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可惜你無緣分享】
2024-09-13 18:23:05
作者: 千樹
與你的距離停留在時間的想像之外
隔著五厘米的微光,疼痛一次又一次演習
你是否知道,喜歡一個人的心情就像愛情一樣,可遇而不可求。
我依然會喜歡上別人,只是已經沒有了十五歲那年的純淨。年少的愛戀情緒,就像流行歌曲的內容,反覆,早就被唱盡。
當我有過那麼多虛假淡漠之後,某次回頭,才發現當時那個青澀認真的自己,是那樣的可愛,再難求得。
(1)
「檬檬電腦沒事的,送到電腦城修下就好了。」梁小司接了電話,跑來也鼓搗了半天也沒弄好,於是安慰我。
主板燒壞了是沒啥大事,換塊就成了?可上千塊的主板對我這個窮學生來說不僅是「有事」,而且是「大事」。我苦著臉跟在抱著電腦下樓的梁小司後面,悻悻地想。
我們抱著電腦在學校門口準備打車去電腦城,結果正巧是下午的士交班時刻,而公交車在下班高峰期人員爆滿,我們抱著大塊頭電腦根本鑽不進去。
等了半天,要麼計程車上有人,要麼拒載。最後我和梁小司像個傻子一樣半蹲在學校門口,兩眼失焦地盼著一輛載我們的空車。
「梁小司,都怪你!你不知道這個時候的士交班嗎,偏這時候去修。」我等的不耐煩地沖梁小司咆哮,「還有,你為什麼偏要買個台式,你家裡的筆記本咋不拿到學校來用!!」
在我吵鬧的時候,梁小司抬頭望了望我,欲言又止。我看到他憋屈的表情,突然想起這是什麼情況,明明是我將他的電腦弄壞了,叫他來幫忙拿去修,現在又在打不到車時怪他?
想想,自小到大,寧檬都是以乖巧懂事聞名於親鄰的,可是現在在一個寵愛她的男生卻養成了蠻橫頤指氣使的個性?
啊啊!!!我懊惱地揪著頭上的長髮。
「嘿,熊貓姐姐,你這是要表演街頭特技嗎?」
突然從一旁冒出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回頭一瞧,這不是劉君平嘛。我沒好氣地瞪他兩眼,梁小司好脾氣地跟他解釋我們發生的狀況。
「哎喲,這點小事你們幹嘛不找我呢,我一個哥們,本校的研究生在讀,特牛,什麼筆記本啊主機啊給他一搗騰,百病全消啊……」
劉君平眼露崇拜之色,嘴上的讚譽之詞滔滔不絕,仿佛他的哥們是行醫治世妙手回春的電腦界再世華佗似的。
可憐我的小眼球在一旁猛往上做翻滾運動,又酸又澀,在我眼裡,劉君平就跟簫奈奈來自同一個名為「不靠譜」的星球,不過奈奈是大美女,而又矮又胖的劉君平充其量是一隻會唱歌的蛤蟆。他們還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都異性緣超好,由此可以看出,女生並不如用下半身思考的男生們般,以貌取人。
見我一臉不相信的模樣,劉君平二話不說抱著我們的主機就往回學校的路走,任我們在他身後使勁叫換,也不搭理。
研究生公寓樓座落在學校最裡面的樹林裡,被綠樹環抱,流水淙淙地從假山上流過,美景看得我們牙根直痒痒,在同一座學校,卻有幾種不同的待遇,人生真是處處充滿了三六九等啊。
當我們到達目的地公,看到某公寓門迎接我們的人時,我驚得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
「城哥,我室友的電腦主板壞了,你給整整吧?」劉君平放下肩頭的機子,氣喘吁吁地說道,並將我們一一做介紹。
當他說到我「這是梁小司的女朋友寧檬」時,我的臉立地一臊,因為對面站著的赫然是首次見面便聽聞我在電話里撒謊的江城。
雖然他只是對我們點頭微笑示意下,便去檢查電腦了,不時還跟旁邊的劉君平小聲地討論著什麼。
我坐在一邊觀察著周圍整潔簡單的兩居室環境,心裡在七上八下地擂著鼓。主啊,此時我真想為你獻上一曲《人生何處不相逢》,你有必要這樣折騰我麼?
這個人見識過我與一群老男人喝得醉醺醺,而且還對自己的男友說謊。此時他的心時肯定在想,這個不守婦道的女人¥#&$#@(此處省略258個字)……
他怎麼想我並不是很重要,關鍵是他會不會將他所目堵的跟劉君平說?接著劉再轉給梁小司,再接著梁小司徹底看透了我隱藏在乖巧外表下邪惡的本質?
