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彎彎落英繽紛的十七

  １

  23點１刻，學校大門果然關了。運動鞋太硬，牛仔褲有點緊，彎彎面對高出她半個人的鐵門發怵。

  都是因為小柔耍賴，總不肯睡覺，她才等到這麼晚回學校。她笨拙的抓住鐵門，準備往上爬時，聽到後面有男生的說笑聲，她立刻回到地面。

  兩個男生猴子一樣的敏捷，一翻一躍，然後消失在學校松柏的後面。街燈灰濛的光影在夜風中搖晃。彎彎咬咬牙，硬著頭皮，爬上鐵門。爬到最頂端，頭暈眼花。

  我可以幫你麼？剛消失的兩個男生神奇的再次出現，一個走到鐵門下，朝她微笑。

  噢，不用了，謝了。彎彎的臉漲的紅紅的。

  不要緊的。男生還是伸出雙手，她小心的踩下來。他從後面接住她，清爽的男孩氣息傳來。輕抱，著地，放開。

  嘿，小女生以後不要這麼晚回學校。他們朝他揮手，跑向男生宿舍樓。

  謝謝哦！彎彎不好意思的對著他們的背影喊。

  走到宿舍門口，聽到室友們的談論。

  彎彎真可憐，母親得了重病，爸爸薪資微薄。

  嗯，聽說她還有個姐姐在念大學，還惹上了官司。

  是的呢，她姐姐好像拋棄了一個男生，結果那人得了抑鬱症，他家人就鬧到學樣去了……

  哎呀！彎彎故意碰到門邊的盆景，叫出聲。宿舍里立刻悄無聲息。她敲門進去，洗漱，換上睡衣，安然入睡。她不怪她們，因為知道她們並沒有惡意。

  有點難受，因為不願被人同情。媽媽病發，不告訴正苦惱的姐姐，自己去做鐘點工，分擔爸爸的壓力。彎彎十七歲了，是個小大人。

  ２

  彎彎的中學所在地名叫白水鎮，聞名全國的武術之鄉。

  護城河清澈見底，岸上青翠欲滴的柳條隨風起舞，桃紅梨白的花瓣，漫天紛飛，飄落到河面，隨波起伏。

  聞著花香，沿著護城河走到小柔家去的彎彎，心情很好，以後不用出來做兼職了，班主任給她申請到了助學金。

  彎彎姐姐，你以後會不會來看我。小柔可憐巴巴的眨著大眼睛。

  安啦！姐姐以後一定常來看你，彎彎拍著小柔的頭說。父母工作很忙的小柔好孤獨，彎彎很心疼她。

  叮鈴鈴——，有人按門鈴。彎彎跑去開門，有些奇怪，一個大男生站在門邊，面熟。

  請問這是顧小柔家嗎？

  是的，你是？

  我是她的新家教柯奇。

  哦，是你，請進。

  六歲的小柔看到一個身著白襯衫，乾淨陽光，高大帥氣的大哥哥，開心不已，彎彎直拍她。

  我見過你呢，柯奇說。

  嗯？

  上周六那個夜晚，學校鐵門……

  噢，是你啊？那天晚上天黑沒看清面目，謝謝你了。彎彎臉微紅，眼睛笑成淺淺的月牙。

  你誤會了，那天晚上幫你的，是我的朋友。他叫牧野笛。柯奇更不好意思了。清晨，金燦燦的陽光打在他頭髮臉頰的一側，他的眼睛裡有清澈的河水流動。

  呃，沒關係呢。彎彎笑眯眯。男生臉紅了。

  ３

  一二！一二！一二三四！

  清晨做早操的時候，彎彎看見學校里一群武校打扮的學生在練體能，氣勢震天的。

  咦，這是怎麼一回事？

  聽說我們學校跟隔壁的文武學校合併了。看，好多帥哥呢。

