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2024-09-14 06:20:43 作者: 王巧琳
  我做了一件蠢事。

  那就是,我得知周晟一會和司嘉銘還有孟榛一起吃飯後,我把周晟一約了出來,哀求他說,帶我一起去吧,我想見見他的未婚妻。叫孟榛是嗎?她漂亮不漂亮?

  周晟一張了張嘴巴,一臉苦笑地看著我。

  可憐巴巴的我,因為這場錯得的愛情顯得卑微無比的我。

  周晟一無奈極了,他說:「好的。那一塊去吧。還有,她很漂亮。真的很漂亮。」

  周晟一不是故意要刺激我,孟榛真的很漂亮,一件呢子小外套,胸前棲息兩隻蝴蝶,並不十分瘦,是一看便知道家境極優卻又非刁蠻任性而是很有涵養的女子。笑起來,眉眼彎彎,如同新月。

  當我踏著平底鞋走到司嘉銘面前的時候,他只是微微一皺眉,怔了一秒,便已經坦然自若地跟他身邊的佳人介紹我。

  ——晟一的朋友。

  孟榛聞言,沖晟一狡黠一笑。

  讓我和周晟一在孟榛的世界裡扯上曖昧的關係,他必然可以擺脫掉嫌疑,司嘉銘真的很聰明。

  我這才發現,司嘉銘真的是個好演員。

  我的腿一直在發抖,面上的表情卻是僵的。司嘉銘卻一副泰山崩於前而不亂的神情。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我的喜怒哀樂,我的未來和信仰。

  最可笑的是,席間,我們竟然還碰見了孟榛的父親,即司嘉銘的未來岳父。

  我知道孟榛的父親,這個叫孟晉鵬的男人,有多大的來頭。

  不說之手遮天,好歹也能遮上一個大角。

  我默默地看著他們的寒暄交談,心裡仿佛豁開了一個口子。

  我忽然猜到了司嘉銘沉默背後的含義。儘管我不太能接受,那些仿佛離我很遙遠的黑暗和世俗,但是它還是像一股寒潮,讓我渾身打顫。

  我冷冷地一笑。

  噢,是這樣。

  也對,愛情算什麼呢。不過是酒足飯飽後的錦上添花,愛情,又不能當飯吃。

  我寫過那麼多的愛情故事,故事裡的男孩女孩都有明媚的臉和純潔的眼睛,於是他們的愛情也是剔透的,在一起便拉著手沒有瑕疵,否則散落天涯心中各留美好。

  事實證明我只是抓到了愛情里少得可憐的美好,將他們放進我的7000字里,讓那些痛苦和傷害統統不再寫續。可是走進生活里,你我都懂,沒有荊棘和傷害的路,是不存在的。

  司嘉銘往孟榛碗裡夾了一塊燒得鮮嫩的鵝肉。一個細微的動作,幾乎都讓我崩潰。

  我咬著牙,然後露出一個笑容:「我去下洗手間。」

  我並不是鐵打的,所以我不出意料地哭了,狼狽地一張臉都花了。我憂心忡忡,一會兒我要怎麼回到飯桌上去圓場?

  小心翼翼地補了妝,要讓紅腫的眼睛看起來不那麼明顯。孟榛應當不會太關注我吧。畢竟我的身份,只是周晟一的某某某。

  一走出洗手間,卻撞上了司嘉銘。

  他一臉的不悅,撂下一句話:「你怎麼這麼衝動。」

  我劈手便給了司嘉銘一個巴掌,眼淚湧出:「司嘉銘,你真是個混蛋啊。」然後我竟無語凝噎,再也不能面對他了,我只是心中悲憫,若是回頭,便能看到洗手台上的鏡子裡一臉狼狽絕望的自己。

  於是我轉過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司嘉銘有跟上來的衝動,但是孟榛的電話催來,嘉銘,怎麼這麼久?


