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請相信溫暖,信任,美好這些字眼
2024-09-13 17:11:33
作者: 白槿湖
方騰等蘇丹走了之後,才上樓,敲門,她開門,他見她臉色煞白,無力沮喪的神情,他說:「是不是遇到不開心的事了,瞧你臉色差的,來,跟我說說。」
「還不是我那個後媽,跑來鬧事,要收下這所房子,這房子是我爸和我媽一起買的,她怎麼可以有權利拿走了,可我看我爸那麼辛苦,我好心疼,我真想搬走,把這房子給她,只要她不鬧了,不再折騰我爸爸了就好。」
「你爸爸有你這麼個好女兒,多少都是欣慰的,別擔心,她不是走了嗎,也沒來繼續鬧了,也許她會想清楚的。」他說。
「嗯,好。對了,我做了西米露,只是變成了西米糊,你嘗一嘗,看好不好吃。」她說著打開冰箱,端出用玻璃口碗裝的芒果西米露。
「不錯,看起來和甜品店賣得很像,我來嘗嘗看。」他做出躍躍欲試想吃的表情,嘗一大口,說:「嗯,真好吃,不錯,手藝很棒。」他大快朵頤,迅速吃光了碗裡的。
「再給你盛一碗?」她滿心歡喜。
「好,這麼好吃,不錯過。」他笑著說,其實他剛吃過飯來的,為了讓她開心,他把自己的胃豁出去了。
所謂的喜歡一個人,如果不是轟轟烈烈的話,那麼就平平淡淡吧,快樂的去吃親愛的女孩做的一道菜,快樂的去接收一個男孩錯把月季當玫瑰買來送你的花束,快樂的喊一個人的名字只為等對方應答一聲什麼話也不用說,快樂的走他走過的路,哼她哼過的歌謠。平平淡淡的風景里,和風日麗的春天類暖愛,好過狂風暴雨的激烈,好過冬雪霏霏的纏綿。
那一剎那,我只想和你靜坐,相視一笑,有隻有彼此才懂得的眼神交換,你說天氣,我說花開,一起老。
小喇叭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老唐,忙問:「唐叔叔,你快給我說說,歡歡的病情是怎樣了,有藥物控制沒,以後怎樣才可以好啊,還有啊,會不會是誤診。」
老唐蹲坐在地上,長嘆一口氣說:「這兩天我遍了各個醫院,確診了,這個病潛伏著,這麼多年來我們都不知道,她也一直好好的,偶爾說呼吸困難,心悶,我們也沒當回事,拖到現在,目前也只能靠一些速效救心丸這樣的急救藥物了,最好的辦法就是做手術。最難的就是,我無法對她開口說這個病情,但不說的話,我又怎麼能蠻得下去,我該如何告訴她,這是什麼藥,該在什麼時候吃。」老唐萬分痛苦,不該怎麼辦。
「這個我來想想辦法,叔叔,歡歡她媽媽知道她的病情嗎,她什麼時候回來看歡歡,雖然她表面說從來不說自己想媽媽了,其實我能想像到,她能不想念自己的媽媽嗎?」小喇叭希望唐未歡的媽媽能回到她身邊來照顧她。
「她啊,她哪裡還顧女兒,我沒說,她不會接我電話的,她恨我,她現在有了新的家庭,她不可能會回來照顧歡歡的。」老唐心知肚明,前妻對他恨之入骨,恨他的背叛,隨後她也背叛了他,高調地找了靠山,另嫁。
女人出起軌來,總要比男人天真決絕多了,連家庭都可以不要,也要追求愛情,她還會管女兒嗎?
