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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真情,讓我們成為幸福的一家人008

2024-09-13 17:14:44 作者: 白槿湖
  幾乎在那一分鐘裡,我已經開始做最壞的準備。

  深知人世無常。

  坐在門診醫生面前,家人已經去找平推好讓我躺下。我靜靜看著醫生,他焦急地給住院部打電話溝通床位,電話那頭反覆告知沒有床位,他近乎苦求地說,我這邊有個腦出血的患者,很年輕,才26歲,請讓病輕的辦出院吧。最終在他的努力下,爭取到了一張走廊的床位。很快,我又被轉到腦外科。當天,下了病危通知書。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胡主任,我的主治醫生。他告訴我,初步診斷為先天性腦血管畸形,需要臥床藥物治療等待顱內血吸收乾淨,再做全腦血管造影確定是哪一種血管畸形。在接下來漫長的時間裡,每天就躺在床上,不斷地做檢查,不斷地等待檢查結果,永遠不知道下一個結果會不會讓你垮得站不起來。歲月是神偷,讓我們一樣樣擁有了想要的美好,又悄悄拿走。

  疾病將人的自尊一點點消耗掉。無論你的精神如何需要潔淨從容,但你得躺在床上吃喝拉撒。你看,我們再頑強的靈魂都擺脫不了肉身的屈服。

  一遍遍告訴自己:雖然不能再那麼好了,可還是要盡力好一點。

  是的,要盡力好一點。

  什麼都做不了,只有聽醫生的話,信任他,完全地信任他。清晨醫生來查房,就能見到胡主任一面,他常會把我的疾病往好里說,寬慰我,會好起來的。有天他沒來,是另一位醫生,告訴我不排除是動脈瘤。我聽了之後,那一整天都萎靡不振。隔天,胡主任來了,問我怎麼病懨懨的,家人告訴他,一天沒見到他,我心神不定的。他笑著說他是去出門診了,即使他沒來也很關注我的病情,以後,他爭取每天都來看看我。

  我以為只是他尋常的一句安慰而已。

  沒想到,直到我出院,我幾乎每天都見到了他。

  做腦血管造影的前一天晚上,他看起來剛洗過澡,頭髮未乾,來到病房,他說擔心我緊張,所以來看看。我心裡清楚,明天,就能得到一個最確定的結果,這個結果,也許並不嚴重,也許會很棘手。但無論如何,終是要去面對。那晚我竟早早安穩入睡了,也不知怎麼地,內心出奇的平靜。我想這份平靜,是來自主治醫生給我的安全感。

  造影的結果既不好,也很好。不好是因為找到了病灶,有一根動靜脈血管畸形,一如胡主任最初的診斷。好是因為,只有找到了病灶,才能根治,我和醫生都鬆了一口氣,沒有那麼嚴重,屬於動靜脈血管畸形中最輕的等級。在和胡主任的商量下,我們一致選擇開顱手術。

  當我帶著玩笑的口吻問他,我會不會從手術台上下不來。他說了一句作為醫生本不會說的話,他說,我保證你會好好下手術台的,手術的風險我已經給你降到最低了,別擔心。這何嘗不也是他對我的信任,才會說這句話。

  「那我們一起打贏這場仗吧!」我對他開玩笑道。

  手術前的一晚,我對家人說,無論手術過程中發生任何事,都不可以怪醫生,仍舊要感謝他,感謝在我最難熬的這些日子裡,他作為醫生,已經給予我極大的寬慰和安心。

  手術很成功。麻藥的關係,我只記得胡主任拍了拍我的臉,說:醒醒,手術結束了,很成功。一瞬間,一滴眼淚從左眼角滑落。之後,我又陷入昏睡。再次醒來,我看著手術室里陌生的醫生面孔,我一遍又一遍問,主任呢?聲音怎麼努力也喊不大,一個醫生問我在說什麼,我又重複著,她聽清楚了,說我去喊他。