  他沒有辦法,若是讓孟榛發現了一切,就糟糕了。可是……他心裡是那樣難受,他是真的愛她,他以為她會懂事,會體諒他,給他足夠的時間,可是他錯了。

  任何一個女孩子,再理智,也會在愛情面前變得單純無比,只要她是真的在乎了,就很難以一個旁觀者聰明地看著事態的發展。她會患得患失,她會誠惶誠恐,她沒辦法把握自己的情緒,一切只是因為她愛的那個人,不一定愛她。這是最最可怕的一件事。而更可怕的事,她曾經被這樣的結局傷害過一次,狠狠的,幾乎致命。而在她置之死地而後生之後再遇見,她可能真的撐不下去。

  我跌跌撞撞地走在街上,高跟鞋硌腳,疼痛一直蔓延到心裡頭,我只是飛快地走著,仿佛想用一場自以為是的逃離,來躲避那我不得不接受的真相。

  那是我早就知道的真相,我只是不願意接受它。我只是不能說服我自己,被騙一次又一次,還能勇敢地對自己說,沒關係,繼續努力。

  我做不到。

  電話一直在響,我打開看到來自司嘉銘和周晟一的數個電話,那一下真想模仿電視裡闊氣的主人公一下把電話給飛出去,摔個粉碎。可是,咬咬牙還是忍了下來,手機是NOKIA的新款,是我自己花稿費買的,我憑什麼當成這段愛情的祭奠品?要丟也先把手上這枚狗屁戒指給丟了。

  可是那時候,手上的戒指竟摘也摘不下來。

  我是那樣的狼狽,這是讓我不曾預料過的一種結局。

  轉身進了一間路邊的酒吧,名叫十愛。

  其實哪裡有十種愛情,大抵就是兩種,愛與不愛罷了。

  叫了一杯黑啤,是因為自己尚有一番理智,不敢喝高,生怕自己心情太過不爽而發起瘋來,那就連臉皮都給丟盡了。

  都說關於女生對愛的理解即是被愛,看來我根本不是個女人,因為此刻關於愛這個詞,我只有倆字,被騙。

  酒入愁腸,調酒師畢竟是見過世面的人,為愛歇斯底里要死要活借著一杯酒抒發衷腸的人何其多,我這一個,在萬千世界裡,實屬平凡。但是在我的世界裡,卻是極端困難的一個夜晚。

  整個酒吧氣氛悶悶,埋頭喝悶酒的人居多。大概也是心境使然,看什麼都蒙上一把灰色。

  這樣子艱難地生活,橫衝直撞被誤解被騙,何止是一句好孤獨可以概括。


  淚水猙獰如蠍爬滿我的臉的時候,心一橫,朝吧檯要了一杯傑克丹尼,人生能有幾次這樣慘烈,那就一醉方休吧,半醒半醉實在折騰人。興許明天醒來會在一個富豪的家中,傍上一個煤老闆或者富二代,用錢砸死那個騙我的有為青年。

