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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真情,讓我們成為幸福的一家人007

2024-09-13 17:14:41 作者: 白槿湖
  你所得到的結果要襯得上你歷經的苦難。

  在我著手準備獨自前往遙遠異地時,難免擔憂尚且年幼的女兒。向父親表達顧慮後,向來寡言的他,只是說了一句:你擔心你的女兒,我還擔心我的女兒。儘管他知道,我已經方方面面都獨立了。

  他參加婚宴回來,見我坐在書桌前寫作,他拿出一袋喜糖,輕輕放在桌上,一言不發地走了。就像我小時候一樣,每次有糖果,他第一個想到的,是給我。儘管他知道,我已經不再是愛吃糖的小孩子了。

  不是故鄉,就是遠方。而我看來,父親母親的身旁,就是故鄉。

  在一本書中看到的八個字:游以長野,安於吾鄉。

  行很遠的路,去和一匹馬在草原上奔跑,對一隻千年樟樹說半晌秘密,向那遼闊的海洋唱一支歌。

  曾起舞弄清影,也曾把酒問青天。

  你說,去尋找那些讓你安寧的地方吧。

  我找來找去,最終回到你的身旁。原來,安寧不在別處。

  有一年,我隻身在外辦事,忙完之後,躺在床上,腦子裡閃出一些奇怪的念頭,在想,如果突然沒有了飛機,輪船,汽車,這些交通工具,更沒有手機,電腦等通訊方式,隔山隔水隔著數千公里,我該如何穿越海洋,翻山越嶺,回到故鄉。

  會一直走,一直走,哪怕走到垂垂老矣,也要找到家。

  提前兩天的行程,回到家中。遠離網絡,工作,交際,給家人煮飯燒菜,坐在院子裡曬太陽,談心。我覺得內心無比的充實,溫存。

  自由不是離開家,背井離鄉,不是我愛上一匹野馬,正好還有片草原。

  至少此刻,我認為,自由是,和你在一起。

  若離於你的愛,縱將我置身廣廈萬間,何談歡愉?

  「當你看到的世界越大,你就越收斂起自己的狂妄自大,所有人走過的路,都只是平凡的路。」

  「擁有獨立人格的人,他們很少表現出攻擊性,因內心強大而生出一種體恤式的溫柔。這種溫柔,是對很多事物都能放下,都能慈悲。她可以善眼望世界,所以也會被世界溫柔以待。」

  最近摘的美好句子。

  希望你的天地,都能更溫柔,更廣袤。

  《我們為什麼要努力活著》

  ——「你渾渾噩噩地活著,也許是因為你從來沒背負過自己以外的生命。」

  某天夜裡,看到這句話。是一位孩子患有心臟病,母親患癌的女人寫下的,她說自己是家裡的頂樑柱,她必須好好活著,她的孩子和母親才能活下去。

  從我成年之後,我就是一個想盡辦法掙錢的人。某天我和朋友聊天,我說其實我對錢沒有多渴望,也沒有多少物慾。她說,我理解你,我們賺錢,是為了自由,以及讓家人過得更好。

  我們幾乎多數從小就過著被父母照顧妥帖的生活。甚至結婚生子後,父母還幫著撫養下一代,這成了必需做的事。你有沒有從真正意義上背負過自己以外的生命?

  我認識一個女孩子,從小養尊處優,幾乎沒有受過挫折。後來因為父親身陷官非,她整個人一下就變了,她告訴我,她的理想是成為一名檢察官,給所有像她的父親一樣的人用法律作出最公正的判決。她後來,真的考入高檢。

  還有位姑娘,家境良好,在她讀大學時,父親出軌並家暴,還以婚前財產為理由與她母親離異,使她母親淨身出戶,再和一個與女兒同齡的年輕女子結婚。那段時間她不敢回家,一回去父親就打她。之後,她考上北京一所高校的研究生,將母親接到北京一起生活,便再也沒有回過家。直到上個月,父親淋巴癌晚期,她又毅然將父親接到北京,盡她所能尋找好的腫瘤醫院為父親治療。

  生活遠比編排的故事精彩,不是嗎?

  曾經寫過一段話,大意是我們要努力優秀,這樣才能與優秀的男孩般配。後來這段話招來很多非議,意思被曲解為努力工作就是為了嫁人。其實想表達的是,我們唯有自己努力,將來你遇上你喜歡的男孩子,你不會因為外在的原因而自卑,你不懶惰,有進取心,還有份讓你每天精神抖擻去面對的工作或小事業,這樣的你,才能更好地去愛別人。

  在我二十歲之後,就沒有用過父母的錢。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在我領到第一份薪水時,那個凌晨,月亮又大又圓,我頂著月光邊走邊和父親打電話,仿佛前路一片光明,得意地說:「爸,我能掙錢了,以後我養你啊!」他在電話那邊笑,問我累不累。其實他並不知道,那時我除去每天上課時間,用休息的時間兼職,每天就是學校和工作兩個點跑。後來同學說,那段時間總看我每天拿著一個麵包在路上跑,而且路過漢中門汽車站旁,一定會剎住,撕下一半的麵包給路邊的流浪漢,再繼續跑。

  那段時間我和那個流浪漢都形成一種默契的關係。奔跑是因為對每一天的嶄新生活都充滿了熱愛。這個畫面後來我寫在塑造的人物身上。

  我們為什麼要努力活著,努力工作,甚至是努力賺錢,為了就是將來若我們的父母,愛人和朋友,需要我們時,我們也能毫不猶豫伸出手。在父母漸老,帶他們去旅行,過去他們為了養育我們,節衣縮食,也無暇分身出去玩,如今我們大了,旅行的時候別忘了父母。愛人也是,我希望我們共同成長和進步,但若你工作上壓力大,不順心,我也能替你分擔,對你說一句:如果太辛苦,就緩一緩,休息休息,還有我呢!


  朋友說:真的朋友都不圖你大紅大紫,而是自己努力發光發熱爭取以後罩著你。

  好朋友就是如此,如果有一天,朋友遇到困難,我們能給予她支撐和幫助。當看到對方的努力,我們也應該以此為動力。努力遠比停留在原地妒忌有意義。

  「人最要不得的就是妒忌心。因為它一點建設性也沒有。心懷嫉妒的人是最沒出息的。面對對手,你只有兩種態度,要麼乾淨利落地撂倒他,然後安靜地走開;要麼站在人群里,為撂倒你的人真誠地鼓掌。」

  無論看到世上多少世故圓滑,永遠都要努力真誠。各個人的結果最終都是歸往一處,重要的是過程,如何不違背內心,愉悅地度過每一日。

  為了自由,更為了我們深愛的人,請努力生活。

  《今宵別夢寒》

  趁寒潮未至時,第一次去遊樂場。

  去之前,我還嚴肅地對硬要拉我同去的姊妹說:「有什麼好玩的呢,還不如去湖邊住兩日。」結果一進場,我比她玩得還激動,全程尖叫,還抱怨她:啊——這麼好玩為什麼不早點喊我來!

  過山車真是我「不知山有虎」就這麼跟著人群走上去了,當車「咔咔咔咔」爬到最高處時,我瞟了一眼,看見了遠處的田野,不禁倒吸一口氣,太高了,還沒等我害怕,過山車迅速俯衝,旋轉,穩穩地體驗了次心臟快跳出來的窒息,要死的感覺。在中途停頓時,我對身邊坐著的許小好說:「我快不行了,能不能讓它停下來,送我去醫……」

  最後一個字還沒有說出來,就再度被急速運行的過山車給帶飛了。在那種持續想死的錯覺里,混混沌沌的,仿佛一種強大的力量要將人從高空中重重砸下。幸好他原本抓著安全帶的手,握住我的手,我好像瞬間清晰了很多,也不那麼害怕了。

  下來之後,我擺了擺手,這輩子都沒有這麼刺激過,再也不要坐了。同行的三個人,居然繼續興致勃勃去坐了更長的木質過山車,不得不對他們肅然起敬。

  冬天,遊樂場裡人很少,寒風中的過山車,飛椅,大擺錘等項目,我們都玩了,獨獨沒有試過跳樓機,可能是因為在室內,燈光有些黑暗,襯著人有些膽怯。正好,下一次可以藉此再去。

  「再不瘋狂我們就老了。」姊妹對我說。

  也是我第一次坐旋轉木馬。

  青春有哪些求而不得的憾事?


