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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篇:為君洗手作羹湯005

2024-09-13 17:13:04 作者: 白槿湖
  「拔了,反反覆覆的痛,我就拔了。」他說,臉上的笑就沒了。

  「為什麼要拔掉呢,多痛啊,再說,你也去再種一顆牙啊,現在醫院不都是可以種牙嗎?」我疑問道。

  他給我頭髮上發膜,熟練的操作著,他說:「和戀愛有關唄,我喜歡過一個女孩,是來店裡做髮型的女孩,長得漂亮還有氣質,我一眼就喜歡上了她。同居了一段時間,她愛上了她的上司,據說事後承諾讓她去國外拍MV,我就是一個可以打扮她的,但人家能包裝她啊,她就把我甩了。正好那段時間我牙疼的厲害,去醫院看一次管不了多久就復發,我索性就拔了牙,也算是忘了她吧。」

  牙齒的背後,原來是有一個故事,我想到了我和溫安年離婚時,我切掉的那段病變的闌尾,倘若感情真的可以像手術一樣,一刀切下去,便可骨肉分離,再也不相思,該多好。

  「我們竟然遭遇很像,我是闌尾,鬧離婚的時候,我闌尾炎犯了,後來我也徹底切除了,不管是拔了還是切了,都好,都不會再犯了。」我對他說。

  娘們總監像是格外的熱情了,給我的咖啡里加了好幾塊方糖,還給我泡了杯菊花茶,給我設計了韓式OL的髮型,他確實不愧是頂級設計師,頭髮經他打理後,我竟然年輕了好幾歲,店裡的其他男設計師都投來了驚嘆的目光。

  「現在的你,看起來,只有二十歲,我可以保證,你的前夫看見你,一定後悔死了,你很美,是我經手的為數不多的美女顧客。我希望下次看到你來我們店裡,你還是這麼的美。」他滿意的看著我在他的精心打理下像變了一個人般。

  我粲然一笑,朝他說:「好,借你吉言,不過,前夫倒無所謂,能釣到個金龜就可以了,我總算明白,嫁給愛情不如嫁給金錢。錢真是個好東西,還能把人變得漂亮。」說完我掏出信用卡,買單。

  他給我打了折,還贈送了我一些美容小冊,並說:「我叫阿莫,以後做頭直接找我。再給你點美膚的小建議,取新鮮雞蛋一個,洗淨,泡在一斤優質米醋里,等差不多一個月的時候,蛋殼就溶化在醋里了,這樣每天取一湯勺醋蛋液加入溫開水中喝下,這樣堅持效果很好的,這樣可以去掉你臉上的妊娠斑。」

  「好,謝謝你,我還會來找你給我做髮型的。」我笑著告別店裡,前腳剛踏出店門,我突然想起什麼,回身問他:「剛才你說什麼,什麼妊娠斑?」我眼睛瞪大到了極限,驚詫的問他。

  「妊娠斑啊,剛才給你洗頭時我就看見了,雙頰兩邊的蝴蝶斑,你遮瑕粉擦的很淡,一湊近你的臉就可以看出來了嘛。生完孩子時,你就該注意保養了,只要注意,都可以自行消退的。」娘們總監阿莫不耐其煩的說著。

  我的反應是馬上沖回店裡,湊到鏡前,拿出化妝棉使勁地擦去遮瑕粉,我確實注意到臉上的小斑,我以為你曬斑,怎麼是妊娠斑呢?我仔細的盯著雙頰的斑,確實是這幾天突然就冒出來的。

  我恐慌地對著鏡子問站在我身後的阿莫:「我沒有生過孩子,怎麼會有妊娠斑,你是不是看錯了,是曬斑或者是黃褐斑,不可能是妊娠斑啊!」

  阿莫自信地笑道:「我怎麼會看錯,我也是美容師,皮膚保健這一塊,我看過的斑比非洲平原上的斑馬還多,你這一看就是妊娠斑啊,要麼是生過孩子,要麼就是懷孕,難道你自己都不清楚嗎?」

  我咬住自己握緊的拳頭,呼吸都有些停滯,天搖地晃,感覺這個店所有的東西都在晃動,頭暈目眩,我雙手撐著化妝檯,甩甩頭,讓自己理智清醒點。

  阿莫扶了我一下,說:「你沒事吧?要不坐下來休息一下,我倒杯檸檬水你喝。」

  「不用了,我沒事,我還要上班,先走了。」我有氣無力地說,神情恍惚的走出了店,走在街道上,聞到了小吃店裡傳來的雞蛋蔥花味,我胃裡又是痙攣,我跑到路邊的垃圾桶旁,吐的都是剛才喝的咖啡。

  周圍人驚訝的目光,一位花白髮的老婆婆走來關心的問:「姑娘,你沒事吧,要緊不,難受的話就去醫院哈。」說著在旁邊的報刊亭買了一瓶農夫山泉遞給我。

  「謝謝你,婆婆,我可能是吃壞了東西,不要緊。」我朝婆婆努力做出微笑的表情,把礦泉水錢還給婆婆,她堅持沒有要。這些陌生人,對我的關心,都比如今的溫安年強。他現在在做什麼,一定是守在秦湯湯的病床前餵她雞湯吧。

  路過蘇果便利,我悄悄買了一個試孕棒,付錢的時候生怕被人看到,離婚了的女人,買這種東西,比如安全套,試孕棒,多少還是有些不好意思,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聯想到近日反覆的噁心嘔吐,食欲不振,還有例假也是好三個月都沒有來了,我起初以為是自己心情不好造成內分泌紊亂,吃點中藥看能不能調理好。可現在不能當兒戲了,妊娠斑都被人看出來了,莫非我真的懷孕了。

  我邊走邊回憶,想起來三個多月前,那時我和溫安年之間沒有任何矛盾,是長發和絲襪出現在衛生間之前。我帶團去了一趟西湖,和他分別了五天,回家後打開門,他做好了晚餐等著我。

  沖洗了個澡,沒還有等吃飯,剛出浴室門,就被他攔腰抱起扛在肩上,像是土匪一樣,把我丟在床上就壓了過來。我們沒有採取任何安全措施,那時那麼想要一個孩子。

  難道是那一次,最後的一次中了標?記得那一次之後沒幾天,就爆發了不明長髮絲襪事件,然後是無休止的爭吵和猜疑,接著分居,接著他和秦湯湯走到了一起,然後就離婚,蝸婚。這一連串的行為,我想,就算懷孕,也就是那一次了。

  除了溫安年,我也沒有再接觸別的男人啊,好像也就是楊之放,對喲,我記起來了,他教我游泳時,他的手是貼著我的小腹的,這算不算是親密接觸啊。

  我用手垂垂自己的腦袋,季素啊季素,你想什麼呢你,游個泳就能讓你懷孕嗎!我倒真希望這些日子我和誰有一夜情,不管是誰的孩子,總比是溫安年的要強的多啊!

  完蛋了,我該怎麼辦,我快步往公司走去,我想拿著試孕棒趕緊先試一下,等確定了再說。要是真的懷孕了,這孩子我也不能留,我怎麼能給那個王八蛋生孩子,他不是摟著秦湯湯說要和她生孩子嗎!