  等他來了,他湊近說:我沒走,是去給你開醫囑了。

  ——「這一仗,我們打贏了。」喊他那麼多遍,就為了對他說這句話。

  此時想起胡主任給我做造影術之後,我看見他後背上的手術服已汗濕一整片。醫者父母心,感謝在我生病期間,每一位陪我共同渡過的醫護人員。

  這兩個月所撐住的,抵以往十年。只求來日想起今朝,能為此保持溫良謙卑,能為此欣慰,能在很多年以後從容地說:我的一生,所走過的每一場苦難,都是值得的。

  再圓滿的人生,終是有缺憾的。歲月公平地給你這樣,就會拿走那樣,也可能過去沒有得到的,能夠再將來加倍得到補償。

  而很多缺憾是不用彌補的。比如沒有開過口的暗戀,沒有來得及按下的快門。

  兒時無比無比渴望擁有同齡女孩子背的粉色美少女戰士書包,還有牛仔的背帶裙。那是一生都無法填補的缺憾。我再也不可能背一個粉色美少女戰士書包。從前沒有穿過背帶裙,以後也不會再穿。我早已過了那個年紀,挑選事物和結識朋友的眼光都慢慢返璞歸真。偏愛純色,紅、黑、白、藍,綠。純粹的,總不會太容易出錯。

  夜晚路過醫院大樓,車漸漸行駛遠去,仍回頭凝視著,想說句什麼,嗓子已哽咽。也許是因為車裡放著十年前的老歌《如果你知我苦衷》。

  旁人總是不能明白的。也無需明白和體恤。

  曾很多次站在這棟樓亮燈的窗口,看樓下車水馬龍,像是在窺視另一個活蹦亂跳的世界,也是仿佛與我絕緣的世界。我羨慕從路上匆匆走過的每一個行人,因為他們都健康地活著。

  根本無法預料我能不能活著走出去。當我被平推推著去坐核磁共振時,要穿過停車場,才能抵達門診部,這期間會經歷一段室外的路程。這段路,對我而言太珍貴了,因為可以曬曬太陽,看一看天空,呼吸新鮮的空氣,而不是醫院的消毒水味。我深深呼吸著,哪怕陽光炙熱,但在那一刻,是活著的證明。短短一個月內,經歷了四次手術。還是,挺過來了。

  微博上有好幾條留言,都是在說他們身邊有朋友是因為先天性腦血管畸形而離開的。和我一樣的病。我這才後知後覺。就像醫生在我康復之後對我說,你知道你第一天來醫院下病危時的死亡率有多高嗎?就這麼稀里糊塗地得知自己居然有這個疾病,也稀里糊塗就這樣一場場手術活下來了。

  近期複查的結果是,以後再也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不必再來複查,徹底治癒。除了短短的寸頭,好像沒有任何區別。也意外地發現,原來我留著寸頭也挺好看的。過去一直都是長發,沒有體會到短髮的美。

  和好朋友開玩笑,我說,在經歷這麼多事之後,我覺得自己比過去好看多了,真的。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涅槃新生的緣故。整個人變得油光煥發的。可能是生死之關走過,容顏會因為心境而變得更柔美。

  如果那根畸形血管是我人生的一個缺憾,那麼我並不怨憎。該來的,終是要來。只能與它溫柔抗衡。


  住院期間,我送走了兩個病友。我們同樣在神經外科。一個是27歲的男孩子,如果不是因為一場車禍,再過一個月就要結婚了。送來的當天,人就不行了,我躺在病床上,聽見門外他父母撕心裂肺的哭聲,哭得在地上翻滾,我也跟著哭。一是為這個不相識的病人哭,更是思及自己的父母,萬一自己有事,他們會難過成什麼樣子。