雖然我對梁小司沒有激情,但這不妨礙我喜歡霸占、享用他的好。請原諒一個從小爹不疼娘不愛窮養長大的女兒很容易被小恩小惠感動。
我的腦海里頓時浮現梁小司淚流滿面地用刀指著我,然後我渾身鮮血直流瑟瑟發抖跪地求饒的場景……
真血腥真暴力!!我冷冷地一哆嗦,梁小司立即緊張地詢問我,「檬檬,你還好吧,是不是累壞了,都是我不好。」
(2)
梁小司的聲音雖然小,但在不大的房間裡,還是被江城他們聽到了,他和劉君平不約而同地望望我們,然後默契地互相露出意味深長的笑。
哎,今天是要多難為情才罷休啊,我趕緊站了起來,走到江城身後,看他拿出各種工具在拆開的電腦零件上測試。
「江城學長,你是學IT工程的吧,還會維修呀,真了不起啊……」
「有很多女生喜歡你哦,江城學長。起先我不知道原因,但是一看到你,我便明白了,你又帥又有型還有能力……」
……
我學著之前的劉君平滔滔不絕地誇讚著。這招是從簫奈奈那裡學來的,對於有可能威脅到自己的敵方,首先要主動示好表誠意,以達到拉攏的目的。
於是現在換成了劉君平和梁小司臉上的陰晴不定。江城謙虛了幾句,只笑而不語。
劉君平看著臉色不太好的梁小司,仗義地提醒我,「寧檬你可是名草有主,別打我們城哥的主意啊!」
我瞧瞧江城那英氣逼人的小俊臉,心裡默念,我倒是真想打他的主意,不過以現在的形勢看來我們這輩子都難湊到一塊,在他的直觀里,我可是多麼水性揚花的女人啊。
三五兩下,梁小司的電腦還真的被他整好了,這讓我對這位江大學長的敬仰之情又添了幾分。
梁小司表示一定要請大家的客,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望向江城。我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心裡一個勁地在暗自祈禱:你可千萬別答應!千萬別答應!
可是莫非定律如此靈,江城一看我「渴切」的眼神,毫不猶豫地應允了。
哀嘆!
我們四個人,浩浩蕩蕩地向學校正門那個叫「月亮灣」的餐廳出發了。
我和江城相對而座,我的小心肝又緊張地撲撲跳起來,故作鎮定地一邊東張西望,一邊用手指在桌面不時地輕輕叩響。天殺的劉君平吃個飯還要點什麼酒,點什麼酒的還要將梁小司拖過去。回學校後我得拿出命理書來算上一卦,劉君平是不是我的倒霉星。
「你不化妝的樣子好看些。」他突然說。
「啊?」適時的裝傻充愣,是關鍵時刻的保護色,這點我拿手。他剛說的這句話疑似挑逗?但我把它當成了警示。
「看得出來,你的男朋友很在乎你。」他接著說,雙臂向兩邊撐開搭在椅背上,晶亮的眼神里有似笑非笑的神色。
「還行吧。」我敷衍著,眼神恍惚望向玻璃外的日光。
對面男人看似隨性卻強大的氣場讓我害怕,經驗教會我,對於不可抗拒的東西,還有一種選擇,那就是:逃離。
當這刻我在江城這裡感受到了那種危險的氣息時,我做了一個決定:遠離這個男人,必須的!
