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絲絲心動

  「誰說神仙就一定清心寡欲，溫柔賢淑，三從四德？偏偏我就寂寞芳心，情思未盡！」

  第一章

  此處雕欄玉砌，仙氣裊裊，行幾步，便聞動人絲弦聲，似是絲弦，又非人間之聲，伴有女音幽幽，深情款款，引人入勝。

  再行幾步，便是二郎神先生的住所，此處仙氣中飽含正氣凜然，二郎神先生近年來乃是天庭中的紅人兼明星，他因才貌雙全，一舉成為天庭中實力派和偶像派相結合的明星。老少皆宜，四季常紅。隨著他在天庭中的身份地位日漸炙手可熱，他的受騷擾程度也與日俱增。所以近日來，二郎神的住處可謂是把守森嚴，閒雜人等一律不得入內。就連二郎神的愛寵嘯天犬都常常被拒之門外。嘯天犬狗仗人勢的日子到了頭，日來心情格外暴躁。

  此刻，我們敬愛的二郎神先生正在他簡約的，擁有田園風格的露天浴室里沐浴，天庭的水都閃著絲絲華麗麗的光芒，從頭頂澆下，落在二郎神健碩的胸大肌上，淌向胸二肌，胸三肌……

  而在這露天小浴室外頭，有一個小腦袋一晃一晃的，還有砸吧砸吧嘴的聲音。

  此小腦袋的主人，便是天庭蟠桃園澆花小仙絲絲，她晃啊晃的原因是因為腳底下墊的幾塊磚不太穩當，她砸吧砸吧嘴是因為她想像著二郎神的胸大肌是飯桌上的美味，除此之外她也是真的有點暈，因為她迷戀二郎神多年了，頭一次看到人家赤條條的樣子，險些沒鼻血四濺，魂飛魄散，尖叫連連！

  所以，絲絲由此推斷，自己是個沉得住氣幹得了大事的人。

  天要降大難於斯人也，必先美其心智，舒其筋骨，爽其體膚，了其願望也。絲絲在大飽眼福後，忽聞兵器鏘鏘聲。由於她太入迷於二郎神的胸大肌中，完全未聞其聲將至。

  而二郎神一邊照著鏡子，一邊擺弄出各種性感姿勢時，也未曾察覺一場風波，逐漸席捲而來。

  「小仙絲絲！在天庭之中竟大膽犯了色戒，偷入萬人迷二郎神將軍的寓所，偷看其沐浴，定是蓄謀已久，其心思之邪惡縝密，太過可怖……實是天庭所不能容忍的猥瑣！醜惡！當以死論罪！」

  「冤枉啊！」絲絲大喊。

  說她闖入二郎神的府邸，實在是不屬實啊。她頭日奉王母娘娘之命送蟠桃給二郎神，無奈迷了路，最後走啊走啊走，就在二郎神的浴室門口睡著了。次日起來聽到裡頭二郎神自言自語之聲。

  時而說，我這容貌，實在是……哎……一個字，帥。

  於是她墊了兩塊磚，爬上牆頭想探一個究竟，怎料……就見到了這樣一幅帥哥出浴圖。她也不想啊……她也不想只是看看而已啊！她想摸摸看，二郎神那塊胸大肌是不是真材實料。牛蛙精曾跟她嚼舌根說，那肯定是整的。不過在牛蛙精眼裡，凡是美的事物，都是整的，都是虛幻的。

  然後，她竟然就被天庭的守衛們抓了個正著。

  這真是太神奇了。二郎神的地盤，向來都是重兵把守門口，守衛怎麼會突然就巡邏巡邏巡到了二郎神的浴室附近呢？也就只有絲絲這樣不要命的才敢這麼做。一切都顯得有點巧合得有點兒詭異，可是絲絲的腦袋瓜子早就懵了，哪想到這一層。她想起在天庭無親無故，就哇地一聲在牢里大哭起來。

  絲絲今年天壽年方二八，正是人間十六一枝花。在這個循規蹈矩的天界，她向來遵紀守法從不行差踏錯，加之她在天界無親無故，和高官們八竿子打不著關係，所以更是被迫低調了。天界之人都聰穎忍耐，加上等級分明，一向連爭端都很少有，所以一有犯錯，刑罰是相當嚴重。所以此刻絲絲內牛滿面，她這麼年輕，就要老死在獄中了嗎！