  女生們小聲的偷笑著。散操，經過武校學生的身邊時，彎彎看見柯奇，他們都一色的鑲金邊黃馬卦，額束黃巾，有點精武門的味道。

  彎彎朝柯奇揮手，他微笑著。身邊的一個男生打了個響起，朝她飛速的眨動右眼皮，然後戲謔的望著她。

  紅霞一下子飛上了彎彎的面頰，她低著頭匆匆走過他們身邊。身後，大男孩們笑聲張揚。

  晨讀後，彎彎拿著早餐，坐在青藤攀爬的石椅上看書。柯奇他們走過來。

  嘿，你叫彎彎是吧？聽廣播說今晚十一點有流星雨呢，八點，圖書館頂樓，不見不散。

  男生邪邪的笑，滿是狡黠。碎碎的陽光透過枝葉，點點閃耀在他身上，是先前打響指的那個。柯奇靜靜地立在他身邊，沒有表情。

  我叫牧野笛。他接著說，大步走開。

  三月的陽光和熙，純白的梨花一樹一樹的落，飄滿石椅，飄落一地。前面離去的男生，背影挺拔，一綹綹的烏髮隨腳步跳躍，肩胛胳膊是古銅色的剛毅弧線。

  彎彎眼中的世界一下子繽紛起來。一天，好漫長。

  ４

  十一層的頂樓風很大。

  七點，穿著無袖衫的彎彎，雙手抱肩，蹲在角落裡。

  八點一刻，來回走動，不住摩擦雙肩，星辰黯淡。

  十點，縮回門邊。天邊浮來大片大片陰雲，不像會有流星雨。

  十一點，陰雲密布，開始下小雨。

  寒冷，從皮膚滲進骨髓。她閉上眼，身後男孩清爽的氣息傳來。眼開眼，迴轉身，三天前神奇出現的人影，還未見。

  她從門邊走進雨中，一圈圈，慢慢地踱。

  黑暗中，人影衝出來了，奮力拽著她往回走。

  是柯奇。

  你怎麼來了？她用手抹掉臉上的雨水，朝他笑。

  彎彎，你是個傻丫頭。柯奇說。

  柯奇，你是個傻小子。彎彎說。

  ……

  彎彎盼著因淋雨生病，就不用上課了，就不用看見牧野笛和柯奇。

  可惜到了第二天，她還好好的，好好的看見他們，朝他們微笑。

  嗨！

  嗨！我昨天早上只是跟你開玩笑，你沒有當真去看流星雨吧？牧野笛陽光燦爛的笑。

  笑容停在一半，死掉。

  肯定沒有啦，彎彎才沒那麼傻呢。柯奇說。

  那就好，三個人，又開始笑。

  彎彎趴在教室里，看窗外的護城河，靜靜的流動，ＭＰ３里阿桑唱：就靜靜的，看青春難依難捨，淚還是熱的，淚痕冷了。

  ５

  天幕純粹的藍，無一絲雜質，像藍的透明的水晶球。

  雨過天晴，空氣濕潤。三月里春花與青草泥土混合的芳香飄溢。彎彎穿著米色百褶裙，在桔園綠色的海洋里穿過。桔子花小小的花瓣剛成形，星星點點綴在一片墨綠厚實的葉間，清香引來群群嗡嗡的蜜蜂和翩翩的白蝶。

  體育課，彎彎因特殊原因休息，跑到學校背面的桔園散步，心情舒暢。

  轉過學校圍牆，彎彎立地往回走。

  喂，夏彎彎！後面的人追了過來，不停的喊，你怎麼見著我就跑啊？

  彎彎訕笑著轉過頭來，不是的，我好像在前面掉了東西。

  是真的嗎？掉了什麼？我幫你一起找找看。牧野笛又浮起了那讓她招架不住的狡黠的笑。如緞的發，額際長長的睫毛覆在深潭似的星眸上方。他扯起右邊的唇，露出白玉雕琢般整齊的牙。萬丈光芒從他的臉上映射出來。