  後來,男孩子的未婚妻來了,在走廊上大聲哭喊著未婚夫的名字。

  「你給我起來啊,起來娶我,我要嫁給你……」

  還有一個離開的,是小朋友,才五歲,墜樓。媽媽早上出去買菜,她睡覺醒來,找不到媽媽,就爬到窗戶上看媽媽回來沒有,結果發生了不幸。什麼是人間疾苦,這不就是嗎?她媽媽堅持要自己給女兒擦洗身體,換衣服,勇敢得讓人害怕,害怕她會不會崩潰。

  從醫院走的時候,孩子的爸爸和媽媽捨不得坐電梯,想多抱一會兒孩子,走的樓梯。

  「讓我抱吧,以後就再也抱不到了,她是我從小抱到大的啊……」孩子媽媽無力地說。

  醫院裡所有的病人,家屬,護工,所有的醫護人員,都因為這個孩子的離開,流淚心痛。生死面前,我們那麼無能為力。

  今天看到一個女孩子寫給去世多年的母親的話:媽媽,再過幾年,我就和你一樣大了。她的母親,年齡永遠停留在了那一歲。

  在新書里,我這樣寫道,你聽過最戳心的一句話是什麼?

  我的是:醒醒,手術結束了。

  過去覺得一生很長,總把明年就可以不這麼忙了掛在嘴邊,總說明年就好了。而現在,當下的每一秒,每一天,才算擁有。儘量去多善待他人,認真做人生中每一個決定。

  唯有此生,才屬於我們。

  《致共同抗爭病魔的歲月》

  ——主治醫生胡曙輝

  終於拿起了筆,卻又不知該寫點什麼。一開始被湖湖邀請,我是拒絕的。拿慣了手術刀,再複雜風險再大的手術也不會多麼懼怕,可提起筆,卻不由自主思維變得停滯。


  回想自己,上學時作文就不好。工作後提筆也只是去寫那些客觀、嚴謹、而又單調枯燥的病例。現在,就不由有些「隔行如隔山」的感覺了。

  然而,終究還是答應了。因為她再三地跟我說:「想寫什麼就寫什麼,寫得再差也沒關係。」正所謂盛情難卻吧!再說,回想起她住院和手術前後一些經歷點滴,確實也頗有些感觸。那麼,就一吐為快吧!

  6月底的一個中午,我在值班,剛處理完一個病人,護士匆匆跑來告訴我:「主任,神經內科一個腦出血病人急會診。」

  對於一名神經外科醫生而言,腦出血、急會診都是可以讓你從深更半夜熟睡中驟然驚醒、睡意全無的名詞。急匆匆地趕到神經內科,先閱片並聽神經內科醫生大體介紹了下情況。位於腦右枕部的出血,出血量不小,再多幾毫升就有手術指征了。關鍵病人很年輕,不到30歲。

  順便簡單科普下:腦出血是在疾病致死排行榜中位居前三的常見的、死亡率、致殘率都很高的危重症。但大部分多見於50歲以上,以高血壓性為主。年輕人少見,且多是非高血壓性,最常見的就是腦血管畸形。

  大致了解一下情況,立即去看病人。這是我第一次看見湖湖。那時我並不知道她是誰,第一印象是一位年輕看起來很柔弱的女子,看得出來飽受病痛折磨(腦出血頭痛症狀可以很重的),卻沒有發出很多病人常見的痛苦呻吟(其實從醫學上說,疼痛時呻吟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轉移注意力緩解病痛的)。當時心裡就想:這小女孩還挺堅強的。

  接下來的就是按照醫療常規安排一切。轉科,醫囑,談話,用藥等等。

  談話是和許小好及她父親進行的。從醫療常規上來看,遇到病情危重及預後不佳的,真實情況告知本人可能會波及患者情緒,進而影響治療的,都不會全部告知病人。這也是為什麼她住院十餘天了,病情基本穩定了,才會知道入院第一天就下病危通知書的原因。

