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許個願吧

2024-09-13 18:30:08 作者: 王巧琳
  一:謊言

  「你也沒有爸爸。對不對?」

  李念念這麼問我的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有爸爸,只是我很久沒有見他了。」我想了想,努力想讓這個回答聽起來不那麼悲傷,「你也有爸爸的,只不過……他變成了天上的星星。」

  「鶴童也沒有爸爸,他比我更不幸福。起碼我還有媽媽。」她蜷縮成一小團,靠近了我一點,「秦牧哥哥有爸爸嗎?」

  「有啊。」

  「可是他好像很不喜歡自己的爸爸。」她皺起眉頭,「你喜歡你爸爸嗎?」

  讓我想一想,時間倒退到十年前,他離開我的那個下午。

  記憶老早就起了毛球,但我還記得他說過的那句話。

  他說,未未,爸爸會一直愛你的。不管在不在你身邊。

  「姜未,我其實不想我爸爸的。」她說,「我從來沒有見過他。我怎麼想他呢?」

  「你說,如果有一天,我死掉了,我到了天堂,他會認得我嗎?」

  我說:「首先,你要呸掉這段不吉利的話。」

  她不情願,卻只能呸了一下。

  我這才不板著臉,笑著說:「你爸爸會認出你的。不管他們是出於什麼原因離開我們,我們都是他唯一的孩子,他一定,一定會認得我們的。」

  可是,他還愛我嗎?他還能認出我的樣子嗎?那些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離開我的人,到底,如今好不好,還有沒有,想起我呢?

  ——

  事業空窗期半個月之後,泰國簽證下來,旅行社定了酒店,機票是月底的,自助游。然後便是我的生日。其實我對生日從來都沒有什麼執念,除了打電話慰問我媽母難日辛苦之外,以前都只是和陸羽他們出門開個小灶就算過了。

  張叔叔每年都會給我卡里打一筆錢,我沒辦法不收,只能用這筆錢來給瑤瑤買些禮物,逢年過節寄回去,導致張叔叔每回都跟他家人誇我懂事孝順,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讓我想想,我爸走之前,我的生日是怎樣的?

  我爸會跟我我玩一個遊戲,他會把禮物藏在家裡的角落,每回生日,我默契地不用他說,一回家就翻箱倒櫃,有幾回找不著,就賴皮在地上哭。他沒轍,只能來哄我,變戲法似的從身後將禮物變出來,哄得我破涕為笑。

  後來,再也沒有人跟我玩過這個遊戲。

  我想他是送了我禮物的吧,只是我找不到它藏在哪。

  一藏,就是十年。

  十年,竟只是彈指一揮間。

  「這麼丑的東西,哪買的?」秦牧指著那一對軟陶人,滿臉嫌棄地問。

  我早就預料到了他會是這個反應,紅著臉拿出一個盒子。盒子裡是一對深藍色的袖扣,他平時穿正裝的時候可以用上。

  「買袖扣的時候順道買的。」我說,「不喜歡的話……」

  他一把奪過,兇巴巴地說:「誰說我不喜歡?」

  秦牧將那對小陶人抱在懷裡,一副我要搶他洋娃娃的幼兒園女孩的仗勢,我忍不住笑了。

  「不過,幹嘛送我禮物啊?」他伸出手來,


  三天兩頭見不到你,所以希望這袖口能始終伴你左右。

  可是我哪裡說得出這樣矯情的話,只能笑著說:「看到了,就買了。」

  「對了,過幾天是我生日,」

  「我當然知道。」他神秘地笑笑,「不是喜歡吃火鍋嗎?然後定個包廂?要多大的蛋糕?幾個人?」

  「欸?」我有些受寵若驚,「不用這麼麻煩啦。我不怎麼過生日的……」

  「這可不行。」我想起他生日的排場,想來他是不想委屈了我吧,非要給我過個鋪張的生日,「把想陪你過生日的人卻叫上。」

  ——

  「秦牧,我回來了,17號午夜的飛機到北京,你來接我嗎?」接到趙靈犀電話的時候,秦牧正在櫃檯給姜未選著禮物。

  Tiffany專櫃的那個笑容甜美的小姐,拿出幾款來,推薦說,這款淚滴賣得最好,先生……先生?