  沒，不！不用了！彎彎一下子紅了臉，只是個小東西，沒什麼的。

  那你沒事了？會用ＰＳ處理圖片麼，我們假期照了些相片，光沒調好。

  嗯，只會點點。

  牧野笛帶著她走向他們宿舍。他走在前面，風吹起他的發和白Ｔ恤向一邊飄起。小路邊，不時跳出一隻綠衣蚱蜢，偶爾輕風吹散一朵剛開好的蒲公英，漫天毛茸茸的飄向遠方。

  同舍管說明，進入宿舍，柯奇也在。彎彎看見他床邊打開的衣櫃掛著滿滿的一排白襯衣。

  這是你一個人的嗎？彎彎驚嘆。

  嗯，柯奇怪不好意思。

  呃，我說，其實，也許柯奇穿Ｔ恤更好看呢。

  柯奇笑，一臉純淨，像個孩子。

  ６

  弄好照片，三人興沖沖的跑到街頭沖洗。

  喏，給你！牧堅笛拿出一張與柯奇的合影遞給彎彎。瀑布前，柯奇中規中矩的雙手交叉抱胸，牧野笛斜斜的靠在他身邊，像個痞子。

  為什麼給我照片？

  我們要走啦。今天上午一個影視公司到我們學校挑武術演員，我跟柯奇也被選上了。

  當演員？好啊！以後成大明星了要記得給我留份簽名啊。彎彎興奮的，眼睛也彎彎的。

  不成大明星就不要簽名啦？勢力！牧野笛猛敲她的頭。

  柯奇一臉鬱郁。

  柯奇，要當演員吶，為什麼你還好像不開心。

  因為他要離開白水，離開彎彎啊。牧野笛戲謔。

  彎彎和柯奇同時紅了臉。牧野笛做個受不了的表情走開，彎彎立即跟著跑了。

  艷陽當空，很多歡欣，很多祝福。送別時刻，被選上的學生被人群包圍。

  彎彎汗流浹背鑽進人群，將牧野笛搶出來。

  牧野笛，你聽好了。上周六晚上我有到頂樓看流星雨。以後你不許再開我和柯奇的玩笑！也不許忘記我！

  牧野笛一下子笑了，拍拍她的頭。那眼中的溫柔是寵溺麼？彎彎一下子暈眩了。

  ７

  彎彎姐姐，柯奇哥哥兩個月沒回來看我了，他是不是把小柔忘了啊？小柔苦惱的趴在窗台上，往樓上望。

  不會的，小柔這麼可愛，柯奇哥哥不捨得。

  彎彎也苦惱的把玩著手機，牧野笛總是笑，連面對離別時她的告別也清涼的笑過，雲淡風清。彎彎的心仿佛在趟一條長長的澀澀的河。

  校慶節，牧野笛他們終於返校慶功。

  小柔拼命的拉著柯奇，彎彎拽著牧野笛，纏著要去影視公司看大明星。

  他們很快被拉走，跟與他們同來學校的演員一起表演。彎彎看見牧野笛同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孩做搭擋。很多人說，金童玉女。

  彎彎站在探照燈的背面，人群的深處，看著台上那一對完美的可人兒，嬉笑怒罵。人群中不時爆發出陣陣轟笑和掌聲，音響轟鳴，潮濕瞬時盈上了眼眶。

  她轉身走出人群。沒人看見她背後灼灼的目光，柯奇站在後台，看著彎彎漸行漸遠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他的手機開機語是，你看到面前的陰影，是因為背後有陽光。

