為何最純碎的反而保質期最短?

  愛情,難道不也是這樣嗎?


  相愛的時候,純粹的揉不下一粒塵埃,她愛馮伯文的時候,何嘗不是這樣呢,為了這個男人,維護這份來之不易的愛情,她頂了罪,做了兩年的牢。等她出來,一切都變了,那份她小心翼翼地呵護的愛,早已成風,早已過期不候。

  兩年前的馮伯文,信誓旦旦地說只要她這次替他頂了罪,等她出來,一定會給她最美好日子,她心一橫,想不就是背個罪名,愛一個人的時候,就算是為對方死那也是義無反顧的。

  只是她沒有想到,那個男人,早就變了心,早就把她當成了往事。

  她只是馮伯文的往事而已。

  多多握著她的手,將煙放在她唇邊,說:「我知道你這幾年過得多難,既然出來了,就要把握好自己,別再為個男人犯渾了。你還記得張靜安嗎?就是咱們大學時,全校最純的那個女孩,穿著白衣白裙梳著麻花辮的,記得嗎?」

  她點點頭,她怎麼會不記得張靜安呢?那一屆的學生,沒有人不記得張靜安的。

  多多和靜安那時就是全校最受人關注的焦點,多多是因為自身的美貌,而靜安,則是因為情痴,那時全校人都知道一個叫靜安的女子痴狂地愛著一個叫畢蘇生的男人。

  一個女子愛一個男人可以引起全校的轟動,那是何等的狂熱痴戀。

  多多將菸頭扔在了地上,對她說:「走,跟我上車,我帶你去見靜安。」多多拉著她的車,直奔車裡,一路長驅,她甚至還沒來得及說這麼晚了怎麼好冒昧地打擾靜安。

  關於靜安畢業後來的事,在她還沒有入獄的時候,她還是聽聞了一些的。畢蘇生那個畫畫的美術系男孩,最終倒真的成了靜安的男友,靜安看起來是那麼的可愛,和滿臉滄桑才華橫溢的畢蘇生站在一起,倒是很般配。

  靜安因為畢蘇生,也愛上了畫畫,原是那麼沉靜的一個女子,竟然喜歡上了墨西哥另類的女畫家弗里達,那個兩條眉毛長長的像鳥的翅膀下面一雙大眼睛的女畫家。

  略懂得畫的,相信都了解弗里達的故事,年輕時的弗里達是那樣淘氣而叛逆,她十幾歲就帶著男孩子躲在家裡的衣櫥里偷偷的歡愛,是那樣的奔放而火熱的女子,卻在十八歲那年遭遇嚴重的車禍,多年都禁錮在床上。

  你會很難想像那樣奔放的女子,突然一下就躺在床上,不能行走的悲涼。就像是一堆旺盛的篝火,突然逢上白露霜降大雪。

  倘若弗里達是沉靜而安寧的女子,那麼日子也許會不那麼難過。

  靜安卻迷上了弗里達,雖外表靜美如同靜安的名字一樣——寧靜安好,可一旦遇上愛上,就是一把可以燎原的熊熊痴戀。


  她也曾聽說,那個青年畫家畢蘇生果真取了靜安,當時在同學聚會上大家還都調侃說別看靜安是個乖巧的女生,追起男孩來,那是狂女一個,非追到手不可,到底還是抱得了畢才子的美男歸。

  這樣想,靜安還是比她幸福的,至少畢蘇生在靜安窮追不捨下真娶了靜安,而她呢,雖然起初是馮伯文追的她,可馮伯文最後娶的是別人。

  她仰靠在車座上,她隨口問多多:「靜安有孩子了嗎?如果有孩子了,我們去最好給孩子買點禮物點心什麼。」

  多多搖頭,抬手抽出一張面紙擦了擦唇上的口紅,抿著嘴說:「哪有什麼孩子啊,結婚後沒多久就離了,那個畢蘇生竟然背著靜安跟了一個大嘴巴大鼻子的四十歲老女人,真不知道這個畫家是什麼樣的審美觀,難怪畫出來的畫都那麼得抽象!」

  離婚了?她心裡一驚,剛浮起的一絲羨慕的心,又低潮了下來,男人的心,根本都不是女人可以去診斷的。即使女人全副武裝帶著一切裝備和器械,可最後還是一無所知,原來男人是從來都沒有心的。