  他愣了一下,說等一下。

  「我挺忙的。」

  「我最近傷到了腳,還沒有好,不是很方便……你也知道我在國內沒有什麼朋友。」趙靈犀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我聽子騏說你交了女朋友,但是……」

  她說的話讓他怔住了,他定了定神,回了一句。

  「別說了,我來接你就是。」

  他的注意力回到櫃檯上,整個人像回了魂,那位小姐依舊保持著得體的笑容。


  「先生你看這一款可以嗎?」

  「替我包起來吧。」他皺了下眉頭。

  17號,正是姜未的生日。

  偏偏這麼巧,也是她回國的日子?她消失的兩年時間,一點痕跡都不給他留下,連句話都不曾留。現在她又出現了,語氣不咸不淡,就像她昨天還在他旁邊似的。

  她說,我聽子騏說你交了女朋友,但是秦牧,你別忘了,我們都還沒有正式分手吧。

  他覺得心煩意亂,手裡的tiffany藍色小禮袋太輕。

  可是心頭卻像有顆大石頭一樣壓著,好沉。

  他不得不承認,他還是想要關心她,他用了好大的忍耐力才沒問她的腳怎麼了,他想要見到她,他想要問一問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可是姜未呢?他焦躁地走在街上,沒注意紅燈,一輛車急剎車在他面前停下,司機探出腦袋來說,小伙子你走路看著點啊!

  他禮貌地跟人家道歉。

  17號,就是明天。

  他拿出手機想打姜未的電話,但是號碼撥到一半又停了下來。

  他怕自己會心軟,於是他改成發微信。

  「姜未,對不起,明天我要飛一趟北京,公司臨時安排的出差。」

  他覺得說不過去,又加了一句。


  「我也是剛被通知,很要緊。」

  那頭很久都沒有回音,直到他到家的時候,她才發來:「你有事就去忙吧。沒關係。生日每年都有一個。」

  他不知道該回些什麼,她為什麼這麼總是這麼懂事?懂事得讓他覺得愧疚不已,如果她跟他撒撒嬌,跟他發發脾氣,他也許沒有那麼愧疚,愧疚到,又給她發了一個。

  「對不起。」

  「不過我今年要許個願,明年生日,你必須得陪我過。」她發了個笑臉的表情。

  他沉默地坐在沙發前,整個人陷在黑夜裡。

  趙靈犀,真是個魔障。

  ——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對好事,不敢有太大的期望?總收斂著自己的熱情,生怕兜頭冷水澆下來會太慘。但我還是沒能控制住,在收到秦牧簡訊說他臨時要出差的時候,整個人都被失望的情緒包圍。

  生日,對於呼朋喚友的交際能手來說是多少熱鬧的事,可我姜未,翻遍通訊錄除了陸羽和老季也找不出別的什麼關係密切的朋友,

  電腦的屏幕亮著,我看到周詩餘的QQ頭像,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開了。

  從去找周晨的那一剎那開始,就已經註定了我會在不信任秦牧這件事上停不下來。

  「北京?」那頭的她回了一個大大的問號,「沒有聽說公司派他出差去北京啊。」

  我的手停在鍵盤上,不知該摁哪一個鍵,我大口地喘了喘氣。

  他在騙我,我甚至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騙我。只是為了不陪我過生日嗎?還是因為別的事要編造出差的謊言來搪塞我。


  那麼,別的事,到底是……什麼事呢?

  整夜未眠,到黎明的時候才昏昏沉沉睡著,我頭一次夢見了趙靈犀。

  其實我並不知道她長什麼樣子,儘管老季有一張她小時候的照片,初見端倪的美麗,秦牧的ipad里也有並不清晰的遠照,但我就是知道,夢裡那個瘦高,穿白裙子,面目模糊的女人就是趙靈犀。

  我做了個非常可恥的夢,夢見我和秦牧在過著馬路,突然走到面前來的趙靈犀,伸出來手,跟我說,姜未,你可以走了。

  我死活不肯撒手,夢裡誇張百倍的情緒讓我變成了一個潑婦,秦牧死命掙扎著,他的臉也是模糊的,他說,你鬆開啊!你幹嘛不鬆開啊!

  我多可恥,在夢裡邊哭邊抱著他的胳膊說,不要啊,我不要啊,你陪我過完生日再走啊!

