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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這世間有那麼多人,而我想得到的只有你。

2024-09-13 17:10:00 作者: 白槿湖
  {有一個人,你只需要看他一眼,你就知道他是你一生中最喜歡的人。}

  她像一棵小樹一樣站在他公司的樓下。

  她在等他下班,她穿著白色的薄麻衣,深藍色的布裙,腳上是一雙和衣著不相襯的人字拖,灰撲撲的,長發凌亂,垂著頭,站了太久太久,周圍匆匆而過的白領,紛紛向她投來了詫異的眼神。

  她遺世獨立一般,站著,直到日落。

  如果你愛的人不愛你,你願意喬裝成他愛的女人的模樣嗎?蘇綠說我願意。

  你不愛我,我知道。

  親愛的女孩,你愛過一個不愛你的人嗎?那時的你就是一片小綠葉,全世界都心疼你,獨獨你愛的人不心疼你。倔強地堅持很久很久,要麼他愛上你了,要麼你不再愛他了。

  方卓昂握著車鑰匙,抬手看了一下手錶,問正在整理設計圖稿的女朋友蒲葦:「今晚想吃什麼,海鮮還是湘菜?對了,你不能吃辣,那吃海鮮。」他抱歉地對蒲葦笑笑。

  蒲葦挽著他的胳膊,拿著畫稿,在他的左臉上輕捏了一下:「我倆都不吃油膩不吃辣,可你每次都問吃不吃湘菜,記性不好的傢伙。」

  他聽了,眼神有些朦朧,忽然回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辦公桌,桌上放著一對卡通的小木偶,他注視著那個扎蝴蝶結的小女孩木偶,微微一笑。

  「傻笑什麼呢,不是請我吃海鮮嗎。」蒲葦拉了他一下,依偎得更近了。

  他點點頭,思緒被拉了回來。

  邊聊著在哪家店吃海鮮邊走出電梯,每天都是這樣的下班,方卓昂習慣了蒲葦對於各種美食地點的滔滔不絕對比,她一路走,高跟鞋踩出來的聲音都透著熟女驕傲幹練的氣場,蒲葦的身上既有畫家的浪漫主義,又充滿了女博士的格式化現實主義。

  方卓昂點著頭聽著,思緒卻一點也沒有被蒲葦的話語牽著走,他總是這樣,工作時間之餘,就會心神不寧,仿佛心都被帶到了千里之外。當他走出大廈那一刻,遠遠地就望見了那個站在一樓入口處的她。

  她怎麼來了,她瘦成這樣子,營養不良似的,她也看見了他,只是眼神碰到挽著他的蒲葦時,一下就黯淡了,但又迅速藏匿了。

  這樣的重逢,恍如隔世。

  她迎了上去,那樣歡喜,像個孩子,嘴唇乾得發白,聲音嘶啞著喊了一聲:「卓昂爸爸。」

  蒲葦愣了愣,鬆開挽著方卓昂的手,驚異地說:「爸爸?方卓昂,你有孩子了!」

  方卓昂憐愛地望著她好幾秒,才回悟,對蒲葦解釋說:「她叫蘇綠,以前在南京朋友的孩子,她才比我小多少啊,怎麼會是我的孩子。」

  「朋友的孩子?我認識你一年怎麼沒聽你說過。」蒲葦不可思議的目光。

  蒲葦有些懷疑,當看到蘇綠穿著打扮竟和自己太相似時,她有些恐慌,這個女孩好像沒有方卓昂說得那麼簡單,朋友的女兒?半分也不像,倒像是情敵,女人之間微妙的觸覺,令蒲葦不愉快,面前的女孩,怎麼也穿著白衣藍裙,和自己一樣的裝扮,怎會是巧合的撞衫,分明是有備而來。

  蘇綠沒有拆穿方卓昂的話,她只是委屈地撲到方卓昂的懷抱里,將蒲葦和方卓昂分離開,她可憐兮兮地說:「卓昂爸爸,你不要不要我。」

  蒲葦氣得站在一旁雙手抱在懷裡,一言不發,她等待蘇綠走後,方卓昂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

  方卓昂忍不住彎下腰,摸了摸蘇綠雜亂的頭髮,他也很想念她,當她突然出現在他眼前,他就已經有了想要擁抱她的衝動,他努力壓抑自己對她的想念,他柔聲問:「一個人來北京嗎,剛到嗎,在樓下等了多久啊,怎麼不上去找我呢,肚子餓不餓,我帶你去吃飯。」

  那種綿綿不斷的關心,讓站在一旁的蒲葦嫉妒得要發狂,一個小女孩就這樣冒了出來,牽動了方卓昂的心,蒲葦從未見過方卓昂這麼耐心細心和女人說話,即使是和她在一起,他也很少流露出這樣體貼。

  蘇綠像一隻街邊的流浪狗尋找到主人一般,她往方卓昂的懷裡拱了拱,臉貼近他的胸膛,她沒有回答他一下提出的那麼多問題,她小聲說:「我餓,快要餓壞了。」

  「好,我帶你去吃你湘菜,你是無辣不歡的小東西。」他牽著蘇綠的手,這才顧及到身邊臉色青灰的蒲葦。

  當方卓昂說帶蘇綠去吃湘菜時,蒲葦才聯想到了他為什麼會有個習慣問吃湘菜嗎,原來是因為蘇綠喜歡吃湘菜,蒲葦亦是聰慧的女子,蘇綠迎面望著她,目光里的挑釁和緊握著方卓昂的手,讓蒲葦意識到來者不善。