小喇叭替唐未歡難過了起來,幸好她並不清楚自己的病,她還有那麼多美好的夢想,她還有喜歡她的方騰,還有這麼多關心她寵愛她的好朋友,一切不幸都將化險為夷,都將過去的。
「叔叔,藥到時候你直接給我,我會想辦法讓她吃這些保心藥的,如果相安無事,那就不要告訴她這個事實,以免她成日活在恐慌里,那種無法預料的東西會最要人命了,讓她一直都這麼堅強,積極,溫暖下去,好嗎?」
「好,好,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也聽你的,我這個做爸爸的給她的關心還不如你給的多,我真慚愧,我當初就不該和她媽媽離婚,娶了蘇丹,這件事對她打擊太大了。」老唐捶胸頓足悔不當初。
「是啊,不然她也不會連自己的名字都該成叫唐未歡了,她說她不叫唐歡,父母沒有給她歡樂,所以叫未歡,我真的希望有天她可以重新做回曾經的唐歡,那個歡樂的唐歡。」小喇叭說。
那些歡樂的時光,漸已走遠,留下模糊的輪廓和深刻的記憶,場景湮滅,回憶彌堅。
越過河流,明山弱水間,遇見了荒野無涯歲月,轉來有回去,她只是想長成她想要的美好樣子,那個她,是父母的驕傲,那個她,擁有世間凡俗女子都有的幸福。
有人愛,有想要愛的人,煩悶生氣的時候可以對一個人撒潑,歡心喜地時自有一個人承載你的撒嬌。
誰都知道,TMD這世界上但凡活著的哪一個人,不帶點傷的,有的跌跌撞撞頭破血流,有的踉踉蹌蹌傷痕累累,有的咽淚裝歡面目全非,真真正正能治癒自己的,只有我們自己。
要學著做一個內功深厚的人,受了點傷,中了點毒,用自己的內力把它逼出來,這股內力,就是我們內心的堅強,擔當,溫暖。那些美好的字眼,都足以治癒我們自己的內傷。
在柏邦尼《給妹妹的一封信》中,有這樣的一段:我要你相信溫暖,美好,信任,尊嚴,堅強這些老掉牙的字眼。我不要你頹廢,空虛,迷茫,糟踐自己,傷害別人。你要有強大的內心。要有任憑時間流逝,不會磨折和屈服的信念。不是因為在象牙塔中,才說出我愛世界這樣的話。是知道外面的黑,髒,醜陋之後,還要說出這樣的話。
小喇叭想,無論這個世界給你是怎樣的面目和命運,你都該相信那些老掉牙的美好字眼。
老唐走的時候,背駝得厲害,步子也很緩慢,像是一下就老了十年,頭髮也白了很多,小喇叭心酸,她下定決心一定要照顧好唐未歡。
方騰還真耐下心和唐未歡一起學起了英語,他認認真真跟著她後面發音念,她老笑他讀的不標準,一遍遍糾正他的發音,他有意要這樣,當她像個小老師一樣念著的時候,他就凝望著她的臉,她光潔的皮膚,讓他忍不住想要伸手觸碰一下,很純潔的,碰一下,從窗外照射進來的夕陽落在她臉上,他想就這樣看著她,就很舒服了。
「哎哎,跟著我念,我讀一遍你也讀一遍,然後單詞默寫,寫不出來的話......」
「默寫不出來怎麼辦,不如罰我天天放學來接你回家吧。」他的臉湊近過來,他身上沒有了阿迪香水的氣息。
「想得美,那麼高調,我怕我會成為你的那群女花痴的公敵啊,默寫不出來的話,我就罰你......罰你寫詩吧,你得寫詩送給我。哎,對了,你的鋼筆字寫的那麼好看,你教我寫鋼筆字吧待會。」她想到信里他洋洋灑灑的字跡,就纏著要他教她練字。
方騰哪敢動筆寫啊,一寫就得穿幫,他的字也不遜色於蘇西京的字,只是那完全就是兩種筆跡啊,他只好說:「我來虛心向你學英語,你不想教我了,反而要我教你,你不是個好老師。」
「我是不恥下問好不好,其實我的字又娟秀又清麗,一點也不比你差,是吧。既然你不教我,那你就得默寫單次,錯一個寫一首詩,錯一個寫一首詩,看你錯多少個。」她邪惡地笑容閃露著。
「一共默寫多少單詞?」
「一百個......」
「可不可以稍微數量上少一點?」
「好,一百二十個。」
「......」
