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逃之夭夭
2024-09-13 18:30:11
作者: 王巧琳
一:舊情
去泰國之前的日子,寥城一直在下雨,不是綿綿的,也不是轟動的,就是那種不疾不徐地下著。
不是淅淅瀝瀝,也不是嘩嘩啦啦,就是那種讓人心裡有點不痛快的下法。
沒完沒了。
儘管那串鑰匙是短暫的安心劑,我卻還是沒辦法停止自己做夢。
作息開始混亂,我也一點都不想去上班。
我不安心,也為自己生日那天的失控而感到後悔。
但是秦牧卻變了一些,以往他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用陸羽來說我們倆的戀愛簡直不太正常,情侶交往,不該每天都打個電話說晚安的嗎?而如今,可能是我倆都空了下來。秦牧找我的時間,逐漸多了起來。
那段日子我晚上總是睡不著,寫完陸羽布置的心靈雞湯,百無聊賴地刷著朋友圈,點了個贊以後,秦牧的電話響了起來。
「姜未,你知不知道半夜不睡覺會變笨的。」他語氣里微有埋怨,然後說,「我也剛忙好,你要不要見我?」
我們去電影院午夜場看了電影。剛好是張藝謀的《歸來》,改編是我很喜歡的作家的《陸犯焉識》。
借著《歸來》,我終於鼓足勇氣,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漫不經心。
「我聽說,趙靈犀要回來了啊。」
他微微側過頭,電影的光束打在臉上,婉瑜認不出歸來的陸焉識了,她茫然地,客套地,生硬地打招呼。
「趙子騏跟你說的吧?」他的目光重新回到熒幕上,「是吧。」
「她沒有聯繫過你嗎?」
我側過頭看著他,細微的神色變化,他的目光一凜,然後鬆軟下來。
「沒有。我也只是聽說而已。」
「可不許騙我。」我壓低聲音認真地說。
他似乎想了想,然後抓住了我放在靠椅上的手,朝我溫軟一笑。
「不騙你。」
電影散場,人流並不多,秦牧緊緊扣住我手掌的力度讓我心安。
「餓不餓?要吃點東西嗎?」他低頭問我。
「不要了,我還要回去收拾行李呢,後天不是就要走了嗎。」
「不要帶太多貴重東西,要是遇上什麼事,打電話給我。後天早上的飛機嗎?我送你去機場。」側門出去,他攬住了我的肩膀。
「好啊。不過你明天得陪我去趟商場,我行李箱的滑輪壞了。」
「不用。」他想了想說,「我那有好幾個行李箱,我明天可能下班晚,我再給你帶回來,或者你過去取吧。」
走出電影院,空蕩蕩的午夜街道上沒有人,他車停得有些遠,我跟在他身後,踩著他的影子。
我忽然覺得,我有些害怕幾天的分離,如果趙靈犀回來了,而我又剛好不在,秦牧會怎麼做?
他真的沒有騙我嗎?趙靈犀沒有聯繫過他,保持著前女友該有的距離和本分。
「秦牧!」我的心又不安起來,在身後叫他的名字。
他轉過身來,那張臉是年輕女孩子都挺喜歡的臉,因為晚上有工作的原因,他還來不及換掉難得在我面前穿的正裝,我一直都知道他好看,但是時間越久,卻覺得他更好看了些。
「秦牧啊,等你不那麼忙了。我們一起出去玩吧。」我想起過年的時候他跟我同學周青歌提起的北海道,大聲說。
「好啊。」他站在那等我,微微笑,「想去哪裡?」
「都好。」
我跑過去,走到他面前,仰起頭來看他。
他也看著我。
這姿勢,遠遠地看上去,一定是我像在等一個吻。
我認真地看著他,想看他眼睛裡是不是也有這份認真,我知道我這樣的狀態非常不好,我保守地愛他,總覺得會失去他。
他噗嗤地笑場了,然後以飛快的速度吻了我。
秦牧的嘴唇真軟,輕輕抱住我的後腦勺的手也軟。
我有些喘不過氣,他鬆開手。
「你的嘴唇真軟。」
「當然,嘴唇軟的人,心也軟。」
我白他一眼:「少來啦。一般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嘴上硬氣,可心裡是甜的,奢侈地希望這時光走得慢一點。
身後那個人,讓我開始有了奢望。
——
先將姜未送回去,秦牧回到家樓下已經是凌晨兩點了,到樓下的時候,忽然接到她電話:「你之前從我那拿走的書,看完了嗎?」
「哦,還沒呢。」
「看到哪了?」
「趙敏。」他似乎回憶了一下,「就是張無忌和趙敏勾搭上了。」
「秦牧,你覺得張無忌……愛趙敏多一點還是周芷若多一點?」
秦牧是聰明的,他還是意識到姜未的神經質了,他在那頭無奈地笑了笑:「反正,我看到的階段,是周芷若是過去,趙敏是現在和未來。」
「趙敏很厲害哦?」這個傻妞估計是意識到自己被戳穿,有些尷尬掩飾,「你說她會不會問張無忌,周芷若和她掉進水裡他救誰?金庸要是寫到這個,一定很好笑……」
「好了,真的覺得你越來越蠢了。要早點睡覺,別胡思亂想。老是晚睡,真的會變笨的。不過……」他拉長聲調,「姜未已經夠笨了。」