  失魂落魄的樣子到了公司,公司里的大嬸們都和我打招呼,說:「早啊,季素,好久不見你,換了個髮型,變漂亮了許多嘛!」

  我強裝歡笑,我笑的有些嚇人,那是在哭得基礎上擠出來的笑容。

  我的鄰桌張悅見我來了,高興的說:「季素,你總算來了,我想死你了,你不在,我都幫你把辦公桌擦乾淨了,你不在,我都沒見過程總臉上有過笑容。」

  「噓,別胡說哈,我現在是單身女青年,這麼說會鬧緋聞的。哎,我桌子上的仙人球哪去了?」我收拾辦公桌上的文件,問張悅。


  「那個仙人球啊,你找程總啊,前兩天我看他拿走了,誰曉得他搞什麼名堂,整天發呆,搞笑的是,我昨天拿遊客訂單讓他簽字,他竟然揮筆就寫下了你的名字。寫完還自言自語,埋怨我干擾他,說是我成天念著季素,影響他工作,你說可笑不可笑。」張悅趴在辦公桌上,笑著說。

  我此刻沒有心情和她開這些玩笑,我偷偷從包里拿出試孕棒,立即插到褲子口袋裡,生怕被同事看到,假裝無事地說:「他是怕少了我這個做牛做馬的好員工。哎喲,肚子疼,我去一下衛生間,你幫我把電腦打開,謝啦。」

  在飲水機旁,拿了一個一次性杯子,我趕忙跑進了衛生間。

  認認真真一點不敢馬虎的看了試孕棒的說明書,一條紅槓就是沒懷孕,兩條就是懷孕了,我戰戰兢兢地將試孕棒從一次性杯子裡拿出,赫然,被擊中!兩道紅槓!

  懷孕了,無需質疑了,我傻了一般癱軟坐在馬桶上,中標了,是溫安年的,怎麼會這麼倒霉。努力了三年都沒懷上,卻在離婚後荒唐的有了他的孩子,老天怎麼這麼捉弄人,和我季素開了這般大的玩笑。

  在衛生間足足傻坐了一個鐘頭,我不敢面對,不敢面對這肚子裡的小生命,這個可憐的孩子,投胎投錯了時辰,這註定他沒有機會來到這個世界上。我是不會給溫安年生小孩的,那我算什麼,單身媽媽?這孩子就註定一出世就沒有爸爸,多可憐。

  直到衛生間門傳來張悅的敲門聲,她擔心地說:「季素,你沒事吧,怎麼這麼久沒出來,要是不舒服就去醫院啊。」

  程朗的聲音響起,他緊張地問張悅:「季素怎麼了,是不是你們誰又說錯什麼話了?她最近情緒不穩定,你們少提一些敏感問題行不行,該工作的都去工作。尤其張悅你,不要在工作時間拿領導和同事的關係開玩笑。」

  「是,程總,我記住了。」張悅小聲說。

  門上又傳來了有力的敲門聲,程朗對著門說:「季素,還好嗎?不舒服就要說啊,別悶著自己,不行就再回家休息幾天,工作的事咱也不急。」

  「程總,我沒事,你忙去吧,我就是有些頭暈。」我努力站起身,將試孕棒用紙巾包好放進褲子口袋,打開門,竭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亂了馬腳。

  我能想像到我的臉色有多難看,嘴唇都發白了。我的雙腿甚至都在不自覺的顫抖,那是來自內心的恐懼和擔憂,我深呼吸,朝程朗擺擺手說:「你忙去吧,我沒事,趴一會就好。」

  我病怏怏的扶過椅子,看見桌上的仙人球被換成了黃金葛,這都是防輻射的植物小盆栽,仙人球是以前溫安年送我的,他下班回來買了一盆仙人球,抱著我說:「老婆,仙人球可以防輻射,我花了五塊錢買了一盆,還能開黃色的小花,你肯定喜歡。」

  我那麼寶貝那一盆仙人球,因為那時他連兩塊錢的公交車都不捨得走,徒步回到我們租住蝸居的小合租房,他下班時總會在路上給我帶點什麼,有煎餅,有小草莓,還有小白兔呢,省下的幾塊錢他總是花在我身上。

  那盆仙人球,擺在我辦公桌上擺了多年,開了多少朵淡黃的小花啊。我們搬出了那個小合租房,換上了屬於自己的大房子,可那盆仙人球都沒有換過。


  即使我外出帶團很多天,沒有澆水,它總是極強的生命力在存活著。

  它的生命力,那麼頑強,頑強的超過了溫安年對我的愛情。他對我的愛都死了,可是曾經愛的證明還活著。

  「我的仙人球呢?你把我的仙人球拿到哪裡去了?」我沒好氣不悅地問程朗。

  程朗看看周圍的同事都關注的投來目光,有些不自然地說:「那個仙人球啊,我看它快要死了,我就把它換掉了,換成這個,黃金葛,一樣可以防輻射,還沒有刺,多好。這樣你要是午睡的時候就不怕被刺到了。」

  「什麼破東西,拿走!我不要,把我仙人球放回來!有沒有刺,會不會扎到我,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我也不知打哪來的氣,閉著眼睛就是一頓撒,伸手就把放在我辦公桌上的黃金葛摔到了地上。

  辦公區的同事都望著我,第一次有人敢對「鐵面朗」發火,程朗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尷尬的立在那裡,也沒想到好心會辦錯事。

  張悅機靈地彎身把黃金葛撿起來,放在桌角一邊,打著圓場說:「程總,前台那邊還等著你去簽字,再不去,又要打來電話催了。」

  程朗這才離開,他沒有想到,溫溫順順跟著他四年的季素,會爆發出這麼大的火氣,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就為了一株仙人球這麼讓他下不了台面。

  我發完火,看著程朗無辜的表情,我就後悔了,我其實是對自己有火,無處發泄,我痛恨自己為什麼會懷上了溫安年的種!

  「張悅,待會程總回來,就說我去火車站接我弟弟了,我出去走走。」到公司剛一個小時,我就要走,程朗會不會開除我都說不定,隨他便吧,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婚姻都是如此,過得不好,一拍而散,何況是職場。

  我想先去接弟弟季颯吧,暫時讓他住在我的書房,溫安年總不能干涉吧,他都可以帶小三回來住,我親弟弟來住,總是無可厚非的。

  出了公司,外面的陽光已經很大了,晃得我眼前一片白茫茫的,我覺得頭冒金星是絲毫不誇張形容我現在的狀態,我拖著沉重的步子,像是發了一場高燒一樣,一點力氣都沒有,隨時一陣風或者一個人擦肩而過都能把我推倒。

  紙人,我就像是一片紙人。

  順著人行道在樹蔭下走著,換的新髮型沒有讓我興奮多久便得知自己懷孕的事實,別人懷孕那是天大的喜事,男人會像寵愛女皇一樣尊寵著,而我呢,我是個棄婦,連同我肚子裡的孩子也是沒人要的。

  溫安年,你以前不是信誓旦旦的抱著我,說你會像孝順你媽一樣的孝順我伺候我照顧我嘛!你就是這麼孝順你媽的嗎!


  腦子裡重複著離婚前的種種,每個月都期盼著懷孕,幾次都以為懷上了,溫安年欣喜的把臉貼在我的肚子上,最後還是空歡喜一場,我仍然記得他那股失落的表情。

  頭昏腦脹的走在馬路上,連抬腿走路的力氣都那麼的不堪重負,過紅綠燈時,我幾乎看不清到底是什麼顏色的燈,而到底是綠燈行,還是紅燈行?偌大的城市,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潮湧著,卻沒有我安生立命之處。

  一些車輛尖銳的喇叭刺耳的鳴起,震得我耳膜疼,我晃晃悠悠終於站不住了,頭中腳輕,迷糊中看見楊之放從車窗里探出頭來問我:「季素,你沒事吧?」

  這些天,聽到最多的關懷,就是四個字:你沒事吧?這些天全世界都在發生事,這裡海嘯地震,那裡飛機失事暴亂啥的,誰能沒事?我只想苟且偷生,卻被老天開了一個個嚴重的玩笑。

  到底還讓我不讓我活,我還能不能活下去,我不想再聽到任何人問我你沒事吧?我有事,我事大了,我的天都塌了。我就這樣緩緩的暈倒在楊之放的面前,姿勢一點也不優美,是四仰八叉的倒下去的,倒下去的那一瞬間,我覺得好輕鬆,從未有過的輕鬆。