  她就是來和蒲葦搶方卓昂的,在蘇綠看來,方卓昂本該就是她的男朋友。

  「設計稿我先帶回家修改,你們去吃飯吧。」蒲葦已生氣,她不想再繼續看眼前兩個人互相惦念的眼神,她要保留最後的修養。

  蘇綠心裡暗暗想:這個女人還真沉得住氣。


  「好,那老大,我們走吧,我要吃小炒肉,辣子雞,想想肚子就好餓,不過我還是最愛吃你親自下廚做的辣子雞。」蘇綠搶先一步說,不給方卓昂挽留蒲葦的機會。

  「蒲葦,回頭我給你打電話……」方卓昂歉意地望著蒲葦。

  「老大的同事,再見!」蘇綠得意洋洋,朝蒲葦揮揮手。

  蒲葦頭也沒回地走到路邊,攔了一輛的士,上車離開。

  蘇綠見蒲葦走了,顯然第一回合交手她贏了,她心裡倒有些奇怪,為什麼這個女人都沒有露出半分生氣的樣子,顯得挺大度。

  在車上,她坐在副駕駛,他一隻手牽著她的手,一隻手握著方向盤,他們像從未分手過的戀人一樣,她開車窗,悄悄將車上的汽車香水扔出窗外,她討厭車裡有別的香氣,她動了動手指,與他十指相扣,他的手心溫熱,令她之前的不安漸漸褪去。

  「給你寄的錢沒收到嗎,怎麼瘦得像非洲難民一樣,一看就營養不良,高考考的怎麼樣啊,這段時間公司事情太多,也沒和你聯繫。」他溫和地說,握緊了她的手。

  「收到了,不過我沒花,都存起來了,我考上A大了,我把那些錢都交學費了。」她說著,頭往他肩上靠了靠,她的眼淚險些都要掉下來,老大,你不在我身邊的日子,你知道我是怎麼走過來的嗎,如行屍走肉,除了學習,考上北京的大學,找到你,我幾乎沒有了人生鬥志。

  我未來所有的人生規劃里,都是要怎樣努力可以和你在一起。

  「那你之前來北京面試,怎麼都不告訴我?」他問。

  蘇綠頭傾向他的肩膀,又快速離開,俏皮說:「那時我不確定能不能考上,可不敢貿然通知你,免得你取笑我,說我好高騖遠。我是表演系的,我覺得吧這很大功勞要歸於你,因為是你,讓我一直在學著演戲,演一場你不在我身邊,我依舊要活得很好的戲。」

  他沉默,對於她,有很多的歉意,而她拒絕他的補償,她就是那樣的壞,要他離了她,永遠都不得安心,不得幸福。

  「我說真心的,我要感激你的離開,老大,你離開我,一定是為了激勵我對不對?我猜得到,你也不捨得,你是為了我好,才會來北京創業,你看現在多好,你有屬於自己的公司,我也有心愛的學業,從今天開始,我們在北京這座城市,就耀武揚威開始我們的新生活吧!」她眼睛裡的那泊湖水,驚動起了漣漪。

  「蘇綠,有件事,我必須和你說清楚,我已經……」

  「不是應該給我慶祝嗎,要開開心心慶祝,對不對?」她打斷了他的話。


  「今晚你你開心最重要。以後學費的事交給我,你不用再省吃儉用,不要勤工儉學,你要做的是,照顧好自己。你簡直瘦得不像話。」方卓昂心疼地說。

  半年多不見,她難道天天都不吃飯嗎!

  「原來你不喜歡太瘦的女人啊,那剛才你的那位同事,她也很瘦,你喜歡她嗎,如果你喜歡她那種類型的,我就變成她的樣子,好讓你也喜歡我一點點,好不好?」她說完這話,眼淚就朦朧了,她扭頭看向窗外,若無其事地用頭碰了碰座位,眼淚被震掉了,她根本都不想這般狼狽。

  同事,她故意給他和蒲葦之間安上一個平淡的身份,明知那個女人,就是他的女朋友,她偏不承認。

  他的女朋友,難道一直不都是她嗎。

  這之前,她來北京初試,複試,往返幾次,她躲在這座大廈樓下的小奶茶店裡,看著他們倆親密進出,她那時候就在想,我一定要來北京,只要我來到了北京,我們就會在一起。

  自以為分開的理由,是因為我們不在同一座城市。

  如果一個人真的想見你,他會動用各種方式,翻遍全世界找到你。

  方卓昂,我一直都在南京等你,為什麼你不來找我,既然你不來,那麼,我來,來北京,來和你在一起。

  「蘇綠,別這樣。」他抽離手掌,摟著她入懷,聽她那樣的話,叫他心酸。

  「老大,你還記得我們以前在一起的快樂時光嗎,你還記得嗎,我都記得,從沒忘過。你叫我小綠葉,你總說我的小綠葉什麼時候長成一株小樹呀,我現在已經長大了,我可以愛你了,別的女人能做的事,我都可以做更好。你別說我還年紀小,你真的,能忘得掉那一年嗎?」蘇綠的話,勾起了兩個人過往的記憶。

  他將車停靠在路邊,趴在方向盤上,她凝望著他的每一根髮絲,這個男人讓她有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心疼,她有多麼的不捨得,好像註定這個男人是她一生一世唯一愛的人。

  「可是蘇綠,我們的人生是不一樣的,我比你大十二歲,我們在一起不可能有好的結局,我希望我的妻子是成熟體貼的女人,而你也應該找一個青年才俊做男朋友。」他說。

  「十二歲算什麼,就算是二十歲,二百歲,二千歲,我還是要和你在一起。」她堅定地說,一點猶豫都沒有。

  「那我死在你前面怎麼辦,你比我小這麼多,誰照顧你?」


  「不許你胡說,你不會死在我前面。就算會,那我們的孩子照顧我,你不用擔心我會隨你一起死,我會活得好好的,老頭子。」她抱著他的胳膊,閉上了眼睛,說:「老大,不要說話,此刻,我一點兒也不餓,我想靜靜和你待一會兒再去吃飯,好嗎?」

  「好。」他靠在車座上,內心掙扎。

  她像一個小天使,又來到了他身邊,攪亂了他的心,即使是一年多沒見,可這一年來他每天都會像吃飯睡覺一樣習慣想她,看到路邊從背後看像她的女孩子,他總是要減緩車速,看看清楚。

  過了數分鐘,她從他胳膊底下鑽出來,假裝剛睡著的樣子,伸了一個大懶腰,腰間掛著的一支錄音筆露了出來。

  這支錄音筆,蘇綠每天都帶在身邊,裡面裝著她和方卓昂的那一年。那年他們還在一起,她習慣錄下每天當中的十分鐘。給這些錄音編上日期,再給這個日子取一個好聽的名字。他離開後,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聽他們在一起的那一年每一天的錄音,不吃不喝,整整聽了兩天三夜。

  哭過,然後微笑。

  蘇綠打開錄音筆,播放的那一段錄音是一年前在南京他們最後一次見面,他們之間最後的對話。

  她說:你真的做我一輩子的老爸,看著我嫁給別人,還給我準備嫁妝嗎?