他掛掉電話,電梯門打開,忍不住想笑,姜未真的太可愛了。猛一抬頭,家門口站著的人,讓他呆住了。
趙靈犀緩緩地抬起頭來:
「我等你好久了。」
她的笑容擴散開來,依舊跟記憶里一樣漂亮,迷人。
好久不見,她開口一句話就將他擊垮,就好像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過一樣。
「你這麼晚才回來啊。」她溫柔地說,「我沒別的事,就是想過來跟你打聲招呼,告訴你一下我回來了,還有,我也住這一層,你……不介意吧?」
她起身,動作輕柔地像貓,她忽然回過頭來,對從始至終沒能開口不知該說什麼的秦牧說了聲。
「早點睡吧,總是這麼晚不睡覺,會變笨的。」
——
二:爭吵
秦牧租住的單身公寓,一半是酒店,我走進大堂,忽然看到趙子騏坐在那。我是過來拿行李箱的,順便在宜家買了一堆東西。
家的味道嘛,總要有幾個毛絨玩具什麼的,軟軟的,讓人覺得多溫馨啊。還順道買了幾朵百合。他家不是有個花瓶嗎,放點花,總多有點生機。
酒店大堂里,我看到趙子騏坐在長沙發上,一臉狐疑地看著我,然後站起來。
「你……你……」
我先發制人:「哦,我給我男朋友買了點東西,給他送過來。」
對趙子騏,我講話故意帶著宣誓般的狠勁,我自己都覺得怪怪的。
她皺了下眉頭:「他在?」
「我有鑰匙。」
我看到她臉色一變,心裡有莫名的得意,我上去了,你慢慢等。
「等一下。」她叫住我,忽然捂住肚子,「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可以借秦牧的洗手間一用嗎?」
洗手間酒店就有,我只是好奇,她想要幹嘛。
於是我像個大方的女主人,說好啊。
我當時並不知道,趙子騏當時在酒店樓下等誰。也不知道趙子騏用了幾秒鐘又想到了一個新的歪招對付我。
我自以為,我能夠全力擊退這個攻上門來的敵人。
可是我忘記了,趙子騏當然可以小覷,她的鄰國,才是我最大的隱患。
「秦牧家還是跟以前一樣啊。」我用鑰匙打開房門,趙子騏露出了一個瞭然於胸的笑容,打量著並不算大的客廳。
「你不是肚子不舒服嗎?」我討厭她那一副好像她才是秦牧前女友的仗勢,我知道她一肚子壞水,但我真的不太明白她到底想要幹嘛。
「哦。」她果然笑了笑,「又不疼了。其實就是很久沒來了,想來懷懷舊而已。」
她的意思是,她以前來過?再怎麼樣看不上趙子騏,我心裡必定還是有些不舒服,將手裡的東西擱在沙發上。
「你不問問我上次為什麼會來?」她卻很不滿我居然不刨根問底,索性自問自答,「上次他喝多了,把我當成我姐了。」
趙子騏必然是知道,她姐姐的名字就是我和秦牧愛情的軟肋,一句話,就讓我回想起那個秦牧喊趙靈犀名字的晚上,手一抖,心裡迅速安慰自己,今時不同往日,都過去那麼久了,你看,我都能在秦牧住的地方來去自由了。
但是我還是在意,如果當時的我心生失望落荒而逃,那麼一直都對秦牧死纏爛打的趙子騏……
我回頭看了她一眼。
「哦,你別誤會。什麼都沒發生。」她笑著說,「我跟你一樣,我也不希望沾我姐的光。」
她徑直坐在了沙發上,看我剪掉百合過長的枝幹,將柜子里的花瓶拿出來。這是秦牧並不多的物件里我挺喜歡的一樣。
瓶身是克利姆特的畫,這色彩,讓我覺得放玫瑰更加合適。
她一直盯著我的手裡的花瓶,直到我不自在地將插好花的花瓶放在茶几上,抬起頭問她。
「你既然來了,要喝點什麼嗎?」
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和,不被她看似平淡但具有攻擊性的話語所影響,幸虧我對趙子騏本來就留了一手。
「可樂吧。哦,我忘記了秦牧好像不喝可樂。我姐說可樂對身體不好。他就不喝了。」
我沒搭理她,打開冰箱門,拿了一瓶水給她。
我需要過濾掉她左一口右一口的「我姐」,她能用的武器只有趙靈犀了嗎?太弱。
「姜未,其實我並不討厭你。」她忽然笑著來了一句。
「哦,這個我倒沒看出來。」我回。
「我喜歡秦牧十多年了,你知道嗎?」趙子騏忽然來了這麼一句,「結果,他之前一直喜歡我姐,等到他們散了,又跑出來一個你。」她自嘲般地說,「我知道,要不是我爸的關係,他可能理都不會理我一下。你知道他為什麼這麼討厭我嗎?」
難道不是因為你討厭嗎?但是此刻我對她說不出這樣的話。
趙子騏的眼睛裡閃爍著一點憂傷,讓我有些同情她,於是像安慰她一樣說了一句。
「他也不是討厭你。他只是……」我也找不出別的理由。
她忽然笑了笑,拿起沙發上她的挎包。
「那我就先走了。」
包帶猛地一甩,桌上的花瓶咣當碎地,一地的水。
我嚇了一跳,她也是花容失色。
「啊,我不是故意的。」她抬起頭來,「怎麼辦,姜未,我真不是故意的,要是秦牧知道了我來這,還打碎他東西,一定非得弄死我不可。」
我就知道讓她上來沒有什麼好結果,但不過是一個花瓶,至於嗎?