於是那天晚上,蘇西京接到了方騰的求援電話,足足要寫二十多首小詩,方騰對籃球感興趣對詩歌一竅不通啊,只好讓蘇西京來頂一頂。
「怎麼一下子要寫這麼多詩,你要出詩集嗎,還要情真意切,不得濫竽充數,你怎麼好起詩來了。」蘇西京納悶,正安撫著回家哭訴的姐姐蘇丹,尋死覓活的姐姐,正數落著唐未歡這個繼女的種種不是,聽得蘇西京耳朵都要麻木了,一個是親姐姐,一個是心儀暗戀許久的女孩。當然,蘇西京絕對了解自己姐姐的所作所為。
「默寫英語單詞,錯一個罰寫一首詩,你在心裡寫了那麼多洋洋灑灑的詩,現在她這樣要求我了,你知道,我哪會寫詩啊,拜託好兄弟了,幫我完成這個你最專長的任務吧。你別多想啊,我還沒有和她正式交往,你也喜歡她,我不會和你爭的,她本來就是喜歡信里的你,適當的時候我會告訴她真相。」方騰說這些話,是由於他內心的內疚自責,他想不出什麼話來解釋。
方騰覺得,如果他繼續和唐未歡在一起,那麼就是背叛了好兄弟,蘇西京一封封信經營起來的良好形象,都被他直接搶占了,是不是像狸貓換太子啊。方騰卻又無法說服自己立刻就遠離她,他每天都想要見到她,一面是心愛的女孩,一面是最好的朋友,他難以選擇。
方騰可以確定,蘇西京一定會答應這個請求。
因為蘇西京喜歡唐未歡,喜歡了,那就是會甘心情願去為對方做任何可以討得對方歡喜的事,儘管,有股替他人做嫁衣的意味。但蘇西京還是很快就答應了,他很想給她寫信,像那時一樣,收到她的信。當他得知方騰和唐未歡都彼此喜歡上對方,他決意隱退自己,他的喜歡和他的信都從未出現過,他就當是幫了方騰追求唐未歡。
成全他們的美好,就當,是給唐未歡的祝福,他的姐姐給她帶來了痛苦,他做這些就當是替姐姐彌補她的,就讓這個秘密永遠都秘密下去,只有他和方騰兩個人知道。
「二十首詩,我今晚上寫好,明早你在我家樓下等我,我拿給你。至於那些信,我想,就當是我和你的秘密。方騰,我們倆從小玩到大,你總讓著我,誰家孩子欺負我,你護著我,現在,我們喜歡上同一個女孩,可你清楚,她如果知道我就是她那麼憎恨的繼母的親弟弟,你覺得,她還能原諒我嗎?她也那麼喜歡你,你把真相告訴她,說其實一直寫信給她的人不是你,你叫她怎麼能接受。所以,不要說破了,我對她也只是有好感,我不會那麼太傷感的。」蘇西京說著,這些話無疑都是騙人又騙己。
蘇西京越是這樣說,這讓方騰更加的愧疚,他也並不是把唐未歡當作一件東西一樣拱手讓給蘇西京,他以前總把自己最喜愛的玩具,籃球讓給蘇西京,可愛情是完全不能等同想讓的。他想問心無愧,想把真相告訴唐未歡,讓她自己來做選擇。
這樣,對三個人中的每一個人都是公平的。
至於蘇西京的姐姐就是唐未歡的繼母,時間久了,紙包不住火的。如果唐未歡懂事,她應該明白,這一切都與蘇西京無關,他姐姐的不好,不能意味著蘇西京有多討厭。
也許只是蘇西京自己多心了呢,也許當唐未歡知曉了整件事,只是驚訝後微微一笑呢。
唐未歡沒想到,第二天方騰真的交上來了二十首小詩,精美的詩句,她翻來覆去地看,嘴裡念著,她欽佩地看著方騰說:「你真棒,在這麼短的時間寫出這麼多高質量的詩,是不是昨晚一夜沒睡好啊,我瞧瞧有沒有眼袋和黑眼圈。」
方騰低著頭,裝作漫不經心地說:「是啊,熬了一晚上的成果,不過得到你的肯定,我就知足了。」
「好,下次默寫單詞繼續這個辦法,又可以鍛鍊你的文筆,又可以讓我欣賞到好的詩句,兩全其美。」她狡黠地說。
「可不可以不談詩,不如談談我們的未來。」
「我們?未來?哈哈,還早著呢,我和小喇叭約定好了要一起考北影,高三一年我會一心學習備考的,你別想做禍害,以後見面的次數要減少。」唐未歡翻開課本,溫習功課。
「還要減少,你也太苛刻了吧,是不是傷好了就想方設法躲著我,那我以後每天放學都在你校門口等著你。」方騰說。
「我可以當作沒看見你,不理你。」