  他說:如果你嫁給一個很愛很愛你的男人,我會考慮給我的女婿壓歲錢,也包括你的嫁妝,我會發自內心無比真誠地祝福你,祝你幸福。

  她笑笑說:謝謝你,老爸。

  蘇綠記得那晚在天橋上,他們看見一對情侶在吵架,對罵著髒話,吵得很兇,彼此用刻薄惡毒的話語咒罵著對方。她就笑了起來,她說我多想像那個女人一樣,對你破口大罵,詛咒你離開我不會再愛上任何人,就算你娶了別的女人,你們會不孕不育半路夫妻……

  他說,聽起來也不錯,可以啊,來吧。

  她說,可是老爸,我捨不得。

  她內心裡藏著一個雪人,倘若一個人的心房也有四季,也有陰晴雨雪,那麼她的心裡一直都是冬天,在下著雪,雪人越來越大,最後,充滿了她的世界,她無法溫暖自己,強顏歡笑,總是在笑,不是說愛笑的女孩運氣都不會太差嗎?

  「遇見你,是我這些年來,最幸運的事,記憶只有這兩年不荒蕪,你說過會一輩子待我好,會寵我愛我娶我,可是有天,你說你累了要離開我,於是,我變得不再任性,不再大笑大鬧,我學會了自己照顧自己,我告訴我自己,要長成美好乖巧的樣子出現在你的面前——」蘇綠喃喃地說,淚濕滿面。


  「就像一道閃電,霹靂而來,光芒四射照亮你,你發現我無比美好,不再是過去那個只給你負擔的小麻煩,我也可以成為你的依靠,老大,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他垂著頭,手背上青色的筋很清晰。

  他並不想動搖。

  蘇綠說:「你不愛我了嗎,為什麼不來找我,我千里迢迢來北京,就是奔你而來。」

  「蘇綠,不是說我愛你,我就要和你在一起,愛有很多方式,我從未停止對你的關心。」

  如果我愛你,只要知道你在那裡,知道你健康,知道這份感情沒有增加負累,知道能在某一日見到你,就可以了。如果我愛你,就按照你認為安全舒服的方式,擁有你。

  「我不要關心,我要在一起。你一定是把我們的過去都忘了,可錄音筆都記得,我們真的相愛過,與年齡,閱歷,身份都沒有關係,不是嗎?」蘇綠關上錄音筆,望著方卓昂,她多期望他可以向從前那樣,寵溺她,只要她提出來的要求,他從來都不會不答應。

  兩年前,他在南京開了一家裝潢設計工作室,工作室的規模不是很大,底下員工十來個人,他將多年積蓄全部投資進去,那是他創業最艱難的時刻。

  她那年才十六歲,利用暑假勤工儉學,她在一個裝修隊裡做油漆工,邊學邊做,領隊的隊長看她窮學生可憐,就讓她來幫著刷刷油漆。

  他的公司簽到第一筆裝修單子,是裝修一個拆遷暴發戶新遷的別墅,顧客要求很嚴格,容不得一點瑕疵,對方不懂裝修設計,還偏愛指手畫腳很挑剔。

  客廳布局十分俗氣,全部以金碧輝煌為主打風格,總之是越顯得富貴越好,恨得不用金箔來做壁紙。

  儘管方卓昂骨子裡很不喜歡這種淺薄粗俗的設計,但他仍努力讓團隊在設計時滿足這名顧客的需求,顧客至上是第一,並聯繫好了一個口碑不錯的裝修隊。

  初見時,他正監督著裝修隊的施工情況,她踮著腳在二樓陽台上刷護欄的油漆,她正計劃著做完這個暑假,她可以拿著這筆錢交學費,剩下的可以給艾細細買一份生日禮物。

  艾細細是她最好的朋友,是那種好到可以為彼此兩肋插刀的髮小。

  蘇綠拎著一桶金色油漆粉刷著欄杆,鼻尖和下巴上都沾到了油漆,她戴著綠色的小帽子,穿著牛仔背帶褲,哼著歌謠刷著油漆。


  方卓昂穿著淺藍色襯衣,黑色西褲,在一樓和裝修隊的隊長叮囑著材料不能偷工減料,他略有沙啞的嗓音,連續辛苦幾日,他有些疲憊,卻仍處處仔細查看,很認真負責。

  她站在二樓陽台上悄悄地看他,只能看清他的側臉,他膚色特別好,令人看著就舒服,並不白淨,屬於看起來就有安全感的膚色,很有男人味。她在想,他的劉海是在哪裡剪的,襯托得他側臉這麼好看,如果蔣森留這樣的髮型,應該也蠻帥的,或許有那麼一點點的可能她會喜歡上蔣森。

  只是蔣森那種高富帥,所有的髮型都只能凸出不成熟和跋扈。

  她聽著他說話,覺得他很沉穩,也很儒雅,很有設計師建築師的氣質,她停止了手中的工作,一隻手拎著油漆桶,一隻手握著油漆刷柄。

  他從游泳池往別墅里走,走到和她所在的位置快要垂直的地方,她看不清他的臉,想要尋找一個更好的角度來「欣賞」他,於是她只顧著賞心悅目,腳踩到一塊翹起的木板,踉蹌了一下,手中的一桶油漆從手中滑落,一滴不剩地潑了下去。

  0.01秒後,她聽到了油漆桶落在地上的聲音,她嚇壞了,躲在陽台角落裡,祈禱油漆千萬不要灑到他身上,否則這次一定要失去這難得的掙錢機會,這可是艾細細請徐多美這胖妞吃了一個星期的冰激凌才換來的工作啊。

  徐多美的老爸的朋友就是這個裝修隊的隊長。

  不過後來艾細細打包票說蘇綠是故意的,明擺了就是要製造和大叔第一次親密接觸的機會。蒼天良心啊,她當時心裡暗戳戳就在想千萬不要扣我工錢啊,聖母瑪利亞。

  「是誰啊,怎麼搞的,是怎麼在刷油漆的,一桶油漆全潑到方經理的身上了,給我馬上下來道歉!」隊長呵斥的聲音。

  蘇綠又緊張又害怕,她真希望那一刻可以變成蒼蠅或者蚊子飛走。

  糟了,這次闖禍了,方經理,他一定是個嚴肅的傢伙。

  他似乎沒有說一句話,她想難道他被砸暈了腦袋了嗎?