「沒事,就一個花瓶嘛。你別碰碎片,小心割著了。我找掃把去。」
「可是……要是他知道我打碎了……」她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要麼你就說被風吹的?或者……他應該不會怪你吧。」
好吧好吧,我只能硬著頭皮說:「我不會跟他說你來過。放心吧。「
「那就好。」她的笑容一秒鐘就回到了臉上,「那我就走了。」
瘟神走後,我蹲在地上一片一片將碎片撿起來。
真可惜啊,多好看的花瓶。
門在這個時候打開,秦牧知道我在,聲音欣喜:「姜未我跟你說,我剛有個好消息……我……」
我迴轉身,看到他的笑容凝滯,盯著我手裡的碎片。
我意識到不對,解釋說:「那個……對不起,我剛插花來著,我不小心……」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冷冷的。
「你幹嘛碰柜子里的東西?」
他的聲音嚇了我一跳,手裡的碎片劃破掌心,我疼得回頭瞪他。
「不就是一個花瓶嗎?」
「不就是一個花瓶?」他重複了我的話,站在那,似乎在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
他的表情讓人陌生,我愣在那,忽然意識到趙子騏大驚失色的原因。
這個花瓶……很重要嗎?
他並不是一個計較芝麻綠豆的人,哪怕我有次蹭破他的車,眉頭都不會皺一下,說又沒什麼大不了。可是他此刻卻像是我侵犯到他的底線一樣慍怒。
我的掌心流了血,可此刻已經顧不上這些了,我站了起來,賭氣般說:「我賠你一個。哪兒買的。很貴嗎?賠不起我就分期付款,我……」
我忍住委屈,秦牧似乎也緩過來情緒,走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
「劃破了?疼嗎?」
他的語氣軟下來,我撇過頭去,不肯理他。
他只能過去,翻了抽屜,找了創口貼給我。
「好了好了。抱歉,剛才吼你。」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沒事的。」
可我明明聽得出他語氣里的遺憾和心疼。
他一把將我拉起來:「你別碰了,我來掃。」
「花瓶很重要嗎?」我還是一臉委屈地看著他,「是不是很貴重?」
「沒有啦。」他努力笑了笑,「就是一個花瓶。」
我只好抱著胳膊坐回沙發上,想說點什麼緩和一下氣氛,可是一句話都說不出。
這個時候,電話響了,一個陌生的號碼,我接起來。
「姜未嗎?我是趙子騏。我剛下樓的時候看到秦牧的車了,那個……他有沒有怪你啊。」
我看著他一點點地將碎片掃掉的背影,答道:「沒有。」
「啊?」她似乎很驚訝,「那可真是萬幸了。你知道嗎?那個花瓶是他和我姐一起去杜拜的時候買的。這算是趙靈犀跟他的最後一樣東西,回來之後,他們就分手了。秦牧回國也沒帶別的,就把花瓶帶回來了。他一直可寶貝了,以前碰都不讓我碰一下……」
我的臉色慘白,掛掉電話,看來,趙子騏的所謂不是故意的,根本就是謊話。而秦牧所謂的「沒事的」,也是謊話。
我看得出他對這個花瓶的珍視程度,也就此看出了趙靈犀在他心裡的分量。
我不自量力,以為自己賠得起。
我抬眼看柜子里的東西,有幾個錫蘭鐵盒,裡頭,是不是也裝著,他和趙靈犀的回憶?心裡翻江倒海,手上疼得厲害,他掃完碎片,回過頭來沖我說。
「手上傷著了,記得去泰國的時候別碰水。知道麼?」
我沒搭話,我難以形容自己當時的感覺,那個電話就像瀰漫性的毒藥,一點點地吞掉了我的理智。
秦牧你這個騙子。
心裡的怒火和委屈讓我板起臉來,硬邦邦地說話。
「我知道。你放心吧,以後你的東西我不會亂碰的。鑰匙我還給你。」我從包里掏出那串之前讓我心安的鑰匙,丟在桌上,動靜很大,他的臉色也變得不好了。
「你發什麼神經?」
「是的,我發神經。你管得著嗎?」我當時一定是失控了,我整個人就像只刺蝟。
「你到底想怎樣。我已經跟你道過歉了。」他的眉頭擰起來。
「我要和你分手。」我沖他咆哮著。
花瓶是嗎?趙靈犀是嗎?你和她過吧,她不是回來了嗎?挺好的挺好的,反正我也受夠了!