  酒欲送入口中卻被人截了下來,頗為不爽地睜著微醺的眼睛,瞪向搗亂的來人。

  眯眯眼,聚焦一看,竟是……胃中一陣翻江倒海,我這個喝酒必吐的菜鳥,直直衝向洗手間。

  吐完倒是清醒不少。

  洗手間外的陸澤遞上一張紙巾:「不會喝酒何必逞能。」然後他頗為受傷的道,「剛才你一見我就吐,實在讓我鬱悶。」

  「發生什麼事?」他問。

  「沒什麼。」我假裝雲淡風輕。實在不想再他面前暴露自己的慘。那樣心裡太過不甘。

  從十愛走了出來,陸澤站在我的身旁,就這樣安靜地,尷尬地走著,幾乎可以感到寒冷的空氣逼進了骨頭裡。冷也好,冷空氣灌入胸膛,起碼可以擠掉傷懷。

  「外頭的天氣太冷,我送你回去吧。」

  我搖搖頭,我不要回去。我害怕司嘉銘會出現在我家樓下,還有小米的關切。我現在沒有一絲的頭緒來說這個事情。

  我再度搖搖頭。

  陸澤扯了扯我的袖子:「那跟我走吧。我找個地方給你住。」

  陸澤帶我走了一條街,我像是一具行屍走肉,跟在他的身後,心中百感交集。

  這個男人,曾賜予我最大的傷害,卻在我再次受到傷害時,出現在我的身邊。

  我忽然覺得,命運的安排,有點兒搞笑。


  他替我找了個乾淨的小賓館。鵝黃色的床單。屋子裡有濃重的消毒水氣味。

  他把窗戶打開,對著外面抽菸。我對於他來說來歷不明的眼淚,他好像並不好奇。或許,這才是陸澤。

  在沉默發酵的兩個小時裡,他抽了半包煙,我蜷著身子,哭了一會後就是愣愣地坐著。

  許久抬起頭來,卻和陸澤四目相對。

  是的,他看著我,眼睛裡是我猜不透的神情。

  我一直都猜不透陸澤,他們都說,不要做自己沒有把握的事。而喜歡陸澤的後果,現實對不聽話的我扇的一個慘烈的耳光。

  而我也未想到,兜兜轉轉,自以為清醒過來的自己,從那一日起,生命又將與陸澤的交纏。

  陸澤的眼中是薄荷一樣的清涼,他並不避諱四目相對,倒是我,無法坦然地將一張因為眼淚而花掉的極丑的一張臉擺在他的視野里。

  他忽然笑了笑,問我:「哭累了嗎?你一定餓了。我出去給你買燒烤吃吧。」

  爾後他便出門了。

  陸澤沒有開口問我任何事,可是我卻好奇地想知道,他為什麼又會出現在我的世界裡,老天,你這是搞的什麼鬼啊?

  宋小米打電話來說,然後她問,你在哪裡?

  一個朋友這裡。那我先不回去了。

  宋小米咬咬唇:「司嘉銘還在這裡,要等你回去。」

  我仰了仰頭,倒流兩行淚:「告訴他,別找我。他要是在那等,我便永遠不回去。」


  小米想問什麼,卻被我一句「不要問了,讓我想一想吧」而打斷。

  她愣了下,其實也猜到了一切,只叮囑我小心便掛了電話。

  我其實很不夠意思,我讓宋小米跟個無頭蒼蠅似的夾在我和司嘉銘之間。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

  陸澤出門的那半個小時裡,我的腦海閃電似的過了一遍從前和現在。我撥通了李可可的電話。

  李可可的聲音在話筒那邊那樣疲憊,她問我:「你在哭嗎?你怎麼了。」

  我將喉嚨口的話咽了下去,我怎樣告訴我的好朋友,我又一次被騙了,徹徹底底。她會不會覺得我是個蠢蛋。

  我於是說:「我只是有點想你。鄭南呢?」

  李可可在那邊頓了一頓,聲音無限悲傷,仿佛一條線,從遙遠的城市穿過了手機,直伸進我的心裡。

  「夢瞳。我們分手了。一個月前。」

  愛過的人一一告別,做過的夢一一凋謝。

  我喜歡的五月天,曾這樣唱給我們聽。我不太懂這是否是所有人的生命真諦,在我的心裡有太多太多渴望實現的東西。愛情,理想,友情,那是我所以為淡米色的夢想,不熾熱,卻不可或缺。

  這便是我生命的信仰。但我卻未想到,有一天,這些信仰會一一坍塌,毫不留情。

  甚至,連我一直以為完美的,屬於她們的愛情。

  所以,當李可可告訴我,她和鄭南分手時,那不比自己分手少一點點難過。


  那是一種五雷轟頂的感覺。我一直覺得,她與鄭南多少艱難走到了一起,怎麼能說分手就分手呢。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在我不堪的愛情道路里,逼著自己去相信世界上有真愛的光明指引,便是李可可和鄭南給的。而當這些轟然坍塌時,我還能再有什麼理由,相信愛情這回事?