  當她聽到樓梯傳來幾個人上樓的聲音,她想完了完了,直接來了,怎麼辦,她硬著頭皮想,死就死吧,大不了自己再潑自己油漆一次,算是扯平了。

  他立在她面前的時候,她居然笑了出來,那種笑是所有人都板著臉而獨獨她欠扁地笑了,她本想忍住的,可看到他臉上還有衣服上都是金黃色的油漆,很滑稽的樣子,英俊的臉成了金色的大花貓。

  不笑會死嗎!當看到隊長朝她直瞪眼時,她掐了一下自己,故作正經地站在一旁,努力抑制住笑容,強忍不笑真的好難過啊。


  她的笑容倒把他迷得有些糊塗了,他看到的是一個長發歪扎垂在肩上,大眼睛白皮膚,笑起來有淺淺的酒窩,白T恤,藍色牛仔背帶褲,鼻尖上沾著一閃一閃的金色油漆,特天真特無邪的女孩子。

  他第一次見到她,腦海里竟跳出這麼一長串的形容詞。

  「方經理,別生氣,她還是個孩子,什麼也不懂,我看她勤快又是我朋友女兒的同學,所以就留在隊裡打打小活,這孩子缺心眼。」隊長哈腰道歉著,低頭間還在對蘇綠使眼色暗示她趕緊道歉。

  蘇綠抬手擦了擦臉,轉過臉小聲說:「對不起,我無心的。」

  她心想:你才缺心眼,我是沒心眼,不就是潑了點油漆,至於嘛。

  方卓昂轉身批評起了隊長:「你是怎麼管理的,讓未成年人來做童工嗎,這裡是裝修現場,不是幼兒園,要是油漆潑到顧客的身上了,你怎麼交待。」

  蘇綠走上前,直面他,仰起臉說:「我已經十六歲了,我不是童工,再說我已經道過歉了,你還要怎樣,要不我自潑一桶給你解氣。」蘇綠說著就提起腳邊的一桶油漆。

  方卓昂握住了她的手,他稍用力,她微微痛,鬆開了手,他把她拉到身後,確定她夠不著油漆,他才微慍帶玩笑的語氣說:「這孩子,爸媽是怎麼管的,這麼倔強,毫不留餘地。」

  他話音剛落,她眼眶紅紅地瞪了他一眼,仇視的眼神,嚇了他一跳,她轉身就跑下樓。

  「這是怎麼了,脾氣還挺大呀。」方卓昂聳聳肩,還第一次遇上這麼脾氣大的女孩,明明是她一桶油漆險些全污染了他的臉,她倒像是受到了莫大委屈一樣,好像被潑油漆的人是她。

  他站在原地,望望自己襯衣上的油漆,有些無可奈何。

  「方經理,你有所不知,她是個孤兒,所以......你提起她爸媽,不正好揭了她的傷疤。」

  方卓昂沒想到自己無意間的一句話,會傷害到她,他慌忙下樓尋找她,所以那天才會有了馬路上兩個臉上身上都沾染金色油漆的人一前一後奔跑著。

  他追上了她,她跑累了蹲在馬路邊的綠化帶旁,她擦拭著眼睛,她一隻手撫弄著不知名的潔白小花,嘴裡嘟噥著說:活該,活該,真是個刻薄的男人,要不是看在他劉海很好看的份上,我一定再潑他一桶油漆,就是擔心,這下得罪了他,還能回去做事嗎。