  「六歲沒買到的糖果,十二歲沒坐過的旋轉木馬,還有到十七歲都沒穿過的背帶裙。」

  前兩件事都已實現,只剩下最後一個了。有生之年裡,一定要穿上背帶裙拍張照片,不管我是多大的年齡。

  雪夜歸來,月亮好美,忽然想,也許遙遠的宇宙中也存在另一個星球,上面的人兒同樣如此溫柔地注視地球,以為地球亦不過是萬千繁星中的一顆。

  星星在宇宙中都如此尋常,何況是人。

  最近看了部紀錄片,關於人體的。開頭對人體介紹為百分之七十五的水,一些脂肪,一些糖,還有一些蛋白質,這即是人體的構成。脫離各個不相同的靈魂思想,每個人的構成幾乎一樣。

  儘管這句話是常識,但被直白地講出來,真讓人僵得住笑容啊。生命的歸屬最終是那不知何時會到來的死亡,將一切都歸還給自然和大地。

  八十歲的奶奶,正為除夕積極張羅著飯菜和糖,我在一旁幫襯著,不忍心她辛勞,便對她說:奶奶,何苦要自己動手,我去超市買就是。

  「你不是最愛吃奶奶做的桂花糖?買的哪有我做的香。」她說。

  「可是你都八十歲了,過了八十個除夕,怎麼還對過春節很激動呢?我好像是小時候期待過年,因為有新衣服和好吃的,長大後,過年就不那麼興奮了。」

  「因為我不知道這一個春節,是不是我過得最後一個春節,下一個春節,我還在不在,還能不能給你做桂花糖吃呢?」奶奶說著,低頭仍在做糖。

  我哽咽了。

  只得重複一句:「奶奶,怎麼會呢,怎麼會呢……」

  將摘來的梅花放在清水裡盛一夜,翌日,清水已經慢慢的梅花香,真想裝進小瓶子裡寄給知己。欲為萬里贈,杳杳山水隔。寒英坐銷落,何用慰遠客。

  讀了一首好詩,送給你。

  《要原諒》|李小洛


  「有一天,你要原諒

  中途離開,變卦說謊的人

  原諒他們越來越少的出場

  原諒他們所剩不多的虛榮和時間

  原諒愛、紀律和榮譽

  不確定的開始,確定的結局

  原諒漂浮的民滾,衰竭的神經

  黃連和苦瓜,都要原諒

  ……」

  「原諒所有的遺憾和心愿,原諒現在還一無是處的自己,原諒以後每當圓滿月光皎潔,你不會跟我說,今晚月色真好。我決定,不再交手。」

  在我看來,還有香菜和花椒,驟雨和寒潮,都要原諒。

  零下十六度,是南方半世紀以來最低的氣溫了。將金魚放進開著空調的房間,再將院中的盆栽移至客廳,給香樟樹纏上草繩裹住覆膜,烏龜在軟沙子裡冬眠。如果可以,請允許屋檐成為打濕羽毛的鳥兒的避雨處,允許眼饞你手中排骨急需果腹的流浪狗,也記得喚醒躲在車底下睡覺的小懶貓。

  願萬物都能度過這嚴寒。

  還有你,

  今宵別夢寒。


  《無畏結果,只為經過》

  曾以為,一生的意義是從結果里得到概括,而往往需要蓋棺定論。

  直至我參加了兩場親戚的葬禮。那日,在清晨的殯儀館裡,我蹲在一棵松柏旁,好一會兒都緩不過神。我原本以為會克制悲傷,但踏入靈堂的瞬間,眼淚被迅速擊落。

  隨著年齡增長,意味著不斷會有送別。

  這是我二十六歲以來,第一次邁進這個世人都忌諱的地方。突然想起小時候會深夜悄悄躲在被窩裡哭,因為夢見死亡。我問母親:人為什麼會死呢?母親沒有給我答案。

  而當我面對小梔,當她看到一隻死去的蝴蝶,我會告訴她,蝴蝶已經死了。她問我,媽媽,什麼是死?我陪著她將蝴蝶埋在土裡,告訴她:死就是永遠的離開,此生都不再相見。媽媽有天也會死,而你,要儘可能早些獨立。

  她竟然淚水奪眶而出,捧著我的臉,哽咽著說:媽媽不死,我也不死,我會保護媽媽。

  對兩歲的孩子如此直面地說死亡,也許殘忍,但我希望她自幼年就明白,生命和光陰的珍貴,擁有一顆悲憫恩慈的心。更希望她懂得沒有人能照顧她到永遠,她需要不斷去學會獨立。

  一個阿姨告訴我,她在讀寄宿學校的女兒,每天換下的衣服都不會洗,然後等一周結束後,用行李箱帶回家讓媽媽洗。「可你不能給她洗一輩子。」我說這句話,多少有些不禮貌。

  從未教過小梔背詩,但她已經會做一些「家務」,比如掃地、疊衣服、擇菜、扔垃圾等。而她對禮貌用語的使用,更是令我驚訝,因為有些話,我們沒有教過,我不知她怎麼會說的。

  她將沒吃完的香蕉放進了垃圾桶,不止一次告訴她不能浪費,可不知是不是浪費一詞太抽象了,她的理解就是,吃剩下的東西不能給別人吃,要扔進垃圾桶。

  「媽媽,對不起,我錯了,都是我不好。」她低著頭,小聲歉意地說。

  第二天,路過水果店,我打算給她買些香蕉,她阻止我,說:「媽媽,不用買,浪費,家裡有,有。」她重複了那個「有」字。其實家裡還有一根香蕉。她似乎慢慢懂得浪費的含義。

  不能夠陪伴她一生,不能永遠保護她,唯有儘量早些教她獨立,讓她擁有良好的性格,將來,真有離開的那一天,我才能放心。

  我們都會離開這世間,極少數人會留下活過的印記,多數人如一場風般從此無痕。


  結果都是相同的。

  我們出生前,在母體被孕育時,混混沌沌,毫無自知,遊走在子宮裡。這是生。死約也是如此。生時,我們恐懼殯儀館裡火化爐,最終那卻是每一個人的目的地。儘管我們清楚沒有哪一樁事值得憤怒,但我們仍要保留這份情緒。喜怒哀樂才是鮮活。

  死是如何悄然來的,應該就好像,兩個月前我想去海邊,以為還有長長的時日去準備行李,而今夜我早已歸來。你以為死很遠很遠,其實它滲透我們的生命。如果死後仍有感知,那麼估計像我此刻回味海邊時一樣回味活著。

  人活著總要做一些有價值的事,無論是為他人還是為自身。而我們始終要在憤怒之餘抵達寬諒,減輕戾氣。

  在機場辦理託運,我獨自排隊,前面的乘客正在辦理手續,我後面也沒有人。兩位四十多歲的女子,徑直越過我,排到了前面,其中一個戒備敵視著我,似乎做好了我要質疑她插隊的反駁準備。