  雖然沒有告訴全部病情,但是聰慧敏感的她(這時我還不知道她的職業身份,只是一種面對過無數病人醫生的直覺),應該多少對自己病情還是有所了解的。

  護士也告訴我,38床(她住院的床號)經常用手機查閱自己病情相關的信息。因此每天查房時,我都會在鼓勵安慰的同時,小心翼翼地一點點逐步告知她自己的病情。

  因為多年的經驗告訴我,這樣的病人一點也不告訴是不行的,反而容易讓她胡思亂想。當然,一下子告知全部,可能會壓塌她的心,也是不行的。可是,每次當我試探著一步步逐漸告知時,她總是微笑著說:「醫生,沒事的,你告訴我,我能承受。」

  雖然看得出來,她直面病情時也會有擔心,但是第二天,她都會快樂(至少看起來是這樣)積極地配合治療。這不由讓我想起了《滾蛋吧腫瘤君》裡面的熊頓,同樣都是樂觀積極而又堅強的女孩。

  因為出血不是很多,不需要立即手術。卻又不少,還有腦水腫高峰期等不穩定階段需要度過。所以開始治療以保守為主,等待病情平穩後再進一步腦血管造影檢查明確診斷。

  這期間要求她臥床休息,儘量不下床。臥床休息並不像常人想像的那樣輕鬆快活,只要你試試躺在床上一天,吃喝拉撒都不准起床就會明白。而她是長達數十天。很多病人會因此變得煩躁焦慮,拒絕配合治療。她卻始終給人一種寧靜祥和的感覺,仿佛這並沒有什麼。對人也總是那麼謙和有禮,即使是在飽受病痛折磨的時候。有時因為忙,我們查房輸液會難免推後,面對我們抱歉的話語,她總是理解寬容的笑笑「沒事的,知道你們忙」,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這也使見多了各種各樣病患的我們不由生出敬意。因為這樣的病人真是不多。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按部就班地進行。她對於我,也只是一位相對特殊一些的病人。我會盡心盡力地救治,但這是職業道德、工作和良心,沒有其它。如同我所診治過的絕大多數病人。


  直到一天,我如往常一樣查房,告別時,她突然喊住我:「主任,你等會兒,我想送你件小禮物。」

  開始聽到,我不由一愣。接受病人禮物在如今這個醫患關係緊張,存在諸多對醫生誤解和曲解的社會是頗為忌諱的。然而,我能感覺到她是真誠的,便在猶豫到底要不要收。直到看到禮物——一本她簽名的《盡餘生》,我才放心,欣然地收下了這份禮物。

  這也是我從醫近二十年收到的最為特殊的一份禮物。這時,我才知道了她的身份。後來,我曾開玩笑地問她:「幹嘛送我書,賄賂我啊。」

  「不是。」她真誠地看著我說:「是覺得你那兩天是不是太累了,查房時看起來挺憔悴的,想送你點禮物讓你開心下。」聽完,我半晌無語。

  確實沒遇到過這樣的病人,在自己身患重症,可以說生死未卜的情況下,還在想著別人,努力讓別人快樂一些。心中不由湧起一種莫名的感動。她,是善良的。

  於是,漸漸地,我們的交流多了起來,並不僅僅限於病情。對於作家這個群體,可以說大多數醫生是有天然的好感的。在這個存在著誤解、曲解甚至惡意炒作妖魔化醫務人員的時代,作家是為數不多可以較為公正地看待和幫醫生說些公道話的群體。

  隨著不斷地了解,對她也有了更深的認識,也自覺肩上的擔子更重。我查房時經常開玩笑地說:「我們現在壓力大哦,你這麼年輕就這麼優秀,若治不好你,不僅對不起你,估計你的讀者都不會放過我們。」

  她總是笑笑說:「別擔心,怎麼會。」

  因為,她是理解的,醫學是科學,不是無所不能的神話。不管貴如國家元首,富如聖賈伯斯,在嚴重的疾病面前,都是脆弱而無力的。

  只是在不斷的相處過程中,我知道她是善良、明理、值得信任的,所以才敢同她開這些玩笑。事實上,從醫生的角度,只要能感覺到病人的信任和真誠,在條件許可的情況下,也是願意同病人或者病人的家屬進行交流的。畢竟,在共同的敵人——疾病面前,我們是一條戰壕的戰友。