謝天謝地,梁小司和劉君平及時拿著紅酒出現了,看到梁小司那種人畜無害的臉,我前一刻繃緊的神秘,剎時放鬆下來。
我懂事地跟男生們倒酒敬酒,讓他們感受下作為男人與生俱有的或多或少的大男子主義。我的笑容很貼切,氣氛營造得很和諧。
環顧四周,發現很多與我相似者。他們的臉上也一直在笑,卻不知道胸腔里的悲傷早已蓄滿,呼之欲出。
(3)
大美女簫奈奈又受不住寂寞了,一接了那些「哥哥們」的邀請,立刻哭喪著臉請求我坐陪。
「簫奈奈,我退出。」我掙脫她的胳膊肘兒,假裝嚴厲,「我差點在梁小司面前穿幫了,他室友的朋友看到了我們在小江南喝酒。」
「得了吧,臭寧檬,你就在別人面前裝裝好了,在姐姐跟前可別說梁小司有多重要,你要是真的在乎他,就不會背著他那麼多次跟我們去玩了。」簫奈奈滿不在乎的口氣一針見血,她在我腰間掐上一把,坐到化妝鏡前修眉毛。
「這次我們可是去休閒山莊釣魚哦。」
我猶豫著沒有出聲。心裡小小的聲音一直在響著,「寧檬你不能這樣,再也沒有人像梁小司一樣對你好了。你不能玩火……」
「我真不去了。」我打開梁小司的電腦,背向簫奈奈。
「OK!」簫奈奈啪的放下她剃眉刀,拎包獨自出門。
「你就將你寶貴的青春交個一個你不愛的男奴,然後在乏味反胃中慢慢乾涸吧。」關門前,她還留給我一句勸世箴言。
托簫大小姐的福,上大學的住宿費由她全交,還是與她同住的雙人間公寓。這讓我的耳邊少了那些鶯鶯燕燕的聒噪,但也多了一分寂寞。
雖然我有一個對我很好的男朋友,但是我仍感到寂寞。簫奈奈說的對,我就別再掩飾了,她早看穿了我內心的蠢蠢欲動,於是才給了一個我一個「愛的色放」的機會。
說到「愛的色放」,我想起與簫奈奈在宿舍里拉著窗簾看韓國未刪節版的情色片的時刻,兩個人才真像一對蠢蠢欲動的小動物般雀躍。
手機在桌子上響,是梁小司,「檬檬,今天下午天氣很好,我們去看電影吧。」
我喜歡看電影,但是我不喜歡同梁小司看電影。比起與梁小司一起外出活動,我更願一個人縮在學生公寓裡發霉。我真是一個可恥的女朋友。
我慣例拒絕了梁小司的熱邀,同時一如往常心裡充滿了對他的愧疚。
網絡上的一切已經無聊到不能再吸引我,我兩眼空洞地對著刺眼的顯示器。無法控制地,我的腦海又回到了某個相似的畫面,許子昭對著電腦看NBA比賽,我在一旁也很無聊,但是心裡眼裡都是滿的,滿滿的他。
我開心的將他換下來的衣服和襪子用肥皂仔細地洗了一遍又一遍,那是我第一次給爸爸弟弟以外的男人洗衣服。
從不愛看球賽的我,竟然對NBA關注,特別是一個紋身最多的詹姆斯與24號得分王科比,因為那是許子昭喜歡的球星,我對NBA有限的認識都來自於他的介紹。
……
為什麼,此後的一切就變成了一場夢魘,日夜在我心裡糾纏。我捂著心口,可以感覺到鋸齒徐徐割開心臟的動靜。
鈴聲再次突響,臨時拯救了陷進回憶的我。我清醒過來,都是這該死的獨處,讓回憶與痛苦來我偷襲。
我不能再這樣,要再是梁小司,我就答應與他一起去玩得了。伸手拿手機的時候,我想。
打開手機,我的心裡頓時喜憂參半,不是梁小司,卻是楊風,上回在小江南結識的簫奈奈的那個哥哥。
(4)
「你沒與奈奈他們一起釣魚嗎,怎麼有空約我呢?」咖啡館裡我使得自己的表情看上去笑靨如花。
「寧檬小姐不在,我怎麼有心去釣魚呢。」楊風笑著,眉眼裡儘是成年人的世故與精明。
他年近三十,膚色偏暗,發梢有點自然卷,五官氣質神似港劇里那些愛穿沙灘褲的中年男人。我對他談不上好感,但是比起其它那群老男人,也不那麼抗拒。
「呵呵,是嗎?」我低頭攪拌著咖啡,心裡暗自嘲笑,真有逢場作戲的潛質呢,自己真不是什麼好女孩子呵,而那個梁小司當寶貝一樣介紹給他的好朋友的寧檬真的是我嗎?那個曾經在師長面前成績優秀,性格溫馴的小女生又是誰呢?