  我什麼都沒說,朝她們友善地笑笑。她竟對我也笑了,還有些不好意思。

  朋友則認為,插隊是一種很不道德的行為,應該立即指出,人不能獨善其身。可我想,道德是用來約束自己的,而非他人,並不能夠以道德的名義去指教他人。

  人人若都能獨善其身,世界就會很美好。

  我們擁有的東西,分為虛與實,功名和讚譽都為虛,能令內心得到歸屬感和安定力量的為實。

  能立刻分辨出得失的事,都不為重要。能脫口相道的委屈,都不為委屈。也許要過五年,十年甚至是半生,才能夠看清,究竟我們得到過什麼,又失去了什麼。

  對我而言,同你說的每一句話,共用的每一餐飯,行的一程又一程路,度的一夜又一夜,在你心裡留下的印記,才是最踏實的擁有,是活著的存在。

  無畏結果,只為經過。

  《如果我會發光,就不必害怕黑暗》

  多年不見的高中語文老師,給我發來一張《盡餘生》的連載照片,他說:「學生早讀課在看的,我先拿回辦公室了,這不叫沒收,這叫暫時保管。」

  常會收到他學生發給我的私信,大意都是問同一個問題:湖,楊老師說你是他的學生,是真的嗎,他是不是騙我們的?你是他的驕傲,他常會提起你。


  在他教過所有的學生里,我肯定稱不上是多優秀的,但我知道他之所以將我做正能量來舉例,那是因為,他比旁人更相信我。他可能已經忘記了,在當年他布置的一篇作文里,我認真寫了一晚上交給他,第二天,他批閱了一句話,我至今銘記。

  ——「文采斐然,堅持下去,將來在寫作上定會有前途。」

  他對我是抱有極大的希望和讚賞,哪怕我現在再回過頭看當年寫的文字,真難以想像他怎麼能給出那麼誇張的好評。但那句話,對十六歲的我而言,簡直是開天闢地般的光輝。

  楊老師只教了我一年語文,高二那年,他就調到另一所學校任教。

  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向他說起。在他調走一年多後,我已經念高三,他再次回到學校,秋陽之下,他被一群師生包圍著,我只是匆匆和他打了個照面,相視一笑,並沒有說話。他走以後,班主任告訴我,楊老師問起的第一個學生,是我,問我學習成績如何,表現怎麼樣。

  我低頭問班主任:「你是怎麼跟楊老師說我的?」

  「如實說你的表現啊,你覺得你表現好嗎?他聽了之後,眼神似乎很失望,你大概是他最擔心的一個學生吧。」

  很難受,真的。現在回憶起來,我都會想哭。

  四年後的冬天,他和妻子坐在火車上,從一本雜誌里,他看到我的名字,他篤定地對妻子說,這是我的學生,一定是她。

  楊老師他何嘗不是我的驕傲。多少人的一生,可能就因為遇上一位因材施教的好老師,而從此改變命運,他把你教成一個會發光的人,哪怕這光芒微渺,不能照亮別人,至少能溫暖自己。

  同樣一位寫作的知己,她說,現在我們正過著,十年之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那時她路過一家高檔餐廳,她覺得自己大概這輩子都吃不起這裡面的食物了。她拿到第一筆稿費後做的第一件事,是跑到肯德基里買了好幾個蛋撻吃。我捧腹大笑,因為我也是買雪糕吃了。記得張愛玲是買了口紅。

  新書需要作者簡介,因此我花了兩天的時間,卻沒有寫出來一個字,描述自己比寫故事要難。反觀自身,比從前改變最大的一點就是,過去犀利偏執不計後果,如今溫和平靜權衡利弊。

  想起六年前,在南京鳳凰橋,見一中年男子拿起擺攤賣水果的老人的香蕉,也不付錢徑直就走,我也不知哪來的勇氣,讓他放下香蕉,不然我就報警。結果對方惡狠狠地說再敢多嘴就掐死你。如果不是恰巧許小好接我時路過,我真的要被那個人給掐住脖子。記得賣香蕉的老人都嚇得發抖。後來,我再也沒有看過老人在橋上賣過水果。許小好他認為,其實我應該視而不見,一個女孩子太危險了,想幫助老人的話,可以多照顧老人的水果生意。被我們那樣一鬧,老人反而不能在此擺攤掙錢了,損失得要遠比男子索要的水果大。

  那件事對我觸動極大,既難過又慚愧。我也意識到,世上有形形色色的人,定會存在少部分陰暗的人性。我們是不是應該有更好的保護自己,保護他人的辦法。在不動聲色中勇敢、無畏、愛和追求。尤其在情緒動怒時,少說話,先緩一緩,永遠別做損人利己或損人不利己的事。小事上不要耍心眼擺臉色,因為會給人斤斤計較的印象,在大事上一定要嚴肅擺明態度,這才是堅守原則和底線。

  手持玫瑰,心裝盔甲。


  「她很小的時候就處在一個成人世界裡了。她覺得我必須做的很成熟,別人才不會罵我,她隱藏了自己的少女之心。」看到這一段評價范冰冰的話。真喜歡那種外表不失天真爛漫,內心成熟自強的女子。

  前些天,去崇明島住了幾日,濕地的蘆葦漸漸泛黃,一陣風過,才知不是身在畫中。夜晚走在森林的棧道中,空氣清涼,設想在山林間建棟小房子,過種樹栽花,寫字讀書的日子,也很悅己。不用怕孤獨。

  「我希望自己是一顆星星,如果我會發光,就不必害怕黑暗。」

  《我所理解的幸福》

  蘇軾在《西江月》里寫: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夜來風葉已鳴廊,看取眉頭鬢上。

  夜深忽讀此詩,幾近落下淚。

  窗外已不再能聽取蛙聲一片。夏去秋來,四季更替,我們從這變幻無常的年歲中,究竟所得求為何,所得為何,將如何過這一生。我是個很悲觀的人。

  車在高速上錯過路口,多跑了幾十公里,我一言不發地望著窗外,已經沒有什麼細碎的事值得我去抱怨了。平靜去接納眼下的每一刻,哪怕錯了,因為別無他法。

  歲數越大,越珍惜情緒。也懂得在命運面前,個人的喜怒哀樂是不值一提的。

  「尊重生命的人往往不會熱衷於溝通,他們傾向於放過彼此。」摘句。

  兒時至今,丟過兩次貴重物品。最終都失而復得,除了對失物找回的喜悅,更多是好心人傳遞給我的善良和感動。不是我幸運,是世上好人很多,很多。

  第一次是去年十月,在公園裡,將手機丟失。直到離開後的半小時,才回去找。只見,夜色中,一位老人拿著手機站在原地等我。她應該等了有半個小時。我要給她買些水果以表示感謝,她很堅決地拒絕,說:「這是我應該做的。」怎麼描述我當時的心情呢,就好像從小到大讀的書,聽過的道理,都不如這位老人給我上的一課。

  再次丟東西,是前些日子,我將戒指遺失在宏村的一家酒店,報著肯定找不回來的心態,給酒店打電話,結果前台說,戒指已被清潔房間的阿姨找到,給我順豐寄過來。隔天收到了。這枚戒指對我有特殊的含義,能夠重新回到身邊,很感激。

  好人一生平安。

  走在街上,和陌生人擦肩而過時,相視一笑,各走各路。


  有次打車,司機似乎心情不好,說話有些沖,不耐煩。和他聊了會兒,慢慢才知道,他家裡發生不好的事。在我快下車時,他突然說:「你上車時,我態度不好,換別的客人得投訴了,我不該把情緒帶到工作上。」

  「沒事,師傅,理解你,我們都是凡人,哪能時時控制自己的情緒。一切會好起來的。」

  始終都有隨手記錄的習慣。因為怕忘記那些溫暖的瞬間,也是寫給自己看的。我從其中選幾則片段,給你們看:

