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多多篇——

2024-09-13 17:08:39 作者: 白槿湖
  我永遠忘不了曼君和卓堯重逢的那一幕,我抱著小黎回站在閣樓上——那座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小樓。他們愛了散了終還是能在一起,他們那樣深深深愛著彼此,把我感動得不得了。

  我想我身邊那麼多的朋友中,曼君是最幸福的。

  而曼君的幸福是我永遠也得不到的。

  遇見袁正銘,是我的福,亦是我的劫、我的禍。在上海過了最紙醉金迷的日子,做著交際花,遊走在各大豪門宴會,觥籌交錯,捕捉男人的眼神,我總自信地以為,沒有我得不到的男人。

  袁正銘穿白西裝白西褲,被一個嫩模纏著跳慢四。那是第一次看到他,光影若有若無地打在他的臉上。我端著紅酒杯斜坐在沙發上,烈焰紅唇,修長的腿,撩人的姿勢。

  看到他一臉的不情願,我眼睛微微閉了一下,抿了一口紅酒,眼神遊離地望向他。這一次,他也看到了我,從他的眼神里,我可以確定這個男人是我今晚的獵物了,並且,我已狩獵成功。

  男人與女人之間,曖昧那點事,只要眼神,就能瞧得透透的。

  我舉著高腳杯晃悠悠走到他身邊,假裝一個踉蹌,一杯紅酒全潑在他的白西褲上。我蹲下身子,慌忙用手給他擦拭。我有信心他從上往下的這個角度,他可以看到我最美的模樣。我穿著深 V 紅裙,一條鑽石項鍊閃閃地伸延到胸口。

  我就這樣用一杯紅酒毀了他那好幾千銀子的西褲,卻也成功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糾纏他的嫩模瞪了我幾眼氣呼呼地走了。

  想釣金龜,那也是要看實力和手段的。

  我以為袁正銘是我的獵物,當我愛上他,而他不再喜歡我時,我才明白真正的獵人是他,我才是獵物。

  我知道,他不愛我。

  最初我以為我和袁正銘是各取所需,我要錢,他要人,我們都是兩個不談感情的人。他果然滿足了我全部的虛榮心,高檔公寓、名車、珠寶、所有我想買的,他都捨得給我。

  他從來不說愛我,他最不捨得給我的,是愛情。

  愛情,成了我最大的奢侈品。當我擁有了足夠的物質之後,我開始瘋狂想要得到他妻子這個名分。他極坦白地說,這個他沒法給我。

  他結婚的那天,我在酒吧抱著陌生的男人號啕大哭。我沒有曼君幸運,她在馮伯文結婚那天遇到了佟卓堯,而我,遇到的是渾蛋。那些男人安慰我之後,皆提出去酒店。

  去你媽的酒店!

  哪個男人敢把我帶回家,我就嫁給他,我當牛做馬伺候他!你們誰敢,誰敢帶我回家。

  記得曾和袁正銘玩一個敢不敢的遊戲,無論對方提什麼問題,都要回答敢。

  袁正銘問我,敢嫁給一個一無所有沒錢沒地位的男人嗎?當時我正拿著他送我的愛馬仕樂呵呵笑著,我撥弄著長捲髮說我敢啊,只要那個男人是你。他吸一口煙,說,那把包給我,我給別的女人。我把包抱在懷裡,嫵媚一笑,說 :不。

  袁正銘,你敢帶我回家嗎?我問他。

  他沉默。

  我鑽到他懷裡,試探著說 :我不要愛馬仕,你不要那個家,好嗎?

  他摸摸我的頭說 :多多,你發燒了。

  我小聲說 :我何止發燒了,我都病入膏肓了。

  你愛的人不愛你,這是多麼痛心的事,你愛的人因你在他身邊而不快樂,這又是多麼悲哀的事。

  袁正銘多麼害怕我來打擾他的生活,怕我來找他新婚妻子的麻煩。最後一次打電話給他,是他陪妻子從馬爾地夫度蜜月回來。以前我死纏濫打央求他陪我去一次馬爾地夫,他都以忙為藉口推開。

  他終究還是陪著他的妻子去了我最想去的地方。

  我打電話約他出來,在曾經他經常帶我去吃燭光晚餐的西餐廳,我說那叫「老地方」,他喜歡聽藍調或者鄉村音樂。我每次去那裡,服務生都會問 :袁先生是稍後過來嗎?

  後來我獨自去了一次,點了袁正銘必點的歌,服務生還是習慣性問我 :袁先生是稍後過來嗎?