  他彎身聽著,淺笑,心想報復心還挺強啊,小姑娘有前途。


  她察覺到身後有人,立刻轉身,警惕得像彈開一樣,離他一米遠的距離,問他:「你要幹嘛,報仇嗎?我可不屑於和你這種大叔打架,掉價!」

  他雙臂抱懷,像在動物園觀賞發狂母猩猩一樣的姿態看著她,就那樣和她僵持著。

  她被盯得都臉紅了,她的肚子也守時地發出了「咕隆」的飢餓聲,在提醒她,到點了該吃飯了,她捂住肚子,想把聲音按下去,繼續保持犀利的眼神望著他。

  良久,他說:「我請你吃飯。」

  「我沒聽錯吧,你能有這麼好心?」

  「誰叫我怕被你報復呢,下次再來這邊,你又潑我油漆,那我怎麼辦。」他笑著搖搖頭。

  「你意思說,還讓我繼續把事情做完嗎?」蘇綠欣喜問。

  他默許,笑而不語。

  兩個「油漆人」在一家茶餐廳里,坐下,點菜,直到她吃飽喝足。

  她舒服滿意地靠在沙發上,這才發現他並沒有吃什麼,桌上的菜被她殘卷一空,她有些歉意,說:「你衣服可能報廢了,你還請我吃飯,豈不是很虧?」

  他給她斟茶,將茶杯輕放在她面前,她很少見一個男人半身油漆還能這麼紳士儒雅,重要的是,因為他過於完美英俊,所有的人完全都忽略了他「半壁江山」都是油漆。

  他伸手很自然地在她鼻尖上捏了一下,溫和地笑著說:「要是洗不掉,你就成了一個金鼻子姑娘了,你說你走在街上會不會被打劫呢。」

  她笑了,指著他的肩膀和胳膊說:「你會更糟糕吶,你是個金肩膀金胳膊的人。」

  人要衣裝,佛要金裝。

  他像個鍍金佛一樣慈眉善目坐在那裡,和之前嚴肅完全不沾邊。


  蘇綠對他的印象,是一個好人,並且還是一個英俊的好人。

  他們的相識,就是如此的捉弄。

  「先生,這裡不能停車太久,請把車開走。」一名交警敲著車窗,對方卓昂說。

  這才把兩個人回憶的思緒牽了回來,他開車,說:「先去吃飯吧。南京的一年,回憶太漫長了,我就像能記得每一天的日子。」

  蘇綠點點頭,乖巧地拉著他的手,兩年前的那一天,第一次相見,往事如昨,印象里的他和現在一模一樣,一點都沒變,只是比以前更成功了,倒是劉海沒有過去那麼酷了,略顯得人疲憊。

  車停在一家湘菜館門口,每次他開車經過這裡,他就會想如果還能重逢,他就帶她來這裡吃最地道的湘菜,他和客戶來過一次,店裡的廚師都是地道的長沙人,菜的口味非常正宗,她一定喜歡。

  只是重逢明明不是一件多難的事情,他知道她在南京的哪裡,卻執意一年都不回南京見她,偶爾通通電話,也是詢問她的學習情況,只是打給她的錢是每月都固定的。

  就憑這一點,蘇綠就篤信方卓昂還是喜歡著她的。

  他之所以離開南京,離開她,給她獨立成長的時日,都是為了讓她有更美好的將來,他不想耽誤她的人生。

  這一年來每當他想回去看看她,就會想到蘇綠班主任說的那幾段話。

  ——方先生,希望你能真正為她考慮和打算,她還這麼年輕,她的人生不是屬於你和你們的愛情的,她應該考上好的大學,不該在該學習的時候耽誤在戀愛上。何況你們的年齡懸殊這麼大,她根本都不懂事,而你是成年人,方先生你應該多為她考慮。

  ——方先生,她的學習一落千丈,她上課寫情書啊,她身上的美好特質在和你在一起之後全都沒有了,她撒謊,叛逆,逃課,還學會了抽菸喝酒,上周還和高三的女生打架,在這樣下去,我們學校只要勸退了。

  ——方先生,她已經一周沒來上課了,請你幫我們找到她,送她回學校。

  看到她現在的樣子,考上了A大,他忽然肯定了自己一年前的離去,他和她分手是正確的,如果不是他忍痛離開,她能乖乖回到學校上課,聽老師的話,做個好學生嗎?

  這樣的話,一年的分離,是值得的,她應該有更遠大的天空。


  她拿著菜單,點來點去,還是過去她和他在一起常吃的那幾道菜,他問她要不要換換菜吃,別翻來覆去總是吃那幾道菜,也許有別的菜她沒有吃過也很好吃。

  「衣不如新,人不如舊,菜不如常。」她說著,雙手撐在桌上,瘦瘦的臉頰被她擠得肉呼呼很可愛的樣子,她說:「老大,今晚我不回學校了,可以嗎,有個男生總來找我,很煩,我去你那躲躲。」

  他聽到她說有男生總找她,他心裡就很不愉快,她身邊自是不乏追求者,可他還是有些惱,他合上菜單,說:「哪個小子膽這麼大,下次我去你學校接你,沒過我這一關,可別想成為你的男朋友。」

  「那你不怕他們和你打一架嗎?」

  「哈哈,我都多少年沒為爭女孩子和人打架了,我倒想試試。」他說笑著。

  「才不要,老大,你別闖禍,你都三十歲啦,該退出江湖,還動不動就打打殺殺,成何體統。」她裝作是古裝影視劇里的配音腔調說。

  她真是學表演的材料,過去撒謊從來都不臉紅的,每次都能瞞天過海。

  他心裡擔心著如果把蘇綠帶回家,該怎麼向蒲葦交待,他們都快要訂婚了。蒲葦和他住在同一所小區里,常會來他這邊坐會兒,煮杯咖啡聊聊天,當然,彼此的關係還沒有到同居的地步。

  「你晚上不回學校,學校宿舍那邊不會有夜不歸宿的記錄嗎?」他問。

  她笑:「沒事的,我們很多同學在北京有親戚,就會去親戚那裡住,我可也是在北京有親戚的人呀。」

  明知帶蘇綠回家,蒲葦看到了一定會很生氣,可他還是無法拒絕蘇綠,或者,是他也捨不得才相見就分開。

  男人在心愛的女孩面前,永遠都不懂拒絕二字該怎麼開口的吧。

  「蘇綠,我必須鄭重地告訴你,下午你看到的那個人,並不是我的同事,她是我女朋友,我們打算十一訂婚,我也不知道你會來北京,不然我肯定會給你安排住的地方。」他坦白說出這番話,是不想給她帶來更大的傷害。

  她只是愣了愣,出乎他意料的平靜。

  「她今年多大,是做什麼的,你們……同居了嗎?你給我找個後媽,我總得幫你把把關。」她理智地問。


  他見她波瀾不驚,稍許鬆了口氣,卻很快又失落,換做一年前的蘇綠,那是立刻要翻臉大鬧沒完的,是她長大了,還是淡然了。

  「她叫蒲葦,比我小兩歲,地道北京姑娘,是個畫家,開了間畫室。我們沒有同居,我還沒有從你大鬧天宮的陰影走出來,哪敢輕易同居。」他想以輕佻些的言語緩和這古怪的氣氛。

  「好吧,我知道了,既然你們沒有住一起,我去你那裡,應該對她影響不大吧,再說了,我好歹也算是你的前女友吧,你們又沒有結婚,我要去。」蘇綠堅持。

  他猶豫著:「萬一你和她吵起來,蘇綠,我不想你受傷害……我也不想傷害她。」

  「卓昂爸爸,我很乖,我保證我不會在她面前亂說話的,我向你保證,可以嗎?我怎麼會讓你傷害她,我只是想你多陪我一會兒。」她大眼睛可憐兮兮哀求著他,求他帶她回家。

  他心一軟,答應了下來。

  一大桌菜上來,她拿起筷子,夾起一大塊雞放在他碗裡,極乖的樣子坐著,期待的目光,說:「老大,你先嘗,我孝順吧。」

  他笑眯眯,揉揉她的頭髮。

  她越乖,他越是喜歡的不得了。

  「你要聽話多吃一點,小綠葉要茁壯成長,長成一株小樹。」他給她夾她愛吃的菜,把她的碗堆得滿滿的。

  手機在桌上震動了起來,蘇綠瞄了一眼來電顯示,是「蒲葦」來電,他並沒有把蒲葦的號碼存成很親昵的名稱,回想在南京的時候,他的手機通訊錄里,蘇綠聯繫人這一欄備註的名字是小綠姑娘。