迷失的感覺也不錯嘛,至少暫時不用去感受那種絞心的痛楚。我隱隱地期盼著接下來會發生點什麼,即使真的對不住梁小司。
我思索著,但顯然命運不打算放任我在迷失里沉浮自得其樂,咖啡中的糖還沒有攪勻,身後一個清脆的女聲突兀地響起,她的語言更像一根刺,立刻將楊風和我刺中。
「姐夫,你怎麼不請我也喝上一杯呢?」
隨著聲音,一個留著齊耳短髮瘦削的女生,坐在了我跟楊風中間的座位上,笑意吟吟地望著他。
楊風立即驚得差點跳了起來,與先前的調笑形成了強烈的對比,他強裝鎮定地解釋,「婷婷,這是我們客位公司的寧小姐,恰巧在這裡遇到,就拼座了,你不會誤會吧?」
「我當然不會誤會啦,就是姐姐覺得姐夫最近有些忙,擔心您辛苦了,於是支使我來看看。」女孩微笑,再看了看了我,「我看了好一陣子啦,覺得姐夫又是喝酒又是跳舞又是喝咖啡的,的確辛苦了……」
這不就是明擺的跟蹤嘛,不過楊風有把柄在他人之手,立刻露出了成年人面臨抉擇時的理智,連連賠笑。
那賠笑的嘴臉,就連我這個本在一旁淡定地喝咖啡的人,都看不下去。但是好不容易再次迴避梁小司的約會出門一趟,我打算喝完這杯咖啡看完熱鬧再去逛逛街也不遲。
跟蹤捉姦戲什麼的,我最愛看了,以前跟著惟恐天下不亂的簫奈奈已經見識了不知有多少,這是簫大小姐對約會遊戲樂此不疲的意義。
可是如果我能預測到接下來將要發生的,我寧死也不願去飲下那味道奇差價格卻奇貴的咖啡。
正跟她姐夫對峙的時候,婷婷姑娘的手機響了,她對著電話報了地址就掛了,楊風以為是她告訴他老婆,臉立即嚇成豬肝色,
在看到來人的時候,楊風鬆了一口氣,我嘴裡的咖啡卻差點連同著鮮血噴薄而出。
重複了無數次的名字的那個人,歷經半年的沉寂,此時就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讓我以為再次回到了惡夢中。
一種一絲不掛般的羞恥感爬上了我的皮膚表面,疼痛感從小腹從心臟擴張,迅帶攻占了我的頭腦。
許子昭,我真沒有小瞧你,不管隔了多久,你的殺傷力還是這麼大,我自以為是練就的無堅不摧即時不攻自破。
婷婷原來是周婷,那個他寫在QQ空間的正牌女友的名字。
命運太過頑皮,真是好笑呵,我將以一種小三的身份面對念念不忘的初戀?
當看到許子昭坐在周婷的旁邊,我多麼希望此刻有人出現,將我解救。
咖啡加再多的糖,仍然苦澀難當,我已經感受不出來自己不停喝進嘴的是什麼東西,周婷的話語卻突然轉向了我,「寧小姐是吧,看你長得挺乾淨的,那些不好聽的話我真不想講……」
我保持沉默。
「……只希望你能自重,珍惜自己的青春。」……她喋喋不休。
她身邊的兩個男人,一個低著頭,一個面無表情。
只有她的聲音在不停地響起。
一分鐘過去,兩分鐘過去,三分鐘過去……
「操你媽的青春!少在這跟姐噁心行不行!!讓你那個黃臉婆姐姐管好自己家的老男人就好了!」
突然我就咆哮了起來,渾身顫抖地拿著自己的包,轉身而去。
我咬著嘴唇,看到許子昭伸住胳膊攬住被我的發飆嚇到的周婷,他的眼神依然那麼的深沉透亮,望著我總有意味深長的力量,嬌小的周婷縮在他的臂膀里小聲地嘟嚷,「現在的小三真猖狂,不要臉還拽什麼拽……」
出了咖啡廳,聽到街邊的錄像店正在放周筆暢的《魚罐頭》,歌聲仿佛在掙扎,讓每個細胞都在被壓迫,悲傷緊緊將喉嚨扼住,淚肆意地流了下來,流得那麼暢快淋漓。
「缺氧 魚失去海洋
我失去心臟
要用什麼補償 都一樣
魚罐頭一樣
慢慢的被蓋上 不透光……」
我已經多久沒有流眼淚了?