「你無法視我為空氣,只要出現,你肯定不會不理我。」
「自大狂。」
唐未歡嘴上這麼說,心裡是美得慌,她不再努力掩飾自己的喜歡,她只是想先以學習為重,考上了理想的大學,再接受方騰,做他的女朋友,現在,關係就保持這樣子,就很好了,比朋友好親密一點,比戀人要稍疏離一點。
「小喇叭拿了一些瓶瓶罐罐的小藥丸,說是補充維生素的,讓我心悶的時候就吃一粒,我很討厭吃藥啊。」唐未歡向方騰申訴著。
方騰皺著眉頭,緊張了起來,說:「你總是心悶嗎?有沒有去醫院檢查啊,藥可不是能隨便吃的,別瞎吃,當心吃壞了。」
「是啊,有時候會呼吸困難,胸口悶,可能是太氣虛了,得補補,下次你過來,煲豬蹄湯給我喝好不好。」她趁機打劫似的。
他笑著點頭說:「沒問題,想吃什麼都說出來,我一個人住習慣了,什麼菜什麼湯都會做。」
他們彼此之間的感情,在慢慢發生著變化,兩個人,都是沒有父母在身邊,都是要一個人住著一套房子,自己照顧自己,他們能很默契地了解彼此心裡想要的是什麼,無非是有個依賴,有個陪伴著,溫暖著的人。
他們都共同極度缺乏著愛。
小喇叭費盡心思,將每一片藥丸上都刻上V的標誌,做得很像維生素片,這些藥,一定會治好唐未歡的病。
然而,小喇叭很快自己也憂鬱了起來。
那個黃昏,她們住的小區門口停著的一輛奧迪車,走下來一個女人,穿著體體面面,拎著小包,細細的高跟鞋,小喇叭從她身邊擦過也沒認出那是自己的媽媽。
「張小芭,我是媽媽。」
小喇叭聽到熟悉的聲音,回頭,看見一個和自己過去見到的完全不一樣的媽媽,她揉揉眼睛,確定那就是自己的媽媽時,激動地大喊一聲「媽媽」就飛奔了過去。
「媽,你回來了,怎麼都不提前打個電話,我爸呢,我每次打電話給他,都找不到你,我好想你。媽媽,你變漂亮了,會打扮了,很時尚嘛,不錯不錯。」小喇叭牽著媽媽的手,要把媽媽往家裡領。
「喂,我趕時間,你快一點。」奧迪車裡探出一個男人肥肥的腦袋,指著手腕上的手錶,沒好氣地說。
小喇叭的媽媽忙點頭說:「很快就好,我就說幾句話。」
「媽媽,那個叔叔是誰啊?我爸呢,我爸去哪了。」小喇叭隱約敏感到了什麼,她有種強烈的不安,她四處搜索著周圍,喊著:「爸,爸你在哪兒啊。」
「別喊了,你爸沒回來,以後,媽媽可能不會和爸爸一起回來了,但媽媽會偷偷回來看你和外婆,外婆年紀大了,你多照顧她,等媽媽腳步站穩了,就把你和外婆都接走。」
小喇叭呆愣了,身子微顫著向後退,她搖著頭,咬著嘴唇,明白了,她再看看那輛鋥亮的奧迪車,她睜大已盈滿淚水的眼睛,兩隻手的拳頭握得緊緊的,她很快就要成為和唐未歡一樣的孩子了,爸爸一個家,媽媽一個家。
「你和我爸,離婚了,是嗎?你喜歡錢,喜歡這個有錢的臭男人了,是嗎!」小喇叭哭喊著說。
「對不起,媽媽對不起你。」小喇叭的媽媽淚水漣漣,不敢正視女兒的眼睛。
「你嫌我爸爸沒有錢,你就可以不要這個家不要我和爸爸了嗎,你要多少錢才可以不和我爸離婚啊,你說,你說出來,等我長大以後我努力工作全部都賺了給你,好不好!」小喇叭的哭聲悽厲,歇斯底里。
小喇叭哭著跑回家,站在陽台上,悄悄看著奧迪車駛遠。
外婆慢慢地走到陽台上,顫巍巍的,渾濁的眼睛,蒼老的聲音問小喇叭:「是不是你媽回來了啊,這幾天我老做夢夢見她,她也應該回家看看了啊。」
「外婆,我媽過得很好......」小喇叭說不出別的話來了。
唐未歡陪著小喇叭,就像當初她父母離異時小喇叭陪著自己一樣,誰也沒想到,父母的婚姻總是沒有孩子對父母的信任牢固。
親愛的爸爸媽媽,請你們在考慮清楚的時候再結婚,請你們再考慮清楚的時候再生下我,請你們生下我之後,不要,不要那麼輕易就離婚,沒有了你們的家,我後悔當初為什麼我要被你們生下來,這樣我就不會如此難以面對如今的現實。