  吃過晚飯後,我和小梔,我媽媽,我外婆,四代人手牽手走在路上。路燈照映著我們的身影,真希望十年之後,我們還能這樣牽手。這一刻,光陰也慈祥。

  連續兩天,我都在清晨五點時慌忙醒來,前一天晚上定好的三點鬧鐘,我居然都沒有聽見。隨口擔憂地說:我是不是年紀大了,鬧鐘完全對我不起作用了。他低頭看書,說:我一聽見鬧鐘響,趕緊關了,生怕吵醒你。

  暴雨。我開車出室外停車場,新手第一次,不會弄停車卡。我的車停在出口處,後面還有一輛車在等我。我著急又無助。忽然,聽到關車門的聲音,身後那輛車的司機,冒雨跑過來,溫和對我說如何弄。他不僅沒有按喇叭催我,還有耐心來教我。覺得又慚愧,又溫暖。

  老爸給小梔買一根烤腸,問我,你吃嗎?我說我不吃,我都多大了。過會兒,他又笑眯眯問:你吃嗎,還有雞翅呀。可能,無論我多大,我都是他眼中的小姑娘吧。

  今晚停電了,可是月亮這樣圓。你看,命運不會黑暗到哪裡去的。

  遇見一隻綠毛毛蟲。小梔摟住我,說:媽媽不怕,我保護你,我長大了。說著用小手伸過頭頂,比作她長高了。

  忙碌的清晨,收到一條簡訊。已經很少收發簡訊了。收件箱裡除了廣告,就是各種繳費信息。很意外看到秀珍的簡訊,「你現在在家嗎?什麼時候有空了到我們這裡來玩?現在西瓜成熟了。」嗯,我也想去看看她了。珍惜每一個好朋友,每一次見面和擁抱。

  在外地和朋友聚,吃完飯回到酒店,打開手機,發現三個未接來電,一條簡訊。都來自我媽。我對朋友說:「我媽啊,根本不會用智慧型手機,拼音也不好,字都打錯了。這條簡訊,她得寫好長時間吧。」

  這世上,每每你出門,必電話叮囑你注意安全,好好吃飯,關心你到哪了睡了嗎的人,只有父母。也許你的天地是朋友和遠方,而對於她,天地是兒女,是你。

  我理解的幸福,是將心靜下來,放在那些小事上,為樸素尋常的細節動容。幸福就在一粥一飯里,從不驚天動地。

  《懷揣珍珠,沉默不語》

  「世上最好的保鮮就是不斷進步,讓自己成為一個更好和更值得愛的人。」看到這句話,忽然想起朋友S的故事。


  我剛認識她時,她只是一名普通大專院校的學生,保留著高三的奮戰精神,把其他女生用逛街看電影的時間,都耗在圖書館了。還有同學嘲笑她:「現在這麼用功,早在幹嘛,不然也該考上重點大學了吧。」她不以為然,照舊是一頭扎進書里。也不愛美,不會化妝,買衣服就在穿過廣場的夜市地攤上,選十元一件的T恤。

  S的父母每月定期匯來三百元生活費,顯然不夠溫飽,她就利用周末的時間,給兩個小學生輔導功課。甚至,還加入義工組織,和一群志願者組織募捐,敬老等活動。

  三年下來,她居然順利專升本,自學完所有的本科課程,英語過六級,通過兩個專業的職業資格考試。而別人的三年,不過是談了場畢業就分手的戀愛。更出人意料的是,平日拮据的她,悄悄助養了一名貧困山區的孩子兩年。

  和她再碰面,是上個月,我在杭州辦事,在商場裡偶遇她,如果不是她喊我,我想我是絕對認不出她來,妝容清麗,衣著優雅,氣質脫俗。目前她任一家外企的高管,年薪可觀。

  「我去年結婚的,你猜我丈夫是誰?」她神秘地笑。

  「猜不到,肯定是你工作之後交往的人,我哪會認識。」我搖搖頭。

  她繼續笑:「提醒下,你知道他的名字。」

  「你哪在我面前提過男性啊,就算有,Y他不算吧,畢竟只是你暗戀的人,當年你非說他是你的初戀,你說說暗戀能算初戀嗎?」我否認。

  「沒錯,他是我的暗戀,也是初戀,更是我的丈夫。」她望著我的眼睛,沉靜安詳。

  她還是老樣子,一提起Y就變得很溫柔。我好奇心全被吸引出來,追問她:「簡直不可思議,跟我講講你們怎麼走到一塊兒的吧。」

  「說實話,我在杭州找到工作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聯繫他。你知道,我高考失利,他進入重點本科,我卻是普通專科,那時我真的一點信心都沒有,所以我對我自己講,要爭氣啊。就像你寫的,長成美好的樣子,走到他面前。」她一本正經地說。

  我撲哧一樂:「女追男,隔層紗。也許你多餘努力了,他可能暗戀你啊。」

  「他才沒暗戀我,都根本不記得我。我完全是以一個嶄新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最重要的,是自信。如果我不夠好,根本沒有勇氣。舉個例子,以前的我,遇上他,低頭看都不敢看一眼,但之後的我,就是恨不得不斷在他眼前跳呀跳,朝他喊看我,看我......」

  「所以,世上哪有什麼人生贏家,都是從苦行者里磨礪出來的。」我接著說:「那時你和其他人不一樣,顯得特少年老成。你也不不隨波逐流,從不在意別人的評價。」

  「胸中自有青山在,何必隨人看桃花。認真做夢,努力實現,別帶著功利心去喜歡人和事。」她說得真好。


  「你助養的那個孩子呢,現在長很大了吧?」我想起這件事來。

  她打開手機,在相冊里翻合影給我看:「你連這都記得。嗯,蜜月之旅,原本是選擇去希臘,但,我們最終決定改成去甘肅,看看這個孩子。當年還是個七歲的小孩子,如今都上中學了。」

  我在心中感慨,S配得上擁有最好的幸福。

  吉米?哈利在書中說:「性情中人容易因為一些小事動容,容易感動的人才幸福。時時刻刻都有細節,讓他們覺得自己是幸福的人。」

  人生匆匆數萬日,精力有限,每一寸光陰都不該消耗在怨艾、傷害、嫉妒和欺騙之上。草在結籽,樹在結果實,螢火蟲在暗夜裡無聲發光,世上許許多多小生命都在默默生長,我們也是,生而為人,坦誠去愛,勇敢追夢,儘可能給予身邊人更多的理解和關照。疾病,意外,災難,活著已屬不易。要快樂,珍重。

  你看貝殼,懷揣珍珠,沉默不語。

  《別責難,也別畏懼責難》

  ——我的心靈告誡我,它教我不要因一個讚頌而得意,不要因一個責難而憂傷。在心靈告誡我之前,我一直懷疑自己勞動的價值和品級,直到時日為它們派來一位褒揚者或詆毀者。可是現在,我已明白,樹木春天開花夏天結果並不企盼讚揚,秋天落葉冬天凋零並不害怕責難。

  尤為喜歡紀伯倫散文中的這句話。他的一生,顛沛流離,貧困孤獨,疾病纏身,卻將愛和美作為信仰,從未停止熱愛祖國,以及全人類。

  別發出責難,也別畏懼責難。

  在女兒蹣跚學步時,她無法避免地摔跤,額頭撞在茶几上,痛得嚎啕大哭。這時,一旁的老人,心疼地將她摟住,怪責道:「都怪茶几,把寶寶的頭弄痛了,來,我們打它!」說完,伸手教孩子打茶几。