  感覺自己的身子在往下沉,眼皮很重,身體裡某樣東西在向上漂浮,是我的靈魂嗎?多想離開這具肉身,難以面對這來之不易卻又不該來的孩子。

  我被一雙有力的手抱起,再後來的意識,就是醒來後了,睜開眼睛,是在醫院裡,楊子放立在一邊,正在接受醫生的訓責,我繼續閉上眼睛,假裝沒有清醒,悄悄聽著動靜。

  「你是怎麼當丈夫的,你看看你妻子瘦的,我都沒見過這麼瘦的孕婦,她懷孕三個月了,你難道都不知道?」女醫生問楊之放。

  「對不起醫生,這我還真不太清楚,她沒什麼大礙吧?我該做些什麼?」楊之放像個大男孩一樣,向醫生打聽著。

  女醫生也沒有不耐煩,細緻地說:「她是精神壓力過大,難以理解一個準媽媽會有這麼大的壓力,平時多注意飲食,必須要胖起來。還有,她的體質擺在那裡,這個孩子很可能是你們唯一的孩子,切記要小心謹慎,這是她來之不易的做母親的權利。你要照顧好她,別欺負她,聽到沒?」

  「好,我都記下了,謝謝你醫生,我一定履行照顧好媳婦的職責!」他認真的說。

  女醫生咳了一下,小聲地補上一句:「記住,這段時間,能忍則忍住,不要同房,邊緣性性愛都不能有,她體質太差了,這孩子能保住到今天已經是個奇蹟了,是註定要做她孩子的,要珍惜。」

  「嗯,我盡力控制自己,你放心,七個月後,保證生一健康寶寶。」楊之放拍著胸脯對醫生說。

  他撒起慌來還真是鎮定,什麼時候我成他媳婦了,這醫生也是,說什麼不要同房,我真不好意思面對楊之放了。

  醫生走後,他拿棉簽沾水在我嘴唇上擦拭,然後就坐在病床邊,自言自語說:「是程朗讓我沿路找你的,他擔心你會出事。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呢,都要當媽媽了,還這麼神經大條,幸好你摔的輕,沒摔到肚子,不然孩子就保不住了。」


  「這個孩子多麼命大,多麼的來之不易,你要快點讓自己胖起來,不要虧待了孩子。你前夫如果不管這個孩子,那麼我來管,總之,你得健健康康的活下去。」楊之放第一次話這麼多還這麼認真。

  我的眼淚,順著眼角滑落到枕畔,我清楚,就在這個醫院的同一棟樓里,還住著秦湯湯,她的身邊,坐著的是溫安年,溫安年一定會溫柔呵護她,安慰她說我們再生一個孩子。

  溫安年,那我肚子裡的孩子呢,這個孩子算是什麼,是你不要的嗎?我一想到溫安年懦弱的任意讓秦湯湯踐踏我的尊嚴,我恨不得馬上跳起來,使勁地捶打我的肚子。都沒有愛了,卻留下這麼個小生命。這個男人,他愛的只有他自己。

  我的身邊,坐著的,頂多是一個朋友,有著幾面之緣的朋友,他與我肚子裡的孩子,毫無關係,他卻勸我把這個孩子生下來,是為了我好,因為這個孩子可能是我唯一做母親的機會。

  楊之放用手背拭去我眼角的淚,他的手背暖暖的,我冰涼的淚水,沾濡在他手背。楊之放,你能懂得我嗎?我面臨著多麼難的抉擇是懂嗎?

  賢芝一會就趕來了,她風風火火的進來,還沒進病房,我都已經聽到她的聲音。她這一次竟然連香水都沒有噴,她撲到病床上就握緊我的手,還沒說出聲,眼淚已經出來。

  「素素,你是怎麼了,你怎麼能倒,你說你是鐵人銅臂,你別這樣嚇我……你放心好好休養,我會陪在這裡。」賢芝說。

  我睜開眼睛,努努嘴,想給賢芝一個笑容,卻哭了出來。

  「寶貝,哭出來吧,哭了就好了沒什麼大不了。」賢芝摟著我,像摟著一個孩子。

  楊之放輕輕地走出病房,帶上了門,他高大的背影,有些惆悵,他不想看到我難過成這個樣子。

  手機收到簡訊,季颯已自己先進了家了,我沒敢告訴他我在醫院的事,我怕年輕氣盛的季颯會直接拿刀剁了溫安年,我就回復了他我在單位,會晚些回來。

  「賢芝……這可怎麼好,這可怎麼好,我懷孕了,我懷了溫安年的孩子,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我邊哭邊呢喃地訴說。

  「素素,這孩子咱不能要,堅決不能要!不能給那個禽獸生孩子,不能,他風流快活,憑什麼給他生孩子!給誰生也不能給他生。」賢芝擦著我的眼淚,怒氣地勸說。

  我的心擰成了一團團的打在了一起,孩子如果要,那就意味著孩子出生就沒有爸爸的疼愛,他沒有像別的孩子那樣完整的家和童年,可氣的是,還是溫安年的種,他這個負心漢,怎麼能給這個負心漢生孩子!

  可要是不要這個孩子,也許我這輩子都無法再體味到當母親的幸福,我再也不會有一個孩子叫我一聲媽媽,那人生還有什麼意思?


  賢芝把我扶起來,靠在枕頭上,她餵我水喝,她拉著我的手,她手心很燙都有了汗濕,她也是非常的難受,誰能想到會發生這麼戲劇性的一幕呢?

  我一口口地喝著水,喉嚨很乾,喝了沒幾口水,就犯噁心想吐,孕吐怎麼這麼強烈,這個孩子一點也不乖,折磨著我的神經和我的身體。

  「賢芝,我躺會我們就回去吧,我不想呆在這個醫院,一點也不想。你也早點回去,好好和鄭兆和過日子,再生個孩子,孩子在婚姻中實在太重要了。要是這個孩子來的早點,我和溫安年也不至於這樣。」我哀怨地說,看著為我操心的好友,我由自身的情況引發了對她的擔憂。

  「你都這樣子了,你還操心我做什麼,孩子的問題,看落到什麼樣的家庭,拿我和鄭兆和來說,我們婚前就說好了丁克,他和他前妻生了兩個兒子,沒我的事。我愛玩,他忙著他的事業,孩子就等於麻煩。我可告訴你啊,這孩子必須打掉,我待會就去和醫生商量流產手術的事,越早越好,拖到後來對你身體不好。」賢芝說。

  我沒有再說話,手慢慢搭在自己的肚子上,我想摸摸這個孩子,想說是媽媽沒有本事不能保護你,下輩子吧,下輩子你再做我的孩子,我疼你寵著你給你找個最好的爸爸。

  賢芝出去了一趟,帶來了一個婦產科醫生,滑稽的事,竟然還是一個男性,我還有心思琢磨著一個男性婦產科醫生的妻子一定得很偉大,自己男人每天面對不同女人的隱私器官,得承受多大的心理攻勢。

  我默默地將自己的病例遞給了這個位趙醫生,他翻看了我的病例之後,面色嚴肅地說:「你考慮好了要將這個孩子流產嗎?目前的B超顯示,胎兒發育都很正常,你的卵巢先天性的功能性衰弱,這個孩子做掉,你下一個孩子的懷孕機率幾乎只有百分之一。」

  我低下頭,不知該怎麼說下去。

  「醫生,這個孩子反正是堅決不能留的,你安排一下時間,手術越快越好。」賢芝果斷的替我做了決定。

  「既然你們都沒意見,我很樂意做這個手術,無痛人流,三分鐘就可以輕鬆完成,我做這樣的手術每年都有幾百例,手術操作上絕對沒有問題。好,你先出去一下,我給病人檢查一下。」趙醫生戴上了一次性手套,讓賢芝先出去。