秦牧臉上的溫度抵達冰點,狠狠地看著我的眼睛:「姜未,我給你一次機會收回這句話。」
「我、不、收。」
那是我們第一次吵架,我竟輕而易舉地說出了「分手」兩個字。幾秒鐘後,我在自己哭出來之前跑出了他的公寓,順道還氣急敗壞地抱走了剛給他買的毛絨玩具。
——
秦牧看著她跑出去的背影,始終沒有動。
分手,她這麼輕而易舉就說分手兩個字?
是的,剛走進來看到地上的碎片的時候,他真的是被氣壞了,那個花瓶,是他的寶貝。
很貴重,非常貴重,是阿聯的一個藝術館裡,他爸媽花高價拍過來的結婚禮物。
不過,那一個早就碎了,在他們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他爸怒氣沖沖地砸掉了它。一個是他和趙靈犀去杜拜看到的贗品,不過是一百多迪拉姆而已。
所以,他看到的滿地的碎片,一個恍惚,就好像回到了那最硝煙四起的歲月。
他父親秦豐凱,其實不是一個脾氣暴躁的男人,他非常冷靜,大部分吵架,都是由著他的妻子歇斯底里地鬧,那一次,他徹底發飆了,他砸掉了花瓶以後,冷冷地說。
「離了吧。」
當時自己幾歲?其實年紀已經不小了,他一直都裝作對他們倆的婚姻破裂漠不關心,但那是頭一次,覺得自己已經是個男子漢的秦牧第一次哭,他撲到那些碎片上,哭著說,別啊,你們倆別啊,我把它拼起來……
其實他們早就不可能再在一起了,他知道的。但這個花瓶作為一個回憶留了下來,假冒偽劣的還原,所以,他在看到姜未手上的血的時候,又鎮定了下來。
他的脾氣一半像他媽媽,有點情緒化,不太好。但是,又有一半像他爸,理智起來,也算是冷血無情的。
他想,也不該這麼吼姜未,是他的錯,他道歉。
看到桌上的鑰匙,他又窩火起來,一拳砸在牆上,哇靠,好痛啊。
她憑什麼就得寸進尺不接受了?她憑什麼就輕易說出分手兩個字?她是誰啊她?
他有些窩火,隨她去吧,愛咋咋的,他本來還想告訴她,難得公司允了個假期,他可以陪她一起去泰國。他才不要陪這麼無理取鬧的女人去呢。她居然還記著拿她買的毛絨玩具!
他稀罕嗎?稀罕那些幼稚鬼毛絨玩具嗎?剛才那是只熊?好,他明天就去買十隻放家裡。
門鈴響了,他從憤怒中反應過來。
好,你個丫頭總算還有點分寸,後悔了吧?這下我可要好好教育教育你,分手兩個字是要付出代價的!
然後秦牧打開門,猛地一愣,門口站著的人,是還穿著睡衣的趙靈犀。
「我聽到聲響。」趙靈犀有一雙狹長的彎月一樣的眼睛,非常清亮,就好像沒有任何的雜質一樣。
哪怕經歷再多的事,她都有本領表現得不受影響,她看著他的樣子一臉溫柔。
「沒事吧?吵架了?她人呢?」
走了。他淡淡地說。
「哦,這樣子。為什麼事?」她抬頭看著他,問得一臉天真無邪。
沒多大事。他面對她,總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態度來對她。
她比他大一歲,從小到大他什麼都聽她的,如果他是剛,那她就是柔。他是火,她就是水。
姜未呢?這個時候,他竟找不出詞來比喻姜未。
「沒想到你的新女友也是個烈性子。」她笑了笑,「你呀,脾氣那麼急,該找個讓著你的。」
他沒說話,也沒放開門,就這麼虛掩著。
「好像不太方便讓我進去。」她領會到了,「可是,我回來以後,我們倆都沒有好好聊聊。」
他抽身出來,走到走道上:「有什麼,就在這裡說吧。你到底想怎麼樣。」
她還是保持著得體的笑容,她看著秦牧,兩年沒見,他成熟了很多,他為什麼不問問她當時為什麼離開他?他不再好奇了嗎?
「你說,我們倆現在算什麼關係?我們認識那麼多年,我以為……就算分手了我們也該是朋友的。何況……」
「算什麼關係?」他看向她的眼睛,目光里閃過一絲自嘲。
「不管怎樣,我現在回來了。」她淡淡地說,「我們連分手都還沒說呢。你這樣背著我就和別人在一起,不太好吧?」
剛才還保持沉穩的秦牧,終於難以自持地咬牙切齒,他壓低聲音,一把將趙靈犀摁在牆上。
「你到底想要怎樣?」
「疼。」她皺起眉頭來。
他立馬就鬆開了,他心裡知道,無論如何,無論她怎麼樣,他都不會傷害她的。
但是她居然說了一句讓他臉色大變徹底呆立的話。
「秦牧,我愛你。」
三:鬧劇
我沒想到我和趙靈犀的第一次見面是這樣的。
我在樓下抱著熊,哭了一小會兒,眼妝全花了,蹭在那隻大毛熊身上。哭完,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為簡直就像個小潑婦。
我怎麼就輕而易舉地說出分手兩個字呢?可是我難過啊,他憑什麼為了趙靈犀的一個花瓶就朝我凶。但是再怎樣,我說出分手兩個字,就置自己於死地了。
我為什麼不跟秦牧好好聊一聊,不管怎樣,我心裡的那些結,就這樣一個一個越打越死,此刻絞在一起。
我憑什麼要著了趙子騏的道,正中她的下懷。
心,散出剛才失去理智的惱怒,是微微的絞痛。
我明明那麼喜歡他。
我明天就要飛泰國了,如果我不上樓去跟他道個歉的話,這麼一冷落,他會不會……真的就不要我了。
我越想越卑微,一邊罵自己這麼多年一點長進都沒有,一邊跑回去,摁電梯。
可是,電梯門打開的時候,走道里的兩個人,讓我徹底後悔死了自己的「回頭是岸」。
那個穿著睡衣的女孩,就是趙靈犀嗎?