一直以來,疼痛,疼痛……只有疼痛,取代了眼淚。我幾乎忘了怎麼哭,而現在我終於蹲在街邊,聽著街頭的歌曲,嚎啕出聲。不管周圍任意人的的關注與詢問,只求哭個痛快。
風吹過身,冷徹入骨。
哭夠,擦乾眼淚,再站起來堅定地往前走。
(5)
再沒有一段時光美妙過初中了吧, 在如今有此殘缺不堪的生命里。
最悅耳的聲音是每次各科考試後,老師拿著試卷在台上叫著名字,「寧檬98分」「寧檬100分」,「寧檬95分」……
然後緊跟著的必然是,「許子昭100分」,「許子昭96分」,「許子昭97分」……
總是旗鼓相當,那種默契感讓人心下喜悅。
老師為照顧差生面子,只會念考得比較好的學生的分數,而念出來的「寧檬」必然毗鄰「許子昭」。一次許子昭上台領了試卷後,我準備上去,身邊頑皮的簫奈奈起鬨道,「叫許子昭幫你拿嘛!」
「對,許子昭,你順便幫寧檬取下嘛!」后座的男生們立即一個個附和。簫奈奈與他們一樣,是屬於永遠不會被念到分數的那群,但是她自豪的是學校里大部分男生都認識她,對她有求必應。這為她後來的「簫氏馭男術」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轉身朝大家笑笑,許子昭就真的在講台下等著老師將我的分數念完,再幫我領下試卷。
於是第一次的對話便是,「謝謝!」「不客氣。」
雖然早就注意到了,自從他初二下學期,他第一次轉學到班上,裝著一件白襯衫外套藏青色馬甲,黑如緞的頭髮根根飄逸,大家注意到當許子昭的成績優秀,學校第一名的占有者寧檬終於被擠下了,他們在前兩名的位置上相競爭。
從我的第三排第四桌的位置上斜向上看過去,便能看到許子昭的側臉,第一次發現原來男生也可以有這麼長的睫毛。濃密黑長的睫毛上是一雙會笑的眼睛。
就是因為這具有盅惑般的眼神,令我一直難以釋懷,梁子昭身為一個流氓,怎麼會有那麼深沉的眼神。
經我對流氓與眼神學鑽研了很久,終於得出結論,有了這種貌似深沉的眼神,你便會覺得流氓不再是流氓,而是翩翩公子風流才子。即使簫奈奈提點我,我是情人里狗SHI變天使。
當然這點對當時還是十五歲的清純少女的我,是無法覺悟的。
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總之年少懷春的我,開始暗暗關注著這個搶了我的第一名喜歡馬甲套襯衫的男生,記得他第一次被老師叫起來提問時的情形。
他站得筆直筆直,淡定地不卑不亢地回答。這與同齡其它男生斜著跨歪子身子的站姿、以及要麼緊張害怕要麼傲嬌裝酷是多麼不一樣啊。
我的心裡悄悄比較著,卻不知因為心裡早已經對某人認可了,所以才喜歡千方百計尋找他的與眾不同處。
當我發現放學後,我們回家走的是一條路時,心裡立即惶恐了。因為年少的虛榮心,不想他看到自己家的住房處在最破舊的那片小區,每天放學後,我都在學校磨蹭小會,直到許子昭整理好書包離開教室,我才默默地跟在他身後不遠的距離。
那時候,真是奇怪得很,少得可憐的交流,卻覺得喜歡一點都沒少。最愛在放學後的傍晚,看他的頭髮隨著大大的步子在霞光里一綹綹跳動。
偶爾當他有所覺察的回過頭來,立即緊張得手腳無措,只得拼命低著頭假裝專心走路。
我這悶騷的行為,曾一度被簫奈奈當成笑柄,貧窮的陰影籠罩在我整個的少年時代,令我的喜歡也變成小心翼翼的隱秘。
不曾想到,這原本無望的暗戀,在中考過後的畢業聯歡後有了轉機。
最後班會聯歡完,我還如往常一樣磨蹭著等著許子昭先行離開,依舊不遠不近地垂著頭跟在他身後。
他突然走得好慢,不似平日裡的大踏步。於是我也跟著放慢步子。
可是,他停住了,站在原地。
我頓時不知該怎麼辦才好,第一次出現這種狀況,我只得硬著頭皮也站在原地,並且裝作在等人似的不時地回頭張望,在三五成群放學後的學生們中故作搜尋。
直到迴轉身,一抬頭,發現他就站在前方不遠處,笑吟吟的目光坦蕩地落在我的身上。
那是多少年也不曾忘卻的時刻,喜歡的他那近在咫尺的笑眼,那麼耀眼,醉心的幸福感令天地都愈加遼闊。