  幾日後的審判席上，絲絲站在大堂中間，接受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洗禮，她心中感慨萬千。在這個審美觀脫俗的天上人間，絲絲一向是被人忽視的一族，她那高高的鼻樑，大大的眼睛，以及瘦小的身材，實在讓人提不起一絲深入了解的興趣，總之，太普通……太普通了……她還是頭一次在眾目睽睽之下成為了焦點啊……

  絲絲心裡暗嘆一句，紅了，這回，我是真的紅了。

  可是為什麼她的心情是那麼滴悲傷呢。

  「大膽絲絲，你竟敢觸犯天庭條例第五百二十條，竟犯了色戒！你你你……」王母娘娘氣得夠嗆，因為連她都未見過紅人二郎神的光著膀子的樣子，她一個小仙竟捷足先登？

  而此刻，周遭來捧場看熱鬧的小仙們卻忽然唧唧歪歪地爭先恐後地發言。絲絲萬萬沒想到，甭說是熟人，就連那些個她連見都沒見過的傢伙，都開始落井下石。居然連她在背後說過王母娘娘新割的雙眼皮真醜都給曝了出來。人心不古這個詞以後直接可以畫上天庭眾仙們在嚼舌根的嘴臉，就毫不需要文字廢話了。而絲絲更未想到，就連那隻她認為是唯一的她與二郎神有所聯繫因為悉心照顧當做寄託的癩皮狗，竟出來支支吾吾地指證絲絲早就對二郎神有所企圖。

  王母娘娘的臉氣成了醬紫色，然而她畢竟是天界中這些生活事務的掌管人，必須鎮定自若，以示公平正義，於是扭頭問，二郎神，你作為被害者，有什麼意見？

  二郎神臉上一紅，忽然落下兩把清淚，王母娘娘，千百年來我守身如玉，乃保留著童子之身，是多少不容易之事，從未被人……哎，娘娘，您不能理解我的心情！此刻我真希望您賜我白綾三尺，砒霜一瓶……讓臣以死明志！

  王母娘娘聽得心中悽然，周圍守衛立時攔住了「欲求死」的二郎神，眾人噓聲一片。

  原本絲絲表情憤怒，真想罵人，放屁，上次天界籃球賽你不是把衣服剝了，險些引起一陣騷動！害得老娘的鞋都被踩壞了！

  但是一見二郎神絕望的樣子，她也不禁懷疑，自己看一眼他的裸體，竟可以引起這樣的連鎖效應？難道自己，真的犯下了滔天大罪嗎？她看著自己心愛的二郎神，心中不忍，大聲說，要死，也是我死吧！尊敬的二郎神先生，不過在死之前，我還是要告訴你，我絲絲是真的很喜歡你啊！

  絲絲的表白一出口，莫說在場的眾仙人，連她自己都詫異了，她好像被附身了，說話也是不由自主地，完全不受控制。

  說了就說了，絲絲反倒是坦然了，她就是喜歡二郎神啊！有什麼辦法！她就是迷戀他的三隻眼睛啊，有什麼辦法呢！

  然而她對二郎神的情愫是何時開始的呢？那要從一個煙霞漫天的浪漫傍晚說起。

  要說天庭，其實等級制度也頗為殘酷，一品仙人受眾人景仰，二品仙人也還不錯，三品仙人就只能欺負欺負那些還沒成仙的小動物們了。

  嗯，沒錯，仙界也有仙界的動物，尚未修煉成人性，但據考究，已有了人的思想。面對羞辱和虐待，必然會產生痛苦的感覺。而絲絲不知哪根筋搭錯，總是能夠對自己所見的事感同身受。

  總之，在旁人看來，絲絲有點兒多管閒事和自作多情。一品二品仙人欺負動物她只能咬著牙含著眼淚充滿憐憫地看著，在肇事者大搖大擺離開後，急速過去安撫那可憐的被害者的情緒。而三品仙人在欺善怕惡之時，我們的正義使者絲絲便會挺身而出，義正言辭地說，動物也是生命！也是有尊嚴的！

  不知為何，她的正義與天界的氛圍那般不相稱，眾三品小仙於是在背後嚼舌根，紛紛議論這個愛心過於泛濫的三品小仙。而絲絲竟渾然不覺。

  愛上二郎神，就是因為她那過於泛濫的愛心與二郎神的相碰撞。

  那日，絲絲照例在桃園中辛勤耕作，只是因為每個月都有的那麼幾天，心情有點兒煩躁。作為一個蟠桃園裡的澆水小仙，連蟠桃大會都拿不到入場券，心裡自然是頗為不爽。於是澆幾分鐘花，摘一個蟠桃大啃一陣，到後來竟覺味同嚼蠟。