她果然好漂亮,儘管未施粉黛,皮膚白皙得就像是畫裡走出來的人,有一點點憔悴,染成酒紅色的長髮披在胸前,秦牧,離她好近。
是她先看到我的,她迅速地推開了她面前的秦牧,就像是掩飾著什麼似的,她一臉祥和地跟我說:「你就是姜未吧?我是靈犀。」
她的聲音真好聽,溫軟得要命,卻狠狠戳在我的心上。她沒說別的,但她臉上的笑,就像在跟我說,謝謝你這段時間對秦牧的照顧了,現在我回來了,你一路走好。
我簡直還該心領神會地說聲不用客氣。
這個時候,秦牧回過頭來,一臉愕然地看著我。
「那個……姜未你聽我說。」
「不用不用。我們已經分手了。」我該說些什麼呢?我極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只是我落了東西。你們聊,你們聊就好。我馬上走。」
我裝作雲淡風輕地走進去,胸口悶悶的,心臟刺痛,然後拿上了那失去花瓶躺在茶几上的百合花。
我恨死了這束百合花。
它跟趙靈犀一樣漂亮,又跟趙靈犀一樣,是這場鬧劇之源。
——
飛機載著我到了曼谷,行程挺趕的,勞碌奔波讓我來不及撫慰傷口。臨走前,陸羽給我送來了行李箱,看我核桃一樣的眼睛問我怎麼了,我撒謊說,麥粒腫揉的。她將信將疑,兇巴巴讓我別揉了,不然可丑了。順道說她的行李箱是日默瓦的,千叮嚀萬囑咐我小心別磕著,貴得很。我說那我們還是給它買個保險吧。她見我還開得起玩笑,信了麥粒腫的謊言,問我要不要送我,我又騙她說,秦牧會送我的,她便沒再懷疑。
我不知道為什麼沒有跟陸羽攤牌,並不是還殘存什麼一絲希望,或許是覺得丟臉。
我不知道陸羽在看到程滄和林簡在一起的時候有多難過,但是我就是這麼沒出息。
趙靈犀一出場,我就忽然意識到自己變成了女配角,就像前面一段戲的鋪墊,就是為了渲染女主角的出現。我不想表現得太過在乎,可是我現在沒辦法裝出雲淡風輕,只能等我緩一緩,再裝作沒事地說。
分手了啊。沒什麼啊。多大點事兒。以及,我也沒有很喜歡他。
因為之後是要交稿子的,除了幾個必須要寫到的景點,我還要拜訪幾個當地比較有特色的人,陸羽說,之後還要做個人物專訪。在普吉島的最後一天,我去拜訪的那個英文名叫max的泰國小伙子很熱情,他會說幾句中文,英語是典型的泰式英語,但他性子歡脫,倒是聊得挺順暢的。
下午的時候他帶我去海灘邊騎海上摩托艇,雖然很刺激,但我還是覺得心事重重,意興闌珊。
「Do you have any worries?」(你有心事嗎?)
他問我。
人在異鄉,那些本會隱藏的情緒不需要隱藏,大家都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所以我大方地承認。
「yes,i broke up with a guy.」
他一臉驚訝:「oh my god,you are so pretty!」
看,多討人喜歡的一個小伙子啊!
可是,另外那個人,要比我漂亮得多。
於是max提出要帶我去酒吧街玩兒,我住在芭東海案,附近的酒吧街是不夜城,燒烤海鮮大排檔和一桶桶的扎啤,脫衣舞女郎個個都性感而火辣,雖然,你不一定知道他們到底是男是女。
秦牧並沒有打過電話。
什麼都沒有。
我為自己的失魂落魄的期待感到可恥。
人家根本不care你的誤會。
我也有無數次對自己說,姜未你幹嘛那麼作,你問他啊!你問啊!
開不了口,怕彼此的場面更加尷尬,僅此而已嗎?