  我抬頭苦笑,握著杯子的手不經意地就抖了。我說 :袁先生不來了,以後都不會來了。


  年輕的服務生一臉的歉意,站在那裡不知該怎麼安慰我。

  我晃了晃杯子,說 :我沒事,拿酒來。

  這一次,他應約而來,他穿著駝色夾克,在我對面坐下。他看了我一眼,稍愣了一下,他一定覺得我瘦了很多。

  他沒再穿白衣白褲,他淡漠的眼神流露出來的只有驚訝,沒有關心,看來他過得很好。

  我走到他身邊,想要靠在他的肩上。他不經意的一個微側身動作,躲過了我。

  我手拂過他的夾克,低喃著說 :「你還是穿白衣白褲好看,現在是你妻子打理你的生活起居吧,難怪呢,一點也不風流倜儻了。」

  「坐回你的位子,別這樣。」他低咳了一聲。

  他再也不是當年的袁正銘了,他成了一個中規中矩的已婚男人,想想過去在一起的風花雪月,而今,竟陌生成這樣。

  我悻悻坐回自己的位置,面對著他的臉,忽然就很想哭,但那樣太不像我李多多的性格了。當男人的面哭,多沒志氣,男人嘛,滿大街都是,我想要,可以抓一大把的呀。

  「佟少回來了,回到曼君身邊了,曼君給他生了一個孩子。他一無所有了,可他寧願一無所有他也要和曼君在一起。他能做到的事,為什麼你做不到?」

  「我不是佟卓堯,你也不是阮曼君。我們之間不談愛情,這是規矩。」他鎮定地說。

  袁正銘從夾克口袋裡拿出支票、筆,放在桌上,說 :「要多少?」

  他是要給我錢,他以為我是來找他要錢的嗎?