  她到底是不能代替我在卓昂心裡的位置的,蘇綠想。

  「喂,蒲葦,我們還在吃飯,嗯......好,吃完就回來,你想吃什麼,我帶給你。」方卓昂在電話里和聲說。

  至少蘇綠聽出來,他還是在意蒲葦的,不管愛不愛,這種在意已經讓蘇綠很不安了。

  她很明顯的吃醋了,卻裝作一點也不明顯。


  「老大,是不是蒲葦阿姨等急了,催我們回去?可是我還沒有吃飽——」她無辜地眨眨眼睛,摸摸肚子。

  方卓昂微微笑,側臉在光芒的照射下稜角分明,他拿起紙巾幫她擦掉嘴角的油膩,說:「慢慢吃,直到你吃飽為止,不過不可以喊蒲葦阿姨,這樣很沒有禮貌。」

  「卓昂爸爸,我十八歲,她二十八歲,比我足足大十歲,她這年齡只能做我的阿姨,不然,你的意思就是我老咯。」她說著迅速做了一個吐舌頭的鬼臉。

  方卓昂笑著搖搖頭,她的一舉一動,都讓他寵溺到極致,溫柔到極致。

  「你才多點大呀,還在我面前提老,傻瓜。」他眯著眼笑,眼角三道魚尾紋,在蘇綠看來,那魚尾紋,都那麼迷人。

  成熟的男人才有的魚尾紋笑容,眯著眼笑,露出淺淺的三道魚尾紋,最英俊了。

  那是像蔣森那樣的年輕男孩子沒有的氣質,蘇綠乖乖吃進一大口飯,米粒故意粘在嘴角上,她指指自己嘴角上的米粒說:「老大,你看......」

  他還是那麼默契而耐心地擦掉她嘴角的米粒。

  她故意將時間拖延到晚上十點才和他回去,她坐在車上裝成很害怕,問他:「老大,蒲葦阿姨會不會生我的氣啊,我們到現在才回去,她等你一晚上了,她會發脾氣凶我吧?」

  「沒事,她和我在一個小區,等不到我,她會回去的,別擔心。」方卓昂說。

  「她有你房子的鑰匙嗎?」

  「有,因為有時候她會幫我取文件,所以,她有鑰匙會比較方便。」他小心翼翼說。

  蘇綠說:「那你也給我一把鑰匙吧,這樣我周六周末回來方便。」

  「好。」他應承。

  他牽著她的手,帶她回家,像一對失散後又重逢的戀人一樣,電梯門打開,公寓門口的感應燈似乎壞了,蘇綠亮著手機幫方卓昂照著光,黑漆漆的,他擔心她怕,他很習慣性地摟住了她,輕聲說:「別怕,很黑,但有我。」


  就像過去回家遇到停電時一樣。

  她怕黑,會擠在他懷裡,好像他的胸膛會發光,她還給他取外號為「發光水母」,在他的胸膛,有最亮的光芒。

  這一刻,她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並不是那一年的南京,而是在前世的煙火,這個男子也是這樣摟著她。

  我們,和從前那麼像。

  這場景,一如既往。

  這世間有那麼多人,而我想得到的只有你。

  有一個人,你只需要看他一眼,你就知道他是你一生中最喜歡的人。

  過往之後,無論你遇見再多優秀的男子,聽到多少句我愛你,都不再及那個人給你的擁抱來的深沉。

  門被從內拉開,一道光閃出,蒲葦穿著睡衣立在門前,蘇綠覺得蒲葦這樣的衣著出現在方卓昂的家裡是很不雅的事,而蒲葦看到方卓昂摟著蘇綠溫柔的一幕也覺得很不舒服。

  「蒲葦阿姨,你好。」蘇綠很有禮貌地說。

  方卓昂輕晃了晃蘇綠的肩膀。

  這樣的稱呼讓蒲葦的臉都氣青了,她轉身徑直走到沙發上,修長的腿翹在茶几上,沙發旁放著一疊文件,還有一杯紅酒,她正眼瞧也不瞧蘇綠,眼睛盯著正前方的電視說:「方卓昂,我有事要和你單獨談談。「

  方卓昂對蘇綠說:「你去洗澡,乖。」

  一個乖字,讓蒲葦更是心裡極憤。

  方卓昂坐在蒲葦左手的沙發上,低頭不語,他已預料到蒲葦想要說什麼,也許會是一頓爭吵,可他告訴自己一定要控制情緒,蘇綠在這,他不想讓蘇綠為難。


  「設計圖我已經完善好了,都放在這裡,你明天再過一遍。我畫室那邊有些忙,如果需要調整,你儘早給我打電話,我好安排。」意料之外的是,蒲葦並沒有談及蘇綠的事。

  「好,我明天在公司開會研究一下。對不起,讓你久等了,我送你回去睡覺。」方卓昂起身說。

  蒲葦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以更愜意的姿勢靠在沙發上,舉起紅酒杯,抿上一口,很磁性的聲音說:「我今晚,不走了,睡你這裡,我爸媽出去旅遊了,我一個人在家害怕。」