從來沒有對誰如此勇敢過,可惜後來的許子昭沒有緣份將我的勇氣分享到底。
(6)
我的眼淚還沒幹,我的心還在疼。另一條校道上的蔡大嬸叫我名字的聲音,令我有如被電擊般從遼闊的天地,返回到窘迫的現實。
「寧檬,這下半年的學費你還沒有交吧,要儘快啊,雖然我們比較好,但我也擔不了多久……」我向她走近後,蔡大嬸連珠炮似的說,她身邊站著的江城依然衣冠楚楚,矜貴不已。
「我會儘快想辦法的,蔡老師,麻煩你了。」我說,感到臉上臊紅,不願再看江城。
……
拖著疲憊的雙腿返回學生公寓,心裡的石頭越來越沉。這就是現實,才上大一,下半年的學費都還沒有著落,雖然在蔡大嬸的人情下,學校里已經為我寬容到從全年一次性交清到半年一交……
但我真的不想再讓梁小司為我交學費了,我一定要自己解決。
回到公寓即刻關了手機倒頭昏睡,直睡到不知青天白日,醒來時已經華燈初上,從公寓七樓的陽台上往學校外的夜城看過去,一片燈火通明,燈紅酒綠交相輝映,豪華娛樂城的房頂探射燈囂張地掃描著它周圍的一切。
不知道幾點了,簫奈奈還沒有回來,頭疼欲裂地打開手機,發現未接電話許多,除了一個簫奈奈,其它幾乎全是梁小司的,將未接記錄通通刪掉後,再翻看簡訊。
「檬檬,你在哪,怎麼關機了,我很擔心你。」不用看發信人,就知道是梁小司,感到頭更痛了,沒有繼續看下去的欲望。
接下來是一條直接顯示著號碼的簡訊——「你還好嗎?發現你變了很多。」
這串數字熟悉得就像幾年來重複了無數次的那個名字,日夜燙燒著我的傷口。
我還好嗎?
我還想這麼問問自己,可是卻問不出這麼雲淡風清的口氣。真不愧是我喜歡過的人呵,讓我心生佩服。
我像個瘋子一樣失笑、大笑,笑著笑著,眼淚就洶湧澎湃了。
許子昭,我當然好呀,你也看到了我的變化了吧,這都是拜你所賜呢?那個對你百依百順,那個人人眼中的乖乖女會勾搭有夫之婦,會出口成髒?
看到這些,你會很有成就感吧?
「你好,你是哪位?」——迅速地拼了幾個字,按下發送,心裡好是痛快。
雖然你我的手機號碼都一直未曾換,但是顯然,你不再是你,我亦不再當時的我。如果有幸求得時光倒流,我一定會在當年你等待我的路口,將你送的那些千紙鶴全部拋向空中。
(7)
真感覺自己像件價值不斐的展覽物,不停地被梁小司拉出來,介紹給眾人。
「嗨,這是我的女朋友,寧檬。」
「嗨,我是寧檬。很高興認識你。」
總是跟著梁小司後面重複這句,以及早已經僵硬了的笑容,令我對這場計算機系與外語系的聯誼活動深惡痛絕。
什麼聯誼,什麼擴展交際,說穿了不就是方便那些單身男女相親嗎,有話不是這麼說來的,有節一起過,有春一起思?
這本來沒我們這些有主的人什麼事,但梁小司非得求我一起參加。簫奈奈背著他跟我取笑,「他是間接向大家宣告示威不要打你的主意呢,嘿,他還真純真地以為你就是他的呢。」
簫奈奈的我令我為梁小司生出了一絲小小的悲哀,於是我便像牽線木偶般的更加配合他賣力表演。
雖然心裡有點反感有點累,但是有種莫明的情緒再提醒著自己要回報梁小司的好,不知道世界上還有沒有人像我一樣,擁有這麼一種奇怪的戀愛關係,我永遠不停地在對他的愧疚與被償心理中尋找平衡。
「江學長!」忽然聽到女生堆里有人驚呼。
「真的是江學長呢!」緊接著有女生跟過去。
我轉身,一眼瞧見江城意外地也出現在聯誼會上,他穿著一件普通的金屬灰夾克,淺灰色毛衣,而出眾的氣質在普通得有些土氣的學生中間倍加引人注目,
他也發現我的時候,梁小司正在跟周圍的人介紹著,「喏,這是我的女朋友寧檬,可愛吧?」
這句話落在江城的微笑里,變得格外得刺耳。
我紅著臉有些不耐煩地將梁小司拖到聯誼會的一個角落裡,坐下來吃東西,「梁小司,你煩不煩啊,我累死了!」
「對不起,檬檬,我真沒有用,又讓你受委屈了。」
梁小司的話差點又讓我抓狂,我不知道他為什麼總是喜歡這樣,說一些自暴自棄的話來損自己以博同情,這讓我反感不已。
我只得氣呼呼地猛喝飲料,不再同他說話。
坐在一旁看到聯誼餐會上,除了江城,最惹人眼球莫過於穿著白裘大衣套黑絲的簫奈奈,那張酷似周迅的小臉,再扭動著柔軟的細腰,幾乎令所有的女生看紅了眼。