  秦牧看了一眼那個面目模糊的女人,然後對我說,對不起。

  我騰地從床上坐起來的時候,已經是11點多了,陽光從窗簾外漏了進來,胸口脹脹的,幸好我的臉上沒有眼淚,但是羞恥感卻如影隨形。

  幸好世界還要白天,就像是超強力的塗改液,掩蓋你在黑夜裡暴露的一切脆弱。

  我跟自己說,姜未,你給我記著,趙靈犀已經離開那麼久了,他手上的疤也已經陳舊,只是你自卑作祟……就算……就算,夢是真的,我也不會允許你像裡頭的自己一樣沒用。

  我只邀請了老季陸羽,本來不想驚動阿玟的,畢竟腿傷也沒好,結果她說我生日必須得來,基於上次車禍,我還是有些心驚膽戰,直到大龍說,她總不能不出門吧。放心吧,我們會小心的。

  火鍋店裡,陸羽一聽到秦牧不來,就板著臉替我鳴不平了。

  「再大的事非要湊今天!男人都是騙子,答應的事老做不到!」

  老季和大龍在旁邊膝蓋中槍,一臉無奈,阿玟含著笑,一臉溫存。

  看到阿玟和大龍,暫時沖淡了秦牧給我帶來的失落,生命真是一種神奇的事,雖然阿玟以前就挺溫和的,但總覺得比我才大不到兩歲的她明明還是個小女孩,現在,臉上卻有了屬於母親才有的神態。因為她不能吃火鍋辛辣,我們特地選了小包廂,清淡的鍋底,大龍還去隔壁拎了排骨粥給她。


  阿玟並不知我離開亦虎的事,我怕她覺得是自己的事兒連累了我,一直瞞著,所以她忽然問了句:「梅子怎麼沒來?」

  我一愣,不自覺看了一眼大龍,他尷尬地一笑。

  「哦,梅子啊。」我撒謊說,「梅子今天加班。」

  她信了,笑了一下,低頭嘗了口排骨粥,皺了下眉頭對大龍說:「還是你做的好吃。」

  陸羽和我對視一眼,吐了下舌頭,不免被這溫馨的秀恩愛行為給深深虐到。

  我卻不免心中有些酸澀,所有的幸福背後,是不是都有這些不為人知的隱衷,不過,幸好過去了,都過去了,在幾個月之後,她和大龍會迎來一個小生命,那是劫後餘生的珍貴禮物。

  然而秦牧和我之間的隱衷,到底,是什麼呢。

  天氣預報忽然發來預警,說寥城會迎來一場大面積暴雨。

  我想了想,給秦牧發了條簡訊。

  「記得帶傘,聽說要下雨。」

  到了KTV,報了之前秦牧給我的預定號,才知道竟是豪華包。

  簡直了,我們清清淡淡幾個人過去,服務員問了好幾遍,確定就這幾個人嗎?那我現在去拿蛋糕。

  哦?還有蛋糕?這算是小小的安慰了吧。

  結果推進來的三層高的蛋糕讓我們都驚呆了。

  統共五個人,頓時顯得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清冷,偌大的包廂里,陸羽打開一瓶酒,沖我說:「秦牧也還算厚道!酒水簽他的單是吧?老季!我們不醉不歸!」