  問及原因時,可可不願意細說,她只是說,夢瞳,我們都不成熟,要經過百倍的磨合,才能修成正果,其他的就相互淘汰,塵歸塵,土歸土,各走各的路。我和鄭南,便是這樣吧。

  她忽然變得這樣看透愛情,讓我懷疑,幾年前那個為愛頭可破血可流,尊嚴可以不要的女孩子,已然脫胎換骨。愛情,真的是磨平人的稜角的一件怪事。它激起人的勇氣,最終磨滅它,它曾是我們的信仰,最終成了彼此提起便厭棄的東西。

  我只是唏噓,卻不忍再將自己的事再壓到可可的身上,她自己定是焦頭爛額自顧不暇了吧,我如何能再雪上加霜?

  可是她竟提起陸澤,她說,陸澤現在也在你們那邊,你有沒有見過他?

  我心虛,卻答,沒有。

  她告訴我,陸澤現在過得很不好。他的父親貪污被抓,他和母親過得很是艱難。她之前見過他幾次,他只是一個勁地抽菸,話也很少,脾氣差了很多。

  我聽到這些,心中一陣刺痛。那刺痛來勢洶洶。

  曾經有一次,宋小米跟我說說:「草,我今天見到紀銘了居然,你知道……他在幹嘛嗎?」

  「在幹嘛?」

  「他居然在一個摩托車店裡當修理工。他大爺的……」宋小米轉瞬變臉,「不過,得知他過得不好,我也就放心了。」

  那時候我覺得宋小米說出了我的心聲,我也覺得,要是我看到陸澤和某個女生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了,我估計會不平衡到瘋掉。我會天天畫圈圈詛咒他。

  所以,若是得知陸澤不好,我估計也會很舒心,很暢快淋漓……

  可是,在知道他過得真的是很糟糕時,我卻是真真正正地難受了。

  我冷笑地對自己說,許夢瞳,你竟有空顧及他的傷口。他給你的那些呢?你不還給他,就足夠了吧。


  明明已放下,卻還是被機緣巧合地拖回一片黑暗裡,我不要這樣子。

  陸澤回來的時候,拎了很多吃的,炒河粉,還有燒烤。他遞給我,我搖搖頭說不要吃。

  他也沒堅持,放下東西繼續抽菸,他身上多了幾分滄桑,五官多了幾分粗獷和落寞,

  他終究問了我:「是誰讓你哭成這樣。我一直以為,除了我,沒有人可以。」

  他的一句話讓我怒火攻心,倏地從床上彈起來,朝著一臉笑容的他尖叫:「陸澤,你以為你是誰啊你。」

  陸澤卻面不改色,他只是搖搖頭,說:「夢瞳,你還是沒有變。」

  沒有變嗎?

  怎麼可能沒有變。呵呵。滿目瘡痍的愛情觀,讓我徹底地變老了。即便軀殼還是小女孩一個,內心裡,卻不再是相信童話的那個年紀了。

  我忽然想起一個好朋友的QQ簽名,戒了童話,抽著現實。

  陸澤緩緩地直起身來:「許夢瞳,我只是想抱你一下,可以嗎?」

  我猛烈地搖了搖頭。

  他愣了一下,然後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沉默許久後,他對我說:「你早點休息,有什麼問題打我電話。我已經把號碼輸進你的手機了。」

  陸澤,你是不是已經明白了那句話,出來混的,遲早是要還的。

  可是此刻,我不想要。我只要你離開我的世界。我總有預感,你的再度出現,總會掀起我的生活一片腥風血雨。

  因為,我看著你離去落寞的背影,心裡像有一根針在扎。

  你買回來的那些燒烤,陪著我落了一夜的淚。

  第二日,是冷卻後的狼藉和不堪。

  就像我總是遇人不淑的愛情。

  一手資源突破防盜章節,收藏czbook.cc。請分享更多的讀者,讓站長能添加更多書籍!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