那麼多的女人騷首弄姿費盡心機,都敵不過簫奈奈嫣然一笑。我端著一杯紅酒一飲而下,忍不住暗笑,簫奈奈真是個要人命的小妖精,不僅要了男生們的命,而且奪了女生們的自信。
要說她那樣的女生才不會缺男朋友吧,明擺的,她就喜歡湊熱鬧。
當天晚上,簫奈奈沒有回學生公寓,我心裡明白她自然是跟在聯誼會上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某個帥哥共度少兒不宜的良宵了。
簫奈奈的一大強項就是善於發現每個男人的優點特質,她最愛趴在對面的床上,跟我談認那些與她有過露水情緣的男人。
「我發現有好幾個穿襯衫的男人喜歡這個動作呢,」簫奈奈回憶著,舉著手臂,將衣服袖口輕抖向後,然後星星眼,「好優雅好舒服!突然想起那時的方圓特別喜歡這樣。」
她偶然地也會提及方圓,跟我的欲說還說扭扭捏捏不同,對於她的中學時刻仿佛一片青天罩在她頭頂上的少年方圓,她從不刻意迴避,一時興起會反覆提起。
當然,方圓是天使,許子昭是魔鬼。
她安慰我,「寧檬,每個女生年輕的時候,要麼遇到一個許子昭或者方圓,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比起方圓,我還是更愛那種喜歡輕蹙眉峰的男人,有種說不出來的慵懶性格,那樣的人一看就是調情高手……」
簫奈奈的話有個特質,乍一聽仿佛充滿著哲理,卻總是直接得讓人有些臉紅,她才不管這些,繼續引導著我將話題擴展,「嘿,寧檬,你說個話呀,你覺得塗冷會不會是我愛的那款啊?」
……
我覺得我真是一個不靠譜的人妻,對於好朋友簫奈奈的尋歡作樂,我非但沒有承擔起作為一個諍友出言警告的義務(小學課本里的《思想品德》里就曾教育過我們諍友與損友的區別),反而不守婦道的心思在蠢蠢欲動,充滿著對她的羨慕忌妒恨,恨不得自己化身成她以身士卒。
簫奈奈的名言自然是那句,「姐豪放得太久,找不到矜持的方向」,並以此衍生贈送了我一句,「寧檬已經矯情得太久,找不到真誠的方向」。
雖然有些不好聽,但我不能否認她所說的切合我的實際。我也不知道,對於早已經是昨日黃花的許子昭,我還在糾結個什麼勁?
一個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我真的發了近百次誓了,忘記許子昭那個混蛋!好好地與梁小司談戀愛!可是再毒的誓言也阻止不了我內心的澎湃暗涌。
當然,即使再怎麼澎湃,像楊風那等男人,再來的電話也會遭遇直接被切再拉入黑名單的待遇!我有熱衷於冷眼觀看男人叛離被抓時的狼狽樣的變態喜好,卻也排擠小三這個名稱,那真是世界上最髒的字眼之一。
記得有一次與簫奈奈他們在外面吃飯時,她的一個大年紀朋友竟在同一個餐樓的兩層分別定了包廂,二樓放他的老婆和兒子,一樓是他跟他的情人。簫奈奈笑談,「這就叫啥,玩的是心跳刺激!」
而我發現,那位玩刺激的仁兄的夫人遠比情人漂亮大方,所以男人們的欲望,真是奇怪,就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追求的是什麼。
(8)
我竟然又見到了許子昭,就在我們的大學食堂里。
中午的學生食堂,人群擁擠嘈雜,我跟梁小司在正對大門的地方相對而座,他正拿著他的勺子拼命往我的嘴巴前送飯菜。
在躲避的間隙,我驚恐地看到許子昭竟然拿著個飯盒與一個我不認識的男生,一起說笑著走到打飯的窗口。
他的眼神依然沉靜,掃過我與梁小司的時候,發出幽幽的冷光,仿佛隔空的靜電,我的手一下子抖動,就將梁小司的飯勺打落。
「好檬檬,你就吃一口吧,求你了。」梁小司來自近海的南方,大舌頭的普通話配著哀求的腔調聽起來淒悽慘慘切切,立即吸引了一旁的人圍觀。
其中有認識的女生打趣道,「寧檬,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的男朋友要是有梁小司對你一半貼心就好了。」