我以為我已經學會了粉飾太平,我以為我可以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在從前的歇斯底里的背棄里,我以為我已經有了一層盔甲。
哈,姜未,你錯了。
每段愛情都有一個必經的過程,你脫掉盔甲才能愛,但你脫掉盔甲,就必須受傷。
我用五年時間來穿上一層厚厚的盔甲,脫掉的時間很長,要重新穿起來,也沒有那麼容易。
它太重了。
扎啤一杯杯下肚,與心事起了化學作用,平日裡我的酒量不錯,但今天我很快就覺得醉了。
Max的手擱在我的肩膀上,我忽然意識到,他下滑到我的腰上。
我整個人不自在起來,我掙扎了一下。
幾乎弄不清楚怎麼他怎麼就將我攬進懷裡,我整個人酒就全醒了,將一杯扎啤潑到他臉上。
Max用泰語罵罵咧咧,我聽不懂,但夾雜著的幾個英文單詞裡有骯髒詞彙。
若不是旁邊的脫衣舞女郎叫了人,順道跟我說了一句,gogogo。
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走在街上,一輛突突車停在面前,我坐上去,邊坐邊哭。車夫不會說英文,只能尷尬地總是回頭沖我笑。
到了酒店,他擺擺手不肯要我的車費。
我站在酒店樓下,椰樹倒影在月光之下,海灘上吹來的海風讓我覺得孤單極了。
手機還有3%的電,我的堅強卻已經用磬了,我坐在台階上,打秦牧的電話。
響了很久,他沒有接。我再打,還是沒有接。我就像跟自己慪氣一樣地打,直到屏幕一暗,心裡一冷。
他,不會接的。
我們已經,結束了。
——
手機充不進電,始終沒法開機。普吉昨夜下了暴雨,因為街道構造問題,積水很深,我淌水前進才到的市場,店員跟我說是充電口出了問題,大概是下午騎摩托艇的時候進了水。修起來需要半天時間,而我是中午飛清邁的飛機,並且當天的行程直接就是從清邁坐最晚的一班車去pai縣。
我望著黑屏的手機,黯淡一想,這樣也是好事,起碼不用為起來的時候,看到空空如也的未接來電和簡訊而絕望。
現代人對網絡和通訊設備的依賴度,是幾乎可怕的。手機除了睡覺幾乎都不離手,比命還重要。所有的感情都壓縮在一個微型機器上,一個月不上網,直接就成了山頂洞人。
但是,一旦真的沒辦法了,我反而覺得清淨,幸好所有的行程我之前都有打出來,包括酒店地址和交通線路。手機和銀行卡和護照比起來,真的不算什麼。
嬉皮士和小清新之鄉pai縣比起清邁,還要安靜和漂亮。
住的酒店叫「派之心臟」,獨棟的別墅,海島風格的裝修,琉璃窗在燈光之下發出的顏色絢麗,有個小露台,夜裡雖然蚊蟲諸多,但也相伴著熱帶的風。
我深呼吸,想要用熱帶的空氣填滿腹腔,將那些繁雜的傷感都擠出去。
可是越這麼做,我覺得越難過。
這些天我都無法控制自己的腦袋不去想秦牧和趙靈犀的畫面,其實我早就想過是這樣的結局,周晨和趙子騏都提醒過我的。
他們不是什麼好人,但他們說得對。
我只是覺得不甘心,為什麼,我可以放下栗長原,他就不可以放下趙靈犀呢?
我只是悲哀地想,如果,他們破鏡重圓是早晚的事的話,我為什麼要去放任自己愛上他。如果他註定給我的是一場空的話,那我為什麼不……
不珍惜跟他在一起的有限的時間。
是我不夠努力,沒有能力讓他愛上我吧。
我想起張無忌來,趙敏之所以能讓張無忌愛上她而放下了苦苦戀著的周芷若,是因為她無論哪一點來說,都不比周芷若差。
而我見到趙靈犀的那一刻,從她天生的氣質和容貌上就看出,我沒辦法跟她匹敵。
何況,還有那些歲月。
她若是女神,我只是個普通女生而已。
我陷在陽台上的軟椅子上,忽然覺得鼻子酸溜溜的。我簡直不想回去,不想面對他們或許已經重修於好的現實,興許他們還會來看看老季,老季一定會笑我的,邊笑邊心疼地罵我,姜未你是不是傻哦。
清風夾帶著植物的綠色香氣拂著面龐,眼淚一顆顆砸落,天空上一輪月,還有清晰的星座。
他的聲音在耳邊回放,每一個字都很清晰。
「它是持刀戴星座之一,北部沉浸銀河之中。四顆亮星組成一個大四邊形,就是那,看到沒……它的象徵物是獵人奧瑞恩,拉丁名是Orion。你看,雙子座,麒麟座,大犬小犬座,金牛座,天兔座,波江座……每年10月17日到25日,會有流星雨……」
「這可是泡妞必備……尤其是泡你這種笨的,特別管用……」
「你哭什麼啊?姜未!」
這是什麼聲音?好像並非來自回憶……而是……
四:和好
當我騰地從座椅上跳起來,看到隔壁陽台上雙手插袋一臉無語的秦牧時,整個人,就像做夢一樣。
我幾乎忘記了我們之前發生的事兒,整個人如夢初醒:「你……你怎麼在這?」
「是哦。好巧哦。」他摸了摸後腦勺,露出兩顆虎牙來,「怎麼你這麼陰魂不散呢?」
「你跟蹤我?」
「什麼跟蹤你。」秦牧一臉的不高興,「我先到的好嗎?你自己去樓下看客房登記,我!先!來!的!」
莫不是他來這裡等我?其實我不是明知故問嗎?顯然是他問陸羽要了酒店的聯繫方式,然後……
可是他怎麼會來?他為什麼會來?我微微發抖,腦子裡有一萬句為什麼。
「你來幹嘛?」我彆扭地這麼說了一句,「趙靈犀呢?」
他板著臉說:「我來度假,我失戀了,不行嗎?」
打開門,他正黑著臉看著我。
「手機呢?」
「壞了。」我淡淡地說,「你有事嗎?有事明天再說。」
秦牧歪嘴一笑:「脾氣還挺大。明天你幾點……」
「你跟我道歉。」
其實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但還是板著臉這麼說。
「該是你跟我道歉吧?」他眉頭一擰。
我啪一聲將他的聲音關在門外,靠在門上,聽著他在門口氣急敗壞的聲音。
「姜未你是不是腦子有泡啊?」
——
女人真是世界上最麻煩的生物。秦牧站在門口,氣得想狠狠踹一腳門。
她隨便跟他提分手,還不聽解釋,直接打了他幾個電話,然後關機讓他擔心地跑到泰國來,她該道歉不是嗎?