  女兒果然隨即揮動小手,邊哭邊拍打無辜的茶几。

  我抱過女兒,告訴她:「剛才是你自己摔倒,茶几沒有錯,相反,因為你,還碰疼了它,對不對?你要向它說你錯了,摸摸它的傷痛,好嗎。」

  她止住哭聲,朝我點點頭,慢慢地,張開雙手抱住茶几,輕輕撫摸它,並出乎我們意料地親吻它,哽咽:「你錯了......」她尚且還分不清你我,你錯了,應翻譯為我錯了。她做完這一切,破涕為笑。

  當我們朝他人發出責難,往往是對自我的第二次傷害。停止責難,對他人給予治癒時,也在不經意間治癒自我。並不僅僅是孩子,生活中喜歡將自己製造的麻煩和錯誤,怪責到旁人身上的,並不少。


  我經過一所中學,看到對單車不停猛踹的男孩,嘴裡陣陣有詞:破車,能不能爭點氣,怎麼騎也快不起來,害我又遲到,回去我就給你扔廢品站去。

  在餐廳,離異的母親指責女兒:要不是生下你,我哪有這麼多煩惱,你害我遭多少罪。現在真後悔,當初離婚,我堅持要你跟著我,結果你爸倒好,風光再娶,我卻永遠都有你這個拖油瓶。

  走在路上,前面一對年輕情侶,女孩生氣埋怨男友:你為什麼不爭氣,我想買的,你通通給不了我,你知不知道我活得好累,別的女生輕易就擁有,我卻得不到,都怪你沒本事。

  原來,不僅僅是嬰兒,我們成年人也愛將自身的錯,毫無道理地歸咎出去。

  從出生那天起,我們就無法選擇父母。這句話,可能與傳統的孝道相背離。我見過一個丈夫,他母親毫無理由地辱罵他的妻子,他卻無動於衷,痛苦地說:我能怎麼做,她是我媽啊。

  一位朋友告訴我,她小時候,只要媽媽發現錢包里的錢少了,就會對她一頓打罵,後來那些錢,要麼在別處找到,要麼根本就是記錯數目。被冤枉的感覺,是她一生的陰影。而她和爸爸在家,都特別怕媽媽說話,因為媽媽永遠沒有錯,自己犯的錯也會怪罪到別人。比如媽媽拿碗沒拿住,掉地上摔碎,她會罵爸爸,肯定是你洗碗沒洗乾淨,洗潔精在上面......

  我知道朋友的苦楚,她獨自在異地求學,工作,遇到任何麻煩,她從不對母親說,因為得不到半點安慰,還會招來批評。她說她從媽媽的身上,得不到安全感。有一次,她遇到扒手,丟了手機和錢包,那一個月,她向朋友借錢度日,也不和家裡說,並非她怕媽媽擔心,而是媽媽會不停地怪責她沒有保管好財務,敗家,不愛惜父母的勞動成果。

  可能,我們每個人身邊,都有這樣的人。他們往往更脆弱,承受能力差,又極度自戀,在他們的思維模式里,自我是永遠沒有錯誤。習慣性抱怨打擊,寬容自己,卻不放過別人。

  我們無法說服他人,但可做到避免自己成為這種人。勇敢承擔自己的錯,要比責難轉嫁對方,更容易得到幸福和尊重。

  愛並非愛者身上的優點,而是被愛者身上的優點。

  又到一年梔子花開的季節,意味著女兒即將兩歲。

  屋檐下燕子搭的窩,破了個洞,被她發現,她皺著眉,心疼狀說:「燕燕床破,跟梔梔睡。」梔,是她的名字。

  帶她去爬山,她堅持要自己走,一步步上台階,再和路旁的每株大樹擁抱,我默默陪在跟在後面,哪怕我們的步伐慢點,但我懂,在她年幼純真的心靈里,在她一點點去探索這世上的愛與美時,一株樹,一隻鳥,都是她的朋友。

  希望她一直都如此善良,快樂。

  善者得樂。


  《曾有你的巴黎》

  一件大衣,一個行李箱,我獨自踏上從上海到巴黎的旅行。

  度過漫長的飛行後,終於抵達戴高樂機場。巴黎的天氣,小雪。

  站在擺渡車上,打開手機,收到一條新聞:亞航失聯。我整個人就愣住了。飛機去巴黎是頂風而上,加上歐洲暴雪,強氣流的顛簸,杯中的可樂被震潑,但我們每個人,都相信會平安落地。

  誰會想到,同樣的時間裡,在遙遠的另一個空中,一架飛機悄然墜海,承載著那麼多人的生命,一去無返。

  沒有人可以預料所謂的分開,究竟是生離,還是死別。在一起,要彼此珍視。不在一起,更是要各自珍重。

  我對這座城市的深情,莫過於佟卓堯和阮曼君。當初寫過的那句話,我比任何時候都能夠理解。

  「如果巴黎不快樂,不如回到我身邊。只要我活著,此生都不再離開你。」這是四年前,我在書中,卓堯乘坐的飛機遇到隱患,在預備的遺書中寫的。

  沒有你的巴黎,沒有快樂。

  夜晚在塞納河上遊船,艾菲爾鐵塔與月亮,樹枝,相互交映。

  往來形形色色的面孔中,仿佛自身被淹沒。孤獨和自由,往往是相生的。

  廣場上有成群的白鴿,慢悠無懼地覓食,有行人投來麵包和玉米,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度過了整個午後,享受這份閒適。

  卓堯,曼君,你們在這裡嗎?

  住在小鎮的酒店裡,天未亮時,起身用筆在紙上寫新長篇《盡餘生》,任臨樹與葉餘生的故事,他們在巴黎,別後重逢。寫著寫著,幾次潸然。

  「葉餘生,你不告而別的兩年,他這一生卻已過啊。」


  一生已過。

  結局並非悲劇。

  如我寫的,為何要有生死離別,為何相愛的人不能相守,偏偏不。有些故事,之所以是悲劇,是因為,書中人物很努力要在一起,卻仍不能夠。又或者,悲劇並非是指從未擁有過,而是上天把一樣樣美好的事物和人,都帶到你的面前,在你正從中獲得支撐時,突然地,毫不留情地剝奪走。