  我不得不鬆開了緊握賢芝的手,看著賢芝出去。

  「把上衣往上掀起來,褲子脫掉,脫到腳踝。」趙醫生戴著口罩說。

  脫褲子,他是男性啊,我的身體還從未暴露在第二個男人眼中,我露出了難為之色,又羞又愧,手停留在腰間遲遲脫不下來。

  「鎮定點,我是醫生,你是我的病人,我是在給你例行檢查,不要把我當作男性,把我當醫生。你也許不能相信,現在很多女性更親睞男性婦科醫生,因為男性婦科醫生會比女醫生更關愛女性,更加尊重女性。」趙醫生手拿著鑷子在解說著。

  哐當的一聲響,門被撞開,我剛褪到大腿間的褲子嗖的提到了腰間,驚恐地看著門。


  楊之放將手裡的煙猛地砸在了地上,大步上前,一隻手鎖住趙醫生的脖子,抵到了牆上,低低冷冽地聲音說:「你想做什麼!以為她沒男人就好欺負是不是,揩油吧你!給我滾出去!你敢動她肚子裡的孩子試試,我廢了你!」

  趙醫生哆嗦著指指我說:「不是的,你誤會了,我是例行檢查,誤會,你鬆手,有話好好說。」

  「楊之放,你幹嘛啊你,人家趙醫生是給我檢查身體的,你闖進來幹嘛,婦科,這是婦科!你趕緊撒手聽到沒有!添什麼亂啊你。」我唬著楊之放。

  楊之放這才鬆開了手,高大的個頭,那趙醫生足足矮了一大截,被楊之放像老鷹提小雞一樣制住了,這讓我哭笑不得。

  趙醫生收拾著儀器,說:「你的手術我做不起,你另請醫生。」說完趕緊就走人。

  楊之放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酷酷的臉龐帶著一絲溫柔,說:「這些醫生都是打著醫生的幌子,四處揩油,你別信他的,你得信我。」

  我搖頭苦澀地笑笑,拿他沒辦法,打算換一個女醫生,說實話,男醫生我自己真覺得彆扭,將身體袒露在一個陌生男人面前,而且還是戴著手套拿手電筒照來照去,我還真沒法接受。幸好楊之放闖入,不然我真不知怎麼收拾局面。

  賢芝甩著手上的水,驚訝地進了病房,說:「咦,醫生哪去了,楊之放,你怎麼回來了,我還以為你走了呢。」

  「醫生逃命去了,賢芝,換個女醫生做手術吧,男醫生我沒那麼個膽量。」我說。

  「哎呀,你都多久沒被男人碰了,我也是好心找個男人碰碰你。素奶奶,開心一點,你就當你在做一件對溫安年打擊很深的事,多爽多開心。你也太不OPEN!換做是我,我就找男醫生。」賢芝的慣用詞OPEN,就是開放一點。

  賢芝就是賢芝,總是能本性的暴露她最原始的一面,我以前就愛說她是原始女郎,是現代社會回歸原始的產物。穿衣服恨不得是樹葉蔽體,走得是母系氏族制。

  至於私生活那方面,更是多多益善,用賢芝的口號那便是: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林則徐要是聽聞賢芝這麼理解他的有容乃大,無欲則剛,定會氣的從墳墓里噌噌的跳出來拿出虎門銷煙的勢頭來滅了她。

  我徹底對賢芝無語,我說:「我OPEN不來,換個女醫生吧,我也能放鬆一點。賢芝,就下午吧,下午做流產手術,我要快一點,最快的時間拿掉這個孩子。不然,我怕我會遲疑。」

  「素奶奶,就算咱一輩子不做母親,咱也不能給溫安年那個混帳生兒子,再說,不是還有百分之一的機會可以懷孕嘛,科學這麼發達,想要個孩子能有多難,那些都是醫生嚇唬你的。我跟你說,我剛才去秦湯湯的病房裡偷窺了一下,他們好像在吵架,沒準溫安年還真問出了什麼。」賢芝滿意地說。


  我想,我也沒心情管他們吵架還是打架了,我想的是我肚子裡的孩子,忽然來襲的傷感聚集在我的心頭,我剛得知自己做了媽媽,不到一天時間,我又要失去他。他是個男孩還是女孩呢,我媽對我說過,男孩長得大多像媽媽,女孩則多像爸爸。

  我就是遺傳了爸爸的長相,而季颯則完全遺傳了我媽,甚至他還有我媽優良品種像長長的睫毛和淺淺的酒窩,要是搬到我身上,該多好。

  「我不同意你把孩子打掉,至少,你應該和孩子的爸爸商量一下。」楊之放坐在一旁,冷不定的冒出來了一句。

  「商量?你讓我和他商量,還有商量的餘地嗎?」我反問,想到開車送秦湯湯去醫院,他那雙冰涼的手,有力地掐住我的脖子,那刻起,恩斷義絕,沒有迴旋和回頭的餘地了。

  「就是,他就是一混帳東西!他配知道這孩子的存在嗎!他是怎麼負了季素拋棄季素還幫著那個小狐狸精欺負季素的,你又見到嗎?你們男人都一樣,都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們什麼時候站在我們女人的立場上考慮過問題!」賢芝火大,也忘記楊之放是她痴迷的美男了。

  楊之放沒有理會賢芝的話,他柔和的目光直視我,他想看到我內心的想法,他說:「季素,其實你也不捨得這個孩子的,是不是?醫生說了,這也許是你一生中惟一一次做母親的機會,你就因為孩子爸爸的緣故,放棄他,你不怕你自己會抱憾終生嗎!你會後悔的,我不想看到你後悔的那天。」

  窗戶開著的,一陣涼風吹了進來,綠色的窗簾被風揚起,整個病房裡,飄舞著綠意盎然的窗簾。醫院是很人性化,將很多設施都替換成綠色,目的是為了給病人希望。

  而我看來,人生是充滿了諷刺意味,甚至是無處不存在的。

  當初愛的死去活來忍窮受貧的和溫安年相依為命在北京,那時我總驕傲的對周圍朋友同學說,溫安年,是我此生見過的最好的男人。這句話,現在想想,實在太諷刺了。我都忘記了我說這話時有多麼的炫耀多麼的趾高氣昂,他曾是令我那麼驕傲的男人,能共苦,卻未能同甘。

  除了賢芝親眼目睹,能有幾個熟識的人會相信我和溫安年最後是走到了這一步,走到了一個死胡同,中間隔著一道高牆,鑽不出去,也跳不出去。

  生活對我要多殘忍就有多殘忍,有幸福婚姻時,沒賜給我一個孩子,現在離婚了,孩子來了,我多想生下來,可是對孩子公平嗎?

  我不能為了滿足自己做媽媽的私心,而讓這個孩子沒有親生父親的疼愛。

  一個孩子,沒有父愛,該是多麼難過的事情,我不想我的孩子這麼難過。

  賢芝怕我動搖,她實在是不能甘心好朋友為前夫生孩子的傻事,她堅決的反對生下這個孩子,她說:「我怕是生下這個孩子,才是真正會後悔!孩子沒有爸爸,誰來照顧他們,孩子以後戶口怎麼辦,上學別的同學問他,你爸爸呢,他該怎麼說。再說了,要是以後季素再婚,帶著個拖油瓶,能挑到好的男人嗎!」

  賢芝的考慮,是方方面面為我著想的,單身媽媽得承受多大的壓力,沒有父親的孩子又該面臨多大的痛苦,我思前想後,下定決心要打掉這個孩子。


  「我告訴你林賢芝,你這麼考慮是對季素極其的不負責任,你們想得就是仇恨她前夫,他辜負了她,可孩子沒有錯,一個女人想當媽媽的也沒有錯,這可能是僅有的孩子。不要打掉他,也算是給自己一次機會。季素,你聽我的,好嗎?何必拿仇恨來懲罰自己。你生下這個孩子,是和你前夫沒有任何關係的,他是你的孩子,你長在你肚子裡的,懂嗎!」楊之放仍堅持的勸告我。