她憑什麼哭?該哭的明明是他好不好?
她那天揚長而去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他的感受?他可是想名正言順帶她到趙靈犀面前,喂,這個是我女朋友。
結果卻慘不忍睹。
她究竟要他怎麼做?告訴她,他根本不care趙靈犀嗎?不,她說過不能騙她。
秦牧知道,自己不可能不care趙靈犀,她的出現再次證實了這個女人就是他的魔障。
但是他想跟姜未好好的,他真的想,他一個人沒有辦法對待這個魔障,他解釋不清楚這種糾結的感情到底是怎樣,他的心裡亂糟糟的,一想起趙靈犀那瞭然於胸意味深長的表情,他便覺得頭痛。
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然後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給點時間吧,他需要點時間。
——
第二天太陽太大,到下午我才去租了摩托車,沿著1095公路出發。
一路風景就像走馬觀花。有一對情侶,穿著婚紗西服,用三腳架和快門線給自己拍婚紗照。
我看得呆了一下,新娘禮貌地朝我笑,眼裡眉間都是甜蜜。
新郎遞過來相機,問我能不能跟他們合一張影,說雖然是婚紗照,但因為是旅拍,還是很希望,將碰到的人,一起收進回憶。
我有些訝異,卻很快點頭說好,站在新娘旁邊,衝著鏡頭笑。
新娘閒聊一般地說,我和他13歲認識,到現在,十二年了,所以,就打算結婚。
13歲,12年,在我的心裡猛地一叩。
羨慕地看著他們在彼此的歲月里更加熨帖,不能分離。
年少的時候我們總是這樣單純以為身邊陪伴的人就該是終生,而這一對萍水相逢的新婚夫妻,卻是這場沒有硝煙的青春戰里,少得不能再少的贏家。
真好。
天色逐漸昏暗下來,我知道我身後跟著個人,他也是明目張胆地跟,我停他也停,我走他也走,我開快他也開快,保持著慪氣的默契,就是不肯離我再近一步。這個驕傲的傢伙就連道歉的方式都這麼得犟,似乎就在等我忍無可忍地回頭跟他說,喂,一起走吧。
你想得美。
我心裡嘔著氣,因此想要給他點顏色看看,偏不走正道,往岔道上開。
最好能甩掉他!