唐未歡眼看小喇叭喝下了幾罐啤酒,她倒了一杯蜂蜜水放在小喇叭手上,說:「你不要陪我喝酒,你自己還非要喝這麼多,你叫我在一旁看著多難過,來,我也陪你喝。」
「不行,你不許喝......你都生病了你還喝酒,你坐著,我喝我的,喝完就倒頭睡,什麼都忘記了,酒能解千愁......」小喇叭醉了,自己說著話,竟說出了唐未歡生病的事。
「你真醉了,我哪有生病呀,我不是好好的嗎?」唐未歡只當小喇叭醉了說胡話呢。
「你真的生病了,真的......生病了好,我也要生病,病死了拉倒,反正爹不管媽不愛,活著有什麼意思。」小喇叭舉著個啤酒罐胳膊在空中揮來擺去。
「發酒瘋了,傻瓜,誰說你爹不管媽不愛了,誰都疼愛你,誰會捨得不疼愛你呢,你這麼招人喜歡,我,外婆,還有你爸爸媽媽,還有侯信文,我們都關心你,都疼愛你。」她輕輕拍著小喇叭的肩膀,哄著,安撫著小喇叭。
小喇叭靠著沙發睡著了,臉上還掛著淚花。
她把小喇叭手上還緊握著的啤酒拿掉,蓋上被子,生怕驚醒,她將燈調到昏暗,走到房間裡,給方騰打電話。
「小喇叭喝了很多酒,剛睡著,我心裡好難受,我們都是一樣的孩子,我們的父母沒有了婚姻,而我們,也就失去了家。記得爸媽剛離婚那陣子,小喇叭還安慰我,說習慣了就好了。過去了這麼久,我還是不能回想從前,從前就在這個屋子裡,有爸爸,有媽媽,有一家人的歡聲笑語,甚至我一抬頭看看四周,我的眼前就有當年我們一家三口溫馨的畫面。媽媽在廚房做飯,爸爸在客廳看足球,他會去給媽媽幫忙洗菜打下手,我就不停往廚房溜,偷偷夾菜吃。」她說著,眼眶已濕潤,往事一重重,一幕幕地再現。
如那首《昨日重現》里唱的:
在我年少的時候,我喜歡一個人守侯在收音機旁,聽我最喜歡的那首老歌,動人的旋律會讓我微笑,但那些快樂的時光,已經離我遠去很久了,我很奇怪那些醉人的旋律飄向何方。但有時候,那些所有我熟悉的旋律,又會象老朋友那樣回到我的耳邊,外面的陽光依舊溫暖。 他們開始低聲吟唱,這樣的感覺很好,但愁情至極時,我會傷心落淚,就象年幼時的我一樣,也許這便是昨日的重現,追憶往昔那些逝去的幸福時光,更另今天的我黯然神傷。時過境遷,但我仍記得為她唱的那首愛的歌,那些如詩般的歌詞,那些難忘的旋律。對我而言,這一切也許會消逝在很多年後,然而,那些青春歲月的傷感回憶,卻又如此清晰的在我腦海里浮現。不禁讓我黯然淚下,昨日重現,已不再從來。
昨日重現,已不再從來。
方騰長久的沉默,安靜地聽她說話,她說了很多很多自己童年在父母身邊的故事,有寵溺的時光,也有犯錯挨罵站牆角的時候,她說著,會笑,笑得那麼難過。
那個靜靜的夜,似乎很漫長,漫長得天都不會亮了,小喇叭,是不是天亮了你就會好起來,像以前一樣,大聲歡唱,青春沒有悲傷。
他們打了足足三個小時的電話,後來,她睡著了,他聽了一會兒她平穩的呼吸聲,他對著話筒柔聲說:「我以後,會給你一個完整的家,有你,有我,有我們的未來。」
他掛了電話,站在陽台上抽了一支煙,那個女人一個月都沒有打電話回來了,錢還是按時會打到他的卡上,以往每次那個女人打越洋電話回來,他在電話里都是暴躁地狂罵,讓她帶著臭錢滾蛋,他說永遠別讓他再見到她,她是他此生無法磨滅的恥辱。
她這麼久沒打電話回來了,是生病了?還是出意外了?還是,已經忘掉他這個兒子了。
他按滅煙,靠在陽台上,天空飄渺著幾顆星宿,那些煽情故事裡,不是說人死了都會變成天上的一顆星星嗎,他的爸爸,是不是也正在天上守望著他。
他不能原諒那個女人,那樣,又怎麼能對得起他死去的爸爸。
那晚方騰做了一個夢,夢見了爸爸,爸爸一臉的安詳,沒有死去時痛苦的掙扎和血泊,爸爸說他已經不恨他媽媽了,也希望他也能放下仇恨,原諒她,不管她曾經做錯了什麼,她依然是她的媽媽。爸爸還說,她不愛我了,可她還是那麼愛你這個兒子。