  「你不要用男性的角度來考慮問題,你沒有像和一樣陪季素過這段非人的日子你根本不理解,男人在外風流快活,女人來買單付帳,憑什麼!季素,你別聽他的!他是高尚,高尚的都不清楚自己是誰了!」賢芝怒斥著說。

  可見賢芝是一個愛憎分明的人,起初她被楊之放的外表吸引,而大獻殷勤大拋媚眼,一旦楊之放的言論在她看來侵犯到我的利益時,賢芝立馬鐵面無私不顧美男不顧自己的形象,潑婦一般個楊之放打著口水仗辯論著這個孩子的去向問題。

  「我只是站在季素的角度考慮問題,我希望她放下仇恨,她活的這麼累,為什麼要這樣?值得嗎?林賢芝,你和季素根本不是一類女人,你的思想前衛你丁克主義,你懂什麼叫做母親的快樂嗎?你這樣決定,你會害了季素,你會讓她最後陷入哀痛無法自拔的!」楊之放仍不鬆口。

  看著兩個人為了我的事爭來爭去的,我的心更加亂了,我理智告訴自己,快刀斬斷麻,越拖越是難以決斷,我站在賢芝這一邊,我想還是打掉孩子為上策。寧願一輩子不當媽媽,我也絕不給溫安年生小孩。

  「好了,楊之放,我謝謝你今天送我來醫院,也謝謝你好心的勸告。生不生孩子,是我自己的事,孩子的爸爸都不管,你急又有什麼用呢!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要這個孩子對我比較有利,對孩子也有利。所以請你們都別再爭了,我下去就做手術。」我口氣毋庸置疑的說。

  楊之放無奈的垂下了手,說:「好吧,我無權干涉,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做主,說的對,孩子的爸爸都不急,我跟著急有什麼用。算了,當我沒說。」他說著,便出去了。

  賢芝摸摸我的額頭,說:「別多想了,你能想開就好,以後再找個好男人嫁了,照樣可以生個孩子,醫學這麼發達,不是有試管嬰兒嘛,不愁不能懷孕,關鍵是看給誰生。」

  我把頭枕在賢芝的大腿上,我心裡害怕,第一次要做這樣的手術,還是把孩子從自己肚子裡生生的剝離,想想就覺得殘忍,孩子,你能理解媽媽的無可奈何嗎?

  中午賢芝給我叫的外賣,有我愛吃的菜,竟然還有龍蝦,我坐在病床上剝著龍蝦,大快朵頤,儘量讓自己心情好起來。

  季颯打電話問我在哪裡,他下午去一家會計事務所面試,晚上回來給我做飯。我撒謊,我說我在公司忙,晚上會回來晚點,讓他做飯自己吃。季颯還說等溫安年回來,要好好修理溫安年。

  「有弟弟可真好。」賢芝在一旁癟癟嘴,煽情地說,還剝著龍蝦給我吃。

  我又打電話給媽媽報了平安,說弟弟已經到了南京,住下了,下午去面試,一切都好,讓媽媽不要牽掛。媽媽說她最牽掛的就是我,叫我下個月回家看看,在外面別苦了自己。

  「有媽媽可真好。」賢芝在我掛了媽媽的電話後,又繼續補上一句。

  「你又不是沒媽媽,羨慕我什麼。」我吸著龍蝦里鮮美的汁,瞪著眼睛望著賢芝說。


  賢芝神情有些黯然,說:「你也不是不曉得,我自打嫁給鄭兆和後,我爸媽就不認我了,當初就反對我嫁給年紀和我爸差不多的男人,而且鄭兆和還是二婚,家裡還是豪門,我爸媽從那後就沒認我了。給他們打的錢,也都分文未要的退回來了。」

  「賢芝,我理解你爸媽,過段時間,你回去看看他們吧,他們心裡,肯定還是放不下你的,對回去求求他們原諒,你是他們唯一的女兒,他們能不疼你嗎?」我安撫著賢芝。

  賢芝馬上又笑了起來,將剝好的蝦仁蘸著醋,餵到我嘴裡,說:「不提我的事,你下午還要手術,我和蔡醫生都預定好了時間,下午兩點鐘,放心,是女醫生,四十多歲了。不過,她看了你的B超圖,說胎兒已經超過了三個月,發育很好,不能進行流產,只能引產或鉗刮術。」

  鉗刮術,我被這三個字嚇得龍蝦都吃不出味了,我咽了咽,說:「我怎麼感覺有點像是吃上路餐斷頭餐的感覺啊。」

  「呸呸呸,晦氣,素丫你胡說啥呢,就是一個小小手術,手術費也才一千塊錢,也就是比流產稍稍要大一點點的手術,你別怕,我給你找的這是婦科專家,絕對手到擒來。」賢芝說。

  我忽然間想起什麼,問賢芝:「孕婦吃龍蝦會不會對胎兒影響不好啊?」

  「素奶奶,什麼時候了你還考慮這個問題,下午,你就和這個孩子徹底沒關係了,也就和溫安年徹底沒關係了,你別說你捨不得,那我不是白忙活了。」賢芝白了我一眼,生怕我沒志氣的要反悔。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反悔的意思,我的立場不動搖,我繼續吃龍蝦就是。」我拿起一隻龍蝦塞在嘴裡猛吸,又問賢芝:「你說我嘴裡這隻龍蝦是公的還是母的,要是母的,她有伴侶有孩子嗎?」

  懷孕期間,果然母性大發。

  賢芝拿起盤子裡的一隻紅得發黑的大龍蝦,提在我面前,說:「喏,這隻和你嘴裡的那隻,就是夫妻,還是幾世夫妻,死都死在一個盤子裡,瞧吧你,活活把人家一對夫妻給吃了。」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我的心情被賢芝調劑的好了起來。

  我並沒想到,在我和賢芝漸漸談笑起來,有一個男人,正在整個醫院,挨著病房,找一個叫溫安年的男人,他找到溫安年,只是為了讓溫安年來阻止我的墮胎行動,他甚至連飯都沒有吃,他自己都無法理解自己的行為,女人不是自己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他卻那麼的上心,那麼的焦急,他可以肯定這個衝動的女人在一個衝動型的朋友教唆下,打掉了孩子肯定要後悔。

  在我吃完了一大盤龍蝦,準備洗漱迎接下午的手術時,楊之放連哄騙帶威脅的竟把溫安年拖到了我的病床前。

  溫安年一定以為我應該是悲痛欲絕的躺在病床上,一副生不如死的樣子。看到我面前一次性飯盒裡堆得高高的龍蝦殼時,他恍然大悟一般,說:「哦,你們合夥騙我是吧,還說懷了我的孩子,還說要打掉這個孩子,我看你活的挺滋潤,龍蝦吃的舒服吧。」

  賢芝去了醫生辦公室,病房裡就剩下我和這兩個男人,我將蝦殼推到一邊,拿著紙巾擦著小桌子,說:「誰騙你了,誰讓你來的,我叫你的嗎,我求你的嗎?我當然舒服,我為什麼不舒服,真是可笑。」


  離開這個男人,我哭過痛過,我以為他至少還會對我心存愧疚,然而他並沒有一絲對不起我的意思,秦湯湯到底給他施了什麼迷魂湯,能讓他忘記夫妻之情,背信棄義去愛一個年輕的女模特。

  他就好像這麼多年都沒有認清我,自從秦湯湯正式走入他的生活,我的狐狸尾巴才暴露出來。我在他眼裡變成了有心計,惡毒,貪婪的女人,他總好像我要爭奪他的那點財產和房產,我故意讓他父母知曉離婚之事好氣他父母與他斷絕父子關係。