  「喂喂喂!」老季皺眉,「你的腳還沒好全呢,站穩點,別滑著了。」

  大龍給阿玟倒了杯白水,自己開了瓶酒,阿玟笑著說:「未未,以水代酒,生日快樂。」

  我攔住大龍:「你也不許喝多,一瓶最多了。待會兒,還得護送我們准媽媽回去呢。可不能累著。」

  老季和陸羽搶著麥克風,陸羽總是能把調帶到天上去,老季努力地給她揪回來,恨鐵不成鋼地看她。

  陸羽嘻嘻哈哈的樣子像沒有任何心事,老季的眼神里像是沒有任何故事。

  成年人,學得最好的一招,就是隱藏。

  儘管偌大的包廂略顯清冷,但我是習慣了寂寞的人,又有老季和陸羽兩個活寶在,一個三層高的蛋糕還不夠用,除了阿玟是重點保護對象不敢亂碰之外,其他幾個人滿臉滿身的蛋糕。

  陸羽還舔了一口。

  「真討厭,好浪費哦!蠻好吃的欸……」

  老季忽然伸過臉去:「我臉上還有,你要不嘗嘗?」

  挨了陸羽一個迴旋踢,他哎喲一聲,見陸羽臉上一副吃疼的表情,立馬慌了。

  「腳沒事兒吧?」

  簡直是另一個翻版的程滄,我的心一寒。

  我去洗手間弄掉身上的蛋糕,走出門的一剎那覺得自己裝出來的笑容還是有些繃不住,寥城已經開始下雨了。我的臉喝了一些酒有些發紅,腦子嗡嗡作響。垮掉的笑容努力撐回去,就這樣保持著乾巴巴的笑容回到包廂門口。

  然後,我看到了門口等著一個人,濃妝艷抹的趙小姐穿著一條抹胸裙,拎著她的chanel2.55,自然吸引了樓道處的一眾過客和服務生。


  我想起夢裡那個模糊臉的女人,聽說趙子騏跟趙靈犀有三分相似,畢竟是堂姐妹,但所有人都說,她不及趙靈犀十分之一。

  但是我不得不說,趙子騏已經足夠漂亮,儘管她高抬的下巴以及過分知道自己漂亮的神態讓人心生不爽,但我還是沒辦法想像乘以十的趙靈犀是什麼樣子。

  她已經看到我了,這個時候,朝我諱莫若深地說了句:「生日快樂。」

  「你怎麼來了?」

  趙子騏的出現就是個災難,我好不容易捏造好的笑容還是垮了下來。

  「我不能來嗎?秦牧還是用我的會員卡給你定的包廂呢。」她柳眉忽然一皺,陰陽怪氣道,「不過秦牧怎麼沒來呢?」

  我沒回答。

  她自問自答地恍然大悟:「哦……他去北京了!那你知道他去北京幹嘛嗎?你那麼聰明,應該不會不知道吧。他啊……」

  我整個人,緊緊繃著,我預感我快要殺人了。

  趙子騏,你給我閉嘴,你來砸場子是不是?好啊,我讓你砸。但你休想毫髮無損地出去,你的新髮型蠻好看啊?我給你換一個吧!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她得意的笑容忽然垮掉,目光從我臉上移到我的身後,一臉震驚:「你不是去機場了嗎?」

  「誰說我去北京了?」

  身後秦牧的聲音響起,我驚地回頭,他渾身濕漉漉地站在我身後,皺著眉頭無奈地指著他濕透的衣服,「外頭好大的雨啊。」

  二:驚喜

  一個小時前,安檢門口躊躇著的男人,握著登機牌眉頭緊鎖。


  前頭的人催他:「小伙子,往前挪啊?」

  他反應過來,忽然下意識地從隊伍里抽身出來。

  他拿出手機,發了一條簡訊。

  「抱歉,臨時有事,來不了了。」

  然後,徑直走向機場出口。

  ——

  「你怎麼會來!」我朝他驚喜地問道,「等一下。服務員,幫我拿幾條干毛巾。」

  「傻瓜,你生日,再大的事也要推掉啊。」他點了下我的鼻子,「想給你個驚喜而已。走吧,進去吧。」

  全程被忽視的趙子騏此刻豎起了刺,整個人杏眼圓瞪地看著我。

  「一起吧?」我沖她露出了一個不怎麼善意的笑容,她來了,不就是想糗我嗎?

  是的,我是故意的,我就想看看趙子騏那張臉怎麼灰下去,就想秀恩愛給她看,把自己積蓄已久的委屈,全部都還給她。

  「既然來了,進來坐坐吧。」

  「別鬧了。」

  秦牧抓著我的手往裡頭走。

  陸羽和老季發出一聲尖叫,哇靠!男主角來了!你這是幹嘛呢?剛游過泳啊?