那個女生叫唐曼可,我初中時的同學,在簫奈奈她老爸沒有拿鈔票將她硬塞入荊大之前,我曾經跟她住在集體宿舍,她是我上鋪。我對她有些嗆味十足的性格,早就很了解。
但是這個時候,她明明看到我已經這樣的窘態,還不放過,我心裡不禁感慨,不管是愛情還是友情,都只發生在十六歲以下,像我和簫奈奈打下墊定的情誼多深厚。
而高中,萬眾凝望著高考,人人都多了一份心機。而大學,更加生疏客套,與友情啥的的壓根靠不攏。
梁小司看到有支持者,更加底氣十足,那模樣仿佛我今天不吃那餵我的那口飯我就得橫著離開這食堂得了。
那麼多人此刻關注著,我知道包括剛才走進食堂的許子昭。我的腦袋迅速地發熱,啪地將自己的飯盒摔在桌面上,甩手離開,「我不吃了,梁小司你餵你自己吧!」
梁小司不明白剛才還好好地跟他談論上課時每科老師八卦的我,怎麼突然間就變了臉,我想他永遠也不會明白,自己只是可憐的空窗期替補。就像當年的寧檬,最後才發現,自己只是他許子昭一枚小小的愛情遊戲棋子。
胸口又有東西在撕扯著,即使明明知道梁小司跟一切沒有關係,是自己受不得許子昭的刺激,他的一切都是我的敏感禁區。
跑出了食堂,我同拼命追上來的梁小司爆發了又一次的大爭吵。在這之前,我也會經常因為某個雞毛蒜皮的小事沖他吵鬧。而梁小司,總是在不明就裡了,忍受著我一次次的無理取鬧外加語言暴力。
在愛情里,我們無一不變成了不受理智控制的傻子。受到傷害後,傻傻地折磨著自己,連累著折磨著愛自己的人。
梁小司,要怪就怪你的氣場太弱,敵不過許子昭的一個眼神。
我還記得高二的那個聖誕節,家鄉C城的那個晚上特別的寒冷,車上的行上車輛特別的多。我從城南的一中,堵堵停停,在公交車上站了一個多小時,才到了許子昭所在二中。
雙腳麻木的我,看到他們二中那生鏽了的有些丑的鐵大門(中學時為封閉管理,大門常緊閉,只開一側的小門)時,感到無比親切。高中的幾年,因為兩個人不在同所學校,我已經坐了無數次公交,然後在看到這醜醜的鐵門時就知道到站了。
我開心地許子昭打電話,告訴他請了晚自習的假來陪他過平安夜,現在就在他的學校大門口。
許子昭很快出現了,但是他的臉就像被這太過寒冷的冬夜給凍著了,凝成一片霜。
我永遠也無法忘記許子昭那刻的眼神,依然深幽得讓我心動,卻冷冽百倍於街頭路人。
「你怎麼啦,沒事吧?」我帶著緊張,小心翼翼地問。
「這麼晚你來做什麼?」他皺著眉,不耐地地反問。
我還沒有告訴他,今晚是平安夜,我的書包里還裝有一個上車前我從超市里幫他挑的大大的蘋果,他立刻就接著說話了,趕我走,「你快回去吧,冷死了,真煩。」
眼淚一下子掉了出來,在他的煩字還沒有落音之前,我咬著嘴唇默默地轉身,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我在站牌處,揚手打車時我的肩膀在顫抖。
而當我坐上車時,透過車窗看到小鐵門前已經沒有了他。
可是不久後,在許子昭心情好,主動跟我打電話說是怕我影響了自己的學習後,我又原諒了他。就像我跟梁小司,無數次大大小小的爭吵後,我知道他肯定會主動原諒我,而且為我找各種牽強的理由開脫。
剛跟梁小司吵得不可開交後,我又接到了班主任蔡大嬸催交學費的電話。真感覺自己的腦袋要爆炸了,昏昏沉沉地在學校里晃蕩,猛然看到不遠處一個男生在布告欄那裡貼什麼,遠遠地看到大紅色的「招聘」兩個字。
我立刻如黑暗裡關壓太久的人見到了曙光,奔赴過去。貼告示的人回過頭來,又見江城那俊雅得欠揍的臉。
「你感興趣嗎,要不來試下?」剛貼了告示的江城,向我露出他那招牌似的溫和的笑臉。
是學院裡幾個學生創辦的工作室,向在校學生招幾名英語成績好的兼職。我主修西班牙語,英語成績也不錯,這真是沙漠逢綠舟,我感激地沖他猛點頭。
他立刻笑著,轉身將剛貼好的告示撕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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