  溫安年轉身要走,似乎不想和我糾纏吵鬧下去,楊之放一把拉住溫安年的胳膊,常去健身房鍛鍊的楊之放的力氣自然是壓過了溫安年,楊之放低著嗓音說:「溫安年,我找了你一個中午,不是讓你來挑釁的,請你坐下來,有話好好說。」說著將溫安年強硬地摁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溫安年不屑地冷笑說:「哥們,你別仗著你身板壯我溫安年就怕你,清官都難斷家務事,何況你一個局外人,我奉勸你少管我前妻的事。她是我的前妻,我想用什麼方式和她講話這是我自己的事,你管的著嗎你!」

  楊之放咬著牙揪起溫安年的衣領,拳頭都舉到了溫安年的臉上,楊之放揮動著拳頭,這一拳下去的力量,我想溫安年的半邊臉指定報銷。

  「你們別打架好不好,我下午還有手術,讓我清淨一下,別煩我。」我捂著耳朵尖叫著。

  楊之放重重的摔下手臂,站到病房門口,說:「你們好好談談吧。」

  溫安年把椅子搬到床邊,一一列絕開始訴說我的罪狀:「季素,我是越來越討厭你,越來越討厭,你想清楚是怎麼回事嗎?剛開始就因為一個空穴來風的絲襪,你就沒完沒了像個瘋婦一樣和我鬧,我就覺得我這麼些年對你的好,根本都不值當。你對我有一點信任嗎?你那樣破口大罵我,你顧念一點過去的情分嗎?」

  「我是被你逼出這個家的,是你的不信任毀了我們的家,我給你跪下,你扇我耳光,你都不記得了吧,就為那麼點事,你鬧得多大,你捉姦在床了嗎!好,恰如你所願,我還真的就和秦湯湯走到一起了,你不是說我做了嗎,那我就真做給你看。你提出離婚的,不是我提出的,你要離,那就離唄。」

  「剛離婚,你摸摸你的良心我溫安年對你怎麼樣,之前你得闌尾炎我是不是主動給你墊付了一半的醫療費,你父親去世我像兒子一樣披麻戴孝守靈,我對你怎麼樣?而你呢,既然離婚了,秦湯湯來和我同居有錯嗎?你三番五次的欺負她,帶著賢芝像個女流氓一樣打她,你還動不動就攛掇賢芝讓鄭兆和撤銷我公司的訂單,你在我父母面前演戲唱雙簧,我父母知道了,和我撕破了臉,你的目的達到了。」

  「最讓我不能饒恕的是,你踢掉了我和秦湯湯的孩子,你想讓我斷子絕孫是吧你,你夠狠的啊,我當初娶你我怎麼沒看出來呢?你害的她流產你還串通醫生來騙我,說秦湯湯之前墮過幾次胎,說是她私自藥流。她還虛弱的躺在病床上,你就拉著賢芝把她從床上拖到地上打。你怎麼這麼狠,既然離婚了,何必做的這麼絕。你難道不知道我多麼想要一個孩子嗎?」

  我安靜的聽著溫安年像機關槍一樣地數落著我犯下的種種劣行。

  「我差點就信了你的話,我跑去問醫生,你給了那個醫生多少錢啊,收買了醫生吧,反正你不是有個富婆女友,你們神通廣大,塞了多少紅包醫生不就按你們說的做!害我上午還和她大吵一架,她都割腕了,要不是我發現的及時,她現在就死了。」

  我真是佩服溫安年的想像力和邏輯思維,那個狐狸精一哭二鬧三割腕,他就相信是我收買了醫生,如果我真的可以收買醫生的話,我會讓醫生直接把秦湯湯的子宮切除掉,我讓她一輩子做不了正常女人。

  「現在,你又找了個男人來通知我,你懷了我的孩子,還武力威脅我,我不是怕他,我是想看看你到底怎麼來演這場戲。你就是一個不下蛋的母雞,你能懷孕嗎,和我結婚三年你屁都沒生一個,你還懷孕,公雞都能下蛋!再說,就算你懷了,我哪清楚你懷的是誰的種,反正你季素身邊不缺男人啊,誰播的種你找誰去唄,也就是個野種,少往我頭上扣帽子!你是不是沒錢做掉,想在我這訛點錢啊,門都沒有!」溫安年連珠炮一般說。


  他話落音,我拍手鼓掌稱快,我淡淡地說:「好,說的很好,溫安年,以前我還真沒發現你口才這麼好,很有演講天賦。你說的對,我是個壞事乾淨的女人,我無惡不作,我陰險狡詐,我有眼無珠,不然怎麼會懲罰我懷上這個野種!」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溫安年挑著濃眉,那漠然地樣子。

  我的內心在滴血,我在心口默默對孩子說:不是媽媽不要你,你看你的爸爸,這就是你的爸爸,他罵你是野種,你可聽見媽媽心裡在滴血,在哭泣?

  在溫安年的數落中,楊之放幾次想張口說什麼,他還是沒有開口,也許他清楚,他說什麼,只會讓我陷入更紛擾的境地。他靠在門邊,心疼的目光看著我,我想,我不能哭,我一哭,會讓關心我的朋友更難受。

  「這孩子都三個月了是吧,嘖嘖,看來你在和我離婚前也有外遇嘛,野男人是誰啊,是這個小白臉嗎?長得是比我壯實啊,既然敢做為什麼不敢當啊,還跑來誣賴我。是不是你當導遊在外面好上的啊?沒關係,婚都離了,我不介意,愛誰誰領走,以後別死不要臉的說懷了我的孩子!」溫安年強硬的口吻,說著就站起身欲走。

  我冷眼望著,這個無情且還振振有詞的男人,我甚至在懷疑究竟是我辜負了他還是他辜負了我,否則他怎麼會如此的理直氣壯聲討我。他說是我的不信任毀了我和他的婚姻,可他有沒有反思過他是否信任過我。

  溫安年,你是否曾愛過我,這個問題,我早已懶於問你,你這一番話,我頓悟,你沒愛過我,你只是像喜歡你的那件AD球衣一樣喜歡過我,倘若世界盃德國隊輸了,那件AD球衣也就棄之不理了。

  楊之放站在門口,攔住了叫囂的溫安年,他正眼都不瞧溫安年一眼,說:「你不覺得,你這麼說,很不男人嗎?我要你,去向她道歉!」

  「道歉,你要我對誰道歉?對她?你是她什麼人,她好像還沒有和你結婚吧,你著什麼急,我告訴你,她就是個又瘋有毒的女人。不過是一個我不要的女人,你還寶貝的。」溫安年轉身指著病床上的我說。

  「好,好!」楊之放點點頭,將頭轉向門口,他碎碎的發搭在前額,突然迴轉,抬起右臂,迅速出拳,朝著溫安年的下顎就是一重擊,溫安年瞬間倒地,手捂著下顎嘴都不能張開了。

  「不道歉我就讓你張不開這個嘴,你不是很能說啊,有本事你再張開嘴試試。」楊之放假裝再次揮拳的架勢。

  溫安年立馬嚇得左右遮住自己的臉,嘴裡哼哼著,在求饒,什麼話也說不出下,下巴肯定是脫臼了,他沒有想到楊之放還真敢打他。

  「我告訴你,你記著,季素肚子裡的孩子是我楊之放的,以後生下來跟我姓楊,與你無關,你最少別再欺負季素,不然就不是下巴脫臼這麼簡單了。明白了嗎?」楊之放冷冽地警告著。

  我驚呆了,楊之放,你就算是為我出氣你也不能這麼說啊,你幹嘛要承認啊,這次我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我婚前出軌的事了。溫安年多渾啊,他那麼渾,他絕對相信這孩子是我婚前偷情和楊之放懷的孩子。

  溫安年忙不迭的點頭,從地上爬起來,眼神里都是哀求和疼痛。


  他終於明白什麼是痛的滋味了。

  我看著昔日曾飛揚跋扈不可一世的男人,在拳頭下,露出這麼一副求饒的嘴臉,我有些鄙夷,溫安年,他到底還是不是個男人。自從去了那個廣告公司,他和原來校園裡的溫安年變得不像一個人,是社會改變了他,還是他自我改變。