  服務員送來了乾淨的毛巾,他隨便地擦了一擦,忽然停了下來,盯著桌上的還剩下一層的蛋糕:「你買了蛋糕了?我剛打電話去21cake,他們說再過一會兒會送來。」

  「啊?」那蛋糕是誰送來的?我還沒從他從天而降的驚喜里出來,忽然反應過來。

  這時,身後的門被推開,方才還氣急敗壞的趙子騏此刻臉上又有了讓人討厭的笑,而旁邊站著的周晨,一身西裝筆挺:「姜未,我送的蛋糕,還喜歡嗎?」

  ——

  周晨看到秦牧的時候,電光石火間,兩人都默契地冷笑了一下。

  我有些尷尬,剛想開口,周晨非常知趣地說:「我就不打攪了,就是知道你生日,過來祝賀你一句。」

  我忙不迭地說謝謝謝謝,巴不得他快點走。

  周晨和秦牧的齟齬,不用多說,他們倆共處一室絕對會是災難。

  趙子騏卻一副總算扳回一局的仗勢,徑直走進來。

  陸羽在我耳邊問,這誰啊?你認識?穿成這樣,她以為她小公主啊?

  老季認得趙子騏,他朝我努了努嘴,似乎在問,她怎麼來了?

  我聳聳肩,趙子騏已經徑直坐在了長沙發上,掏出包里的煙來,姿態優雅地點上。

  「餵。」陸羽敲了敲桌子,橫眉豎眼,「這裡有孕婦。請別抽菸。」

  趙子騏愣了一下,忽然奇怪地看著我:「喲,姜未,沒想到你懷孕了啊?誰的啊?」

  陸羽差點就炸,我好不容易穩住了她。


  阿玟尷尬地一笑:「不好意思,不是姜未,是我。」

  「太可惜了。」趙子騏一副誇張的樣子,「還以為姜未中獎了呢。」

  我面紅耳赤,方才就悶聲不吭的秦牧,終於開口。

  「趙子騏,你要不把煙掐了然後閉嘴,要不給我滾出去。」

  趙子騏聞言,翻了個白眼,氣呼呼地,卻竟神奇地乖乖噤聲,並且掐了煙。

  老季過來打了個圓場,朝著總算把自己瀝乾的秦牧道:「老大在這,該輪不到我唱吧。」

  「欸。秦牧唱歌很好聽嗎?」

  「可不是。當年高中的時候,老大以前是十佳歌手呢。」

  「我想聽。」我笑著說,「還沒聽過你唱歌。」

  「要聽什麼?」他只能無奈地朝我笑著說。

  「《甜蜜蜜》吧。」我歪著腦袋點了一首。

  他皺了下眉頭,兇巴巴道:「別以為你今天生日就可以亂來了。換!」

  老季卻已經興致勃勃地點了歌了,他笑著說:「老大,你高中時候的成名曲!」

  屏幕上,出現一行字,陳小春——《獨家記憶》。

  秦牧臉上有猶豫的神色,可話筒已經到了嘴邊。他的聲音充盈偌大的包廂,他的確有極好的聲線,微微帶點沙啞的磁性,在場的大伙兒,都呆了。


  音樂是一種奇妙的東西,將雜念從大腦里排除,世界只余旋律,平日裡總是漫不經心的秦牧在唱歌的時候眼裡會有種愁緒,他的聲音就像一個故事,而流淌著卻是……

  「誰也不行,從我這個身體中拿走你,在我感情的封鎖區……

  有關於你,決口不提……」

  趙子騏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坐到我旁邊來的。

  「姜未,當年他參加高中的歌手大賽,是趙靈犀給他選的歌。很好聽吧?還有,不管為什麼秦牧沒去北京。我只想告訴你一件事。」她在我的耳朵邊,輕聲地說。

  「我姐啊,要回來了。」

  趙靈犀,要回來了。

  我的心,像被一雙手,猛地一捏。

  這個時候,秦牧的聲音忽然輕下去,眉頭一皺:「太久沒長,有點不太找得著調。」

  可是,那余調就像一陣冷風,吹進了我的心裡。

  他的聲音就像一個故事,流淌著的卻是別人的名字。

  今天是我的生日。

  陸羽看出端倪來,狠狠踹了一腳老季,暗罵道,你是不是有病啊?

  然後她笑著說:「這個時候唱什麼獨家記憶啊,該唱《戀愛ing》啊!」

  ——


  趙子騏說完,像是完成了她今天的任務一樣,站起來擺著款款的腰肢出去。

  差點跟送蛋糕進來的人撞個滿懷,她回頭,臉上有勝利者的笑容。

  「生日快樂。」

  陸羽罵了句,這小碧池,她到底什麼來頭啊?