  只是現今緊張的醫患關係讓醫生在面對每一個患者的時候,會不自主地產生一些戒備心理,保護自己。因為,你即使醫治好了九百九十九個病人,卻仍有可能倒在那唯一一個沒有醫好的病人手裡。這不是聳人聽聞,只要關注下現在的新聞便可得知。

  治療順利地進行著,轉眼到了可以進行腦血管造影檢查的時候。這時,我們之間已經可以稱為較為模範的醫患關係了。

  等待了許久,當真正的結果即將揭曉時,看得出來她內心深處的忐忑不安,儘管表面上依舊淡定從容。

  早就可以預判的是,結局會有些黑色幽默。若檢查出來是腦血管畸形,既是壞事,又是好事。因為,明確了病因,大多可以根治了。以後再也不用活在擔驚受怕的心理陰影下了。反之,查不出來,雖可暫時免去手術之苦,卻有可能終生活在隨時可能再出血的陰影下。所以,這時候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反都希望「有病。」

  生活有時就是這樣。


  由於擔心她會焦慮影響休息不利於手術,造影的前一晚,我特意和她說,若晚上真睡不著可以和醫生說,吃點安眠藥。她卻信心滿滿地說:「不用。」

  第二天查房準備手術時,果然見她還戴著眼罩在呼呼大睡。看得我們只有搖頭苦笑,卻也甚感佩服。

  終於,結果知曉了。出血的部位發現一個明確的動靜脈畸形,病因找到了,出血的元兇找到了。手術台上,激動的我就立刻指著屏幕對她說:「是畸形,可以放心了。」(造影手術局麻,病人是清醒的)。

  這一刻,我們心中共同的大石頭放下了一半。

  接下來的治療,卻有了些小分歧。這種疾病的治療,分兩種方式,微創的介入和開顱。作為患者,當然更希望微創,可開顱切除確實更為徹底,雖然風險和創傷也更大(最嚴重的後果術中死亡)。

  當我說明原因後,她立即說道:「那我們開顱吧!」而這時的我,還沒有告知她開顱手術的風險和創傷。

  出乎意料的是,當我鄭重地告知一切手術風險後,她仍沒有絲毫猶豫地重複了一遍:「我們開顱吧!」

  我疑惑地問道:「你不考慮一下嗎?或者和家人商量一下,畢竟這麼大的事。」

  「不用,我相信你,主任。」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把生死這麼大的事託付給了我。

  雖然我已年近不惑,雖然已診治了無數的病人,做過了太多的手術,還是被這句話深深地感動了。因為,在裡面我感覺到了一種那樣珍貴和美好的東西——信任。這是當下醫患乃至社會人與人之間那麼欠缺和稀有的。

  平素見慣了猜忌、防範甚至斥責、辱罵,突然間感覺到了這份信任是那麼得寶貴而美好,讓我們重新感覺到了這份職業的價值和尊嚴,重新體會到了「健康所系,性命相托」的醫學誓言,也重新拾起了救治更多患者生命,給更多患者健康身體的美好初心。因為這,我得感謝她......

  有了這種信任,接下來的一切都是那麼的順利。術前,她擔心會再也醒不過來。

  雖然,這不是沒有可能,但我還是做出了從醫生涯中第一次的保證。「我保證你會醒過來。」(嚴謹規範的醫療過程中一般醫生不會向你保證什麼,因為任何情況都有可能發生,盲目地做出保證是危險的)。