  表演後狂歡，他們叫上彎彎，一起去他們宿舍聚會。

  柯奇打開他的行李箱拿紀念品。彎彎看見那裡面整整齊齊的碼著各種款式的Ｔ恤，無一件襯衫。

  眼前，一下子又飄滿毛茸茸的蒲公英。彎彎開始懷念春天。

  ８

  他們再次離開時，彎彎沒有前去送行。她懷念春天，也害怕春天。

  柯奇常常給彎彎打電話，彎彎常常打電話給牧野笛。書上寫，愛情，從來不講道理。

  冬季來臨，彎彎怕冷，穿著鼓鼓的羽絨服，戴著圍勃手套，和小柔去踩雪，摘樹枝上的冰掛。

  彎彎，到我們這邊來度寒假吧，這裡不冷，柯奇在電話那頭傳來熱氣。

  她想著姐姐也在南方，只有上次感情糾葛去看過她一回，她多年沒回家，不知道怎麼樣。

  彎彎走出火車站，穿得很夏天的柯奇朝她猛揮手。

  嘿，彎彎，這邊！這邊！

  彎彎努力睜大眼睛，朝他身後看。柯奇走近，微笑著替她解下圍脖，眼中水波盈潤起伏。

  傻丫頭，這裡屬於熱帶，沒有冬天。

  彎彎擠出笑容，笑成彎彎一慣甜美的模樣。

  南方的街道兩旁開滿艷紅的花朵，居民樓的窗戶外垂吊著生機盎然的綠色藤蘿。午後的陽光依然耀眼，兩個人的影子被拉成斜斜的，一長一短，並肩前進。

  同姐姐報到，安頓好行李。彎彎笑眯眯的說：「柯奇，什麼時候帶我去你們公司參觀呢？」

  「這個周末吧。」柯奇的笑容永遠溫和，純淨，似三月的蒲公英飄過藍的透明的天空。

  ９

  換過Ｘ種髮式，試了Ｙ套衣服。心提起，撞擊。猛烈喝水，大口喘氣後深呼吸。

  「請問柯奇在嗎？「

  「彎彎，這裡。」柯奇在鎂光燈旁朝她招手。

  「呃，牧野笛不上班？」彎彎又在攝影棚里四處張望。

  「他今天有事休假。我待會也要收工了，到時帶你出去轉轉。」

  「嗯。」彎彎安靜的等他下班。

  世紀之窗，遊樂場，柯奇帶著彎彎玩遍。她總懨懨的。

  天氣好熱，他帶她去冷飲。彎彎叫了一份香草冰淇淋，味道香甜，仰頭的瞬間，冰淇淋變苦。

  牧野笛在冷飲店的一角，一個比冰淇淋更甜美的女孩挽著他的手，將頭側靠著他的肩，吸著果汁。他們旁若無人的歡笑，小聲咬耳朵說悄悄話，一臉幸福的模樣。

  女孩不是上次校慶同牧野笛表演的那個，似曾相識。

  「柯奇，牧野笛同他的朋友在那邊呢，我們去問候下？」彎彎說。她固執的相信愛需要勇氣。

  柯奇神色微變。「不用去了。那個女孩是牧笛的表妹，叫婉姝。」

  「婉姝？是不是陳俊的妹妹？」

  「是的。」

  10

  陳俊是姐姐的昔日男友，姐姐與他分手後，他得了嚴重抑鬱症。陳婉姝，陳俊的妹妹，牧野笛的表妹。

  牧野笛是故意的，在你晚歸時幫你，用流星雨的約會捉弄你。柯奇說。

  柔和的光線經過玻璃杯的折射，發出迷離又耀眼的光芒。冷飲店內播著老歌《忘憂草》：「誰把誰真的當真，誰是誰唯一的人。軟弱的人們，天真的靈魂，學會殘忍……」

  彎彎眼前的世界在水霧中搖晃，消融。她烏黑的眼睛笑成彎彎的月牙。

  柯奇，別開玩笑啦，你拍戲拍糊塗了吧！她拿起背包，像中了子彈後直墜地面的小鳥，踉踉蹌蹌的的走出冷飲店。

  姐姐惹上官司時，彎彎見過陳婉姝。她跟在她父母后面，恨恨的望著她和姐姐。

  柯奇，你騙我，南方怎麼沒有冬天？

  彎彎站在南國枝葉蔽天的林蔭道上，對跟在身後的少年說。

  柯奇，對不起！

  11

  冷飲店內，男生不再說笑，沉悶的一言不發。他將她離去的踽踽背影，在心臟定格。他看到她站在枝葉繁茂的梧桐樹下，仰望天際，水色的陰影瀰漫天地，將她籠罩。

  表哥！表哥！身邊的女孩不停的叫，他的眼神凝向蔚藍的天空。

  星光璀璨，女孩坐在鐵門頂端猶疑。他伸出雙臂，小小的溫軟馨香的身體偎在他懷裡。她靦腆的笑，眼睛彎彎的，成月牙狀。

  「牧野笛，那個夏彎彎，她的姐姐就是拋棄你表哥的那個女生。」他約她去頂樓看流星雨，半路上，柯奇擋住他。

  廣播也說謊，夜晚沒有流星，卻下起了雨。他站在宿舍陽台上，臉隱在樟樹葉的深處，看著柯奇一路上擁著她回來。

  是什麼，讓我們在最美好的季節里一再的錯過，他和她同站在梨花雨的潔白里，站在相遇的小路上，一個看向來，一個走嚮往。

  一手資源突破防盜章節，收藏czbook.cc。請分享更多的讀者，讓站長能添加更多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