  「趙靈犀的妹妹。」我朝她笑了笑,有氣無力。

  「什麼?」她瞪大眼睛。

  三:許願

  21cake的蛋糕姍姍來遲,送貨的人不好意思地直說抱歉,大雨阻擾了送貨進程。

  秦牧指著蛋糕沖我笑著說。

  「過來過來,剛才那個蛋糕可不算數。是那個神經病的。」

  我走過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有些輕飄飄,我一定是喝多了。

  他插上蠟燭。

  「要先許願。」

  阿玟也笑著說:「未未,剛才都沒許願,記得要許三個願望。」

  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我許的第一個願望是家人一切順利。

  第二個願望是阿玟肚裡的孩子平安。

  第三個,我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老季和陸羽,抱歉,我要自私一次,將第三個願望用在,我對面這個男人身上。

  他溫柔地看著我,頭髮還有些濕,他不知道的是,我剛隨手翻到一條新聞,說寥城大雨,機場的飛機停飛了。

  是這個原因,他才會出現在我眼前嗎?

  而不是什麼驚喜,不是什麼我的生日作為男朋友的他必須在場。

  今天晚上,或者說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有提過趙靈犀的名字,可我怎麼會覺得,此刻他的眼睛裡,全是她的影子?

  我想我小時候大概是太貪心了,我每次許願的時候都特別奢侈,因此沒有一個兌現的。

  我曾許過,讓我中一百萬,擁有一件都是糖果的房子,最後我連家都沒有了。

  我曾許過,我爸快點回來,我媽不要結婚,我們一家三口早日團圓,最後我爸十年未見,我媽嫁給了張叔叔。

  我曾許過,外婆活過來,時光倒流,我失去的那些人都還在我的身邊,可是他們連我的夢,都很少來。

  那麼,我現在還是要許一個奢侈的願望。

  我想要和他走下去,因為我心裡猛烈的疼痛告訴我,我真的好像愛上他了,儘管我步步小心保守著這份愛。

  我想他不要離開我。

  不要以任何的理由。


  趙靈犀要回來了,那個陰魂不散的前女友,那個他們口中的女神,那個秦牧的所有過去,那個他避而不談的人,那個在周晨口中秦牧不可能忘記的人要回來了。

  燈光退場,有些人一出現,就會拿走所有舞台。

  對面的秦牧看著我的表情,臉色一滯。

  「姜未……你幹嘛哭啊?」

  他們都慌了,這個包廂里有我這個城市裡最好的朋友,充斥著酒精,背景音樂還在放著范曉萱的《豬你生日快樂》。

  不太適合悲傷。

  門口的雨已經停了,馬路上濕漉漉的,趙子騏走到門口,跟周晨相逢。

  「你幹嘛不進去?」

  「我不想弄得她生日不開心。」周晨微微慍怒,「你不是說,秦牧去北京了嗎?」

  「北京的飛機停飛了。我想他是這個原因才回來的吧。」

  「你別給姜未添堵了。」周晨丟掉菸蒂,語氣嚴肅地說。

  「喲。」趙子騏驚訝地看著周晨,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怎麼,花花公子轉性了?你這是真喜歡上她了啊?」