  「明白了就自己滾吧,順便帶上門,口腔科在八樓左拐。」楊之放說完又坐到我病床邊,倒杯熱水遞給我。

  我握著水杯好奇地問:「你怎麼知道口腔科在八樓左拐?真的是在那裡嗎?」

  楊之放這時候竟然笑了出來,笑得真迷人,嘴角微微上揚,高隆的眉骨讓他的眼睛好深邃,他說:「我剛才把整個醫院都跑遍了,我聽說,八樓左拐,那是停屍房。」

  「啊!停屍房!」我驚恐地睜大眼。

  「對啊,意思就是讓他去死吧!」楊之放伸展著右拳,活動著手指關節,說:「一年多沒練拳擊了,寫歌寫到後來自己竟然不愛暴力運動了,剛下手有點重。別說他下巴脫臼,我這手指關節都痛。」他左手捏著右手的手指,滿不在意地說。

  「你剛才,為什麼要那樣說,你說這孩子……是你的,你不怕給自己帶來麻煩嗎,再說,溫安年他肯定是相信的,以後想解釋也解釋不清楚了。」我猶豫著說。

  楊之放把椅子向床邊挪得更近一點,他雙臂撐在床畔,在離我只有十公分的距離,這十公分的距離,我們好像上次有過,是那次他教我游泳,他的臉就在離我十公分的距離。

  《重慶森林》里金城武在快餐店遇到了王菲,金城武說:我和她最接近的時候,我們之間的距離只有0.01公分,我對她一無所知,六鐘頭後,她喜歡上另一個男人。

  《胭脂扣》里,如花穿著白色對襟內襯衣,風情且風塵的對十二少說:太近了,就不好看了。

  和楊之放距離的這麼近,我的腦子裡,想到的竟然是這兩部電影裡的鏡頭,我聞到了他髮絲傳來的海飛絲清香,還有他的鼻息。

  「何必要解釋清楚,就當是我的孩子,我要告訴所有人這個孩子是我的,你把他生下來好不好?給自己一次機會。」楊之放溫柔地說,說得如此認真。

  我不敢再繼續看他的眼睛,我怕我自己真的會動搖,怎麼能當這個孩子是他的呢,根本就和他沒有任何關係,我說:「別再勸我了,你也聽到溫安年說了,他說這孩子是野種。既然這樣,我何苦作繭自縛,給他生孩子,孩子沒有爸爸,多可憐。」

  「那我做孩子的代理爸爸,你看行嗎?要是生的是兒子,我教他跆拳道教他拳擊,要是女兒,那我就教她寫歌詞譜曲彈鋼琴,好不好?」他漆亮地眼睛看著我,說的輕快。


  「代理爸爸?」我笑了出來,他真能想的出來,我手指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這也算是我對異性做的很親密的動作,我說:「代理爸爸也不是親爸爸,那能一樣嗎?以後你結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孩子,你這個代理爸爸還會教他學這學那嘛,你就教自己的孩子了。」

  他一聽急了,索性說:「那我就娶了你,回頭這孩子不就是我親兒子親閨女了。」

  我也只當是玩笑話語,說:「謝謝你,楊之放,你和程朗都是我的好朋友,也像是我的兄長,我不想自己的婚姻牽累大家太多,已經很打擾你們了。孩子,我還是要做掉的,最最關鍵的,我不想給溫安年生孩子,我寧願是我一夜情得來的孩子,那我都能生下來,可是溫安年的,絕對不行。」

  不過是我的心底里的介懷罷了,放不下對溫安年的憤恨,他越是想要一個孩子,我越是要把這個孩子打掉,然後我再告訴他,這真的是你的孩子,我打掉了你的孩子。

  楊之放說:「你還是放不下你自己心裡的仇恨,其實,都離婚了,大家彼此放過對方就是,都好過,你這樣,最最傷害了,是你自己。你看你沒折磨到他,反把你自己弄得傷痕累累。你要相信,世界上總有個男人是珍惜你的。比如……」

  「比如誰?」我反問。

  「比如程朗,比如……我。」楊之放說。

  本來該表現的很感動的我,卻在這個時候胃又是犯噁心,我哇地作嘔就捂住了嘴,忙揮手讓他趕緊把垃圾桶拿來。

  他手忙腳亂的還以為是自己說錯了什麼話噁心到我了,他拿來垃圾桶,掌心在我的背上輕輕抹著,抹到了我的內衣帶子,他的手停了一下,然後拿開。

  手心的溫度,仍餘留在我的背上,只是這淺淺的肢體接觸,我的臉一下就火燒般燙,心裡跳的撲撲的。看來是因為自己太久沒有接觸男人了,現在要是看到,一定會取笑我缺乏男人的滋潤和營養。

  楊之放坐在床邊,輕聲問:「你好些沒?要不我叫醫生來吧。」

  我擺擺手,仍低著頭,頭都快低到垃圾桶里去了,因為我清楚自己的臉是紅成什麼程度,要是被他看到豈不是要囧死。

  「素奶奶,你頭塞垃圾桶你幹嘛,撿垃圾吃嗎?哈哈。」賢芝進門說。

  我憋的有些受不了,抬頭說:「沒什麼,剛才又犯噁心了,吐了。」

  賢芝驚奇的目光盯著我,她走近看我,說:「媽呀,你臉怎麼紅成這個樣子,你們倆剛才背著我搞什麼飛機啊,一個目光躲閃,一個面若桃花。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豺狼虎豹……」


  「停!」我趕緊打斷,要是再不打斷,賢芝非得整出個《金瓶梅》里的段子來,我說:「賢芝,別說了呢。快給我說說,蔡醫生怎麼說的,具體引產手術方案時間啥的,要做什麼準備嗎?」

  「你最會轉移話題了。蔡醫生說了,待會安排護士來給你測量體重,血壓情況,做心電圖,體溫,醫生會檢查你的宮頸情況,還好只有三個月,手術難度不大。」賢芝解說著,她把醫生告訴她的,都記下來了,生怕漏了一點。

  我手絞著被子,糾結著,說:「那要住院嗎?季颯在家呢,萬一要是今天溫安年晚上回去,我怕他們非打起來不可,我不放心。」

  賢芝說:「沒事,可以出院,三個月的引產手術,不會太嚴重。我開車送你晚上,晚上我在你那睡,我陪你,有我和季颯,我看誰敢動你,我削他!」

  「那鄭兆和行嗎?你都出來大半天的了,你是他老婆,你要多陪陪他,我弟在就行了,完了你送我回家後你就回去。」我不好意思再繼續麻煩賢芝了,鄭兆和是上流社會的大老闆,我和他幾乎沒有什麼交流,也就是彼此的婚禮上出現見面過,他知道我和賢芝是最好的朋友。

  賢芝無所謂的甩甩頭髮,說:「管他呢,他成天應酬,觥籌交錯的,我們是各忙各的,反正他按月給我錢,我有錢花有時間玩。」

  這老婆當的,還按月定時的拿工資,表現的好還有獎金,企業家就是企業家,婚姻都倍有企業的范兒。

  我對賢芝有些擔心,她現在的婚姻狀況,怎麼都覺得夫妻倆更像是經濟往來,鄭兆和參加什麼上流社會的聚會,也都是帶著賢芝這個漂亮老婆撐撐門面,他的前妻有兩個兒子,鄭兆和也是不定期的去他前妻那住,享受一家人天倫之樂。