  她那薄如蟬翼的性感睡衣也很識時務,狠狠春光乍泄了一把,明擺著,蒲葦是絕對不放心方卓昂和蘇綠單獨在這所房子裡過夜的。

  蘇綠在走廊上都聽得一清二楚,她閉著眼睛,安慰自己,要想打敗這個女人,務必要比她還要沉住氣。

  蘇綠了解方卓昂,並非薄情寡義,他不可能突然因為她的到來就一下子對蒲葦義斷情絕起來。

  他見蒲葦並沒有走的意思,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很平淡地說:「那你就在這睡,客房很乾淨。」

  「我睡客房?那她睡哪裡?」蒲葦反問,手掌心從額前將長發往後撫。

  「她睡我房間,我睡客廳。」方卓昂說完,聽到衛生間傳來「咚」的一聲,匆忙衝進衛生間,問道:「怎麼了,摔著了嗎?」

  蘇綠坐在地上,揉著膝蓋,搖頭說沒事。

  方卓昂蹲下身子,看見她膝蓋磕破了皮,在她滑倒不遠的地方,地面瓷磚上有一片片粘稠的洗髮水。

  「除了這裡,還有哪兒疼?」他抱著她到客廳的沙發上,給她貼創可貼。

  「只是皮外傷,沒事,是我自己不小心,走得快就滑倒了。」蘇綠說。

  方卓昂慍怒地看了一眼蒲葦,地上的那些洗髮水,是害蘇綠摔倒的緣故,那些洗髮水不會無端弄得一地,他已心知肚明。

  蒲葦抱著一個靠枕,板著臉,把電視聲音開得很大,好淹沒方卓昂對蘇綠的聲聲關切。


  方卓昂給蘇綠包好了傷,又給她拿了他的白襯衣,他先將地面上的洗髮水都沖乾淨,才讓蘇綠進去洗澡。

  「你可真周到,沒見你對我這麼體貼過,朋友的女兒?你問問你自己信嗎?我本來不想拿不值一提的人來做我們之間話題的,可你真不打算自己坦白嗎,從你進門,你對這個來歷不明的東西有沒有點解釋呢,我在等你主動交待。」蒲葦終於沉不住氣,開口炮轟。

  「本來我想向你解釋,現在沒必要了。不過她就算是普通客人,來我家裡,你就應該在衛生間倒一地的洗髮水,故意害她摔倒嗎?」方卓昂反問。

  蒲葦將懷裡的抱枕砸在方卓昂的身上,氣沖沖地說:「方卓昂,你夠了,你一再挑戰我的底線,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看不出來你這麼重口味,連小女孩都不放過,平時你對我相敬如賓,我當你正人君子。你還當我是你的未婚妻嗎,我們可是要訂婚的啊,你給我解釋清楚,你和這個來歷不明的東西到底是什麼關係!」

  「蒲葦!你說話放尊重一點!」方卓昂已惱怒,他怕蘇綠聽到,壓低聲音,他限制著蒲葦要撲過來的手,說:「你能別鬧嗎,能再偽裝一晚上嗎,她明天就走,你別跳了!」

  「我鬧我跳?你看不出來是她在鬧她在跳嗎,她穿和我一樣的衣服,還住到你這裡,喊我阿姨,故意摔倒裝可憐,你還護著她,方卓昂,我越來越好奇你們之間的過去了!」蒲葦聲音也放小了,瞟了衛生間方向一眼,冷冷地說。

  「今晚能安靜一下嗎,如果你想聽故事,明天之後,請你暫先收起你偉大的好奇心。」方卓昂說罷,將落在地上的靠枕拾起,放在沙發上。

  蒲葦沉默了,眼睛紅紅的,如果不是因為太喜歡這個男人,向來驕傲的她又怎麼能忍受這樣的委屈。心愛的男人無端領回一個女孩,而這個女孩處處留心,處處心機,她卻只能沉默。

  他是站在蘇綠那一邊的,無論蒲葦怎麼央告和申訴,他護著的那個人,始終都是蘇綠。

  衛生間的門被拉開,蘇綠赤著腳走了過來,頭髮濕嗒嗒的,穿著方卓昂的白襯衣,剛好到大腿的位置,有句話說:女人最性感的時候就是洗過澡穿著男人的白襯衣,露出修長的腿。

  蘇綠穿著白襯衣無邪明媚的樣子恰好和穿著性感撩人睡衣的蒲葦做了對比,也許男人都喜歡性感的女人,可當另一個將性感與無邪完美糅合的女孩,男人會偏向哪一個呢。

  方卓昂看了一眼蘇綠,忙轉過自己的眼神,他怕自己會迷離,她那樣的姣好美麗純真,白襯衫第一和第二粒扣子是開著的,她潔白的頸部就足夠引人遐想。

  「你去我房裡睡,我睡客廳。」方卓昂對蘇綠說。

  「好的,卓昂爸爸,你能跟我過來一下嗎?」蘇綠倚靠在牆壁邊,楚楚動人。

  蒲葦一聽到「卓昂爸爸」四個字就渾身不舒坦,她冷不丁就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方卓昂送蘇綠到房間,他沒有關上房門,蘇綠隨手將房門帶上,門一關,客廳里的蒲葦就坐立不安了,她畫畫多年,素日裡都沉著安靜,可今天蘇綠冒出來,她幾乎像每一個被小三入侵的女人一樣又急又亂方寸,在心裡重複告訴自己冷靜冷靜,男人都有逆反心理,都同情弱小者,她不能太強勢,靜觀其變。

  「你送我回學校吧,她好像很討厭我,我害怕。」她坐在床上,他用干毛巾給她擦頭髮,他知道她很寶貝頭髮,從來都不願用吹風機吹乾頭髮,那時在南京,她總因這引起感冒。

  「都這麼晚了,就在這待著,我在,你怕什麼,頭髮擦乾,免得又感冒。」他說。

  蘇綠乖乖坐著讓他擦頭髮,說:「我好久都沒感冒過了,自從你走了之後,我那一年都沒有打過傘,下再大的雨我都不打傘,淋雨淋多了,我竟然再也不容易感冒了,多謝你治好了我總反覆發作的感冒,提高了我的免疫力。」她傻傻笑。