  周晨不置可否:「反正,你別去找她麻煩。我也不需要你幫我忙了。」

  「放心吧。等趙靈犀回來,姜未……姜未哪去了都不知道。我找她麻煩幹嘛?」趙子騏一臉的不屑,「她對我來說,根本連個對手都算不上。」

  周晨不解地看著她:「我就是有些不懂。你這是什麼心態啊?你明明那麼討厭趙靈犀……」


  趙子騏沒說話,神秘一笑:「大少爺,女人的世界很複雜的,說了,你也不會懂。祝你早日接盤。估計姜未很快就要成棄婦了。」

  ——

  我吹滅了蠟燭,微光消失,連帶著一臉詫異的秦牧也消失了。

  我哇地哭了出來。

  大龍跑去開了燈,老季慌手慌腳地去拿紙巾,發現沒有,遞給陸羽一條秦牧擦過頭髮的毛巾,陸羽壓低聲音罵他。

  「你是不是豬啊。」

  秦牧從桌子那頭繞到我面前來,他握住我的肩膀,發現我在不停地發抖。

  「怎麼了怎麼了?」

  我看著他得眼睛,邊哭邊說:「我想我爸,想我媽。以前我爸……」

  我上氣不接下氣,我撒了謊,但是也沒有完全撒謊。

  我真的,好想他。

  秦牧將我抱進懷裡,任由我嚎啕大哭,他輕輕地拍著我的背,聽到我嗚咽著說。

  「我以為你不來了,像他一樣,不來了。」

  他輕輕地吻了吻我沾滿眼淚的睫毛,他輕聲說,傻瓜。我錯了。對不起。

  「我不要對不起……」


  陸羽從門口抱著一盒紙巾出來,她也哭,她說姜未你丫的別哭啊,大喜日子啊。你哭什麼啊。你看秦牧不是來了嗎?挺好的。你想想我生日啊。我生日那天……我生日那天……

  老季愣住了,他眼巴巴地看著陸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左手右手扯著紙巾,喊著,祖宗們欸……我的天哪……

  大龍一臉懷疑這哭是場重度傳染病,緊張兮兮地跟阿玟說,你可別哭啊……哭容易動胎氣……

  ——

  秦牧聽著姜未哭,跟上回她為一碗紅燒肉哭,那是完全不一樣的事。他的心裡百爪撓心,他後悔不迭。

  他就不該動任何的念頭,他怎麼能這麼對她?哪怕他最後到了這裡,他也是對不起她!

  他反覆說著對不起,想要將內心裡的愧疚感挪點出去。

  可是姜未一點都不給他機會,她哭著說,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對不起。我要你對得起我。

  他只能說,好好好。她蜷在他懷裡是小小的,跟平時那個老是跟他橫的姜未那樣不一樣。

  他感覺到心疼了,那種疼是帶一點甜蜜,縫補著愧疚的。他是在那一瞬間,在她在他懷裡哭成一個淚人的時候確定自己的心意的。

  他比自己想像中,要在乎她的多。

  她哭著哭著,蹭到他懷裡的一個包裝袋,抽噎著抬起臉來,什麼東西。

  他想起來了,那是他給她買的tiffany的項鍊,當時導購小姐說什麼來著?淚滴?他怎麼能在這個時候送淚滴給她呢?她哭得還不夠嗎?

  秦牧剛想輕輕擦掉她的眼淚,她已經騰地站了起來,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地對陸羽說。

  「哭什麼呀,我生日欸,太不夠意思啦!不許哭啦!老季你別趁機占她便宜。我要切蛋糕啦。」她又回頭,抹一把眼淚,眼睛清明地沖大龍說,「孕婦可以吃奶油嗎?21cake的蛋糕特別好吃欸!」


  她一副女超人的樣子,開始切蛋糕,秦牧知道她身邊的朋友很少,但她會把每一個人都考慮得很周到,她一甩頭就把剛才的悲傷甩到了身後,一臉的笑。

  姜未笑起來真好看。

  他從來都沒有覺得,她這麼好看過。

  ——

  我生日那天的那場暴雨,讓我家遭殃了。

  一回到家裡就看到屋頂漏水,我立馬醒了酒,衝過去拿臉盆接,然後跑到廚房裡拿拖把。

  秦牧一臉的無奈,衝著滿屋子跑的我喊:「姜未……姜未……你換套房子住好不好?」

  我一邊拖一邊說:「不用了。又不是滿屋子漏,就這麼一點點而已。」

  「要麼你搬來跟我住?」秦牧這句話一出,我驚得抬頭,他居然臉紅了。

  「那個……」我放下拖把,我也臉紅,不過可以賴給酒,「我……我覺得,真的……呵呵呵呵。我喜歡一個人住。而且你的公寓一點都沒有家的味道啦……」

  秦牧手裡拎著一小串鑰匙,遞到我面前。

  「這……什麼?」

  他似乎對我的反應非常無語,惡狠狠地說:「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興許是棒棒糖吧,要不你嘗嘗?」

  「不是不是。」我立馬解釋,紅了臉,「你給我鑰匙……」

  美劇里都不這麼演嗎?給公寓鑰匙,難免會造成「我們又往前邁了一大步」的幻覺。

  「生日禮物。」他湊近我的臉,「你不搬來可以,但是,不可以誣賴我家沒有家的味道。拿著,以後,適當過來給我點家的味道,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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