  賢芝的心裡是苦的,她從不在我面前表露出來,也許是怕我為她擔心太多。她總是滿不在乎的大笑大鬧貪玩著,她只是寂寞,她只是沒有人陪就空虛得慌。

  她是怎麼嫁入豪門的,也就是源於那場富豪相親會,這個會在後來專門說賢芝的經歷里說,說真的,要不是親眼見賢芝的富豪相親會,我還真不了解這行的秘密。

  楊之放見他怎麼勸我也是無用的,他放棄了這徒勞的勸說,他起身,用很陌生的眼神看了我一下,我總覺得他那眼神背後,透露著什麼。他又怎麼能懂,我是多麼的為難,做下這個決定,我需要的是多大的勇氣。

  他走後,賢芝就陪在我身邊,護士來量了血壓,抽血,做了簡單的體檢,說稍後蔡醫生會來,手術推遲到下午三點半。

  我就和賢芝閒聊,等著蔡醫生來,等到了快三點,這個蔡醫生才姍姍來遲,我暗自嘀咕,這賢芝給我找的都是啥醫生,不是沒譜的男婦科醫生,就是一點也不守時的醫生。

  蔡醫生就提著一個小醫藥箱進來,微笑著說:「久等了吧,沒事,小手術,沒啥問題,你好好躺著吧,我放首歌給你聽,你讓你朋友出去吧。」

  「不是,醫生,您這手術不在手術室進行嗎?沒護士在場嗎?」賢芝納悶地問。


  蔡醫生和藹的笑道:「這么小手術,我一個人還不夠嗎,你先出去吧,你在這影響病人心理。」說完又親切地對我說:「來,聽一首孟庭葦的歌,多甜美的歌,然後閉上眼睛,放鬆,一切交給我。」

  賢芝只好依依不捨的望著我,她有些不放心,可她也不是醫生,這時也幫不了我什麼,她說:「素丫,好好的聽醫生的,乖乖的配合醫生。我就在門外等你,晚上我給你買好吃的。」

  病房裡放著孟庭葦的《你看你看月亮的臉》,蔡醫生重新倒了一杯水,又拿出一個瓶子倒了幾顆白色的藥丸讓我用水送服。

  我拿著藥丸,遲遲沒有吞藥,是否這藥一吞下去,肚子裡的孩子,就會被毒死?我害怕地想著,手都在冒汗,發顫。以後,也許以後我再也不能有孩子了,再也沒有當母親的權利了,我以為我說服了自己了,為什麼卻想臨陣脫逃?

  蔡醫生見我慌張和猶豫不決,很平和的聲音撫慰著我,說:「你想清楚了嗎?如果不想打掉他,還來得及,要是決定不要了,就把要吞下去。」

  「蔡醫生,孩子會疼嗎?」我眼裡莫名的泛起了淚光,那是一種母子連心的心疼,我左手放在腹部上,感覺小小的他,就乖乖的躺在那裡,他會不會哭,哭著想,媽媽,我這麼乖,我不吵也不鬧,你怎麼不要我?

  蔡醫生邊打開醫藥箱,邊說:「你這個人還真是奇怪,你都不要他了,你還問他疼不疼,你要是不捨得,就別做了,生下來,反正孩子的爸爸又不是撫養不起。」

  提到了孩子的爸爸,我的勇氣又來了,我暗暗想,蔡醫生,你怎麼能懂我的無奈,但凡孩子的爸爸還有一息尚存的良心,我也不至於走上這一步。他罵孩子是野種,這孩子生下來,他會對孩子好嗎,會撫養嗎?

  我咬住唇,昂起頭,將幾顆藥丸一同送服口中,喝下一大口水,吞下去了,然後安靜的平躺著。孟庭葦的歌還在放著,那麼甜那麼蜜,我閉上眼睛,不敢睜開眼看到接下來蔡醫生會做什麼。我用很沉重很粗的呼吸,來掩飾我喉嚨里的低泣。

  眼淚順著眼角大顆大顆的滾落在枕邊,我閉緊著眼睛,腦子裡漸漸一片空白,然後全身都漸漸的無力,最後慢慢地就睡著了。

  我記得我做了一個夢,我夢見一個男孩叫我媽媽,他穿著迷彩服,小臉長得和我一模一樣,他快樂地在草坪上跑著,天空到處都是五彩的氣球漂浮著。突然有一隻大氣球,不知怎麼的,就系在孩子的腰上,帶著孩子往天空上飄,越飄越遠。

  孩子的小手在空中抓著,他叫我媽媽,叫我媽媽,叫媽媽救他,不要讓他離開這世界。

  我站在地面上,淚流滿面,朝天空大哭大叫:不要帶走我的孩子,不要帶走我的孩子,不要……

  我叫著,哇哇大叫著,手腳四處亂抓,感覺有人壓到了我身上,我清醒了一點,我睜開眼睛,我看見賢芝眼睛紅腫著壓在我身上,她的眼神,我明白了。

  手術,結束了,孩子,沒了。


  「沒了,是不是?」我哽咽著問賢芝。

  賢芝點點頭,轉過臉,不敢看我的眼神,說:「沒了。」

  「怎麼會沒了呢,我就睡了一會兒,我都沒有感覺到疼,我還夢見他喊我媽媽,我真的夢見了,他好可愛。」我喃喃地念著,眼神空洞,手撫摸著自己的腹部,拉著賢芝的手激動地說:「賢芝,孩子還在,還在,我摸到了。」

  「素素,你冷靜點,那只是個夢,是夢,現在夢醒了。我都看到了拿出來的樣子,小小的一個雛形,我親眼看見了。季素,忘掉,忘掉這些,好嗎?別讓我擔心。」賢芝抱著我,安慰著我。

  那一句小小的一個雛形,刺激到了我的神經,我掀開被子,光著腳就要往外跑,我大叫著:「這是什麼醫院,為什麼都不給我看一下,我的孩子,為什麼不給我看。」

  賢芝死死地在門口抱住我,用力的抱緊我,她哭著說:「素素,我求求你,別這麼折磨自己,我看著心痛,求求你,我好怕你會瘋,你忘了我們說好了的嗎,冷靜的打掉孩子,不許後悔。你想想溫安年吧,你想想這個負心的男人,你想想這些你就不難受了。」

  我虛弱地癱坐在地上,賢芝也蹲下來,環抱著我的上半身,我躺在她懷裡,有氣無力,氣息奄奄地問:「現在幾點了?蔡醫生有沒有說什麼?」

  賢芝忙說:「已經是五點半了,手術結束有一會兒了。蔡醫生走時,說麻醉要等一會才能清醒過來,她囑咐你要照顧好自己的身子,加強營養,避免大幅度的運動。還說晚上就可以出院了,讓你要忌口,多聽聽歌。」

  我苦澀一笑,蒼白地說:「孩子都沒了,做那些還有什麼意思呢?賢芝,要是以後我不能懷孕了,你生個孩子給我好不好?」我想,我是想孩子想瘋了。

  我沒能看到手術後,孩子從我身體裡剝離出來的樣子,雖然會是很殘忍,但我多想看看,我一定會情緒崩潰的。賢芝說孩子發育的很好,骨骼都長出來了,有十厘米那麼長,這些都是我逼著賢芝告訴我,要她仔細的形容。

  可是我聽了,又更加的難受。

  楊之放和程朗,雙雙出現在病房,是來送我回去的,我強裝出笑容,對程朗和楊之放說:「我的事,帶你們麻煩了,我還對你們發了火,你們別在意啊。」

  程朗搖搖頭,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卻沒說出來,我看出他隱忍著心痛,我知道這些年來他對我的關照和愛護是超過一個領導對下屬的關心,這些,我都懂。可在我的心底里,他就是我的領導,我的兄長。

  楊之放走過來,扶著我,清和地說:「看我,把你的領導都帶來了,特批你一個星期的假,好好休養,把心情調節好,你這樣,可不好帶團啊。我們三輛車,一輛寶馬,一輛奧迪,加上我的悍馬越野,你要坐哪一輛車?」

  賢芝靠過來,說:「當然做姐的寶馬!你們兩個的車,一個開路,一個後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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