  那太令人心疼。

  所以,我要寫個溫暖的收稍。

  我孤身在外時,更覺自身的微渺。但想到家中正牽掛著我的親人,又覺得自己無比的重要。於芸芸眾生,我們只是一粒塵埃,於家人,我們就是天。

  也在書中寫,我們與世界所建立的聯繫,以及對自我價值的認知,都來自於和每一個熟知的人所形成的關聯和信任。

  跨年的時候,在香榭麗舍大街靜靜走。常看到穿著黑色或橘色,甚至是粉色大衣的老太太,她們身上有著不同的香水氣息,塗著紅唇,優雅不失精緻,比年輕女子更吸引我的目光。

  歲月帶不走真正的美。

  當我年邁時,即使無法成為那樣紅唇大衣的老婦人,也要有那份自信與從容。

  街頭有售馬卡龍的店,排著長長的隊伍。漫步街頭,感受左岸咖啡的文化。路邊的餐廳沒有包廂,小小的圓桌,方便交流,若帶個朋友過來吃下午茶,可以聊個半晌。

  隨處可見聖誕節的氣氛。

  在巴黎聖母院旁的廣場,一位賣藝的男子,留著厚厚的鬍鬚,抱著一把吉他,彈唱著我聽不懂的法語民謠。我上前給他五歐元,他朝我笑,用英語說謝謝,再為我唱一首歌。

  吹著風,空中飄著小雪,聽自由的歌聲,有鴿子在頭頂飛過。我坐在長椅上,收到朋友發來的語音短訊。

  ——「新年好,我等你回來。」


  2015,平安惟願。

  已沒有多餘的願望。

  我的胃,似乎比我更想念家鄉。在一連數日都吃法餐之後,我強烈想吃一切與麻辣有關的食物,想念米飯,想念母親在廚房裡忙碌的身影,以及滿桌的家常菜。

  對朋友說,回來之後,必須要連吃三天火鍋。當然,後來我果真如此做了。

  再美的城市,也無法替代你生活的地方。

  近鄉情更怯。

  離開巴黎時,夜航,飛機從月亮旁飛過,那麼近,溫柔的光輝讓人原本空蕩的心被填滿。驀地,想起那句詩,月是故鄉明。比任何時候都能理解詩人詠月思鄉的情懷。

  離別是為了更好的重逢。

  曾有你的巴黎,就是最浪漫的。

  《要麼孤獨,要麼平庸》

  再見知游,已是五年後。我們面對面坐著。她給我的茶杯里添水,竟仍記得我喝不慣濃茶。

  「你還是那麼瘦,這幾年很辛苦吧。那天看部電視劇,很巧,我看見了原著作者的名字。我想,我要來見見你了,你知道為什麼嗎?」她啜一口咖啡,望著我說。

  我朝她笑,連連點頭。

  那還是2009年的夏天,我住在南京一間不足十平米的出租房裡,隔絕與外界一切聯繫,整日關上門寫東西。室外四十度的高溫,沒有空調,只好同時開著三個電風扇,衣服汗濕透也不換,餓了就開水泡飯吃。房間裡除了電風扇咯吱咯吱的轉動聲,就是反覆敲擊電腦鍵盤的聲音。

  在這種狀態下,接到她的電話,她說要來南京,在我這兒睡一晚。


  「我給你在酒店訂個房間吧,我住的地方,實在太簡陋了。」我有些過意不去。

  她卻執意要睡我住的地方,拗不過她,帶她來我蝸居的合租房。她在狹小的空間裡,找了個落腳點,善解人意地說:「還好,有電有水。」

  結果,很不幸,停電了。我記得,那晚,她至少起身洗了六個冷水澡。

  「你有沒有想過,去找份工作。你完全可以不用過這種生活,就算是回你父母身邊,也好過現在啊。」她手舉著蒲扇,在黑暗的空中,給我扇扇,再給她自己扇扇。

  「除了寫作,其他事我都不想做。」我將腳搭在牆上,以此降溫。

  那晚聊了很久,以至於我睡得很沉,連她何時走都不清楚。但聞到了雞湯香,她在臨走前,給我用電飯煲燉的湯。

  這之後的五年時間裡,我們都沒有聯絡過。在我過去二十多年的人生當中,存於手機通訊錄的號碼,僅有十餘人。生性孤獨,註定只能寫作。這是疾病也是天賦,是寶藏也是殘缺。

  我沒有知游的聯繫方式,但她一直保存我的。

  她已漸漸理解我。

  「看你此刻生活安寧圓滿,我真的很欣慰。當初只覺得你性格偏執孤僻,如今看你,我覺得你經歷的孤獨和苦難,你都對得起。」

  「知游,所有的朋友中,只有你見過我最難堪最艱辛的日子。」我接著說:「但眼下,並沒有比五年前好,反而更難。越往前走,越會發現自身的不足和渺小,因為你進入一個更大的天地,你見到的都是強者。所以這條路,只是剛剛開始。」

  臨別時,我送她上車,彼此深深擁抱。

  當年她親自煮的雞湯,真是我喝過最美味的。

  「就這麼寫下去吧,別停下。」

  「創作到了沒有閱讀者,詩沒有人看,畫沒有人看,你還會創作嗎?」


  我問自己,答案是肯定的。

  有段時間,情緒十分糟糕。我老往山里跑,就帶著紙和筆,我發現這種僻靜環境仍然無法調節我內心的焦慮,我去寺廟,去見僧人。我問傳靜法師,如何建立對世界的信心。

  「對世界的信心由世界建立,你只需找到回家的路。」

  他一句話,我已淚濕雙眼。

  你總是要記得,要記得找到回家的路。無論多難,多難。

  周末,見了一個讀高二的女孩子。她說她很迷茫,現在努力學習,可她甚至都不知自己想做什麼,就算考上大學,也不清楚想學什麼專業,將來從事什麼工作,她不懂現在拼命求學的目的是什麼。

  我問她,那麼夢想呢?

  她說夢想早就被高考的壓力給丟下了,而她媽媽不止一次對她說,夢想是需要經濟基礎的,她必須有個好的前程,才能來談夢想。

  我懂每一位母親的良苦用心,沒有哪個母親能見的了自己孩子吃苦。而我也是個對父母報喜不報憂的人,總希望他們能放心,少點牽腸掛肚。

  「把夢想帶在路上,別放下它。先做好當下該做的,也別顧慮長遠的尚未發生的事情。未來不取決於明天,而取決你今天的你付出了什麼。夢想離不開你今天所學的知識。」

  叔本華說:要麼孤獨,要麼平庸。

  十幾歲時,嚮往成為一個寫作者。而現在,與人交往,我不會說自己是做什麼的,若非要問,我會說,我是一個自由的人。

  在追夢的路上,旁人看到的是結果,只有自己知曉這其中付出的過程。世上真正光鮮的人,極少極少,大多都是千瘡百孔的人穿著華麗的袍。

  「所有事情的結局都必定是美好的。如果不美好,那麼這還不是結局。」

  《你好,光明歲月》


  又一春。花市燈如晝。

  雪柳和桃枝,是每年三月必抱回家的。相比綠莖葉上的花,更喜歡這種從褐色枝椏間開出的花,它們易凋落,稍觸碰,落英繽紛,有飄零之美。最美的樣子留給枝頭。要麼燦爛,要麼降落。不像玫瑰,百合,即使衰敗,也不告別。

  連枯枝,也有美感。

  給各種各樣的花安放在不同的玻璃器皿,書架上添了幾本書,訂做了兩身旗袍,周末去朋友的琴行等她教我樂器。

  夜裡在燈下寫稿,一本書寫完,在電腦上花費的時間是最少的,大多時間都在紙上磨章節大綱。深夜寫作是習以為常的事,我甚至早就無法在白天進行書寫,除非是陰雨天氣,拉上窗簾,反鎖門。當進入所塑造人物的世界,片刻都不願被外界打擾。

  對於寫作者來說,持續的創作欲望,才是最直抵內心的安全感。

  「最高明的寫作是一種孤寂的生涯。」

  其實人生中,有多少事不都是如此,你須忍耐漫長的無人問津,你須穿過孤寂的暗夜,須接受一再二再的拒之門外,當有天,你懷疑最初所堅持的真理,是否具有意義時,你還是要再走一遍這條路,因為,真理往往在做錯了好幾次之後,才出現。

  最重要的是,你第一天做出的那個決定,對你而言,是否是你內心追求的,是否經得起你用漫長的苦去付出。

  有時,會收到相似的一類讀者郵件,大意都是求學多年,卻對人生迷茫,不知未來要從事何種職業,薪水夠不夠謀生。我一直認為,但凡是你需要付出勞動的正當工作,無論腦力勞動還是體力勞動,都是可以選擇的,無高低區分。不用擔心你會貧窮,太平盛世,大多數勤勞的人都不會窮到哪去,窮和懶通常是有關係的。

  我認識的朋友中,最「懼怕」那麼幾個人,他們非常的優秀,身處高收入的位置,但他們比絕大多數人都能吃苦。別人成功,無非是把你用來吃喝玩樂的時間,花在做事情上。時間很公允,每個人都是二十四小時。你如何度過這二十四小時,就是人與人的區別。

  別怕來不及,都來得及。我們總是把理想做得太匆忙。去年一位剛大學畢業的妹妹,有天來,告訴我,她想開一家花店,她打算去學插花,可是,父母認為放棄學了四年的專業,去學插花的一技之長,豈不是白供她讀書。我和她聊了一晚,發現我都差點被打動得也想開花店了。

  她做了足夠的準備。

  上周,我路過她的花店,買了一大捧花兒帶回家。她插的花,確實特別,美。

  2015年,對我而言,是相比以往最忙的一年。二月以來,每個凌晨時分,和在北京的好友,隔著電腦,喊對方一聲,幹活幹活,然後各自做事。想起去年的這時候,我們也是這樣。她會煲湯,夜裡疲乏喝點。我則煮粥,五穀雜糧,任意搭配,吃飽了繼續開工。


  想起那日看一位詩人的專訪,其中有三句話,印象深刻至今,她說:

  「詩歌一直在清潔我。」

  「那種來自生命里的幸福感,它沒有。」

  「寫作是一件很小我的事情。」

  寫到這裡,沒有任何用意,純粹喜歡。

  立春的夜晚,我給他發了這條簡訊:你過來,陪我去吹春風好嗎?