  男人只有眼睛,是極感官的動物。

  戀愛中的男人,用眼睛在愛,通常心是罷工的。戀愛中的女人,用心在愛,大多雙眼是蒙蔽的。

  她記起曾和馮伯文一起看《胭脂扣》,那時馮伯文批判如花是一個自私的女人,如花企圖用藥毒死十二少以免十二少獨活,馮伯文說如花真是又狠毒又陰暗的女人,愛得那麼自私。

  當時她也認為如花是自私了,如果真的愛,為何不放對方一條生路。

  愛,是放生,是一個靈魂對另一個靈魂的救贖,而不是枷鎖。

  如此想,她不過是將馮伯文救贖後放生,此後,不再同歸。

  靜安住的地方就在靜安寺附近,其名字也就是緣自所住的地名。多多說靜安和畢蘇生離婚之後,畢蘇生還算大度,房子都留給了靜安,畢蘇生去了那個大嘴巴大鼻子的女人家,那個女人是個寡婦,前兩任丈夫都死了。

  多多說做男人最幸福的事情莫過於三件事——升官發財死老婆。

  那個大嘴巴大鼻子的女人,死了兩任老公,倒活得也有滋有潤的。也許是怕找個年紀大的男人又會被自己剋死,所以大嘴巴大鼻子的女人就開始明白了,要找就找年輕的。

  到了靜安的家,是一座單門獨院的小庭院,多麼像水墨畫裡的院落啊,她一下車,就想上海這麼國際化的都市裡竟會有這麼水墨的一個宅院。


  多多在門外給靜安打了一個電話,說就在門外,是和曼君一起來坐坐。

  聽得出來,靜安十分的歡喜,門很快就打開了。

  靜安穿著一件綠色香雲紗的裙子,肩上披著的是一條寬大而長的紅色紗巾,倒像是披肩一樣隨意的圍在肩上,這紅綠間,怕也只有靜安這樣與顏料為伴的氣質女子才能穿的這麼動人。

  有多久沒見了?她想她和靜安應該有兩年多沒見了,多多倒期間和靜安在咖啡廳約了幾次,她們三個女子擁抱後,促膝坐在沙發上。

  靜安原先是一頭長直發,現在變成了捲髮散落在頸間,靜安煮了三杯咖啡,三人坐在一起聊了起來,卻看見了客廳里有男人的沙灘褲和人字拖,還有一些男人的氣息。

  那是單身女人不會有的氣息,是專屬男人身上的。

  她突然又想起那個傲慢的男人車上清淡的木香。

  靜安像是明白了,解釋著說:「我前夫和他女朋友去日本玩了一段時間,這次回來,暫住在我這,好像他女朋友的兒子留學回來了,不方便。」靜安輕輕的聲音說著前夫的女朋友,言談舉止間都有畢蘇生的味道和氣息。

  她倒真難以理解了,多多卻好像一點也差異。

  她喝著咖啡,望著面前溫婉而清歡的靜安,想這麼美好的一個女人,他的前夫是怎麼想的,這樣的女人都不適合做妻子還要離婚,那什麼樣的女人能娶?

  談話間,靜安一下就站了起來,邊快步走向廚房邊說:「啊呀,我差點忘了,我還燉著排骨冬瓜湯,他是最愛喝湯了,他不喜歡和煮得太濃的湯,他喜歡清淡的口味……」

  她端著咖啡,望著靜安嬌小而緊張的樣子,她在想,靜安真的和畢蘇生離婚了嗎?這哪裡像前妻啊。可是他們明明都離婚分開了兩年啊。

  靜安把湯盛好了放在一個白瓷小湯盅里,這才坐下來。

  她瞥見靜安的手被熱氣燙得通紅的。

  她和靜安交談,靜安總是會不經意的說起前夫畢蘇生,說蘇生喜歡穿灰色格子的睡衣,蘇生不喜歡在臥室里吃東西,蘇生不喜歡晚上睡覺時把窗戶關上……


  簡直不敢讓人相信,靜安心生念念的蘇生已是前夫,似乎並沒有分開過。

  多多正抱怨著愛上了袁正銘實在是一件辛苦的事情,不僅要體貼周到,還要提心弔膽,總擔心會有別的女人要搶走袁正銘,還說袁正銘總是在哄自己開心,承諾的事總辦不到。

  她明白,多多要的不僅僅是榮華富貴,還有名分。

  女人到底是聰明的,男人在前面追攬著財富名利,而女人只要追攬住這個男人就行了,那這個男人什麼不都是女人的了。

  靜安在一旁說:「認錯了就好了啊,願意哄你開心那就是愛你,蘇生是從來都不哄我的,哪怕我哭得再傷心,蘇生也不會哄我一句的。」

  她得出結論,靜安太愛蘇生了,而多多不愛袁正銘。

  多多問靜安那個大嘴巴大鼻子的女人是誰,叫什麼名字?