熱帶雨季的暴雨,來勢洶洶,先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然後頃刻之間灑下來。
雨勢太大,傾盆而下,我只能停下摩托車,將車子拖到旁邊搭的休息棚下,大顆的雨水被濺起來,地上瞬間就積起水窪。
我緊緊盯著路上的過客,可秦牧的身影,遲遲沒來。
心裡不安起來,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雨勢稍收,我的心裡卻下起驟雨,立馬騎上摩托車,掉頭開去。
鋪天蓋地的黑雲低壓下來,太陽光早已跑得無影無蹤,天已渾然黑下來,來歷不明的恐慌讓我越發心急,寂寥的街道上只有雨水紛紛落下,我覺得害怕。
就這麼一路開,喉嚨嘶啞地念叨著那人的名字。
越念,越心慌。
雨水之中,模糊的黑夜裡,我看到前方有人正推著一輛摩托車,用手機照路,我猛地一個急剎,輪胎打滑,就這麼直直地摔在了原地。
膝蓋好痛,那人丟了摩托車衝過來,狐疑地喊我的名字。
「姜未?」
潮水一般的委屈瞬間湧上,我朝著他歇斯底里地吼道:「秦牧你有病啊!誰要你扶我啦!」
——
回到酒店,兩個人都已被淋成了落湯雞,狼狽不堪。
他車子沒油了,暫且丟在了原地。我坐在他身後一直哭,像個丟了糖果的孩子,手卻不自覺地緊緊抱住他的腰。
大風大雨里,幸好我找到你了。
「疼嗎?」他去問酒店要了急救箱,給我被石子硌破流血的膝蓋上藥水,「跑回去找我,以為我丟了?」一抬起頭,臉上有得逞的溫存笑意。
「我可是跟了你一路,你一路都沒回頭欸。」他越發笑,我伸腿踹他一下,臉上面紅耳赤。
「好了好了。」他皺起眉頭,「和好吧。別鬧了。」
「我不要。」我底氣不足地說,「我還生著氣。」
「氣什麼?還氣那個花瓶?」
明知故問,他總是這樣,死活不解釋,非要我問出那個讓我難以啟齒的疑問。
「趙靈犀是怎麼回事。」
他微皺眉頭:「她回國了,就這樣。」
傷口疼得我一澀,我繼續賭氣:「那你幹嘛來找我,好好陪人家嘛。」
話音一落,我自己都覺得酸得可以,真討厭自己這種架勢。
他一把摁住我的胳膊,瞪我:「得了便宜還賣乖,你這種女人,真是不知道我喜歡你什麼。我現在就走,好麼?」
「走走走!」我氣急敗壞地踢他。
他挨了我重重一腳,卻沒生氣,回過頭來,認真地看著我:「姜未,我跑到這裡來,還不夠證明我的心意嗎?我心裡,很在乎你。我沒及時接到你電話,是我不對。回給你你卻一直關機,那天晚上我看到新聞,泰國軍演,其實好像也沒多大事。可是我就是有種不好的預感,所以馬上去問了陸羽要了你的行程單,打電話去你酒店,酒店說你已經退房。好,那我就來pai等你。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吧。」
我咬住嘴唇,聽到他在耳邊說:「姜未,你愛不愛我?」
我愣了一下,窗外雨水砸在玻璃窗上噼里啪啦,異國他鄉一場驚魂,在他的眼神里定了下來,懊惱和不堪如潮水退去,幾乎是頃刻之間。
我點了點頭:「嗯。」
「那就好。」他重新蹲下來,在我的面前,臉上寫著的是我猜不透欣喜還是安心。
「那麼……你呢?」
一個溫柔而熾熱的吻,迎上了我那因表白而有些自覺厚顏無恥羞澀發燙的嘴唇。
他沒有說愛我,他用這個吻來做了答案。
傷口被壓到,微微的疼,可我竟捨不得放開他。
——
那是一個纏綿而用力的吻,秦牧覺得時光仿佛停了下來,唇齒相依間他聽到姜未的心跳聲。他的手指微微解開她身前的扣子,微微睜開眼,她卻緊閉著,害怕而拘謹著。
第一次的時候,他就知道她並不是一個很放得開的女孩,她這方面的經歷看起來並不多。
他其實並不是一個用經歷來衡量女孩好壞的男生,但不得不說,當他看到她小女孩兒一樣像是做了某件壞事委屈的表情時,心裡還是會隱隱疼一下。
姜未是需要自己保護的,她看起來堅強,
他下意識地溫柔一點,怕弄疼她,手指輕輕地解開她胸前的扣子,耳邊的雨聲聽不清了,世界變得混沌,只有彼此是清晰的。
他看著她,她卻不敢看他,只是輕輕地咬住自己的唇。
拜託,他忍不住嘴角上揚,她知不知道她這個表情……讓他非常想繼續吻她?
他輕輕地捧住她的臉,再次吻了下去。
Pai的雨忽然停了,一場大風裹挾著水蒸氣溫柔地覆蓋。
雲雨密布之後,是一場酣暢的歡愉。
拋下一切成見,拋下一切後顧,拋下一切憂慮,只等一句「我愛你而你也愛我」的融合……
——
電話聲響起來的時候,我仿佛從一場迷夢裡驚醒過來。
「秦牧。」我推開他,像是一腳離開懸崖,整個人面紅耳赤。
那頭的海市蜃樓讓我意亂情迷,幾乎忘記了自己是誰,渴望令人羞恥,那個電話就是警報,我嘟囔著:
「接電話。」
他看了我一眼,輕輕笑了一下。
「一會兒,再收拾你。」
接完電話,他卻從露台一臉凝重地回來。
「爺爺下了病危通知。」
我腦子轟了一下。
他一邊穿衣,一邊指著電腦,「快去,訂兩張最早的機票。我們馬上走。」
「兩張?」我指著自己。
「不然呢?把你丟在這裡?」
「有10點半的。」我看了一眼時間,「可是這裡去清邁機場,最快也要三四個小時。」
他沉默了一下。
「不管怎樣,都得去。」
訂好機票我回過頭去,關切問道。
「秦牧,你不害怕嗎?」
「大大小小的病危通知書,已經下了好幾次了。我……」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臟,「習慣了。」
話雖說得輕鬆,可表情分明是凝重。
我握緊了他的手,就像那次,他拍拍我的手背一樣。
他的手冰涼的,分明是格外恐懼,卻還要裝出一副逞強的樣子。
「秦牧……」
我知道,秦牧跟爸媽關係不好,但光從他對小表弟的疼愛,就知道並非真的親情淡薄。何況,我也知道,爺爺對他來說,有何等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