  他忙完事情,我們在有著一排排白楊和香樟的路上走走,低頭看步伐,我笑道:「我發覺,現在我和你的走路節奏是一致的。你看,你左腳,我左腳,你右腳,我右腳。真有趣,以前你走路快。」

  「相處久了,心照不宣。想說什麼,還未開口,你已猜到一半。何況是步伐,將來,一致的地方,會越來越多。」他說。

  此時,風起。

  「這是2015年,第一場春風,我們在一起吹的。」我對他說。

  時至今日,我仍是那個相信愛情可以當飯吃的人,哪怕,哪怕在旁人眼裡,有點愚蠢呢。

  元宵,我用蠟紙和竹篾做了一個燈籠,在上面寫了六個字:你好,光明歲月。燭火搖動,我提著它,穿過清涼月色,穿過正盛煙花。

  《世人之美皆在皮相,而你在骨相》

  每一個活著醒來的清晨,都是美妙的。

  幾年前在南京,每天早上三四點就會聽到清潔工師傅拖動小區垃圾桶的聲音,冬天也是照例如此早,那時候總覺得這聲音好聽,一點兒也沒覺得吵。


  後來小區噴泉里又住了一隻青蛙,它總是在夜裡獨自叫,也聽不到任何一聲來自同伴的回應,不像在鄉下的夏夜聽取蛙聲一片。

  不知它來自哪裡,那麼突兀地出現在高樓林立的城市中,仿佛是孤獨的闖入者。夏末時的某天夜裡,突然沒有聽到它的蛙鳴了,等了它一夜,而它無聲無息。我知道我將再也聽不到它的聲音了。

  它永遠不會明白,曾有一個人,很愛它的鳴聲。

  當你以為這世界對你的努力並沒有迴響時,要記得,不僅僅是你,這世上還有許多的人和你一樣,努力生活,努力愛。他們匆匆忙忙奔波,一點也不起眼,但一定有人因為他們而得到撫慰,在你沒有看到的地方,以你並不理解的方式。

  萬事萬變,唯時間不變,它不增減,只是在倒計。

  周末見了父親年輕時候的一位朋友,他就屬於北京話里的「老炮兒」。在這裡稱作洪叔叔。

  飯席間,他酒飲過半,說著說著,他說了句:「我這些年很少夢見你阿姨,即使偶爾夢見,也總是她十八歲的樣子。太美了。」

  我聽完這句話,看了洪叔叔的妻子一眼。

  「可是你看她現在,短頭髮燙得卷卷的,還染了個紅色,這和路上走的那些中年大媽毫無區別。她這一生就從不願為男人活一次,永遠不考慮我的感受,我完全無法接受我心中的那個她,變成眼前這個樣子。」 洪叔叔說著,手抹了一把臉。

  坐在一旁的妻子顯然心裡受傷了,但仍然溫和地說:「每天我在店裡那麼忙,也不方便留長髮,再說年齡到了,我也老了,怎麼可能還保留著十八歲的樣子。說到底,你還是嫌棄我老了。」

  洪叔叔無奈地搖頭:「你又曲解我的意思。不是嫌棄你老了,而是你破壞了在我心中的美好氣質。外貌老去可以,但氣質不能變。反正我就喜歡看你長頭髮的樣子,哪怕有白髮,我也喜歡。」

  雖然句句是粗話,我竟聽著很感動。

  他真的是極愛她的啊。

  「當年第一眼見你阿姨,我驚著了,實在太美了,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女孩子,八十年代的少女,溫婉清純,好像面龐都籠罩著光。」洪叔叔沉浸在回憶里。

  美人遲暮,從來都是令人悲傷的。


  洪叔叔的妻子笑著反駁:「你嫌棄我頭髮短了,我都沒嫌棄你頭髮越來越少快禿了!」

  大家都笑了。

  老子曰:人生在世,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謝了的玫瑰,落了一桌子花瓣,不知拿它們如何是好,不忍心丟棄進垃圾袋,難怪黛玉要葬花。時光從美好事物上掠過的痕跡最重,也最毫不留情。

  或許八面玲瓏圓滑世故難得,但我想,隨著年齡增長依舊純真,永葆童心,才是更難。儘可能讓寫的文字去入世,而自己則出世,往後退,不進入寫作圈的大環境。除了寫作這件事本身,便儘可能減少相關的聯繫。

  認同人可以去表達另一個人的缺點,但不可誇大或詆毀,或為自身利益而出發。而與同行,他高谷,不攀附不陽奉陰違,當感謝他帶動行業的進步,他低谷,不打壓不欺辱,當能幫則幫。而感恩和真誠,這二字準則適用於任何行業,任何關係。吃虧是福。儘可能多吃虧。

  立夏。

  收拾工作檯。

  尋了個粗陶罐,插些樹枝和蕨葉放在桌上。年齡越大,越返璞歸真。老杉木的桌子,布滿斑駁的樹節和年輪。橡木的寬大椅子,上面鋪著棉麻的蓋毯,隱約可見一粒粒黑色的碎棉花籽。

  一位讀者留言: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我夢見過。知道淡泊的你,喜歡陶翁的詩,嚮往那般安寧的日子,你一直過著你想要的生活,活成自己的樣子,我真替你高興。」

  被句話打動,你看,寫了那麼多文字,終是會有人明白你。

  有天無意間,看見在灕江上捕魚的老翁照片,便保存下來。老翁氣質真超脫,真美。

  世人之美皆在皮相,而你在骨相。

  想起有次做的一個夢,夢見自己泛舟湖上,身披蓑衣,白衣長衫,好不自在。


  歲月會檢驗一切,你是怎樣的人,又如何活過這一生。

  第三篇 痛症:

  把醫生都嚇到了,當時坐在椅子上,門診醫生一直反覆打電話給護士站請求安排病輕患者出院,看他緊張的樣子我好感動,他一直說這個病人好年輕……許小好一邊推我上樓一邊哭,我一直安慰他別哭別怕,照顧好小梔。我挺冷靜腦子裡開始做最壞打算,嘴巴上還在說沒事十八年後我還是一條好漢!直到父親趕到時,我眼淚這才刷地湧出,想著身為女兒未盡孝道卻要父親推著我去急救,我哽咽說不出話,想說讓父親以後照顧好小梔,父親緊緊地緊緊地抓住我的手,說我知道你的意思,別說話了……因為頭不能動,父親一直用手掌托住我的頭,怕我頭因為推車振動到。七微也嚇壞了,在我旁邊緊緊拉著我的手,我說以後幫我多照顧照顧小梔,我放不下我的小梔……以前我們就說過,我們會是那種到老來臨終前還會給彼此打電話告別的朋友,我想著也沒遺憾了,我看到她哭我也好放不下。

  要感謝這些天照顧我的醫生和護士,感謝我的主治醫生,一直反覆給我信心,感謝門診醫生的及時發現問題。還能活著,離不開大家的庇護和關心。最慶幸的是我沒有暈倒,而是自己來醫院檢查,現在一切安好,我就乖乖聽主治醫生的話啦!