  靜安的臉上竟是一臉的平靜,說:「是蘇生現在的女朋友,叫安娜,也許這只是一個暱稱,蘇生在我面前是這麼叫的。蘇生和安娜在談戀愛,可安娜有個剛從國外留學回來的兒子,安娜的兒子不喜歡蘇生,蘇生只好先搬回我這裡。」

  她吃驚著,怎麼可以說得這麼雲淡風輕的呢?

  靜安笑著同她們說:「蘇生還當著我的面前和安娜接吻擁抱,安娜為蘇生披上大衣,兩人一起相擁出門,十分的恩愛。」說這話時,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

  聊到很晚,靜安抱來了一個枕頭,說晚上睡沙發。

  多多問了一句:「沙發這麼窄,你怎麼睡啊,為什麼不睡房間啊?」

  她看著靜安綠色的裙擺,多麼乖巧的女子,看起來一點兒悲傷也沒有。

  靜安撫著枕頭,輕輕答道:「蘇生和安娜約會去了,晚些會回來的,那是蘇生的床,即使離婚後他搬走了,我也沒有睡過那張床,他不喜歡別人睡他的床,他不喜歡我身上的味道。」靜安的表情和語氣里,找不到一絲一毫的委屈。

  那是怎樣的甘心和情願啊!


  聽著靜安口口聲聲地念著蘇生蘇生,她就想,為什麼她就沒有辦法這樣卑微的去愛馮伯文呢?

  原是她,還不夠偉大。

  她和多多一起離開靜安的住處時,已是凌晨時分了,她看著夜空,突然覺得自己和靜安說的這些話,像是上了一堂課,而這堂課里,是她和多多怎麼也學不會的東西。

  快要上車離開的時候,她看見靜安倚靠在窗戶邊向她們揮手道別,寂靜的庭院裡,也許只有靜安一個人獨自守候著。

  她突然就想哭了,她對多多說:「靜安能做的事,我們這一輩子也做不到。」

  她從沒有見過一個女人,這樣愛著一個男人,毫無保留,毫無索取,連在一起這三個字都不要。蘇生就像是靜安的孩子,靜安能微笑著看著深愛的蘇生和另一個女人戀愛,擁抱,接吻,只要蘇生喜歡,靜安便是安心了。

  不由得讓她想到了自己為馮伯文頂下的罪名,她曾也是那樣無怨無悔的愛著馮伯文,即使在監獄裡的兩年,馮伯文沒有來看一眼她,可她的內心還是充滿了希望。她寫了那麼多封信,寄出去,卻從未有回音。

  最痛苦的,就是同一監室的人有家人或愛人來探監的時候,她就坐在鐵窗邊,穿著素淨的藍白豎條囚衣,望著那些和家人見面的人,滿眼都是渴盼。過年的時候,同她一個監室的七個人都有家人來看望,獨獨她,安靜地躺在床上,不停地喝水。

  後來,她就沒再把寫給馮伯文的信寄出去了,她裝在一個盒子裡,快出獄的時候,統統都撕了,她明白,馮伯文只是她的一個美好的夢境而已。

  她還是沒能像靜安那樣,無私地去愛一個辜負了自己的男人。

  想到走時,多多勸靜安別再痴傻下去了,根本不值得,不如開展下一段戀情,既然有這份心,放在別的哪一個男人身上也都會當珍寶的。

  她沒說,沒說讓靜安戒掉對蘇生的愛,戒掉中了蘇生的毒。

  因為靜安已愛入膏肓,無藥可救。這也許,也是一種毒藥,一種絕症,那是除了死也沒法割斷的情思。

  靜安深吸了一口氣,對她們說:「我會努力的,我會努力地對他冷漠,努力地忘掉他,努力地追尋一段新的戀情。」靜安說的有些哽咽。

  她和多多都沉默了。

  如此痴情,多年不變,甚至明知一切成定局無法挽回,仍是這樣。

  她想起些許年前在哪裡看過的一段話,說:那個她深愛的男人像火車穿山洞一樣穿過了她的身體,留下了一個巨大的空間,她的身體成了一個空房間,到處瀰漫著那個男人的氣味。

  她知道,靜安走不出那個房間了,那個永遠的房間。

  自從那晚見了靜安後,她整個人就好像一下子頓悟了起來。原來愛,只是一個人的歡天喜地和哭天搶地。愛是一個人的事,你以為是兩個人的事,你在為愛戰鬥,為愛戎裝,為愛馳騁,對手也是你自己,到最後,你會發現原來不過是你一個人的城池,受傷的,總是沖在最前面的那個你。

  她的隨身行李里,有一本漫畫,風格很獨特,和幾米一樣,配著插圖漫畫,旁邊附上隨心的文字,記得裡面有一句話說:每個人都有一個國,自己做著小國王。

  她也有一個國,這個國里,住著她一個。

  她並沒有想到,此後,那個無意相識的他,竟會闖入了她的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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