  因為她信任我們,我也信任她和她的家人。

  所以,我不怕。


  「主任,我們一起打仗去吧。」她說。

  而進手術室前最後一刻我得知,她在手術前的一夜和家屬交待「後事」時,第一句就是:「無論手術是否成功,我怎麼樣,都不許找醫生麻煩」。

  這是她在自己明白過了這一夜,還不知道能不能看到第二天的日落,在人世間有還有太多的牽掛和眷戀而在某種程度上交代後事時說的第一句話。

  瞬間,作為一名醫生,我感覺心口仿佛被重錘狠狠地擊打了一下,我在心底說:「你放心,我會治好你,我發誓。」

  手術順利結束了,很成功,畸形血管完全切除。當我告訴麻醉剛醒的她:「手術很成功。」時,虛弱的她低低地說了句:「主任,這一仗,我們打贏了」。這時,我似乎看見一滴眼淚從她眼角悄悄流下,我不由感覺自己的眼眶也濕潤起來......

  故事說到這裡,該結束了。如同善良的人們一直喜歡和願意相信的一樣,好人有好報。她康復的很好,沒有任何後遺症,以後也不會再受影響。她可以繼續做她喜愛的事,讀者們也會繼續讀到喜歡的湖湖的書。

  相信經歷過這些,她會更加堅強,豁達,以後的人生路會更堅實的走下去。

  而我,在經歷了這個特殊的病人後,也重新體驗到了這份職業的快樂和美好。一切是完美的,也讓我們共同的努力,把身邊的世界變得更美好......

  ——全文完——

  後記:

  與世無爭與己爭

  結束這本書的時候,是在我經歷一場生死關之後。短暫的一個月,四次手術,我像個要不停去打仗的戰士,必須贏了一次又一次,才有現在能好好活下來的機會。

  疾病帶給我的正面力量遠遠大於那一點兒痛苦折磨。甚至,我認為這是新生。當我在手術室睜開眼的那一刻,我就像新生的嬰兒一樣重新打量這個世界。這是我的第二次生命。

  有人說這個病,是一個完全看運氣的疾病。什麼時間發作、出血的位置,畸形血管的兇險程度,都決定了生死。死亡率和致殘率極高。

  但目前來看,它沒有給我留下任何後遺症,如主治醫生所言,我痊癒了,以後再也不會影響我的生活。


  當我打開窗戶,靜靜看著清晨五點的霧氣和露水。

  我對自己說,一定要把秋天一點兒一點兒熬過去。

  疾病讓我直面死亡,直面我一直渴望的歸處,當我真正直面死亡時,卻發現我無法放下的僅僅是小梔。世間我曾努力擁有的一切,都沒有絲毫的放不下,我腦子裡滿是,失去我的小梔是怎樣的可憐。

  所以,便將這場疾病理解為上天對我的挽留。它讓我明白,真正死亡來臨時,內心深處的真實糾纏。

  過去總說一生很長啊,現在想,一生短暫,能相見的時間並不多。

  夜裡,小梔走在我前面,說:「別怕,有我在你還怕什麼,我會保護你。」

  世上對我說過這句話的人,並沒有幾個。

  很努力活下去,是因為有想要照顧的人。所以不管往後遇到什麼,都有個不可死的理由,那就是晴梔年幼,他尚未老。

  與世無爭與己爭。回望自己五年前寫來自勉的這七個字,我做到了。無論任何時候,我們都應該不讓自己的嘴臉因憤怒而扭曲難看。

  其實這本書很簡單,只是過去這些年我的一點兒經歷罷了,甚至記錄的有些零碎,有些自我,但是最真實的我的內心,想獻給你,想你明白。如果你讀完,能夠理解我一些,那我得感謝你。

  對我來說,與人溝通是件困難的事,通過語言獲得理解是很難的。但文字不一樣,閱讀文字比語言更容易得到理解。

  能夠找到同類,是幸事。

  祝福每一個讀到這裡的人,願你過得好,過得比我好。得到世間各種愛,也有足夠愛人的能力。被溫柔相待過,懂得那份溫柔的美,便也給予出溫柔。

  希望我們都好好的,然後,會在下一本書里繼續相見。即使不能,也沒關係。謝謝你讀過我的字。 ——白槿湖

  2016年10月17日清晨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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