  絲絲一屁股坐在蟠桃園聖潔的土地上，哀嘆一聲，哎，好想吃肉啊。她掏了掏衣服口袋，掏出所剩無幾的薪水，盤算著，下次去天庭集市上要怎麼發揮自己的砍價功夫買下幾斤肉來犒勞犒勞自己委屈了許久的胃。

  忽然眾仙激動地衝出桃園外，絲絲隨人群去看熱鬧，原來是二郎神出現在桃園門口，他簡直就是暗夜裡的螢火蟲閃閃發亮嘛！

  當然，渴望歸渴望，她們自然不敢越級和二郎神前輩加偶像加夢中情人攀談，只能躲在一邊垂涎欲滴，瑪麗蘇病症頗為嚴重。那時絲絲對於二郎神與眾人一般，不過是對於美色美景的一種垂涎之情，絕無其他。

  直到她的目光觸到二郎神眼中的溫柔……

  嗯，沒錯，二郎神正手執一隻仙桃，餵一隻又丑又老的癩皮狗。

  絲絲認識那隻癩皮狗，在以貌取人取狗取仙取任何事物的天界，癩皮狗的命運便是備受欺凌。所以，一見到癩皮狗，絲絲的同情心就勃發了。

  而二郎神那三隻眼中的溫柔，讓她心中一片柔軟……

  絲絲不知道，她心中的一株世界最美的植物，正開出了最最艷麗的花朵。

  正當絲絲心中感慨動容心跳加速，眼淚險些落下之時，身邊的小仙拖她一把，暗聲道，太上老君來抽查工作了，咱們快溜吧！

  絲絲不知道的是，她一被拖走，二郎神就怒氣沖沖地站起來，破口大罵，死狗，你到底拉不拉拉不拉！都餵你吃那麼多巴豆了，你倒是把我的金戒指給拉出來啊！否則我真的是要殺生了！開膛破肚取戒指！

  哎。這個世界總有一些事，不是你看到的或者聽到的那樣。

  但是絲絲開始在夢裡遇見二郎神了，那溫柔的眼神，嘖嘖，那溫柔的動作，天吶，她多希望自己就是那隻癩皮狗，為了二郎神的一次溫柔長得醜她也甘願啊。

  絲絲開始瘋狂地用自己為數不多的工資收集二郎神的一切名片，她甚至開始戒掉無肉不歡的自己賴以生存的肉，本來與世無爭的她和一些不喜歡二郎神的（當然，只是少數）仙子們爭論不休，她沒原則地喜歡著二郎神，直到那日誤打誤撞到二郎神洗澡，強忍著鼻血準備將這驚喜攢著日後慢慢揮霍，結果就被抓到了牢里，開始了她暗無天日的牢獄生活。

  真是……一刻歡喜一生憂啊！

  而在審判席上的眾仙一陣譁然，誰都知道，要說這天庭小仙，一般來說修為不夠，是難有七情六慾的。七情六慾乃是天庭大戒。愛及羨慕嫉妒恨，總是能在任何地方掀起軒然大波，尤其是「愛」字，在仙界前輩看來，隱藏著刀光劍影和血液橫流，所以眾小仙修為不夠，難以掌控心中情絲，在七情六慾的世界裡走火入魔，後果不堪設想。這絲絲竟敢在眾仙面前表白，簡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膽加太上老君練歪的走火入魔丹了！

  這絲絲又是如何得到這根情絲的呢？這時身邊的太上老君臉色蒼白地附在王母娘娘的耳邊道，此小仙得到的這根情絲，與一般情絲不同啊……

  王母娘娘瞪他，有什麼不同？

  太上老君壓低了聲音，乃是……乃是當年情仙的一根髮絲所化，而非自然生成……

  王母娘娘的表情呆滯了，她立馬宣布退庭，擇日再審此案。

  王母娘娘派人在前世鏡中一寸一寸地搜尋絲絲的前世經歷。王母娘娘大驚失色。這絲絲雖是蜘蛛精化身，但她的前世竟是情仙后人。要說這情仙，乃是當初天界的大眾情人。形容人總用驚為天人，要說情仙，那簡直是驚為外星人。因為她的美已是脫離地球的審美標準最高極限之外的。於是，天庭中但凡見過她的男男女女都對情仙欲罷不能。尤其是一些道行尚淺的小仙，自控能力太差，因此患上抑鬱症者多數，有些情不自禁而自殺，有些因為吃醋嫉妒恨而自相殘殺。