  「我不需要。」我倔強地保留自己的尊嚴。

  「你和我在一起不就是為了錢嗎,你不是愛錢嗎?我給你。我買一個安生。你拿著錢,走吧。」他明明知道後來的我,沒有再向他要過錢,他還要用這樣的話語來搪塞我。


  服務生端上來袁正銘鍾愛這家餐廳的那道黑椒牛排。我岔開話題,給他倒紅酒,說 :「你愛吃的黑椒牛排。」

  他看都沒看一眼,推開紅酒杯,說 :「你開個價。」

  「一億」我轉動手中的紅酒杯,望著杯中的紅酒,既然你非要我開一個價,那麼我就開好了,我說完又補充一句「美金」。

  一億美金,如果在一億美金和袁正銘之間要讓我作出選擇,我會選擇他,而不是美金。

  「你瘋了!我給你五十萬,記住,這是最後一次見面。」他熟練地簽好支票,撕下扔在我手腕邊,從皮夾里掏出一些錢,丟在桌上,起身欲走。

  「等等。」我說著,將那支票撕碎,扔進紅酒杯里,晃晃杯子,一口喝掉。我把五十萬,喝進了肚子裡。

  他看我這樣,惱怒了,說 :「你還是那麼不可理喻,瘋女人!」

  「正銘,我要走了——」

  他沒有回頭。

  也許他希望我走得越遠越好,永遠都不要再打擾他的生活。

  他最後離去留給我的背影,都那麼匆匆,無情。

  我的愛人,再見。

  收到曼君打來的電話,此刻我正在登機口等待昆明飛往麗江的航班,離開上海已有一個星期了。見了袁正銘一面,那種毫無溫情的告別,讓我走的時候,少了一些眷戀。

  或許我應該感激袁正銘的冷漠,讓我走的時候,毅然決然,不再回頭。

  「多多,你去哪裡啊,一個人別到處走,你不是說去找宋柏嗎?」


  「曼君,我不打算見宋柏了。我在上海,見了袁正銘。」我說。

  「見了袁正銘?你怎麼又去見那個渾蛋,他拋棄了你啊!你離開的時候,是答應過我的,你說你會見宋柏,重新開始,你忘了嗎?」

  我尷尬地笑,聲音哽咽:「重新開始,哪有那麼容易呢?不說了,我要登機了。」

  我掛掉電話,關機。在昆明的這一個星期,我重新審視自己。我走到今天這副樣子,全怪我自己,不怪任何人,不怪袁正銘。

  像他那樣的男人,能對我這樣的女人如此,也算是有情有義了。

  我有些後悔把那張支票撕碎了。如果我擁有那五十萬,或許我可以帶著那張支票在麗江開一家小酒吧,酒吧的名字叫 :風的回憶。

  手機里收到無數條宋柏發來的簡訊,問我在哪裡,重複地問,問我沒事吧,不要緊吧,最後一條簡訊是 :無論你去哪裡,我都在等你。等了這麼多年,不差這兩三天。

  他在上海等我見面,我卻見了我的舊情人。

  沒有得到舊情人懷抱的溫暖,我選擇離開,去遠方,沒有人認識我,不會有男人一見到我就聯想到風月場所里的李多多——最傲慢的交際花。

  我有過很多男人,最愛的,是袁正銘,而最愛我的,恰恰是沒有得到過我的宋柏。

  宋柏是我從記事起的年紀就認識的男人,那時我才上幼兒園。宋柏總說我們是青梅竹馬,我是他的初戀 ;我總說,是一對活寶冤家。

  記憶里,幾乎都是我欺負他的畫面。

  我才五歲時,我就會充分利用男孩對我的喜歡來達到我要的目的。

  那時我家門前有一條小河,河上的小木橋年久失修,在一個暴風雨的夜晚小木橋被沖得無影無蹤。我上幼兒園就必須經過一條小河。我家所在的小鎮,魚米之鄉,到處都是蜿蜒的小河。除了河裡的魚蝦讓我喜歡,我很討厭這些河,因為它們總打濕我漂亮的小紅鞋。

  宋柏的家就住在小河的對面,他比我大三歲,他那個時候就是同齡男孩子中個子最高的。我每次要上學過那條河,就站在河對面喊:「宋柏哥哥,來背我過河。」


  他總是會很快就跑到河邊。河水漫過他的膝蓋,他背著我,一隻手提著我的紅皮鞋,我的書包就套在他的脖子上。

  有一次河水流速太急,他險些摔倒,但還是穩穩地背著我。

  後來再大一點,我隨父母搬家離開了那個小鎮,很多年沒見宋柏,直到大學,我們竟在同一所大學重逢了。他有些靦腆,我笑著對他說:你背過我,你記得嗎?

  他說記得,沒想到會在這裡相遇。

  我們的關係,類似愛情,卻一點也沒有風花雪月。我談我的戀愛,在一次次失戀之後,我變得稜角犀利,我不再相信愛情,我只信金錢。

  之後戀愛的對象一個比一個有錢,偶爾和宋柏見幾次面,我看得出來,他對我很失望。當我坐進一個土大款的車裡,我從後視鏡里看見宋柏愣愣站著哭的模樣。

  直到遇到袁正銘,他身上有宋柏的溫潤和潔淨,也有宋柏沒有的金錢和地位。

  現在想想這些,已無趣了。

  在飛機上,我的座位靠窗,系好安全帶之後,我沒有再動過,就那樣頭靠著窗戶坐著,靜坐著。飛機升起與降落,我耳朵有微微的疼痛,眼淚掉了下來,身邊的乘客將報紙輕輕翻看。

  宋柏,那樣善良的男子,我這麼複雜,我不想再禍害一個好男人。

  在麗江,我住一個小客棧,客棧的院子裡,種滿了我叫不上名字的花兒。這家客棧是一對情侶開的,他們週遊世界之後定居在了這裡。

  他們,很般配,也很恩愛。

  女孩看起來清麗溫婉,男孩多才多藝,有時會看見女孩給男孩煮咖啡,煎牛排。

  我看著他們,總羨慕無比,誰叫愛情這麼讓人著迷。我看著這一對戀人,像看我自己,而我已清楚,我這樣的女人,已不配擁有一個清澈男人的愛情。

  那晚,我打電話給曼君。我告訴她,我決定在麗江找一份簡單的工作,慢慢讓自己沉澱下來。曾經的紙醉金迷,千金一擲,曾經歡場上的流連忘返,曾經追在我裙擺後的狂蜂亂蝶,曾經的李多多,會變成一個簡單的女人。

  曼君聽了,說 :你要幸福,要真正的幸福,而不是,為了我們放心,而偽裝得幸福。你知道嗎,多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為一個男人難過成那個樣子,不管那個男人是誰。

  我說 :所以我,會獨立,不再依賴任何男人。如果以後遇到該愛的男人,我還是會相信他。

  掛了電話,我內心無比平靜。

  宋柏的電話再一次打進來,我終於有勇氣面對他。

  對不起,宋柏,原諒我不會見你,至少,目前不會。我需要時間來重新改變自己,你不需要再等我,遇上好的女孩,就去愛她,一切隨緣。有緣的話,我們再見。

  他沉默後,應允。

  時日無涯,我終於可以勇敢面對我的過去,然後,告別,這就是,我李多多

  一生中做過的最勇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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