  他的手停頓了,他皺著眉頭問:「怎麼傻瓜一樣,不打傘,淋雨怎麼可能會治感冒,你哪裡來的歪理,做了傷害自己的錯事,還說的很有道理,你在狡辯。」

  「因為我的傘下曾經有你,所以,沒有你,我不要打傘——以後,每次下雨,你都會在我的傘下佇立,對嗎?」她睜大杏眼問他,頭輕靠在他腿上。

  「那我要祈禱北京每天都不要下雨。」他壞壞地說。

  「我要祈禱每天都下雨,然後你每天都要出現啦!」她開心地說。

  「蘇綠,把過去忘掉,開心起來。」

  「能嗎?很奇怪,這兩年,我把十六歲遇見你之前所有的痛苦都忘掉了,我只有這兩年的記憶了。無論如何,我都要留在你身邊,不管你願不願意,哪怕我自甘墮落,都與你無關,只要安靜在這座城市,想你的時候,坐車就能見到你,便好。」

  卓昂,我愛你,你要記著,永遠記著,她說。

  我想和你在一起,日夜相守,永不分開。

  他哄她入睡。

  他走出房間的時候,蒲葦已經去客房睡了。他靠在沙發上,閉上眼,兩個女人的臉反覆浮現,明明很清晰就能做出選擇,他卻遲疑。

  如果蘇綠沒有出現,他還不能意識到自己和蒲葦之間的感情,蒲葦也許只能是做搭檔和朋友,到底沒有給他愛的感覺。他一見到蘇綠,就會想把所有最好的都給她。


  可他不能這樣辜負蒲葦,同時他也不想再和蘇綠舊情復燃,他們之間差距太大,已不僅是在年齡上,他現在是可以哄著她寵著她,像當初那樣,可他沒可能寵她一輩子,他需要的妻子應該是等同的。

  他陷入的矛盾是,他清楚自己該娶什麼樣的女人,卻無法不愛蘇綠。他和蘇綠無法長久相處,她像個孩子,會無限地索取,任性,驕縱,他需要的那種妻子的溫暖,她不能給他。

  同樣,更關鍵的是,他不能自私地和蘇綠在一起,她那麼年輕,才18歲,人生還有很多的美好才剛剛開始,她應該會遇到一個最適合她的青年才俊,才足夠般配,郎才女貌。

  他都三十歲了,該找個像蒲葦這樣適合結婚生子的成熟女人。

  母親在電話里,再三叮囑,別只顧著事業,所謂成家立業,結婚生子才是對父母最大的孝道。

  明天之後,送她走,很少見面,他會負責她上大學的所有費用,像她的爸爸一樣來對她負責,與愛情無關。

  他臥在沙發上,一遍遍說服自己。

  方卓昂,你要是愛她,就該給她規劃更加完美的人生,會有更優秀的男孩子來照顧她。

  想到這,他就心如刀割。

  難怪她總說:老大,我是你的心尖肉噢。

  他一直處在半睡眠的狀態,深夜的時候,他感覺有一個人在往他的懷裡擠,那熟悉的氣息,瘦瘦蜷縮在他懷裡的身軀,他知道是她,他張開手臂,摟緊她,生怕她從沙發上滾下去,他那一刻,特別幸福,就這樣簡單地摟著自己喜歡的女孩,很踏實。

  他隱約聽到她在他懷裡小聲抽泣,他輕輕拍她的背,他的眼淚也緩緩往下落,卻又好像是一場夢,她哭累了就沒有了聲音,呼吸漸漸平穩,在他懷裡睡著了。

  要是可以,這麼抱著,一直一直抱下去,也好。

  沉睡不醒,多好,她想。

  第二天清晨,他醒來的時候,她已經離開,懷抱里還有她的餘溫,他在臥室里找她,看到她留下的字條,她在上面寫著:


  老大,謝謝你,收留我,我像從前一樣愛著你,等著你。我知道你們很快要訂婚,老大,我尊重你的選擇,可是,可是卓昂爸爸,你難道忘了你曾經答應過我的,你說你永遠不會給我找後媽的嗎?你說我的後媽只會是我自己。但,還是要祝福你。因為我是最孝順的小綠葉。

  他將紙條放在口袋裡,穿著布拖就下樓尋找她,卻沒有找到她,他責怪自己睡得太沉,連她走都不清楚,她身上有錢嗎,她的手機又是關機。一早上,他的心都牽掛著她,連去公司的心思都沒有,本有個會議的,他打電話給助理取消了。

  才分開這麼一小會兒,他就開始不停地想念她,想她的笑臉,想她喊她老大的神情,想她任性時翹起的嘴角。他坐在沙發上,握著遙控器不停地換台,根本不知電視在播放什麼。

  蒲葦一夜沒睡好,起來就看見方卓昂坐在沙發上,她走過去打了一聲招呼說早,坐在他身邊就摟住了他的胳膊說:「昨晚睡沙發沒睡好吧,她走了嗎?」

  「嗯,走了。」

  「哦,我弄早飯給你吃,然後去畫室。」蒲葦說著,隨手高高挽起頭髮,連睡衣都不換,刷牙洗臉,要做早飯給他吃。

  他從不吃外面的早餐,早餐是一定要在家裡吃,這是他多年的飲食習慣。

  「蒲葦,你等一下,坐這裡,你不是想聽我解釋嗎?」他說。

  她坐下,聽他心平氣和說完。

  「就這樣,我來到了北京,之後的事,你都了解。」他拿起煙,抽出一根,點燃。

  「我和她,各自占據了你一年,可我認為,她的那一年是365天,我的這一年,只抵得過她的一天。」蒲葦悵然道。

  「我不知道,她始終是我的牽掛。」

  「你還愛著她,我不介意,慢慢來吧。」

  即使內心刺痛,也要輕聲笑著訴說。

  世上有的人,看似很相愛,但卻終不能生活在一起,蒲葦見蘇綠第一眼,她就確信,方卓昂和蘇綠就是這樣的人。

  世界太大還是遇見你,世界太小還是丟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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