  別擔心,我很好,能吃能睡。今天複查結果不錯,主治醫生說我這是一個常見病,他處理的很多,簡單點說就是某根血管先天比較薄,所以這次他給我修復一下就可以根治啦,以後也就是個健康的正常人。真是太敬仰醫生。今晚腳癢,躺在床上好想摳腳,又不好意思告訴醫生,忍著忍著忍不住啦,最後只好求助我的醫生,他又成為皮膚科醫生給我開藥……他看我的腳的時候我我醜死了,好想捂住臉,結果我忍不住笑,醫生他也忍不住笑……你們為什麼要嘲笑一個八天沒洗澡洗頭的人哈哈哈!等我出院我一定要穿美美的逆襲回來!要讓住院期間每個醫護人員都認不出來我哈哈哈!

  住院的日子還蠻有些小趣味的。之前隔壁床的八十歲奶奶康復過程中有些記憶斷片,每天她女兒都會問她:你大兒子叫什麼名字,你大女兒叫什麼名字?你孫子叫什麼名字?你的老頭呢?結果聽久了,正確答案我全知道,於是無聊就默默在心裡和老奶奶搶答哈哈哈!她總是說要回家,回家幹嘛?她說回家做飯。做給誰吃?她說給周賢吃(她的孫子)。挺溫暖,老奶奶記得最深的就是要回家做飯給孫子吃。

  反正我每天都很開心噠!主要是醫生和護士太好了

  開顱手術的第四個夜晚,手術非常順利,很成功地摘除了那根先天畸形血管,做到了百分百的根治,永遠不會再有機會影響我的生活。本來也可以選擇保守介入栓塞治療,但和主治醫生商量後,我們選擇手術摘除。手術結束,我就醒了,聽到主治醫生拍拍我的臉,說:醒醒,手術結束了,非常成功,我現在出去告訴你的家人。我感覺到一滴眼淚從左眼角滾落。

  手術前一晚,剃去長發的那天,推子落在頭上的第一下,我才哭了出來。給我剃髮的理髮師和許小好認識是因為許去他店裡常理髮加了微信,後來理髮師的父親腦梗在微信眾籌,我讓許捐了點兒錢,沒想到,當我生病時,他主動來看望我,還關了店門專程一點點幫我剃髮。從未想到一次舉手之勞他會記在心上。他真是好人。

  給父親打電話,問他如果我傻了怎麼辦?父親說那我養你一輩子,不怕。

  因為太信任主治醫生,手術我沒有擔憂太多,我相信他。他甚至對我說:我保證你會好好醒來。很感激他。

  住院一個月整,都在等待出血自動吸收然後做腦血管造影確認出血灶。第一天確認畸形血管位置,隔天手術。非常快。這麼多天以來,許小好白天黑夜陪著我,尤其在做造影因為有動脈穿刺不能動時,他就整夜不睡用手托著我身體不同受力點,怕壓壞了皮膚。

  七微也大老遠趕來陪著我手術,這個朋友以後也是生死之交了。

  應該十天左右就能出院了。

  出院以後,會重新活一次,每天都要快樂,珍惜每一天。


  其實手術對我來說沒有緊張,等待出血結果的那個月最煎熬,很慶幸,只有一根畸形血管,而且位置不在大腦功能區,很淺層的位置。

  年輕經歷這種事,沒被打垮,也算是一份收穫和修行。感恩命運。感謝自己的堅強和果斷,感謝主治醫生胡主任將手術風險降到最低來給我手術,感謝全體醫護人員。

  手術醒來的第一件事,是找主治醫生,然後告訴他,這一仗我們打贏了。

  也曾在暗夜裡哭了一次,因為小梔。我想過假如我有不測,如何對小梔說,我想,那就說媽媽穿上了隱形衣,其實一直都在看著她長大,讀書,從未離開過她,只是她看不見穿隱形衣的媽媽。當然,不用再想這個啦!以後,要好好陪伴她,生命只有一次。

  好好生活,珍惜與家人在一起的每一天,適當對人生做減法,不要浪費時光和情緒,把時間花在快樂的人和事上。

  秋意濃。他若還在,該多好。所有人都相似地安慰我還會再有的。還會再有嗎?他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他會明白你的難處,會明白你有多捨不得。要好好活著,才對得起他的離開。」大概也只有這句話,能寬慰。

  今天是27年以來最痛苦的一天,生病以來我曾問為什麼被命運砸中的是我,為什麼偏偏是我,也安慰過自己,苦難選擇你是為了讓你更豐沛,更遼闊。

  那些天,不斷地等待檢查結果,永遠不知道下一個結果會不會讓你垮得站不起來。歲月是神偷,讓我們一樣樣擁有了想要的美好,又悄悄拿走。

  什麼是人間疾苦,這不就是嗎?

  他離開之後,我就吃素了。母親說沒見過像我這樣吃的,別人都是各種補湯。可我能吃得下嗎?

  父親替我掩埋了他。如果不是……他會長成眉目乾淨的男子。明明應該很多年以後,他來掩埋我的……

  夜裡路過這棟樓,車漸漸行駛遠,仍回頭凝視著,想說句什麼,嗓子已哽咽。也許是因為車裡放著十年前的老歌《如果你知我苦衷》。

  曾很多次站在這棟樓亮燈的窗口,看樓下車水馬龍,像是在窺視另一個活蹦亂跳的世界。

  今天看到一個女孩子寫給逝去母親的一句話:媽媽,再過幾年,我就和你一樣大了。


  心一下被刺住了。

  隨筆集的最後一章里,我這樣寫道,這一年,你聽過最戳心的一句話是什麼?我的是:醒醒,手術結束了。

  「再多頹廢,也要成為一個美好的存在。」

  被疾病砸中的那個時候,不能理解命運為什麼偏偏讓我成為那個萬分之幾的分子,現在好像,明白為什麼了。

  因為,你是橫線下的分母。

  這兩個月所撐住的,抵以往十年。只求來日想起今朝,能為此保持溫良謙卑,能為此欣慰,能在很多年以後從容地說:我的一生,所走過的每一場苦難,都是值得的。

  好好活著,好好去愛,其餘一切都不重要。

  在生病期間,要握著他的手指,才能安穩睡著。他從未離開過。做血管造影,他整夜用手托著我身體,不停換部位。手術後,我啞著嗓子對他說:我還記得你。

  許小好是天底下最縱容我的人。因為今天我只是燒了一壺熱水,他居然誇我:真棒,會燒水了呀!」

  大多數時間都是他照顧我。可能我三歲之後未曾得到的慣養,他都給我了。

  如果這次我死了,我們,是不是算過了一輩子?住院期間,我想過,如果我有不測,那就骨灰撒入大海,就當作沒來過。我不願孤零零一座墓在那兒,旁邊永遠不會有人陪,也永遠等不到合葬。

  留下來的人,會再婚,老來也和另一個人長眠在一起。

  十七歲到二十七歲,最年輕的十年,都給了一個人。

  前半生,結束了。

  深愛,但仍要告別。

  與君終是偶相知。

  你出現之後,別人都不過如此。

  從未想過這場疾病會匆匆發生在我的身上。儘管那天我已經很不舒服,我都以為是疲倦了。直到我從醫院CT室的躺板上起身時,醫生面色凝重地跑過來,讓我慢一點來這邊坐下。CT醫生告訴我,出了很大問題,腦出血20多毫升。他讓我立刻拿著腦部片子去找門診醫生,末了,又補充說趕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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