醒來,他枕邊滿是淚水,真的是爸爸來託夢給他,還是他自己的心理暗示,他內心痛苦,一想到慘死的爸爸,他就無法平息自己,是那個女人一手毀掉了原本幸福的家。
他無法原諒,他不能原諒。
如果她真的愛他這個兒子,就不應該在事發後跑去了美國,一去不回,她這是在逃避道德的譴責,逃避對兒子的撫養,當然,她每月都會打給他錢。她打來的那些錢,全部被他任意揮霍一空,她這些年唯一給他的就是錢,如果那些錢就是她對兒子的關愛,他寧願付之一炬,統統揮霍掉。
小喇叭在第二天就真的恢復了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樣子,她還是大小大鬧,下課期間和侯信文你追我趕,只是唐未歡覺得,那些笑容過於燦爛,過於誇張,以至於笑容那麼得不真實。
小喇叭還是會每天中午吃一個雞腿,但再也不會狼吞虎咽地吃了,吃得很慢,總是吃著飯就掉下來眼淚,直呼飯菜辣極了。
分明飯菜里,一個辣椒也沒有。
「小喇叭,我求求你,你別這樣好不好,你要是想哭你就哭出來,大聲哭出來,你這樣憋在心裡你會憋壞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有什麼話為什麼不在我面前說出來呢。」她擔憂地說,她沒有預料到,小喇叭會把一切都悶在心裡。
「我沒事,真的沒事,你瞧瞧,我胃口很好,吃嘛嘛香,睡得也好,他們的事都過去了,不想再提了,我是大孩子了,總歸長大都是要離開父母身邊的,早晚都是個離開,沒關係的。」小喇叭笑笑說,臉色很差。
「真沒事?別騙我,說好了好朋友要一起分擔的,兩肋插刀。」她說著,在自己的胸口上拍了一下,很夠義氣地說。
「那我保證,以後我都乖乖的,不開心了都告訴你。」小喇叭認真地說。
小喇叭在日記里寫道:
親愛的唐歡,其實,我更想叫你唐歡,我多希望你不再是唐未歡,而是從前那個歡歡樂樂的唐歡。我和你一樣,都成了單親家庭的孩子,我們的命運是那麼的相似。每當我看著你保護我安慰我的笑臉,我就恍惚,恍惚你沒有生病,你還是從前那個健健康康的唐歡,我寧願,生病的是我。你和我不一樣,你比我堅強,比我獨立,比我勇敢,你會在痛哭之後微笑面對生活,而於我,這很難,我努力微笑,終究苦澀。
你曾說我是一個愛喊狼來了的小喇叭,我不高興的時候,就會逢人就說,我不開心啦我不開心啦,我只是想有人關心我,疼愛我。當狼真的來了,我卻再也不願意喊狼來了,沒有人來了,除了你,沒有人懂得我了。
小喇叭寫完,把這一張紙疊了一個小小的角。
在下一頁,她又寫了一行話,是寫給侯信文的:
信文,你總讓我喊你信文,我覺得很矯情,這一次,我喊你信文,是在日記里。我老是欺負你,我以為你會生氣不理我,但是你沒有,我生氣時總把你的書往地上扔,我以為你也會扔我的書,但是你沒有。我知道啊,你喜歡我,但,我不是一個好女孩,你應該找一個明媚,溫婉的女孩,而我,不夠美好,我可能要一直都一直孤單。原諒我,是個沒心沒肺的女孩。
她寫完,用一把小鎖小心翼翼地鎖上日記本,放在抽屜里,那個抽屜里放的都是自己最珍貴的東西,有爸爸買給她的芭比娃娃,有從小大到的相冊,有美麗的小明信片,還有一些可愛的印章。她翻開相冊,泣不成聲。
「哭什麼呢,有什麼好哭的,都這麼大了,該一個人面對了,真是個膽小鬼。」小喇叭自嘲著自己。
那本日記里,還有夾著一封她寫好的遺書,每個人都應該寫好遺書,因為誰也不知道自己下一秒會不會死。
冥冥中,小喇叭仿佛理智極了,淡破芸芸眾生一般,她從來都沒有這麼哲學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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