  情仙因此自責不已，認為大禍是因自而起，也應由自己承擔。選擇了自刎已了斷眾生為愛掙扎的痛苦。情仙引來仙火，化為漫天的煙霞。只剩她秀髮中的一縷金絲，遺落人間。未料到，後竟被一隻過路的蜘蛛給吞下。

  並且，這隻蜘蛛精七竅一竅不通，吞下了情絲竟還懵懵懂懂。王母娘娘想，簡直是糟蹋聖物！

  那日，眾仙在王母娘娘寢宮召開會議。莫看這會議規模較小，實則它的召開地點，便足以證明這會議意義之重要，保密程度之高，情況之緊急。

  在王母娘娘，席間譁然一片。眾生各執己見。

  沒錯，絲絲便是那不知是好命好是多舛的蜘蛛精。

  王母娘娘想起絲絲那副樣子，實在是普通啊，哪有當初情仙的半點姿色和風情？情仙當初與王母娘娘算是閨中蜜友，除此外，王母娘娘也隨大流地被她狠狠迷了一把。情仙不算是雌雄同體，但就是男女皆宜。這就是天界奇蹟。

  回想起已經灰飛煙滅的情仙，再想一想絲絲。

  孽緣啊。孽緣。王母娘娘不禁哀嘆。這大抵便是天意，且由絲絲將情絲熬成，而熬情絲的地點，最好不過的便是人間了。

  而只有王母娘娘和眾多德高望重仙人方知，人間雖險惡，但燈紅酒綠，男女情愛，美食富貴，都是熬成情絲的必備品，王母娘娘畢竟憐憫她，留了點小小法力給她，在人間，有大魔力必然不是福，很有可能會被拖進實驗室里解剖，王母娘娘知道，那就是人類對於異類所採取的慣用方法。至於其他，且看絲絲的造化了。

  哪怕是仙，也難以抵擋那些物質的或者精神的誘惑。那樣顛沛一場，遠比在仙界安逸並節慾要來得痛快淋漓得多。情仙來到仙界一場，卻從未體會過真情百態，而由那根唯留的金絲化身的小仙，就當做是眾仙對情仙的願望承載。

  一陣激烈的討論過後，王母娘娘面色凝重地宣布，眾仙聽令，此後絲絲小仙便是人間之物，凡俗之人，切不可加之干擾援助，任其在愛里迷惘清醒，感受孤單寂寞熱鬧喧囂愛恨情仇。

  而此時，絲絲被關在天庭大牢中，回想起在天庭的悽苦生活，不禁潸然淚下。

  當初來到天庭，哪裡料到會杯具到日日澆花送蟠桃，而且一天工作18個小時，而且沒有周末，她在人間的親戚們依舊還是蜘蛛體蜘蛛心蜘蛛靈魂，她連跟他們對話都有困難，在天庭又是無親無故，每天吃的東西就只有大蟠桃小蟠桃蟠桃粥蟠桃拌飯蟠桃切絲蟠桃切塊，吃得她營養不良，只有偶爾的時候才能去買點肉犒勞犒勞自己。當今天庭物價飛漲，工資卻停滯不前，她差點連肉都吃不起！還不如做蜘蛛精，天天吐吐絲，那時候不懂逍遙賽神仙這詞，現在簡直是她的人生寫照，生活座右銘。除此之外，時不時地還要接受哮天犬的調戲，隔壁葡萄園裡的狐狸精還經常到她面前來冷言冷語地數落她的身材不像她一樣前凸後翹。唯一的朋友牛蛙精卻不知哪天起開始看著她的眼神都變了，好似她就是一個蟠桃，時不時還淌幾滴口水。好不容易遇到了二郎神，她的生活稍微有些寄託後，又陰差陽錯地被抓了個正著。

  而此刻，她在大牢里悲傷地想，沒有烤雞烤鴨烤乳豬就算了，現在連蟠桃都沒有了！見不到二郎神哥哥就算了，現在連牛蛙精也見不著了！她的人生，還可以再杯具一點！

  而這時，忽然聽到牛蛙精的聲音，絲絲一看，牛蛙精出現在天牢之中，從懷裡拿出一包東西遞給她。

  絲絲一打開，便聞到一陣肉香。詫異地抬頭看著牛蛙精，見他拍拍胸脯說，絲絲，快吃吧！我買通了守衛，我呆會就去求王母娘娘開恩，免你的罪。

  他說的很沒底氣。雖然牛蛙精在天界中也有一定的身份地位，但也是微不足道的。但絲絲依舊感激。她想起自己曾對牛蛙精惡言相向，就心中愧疚，扯下一塊肉說，吶，一起吃吧！

  牛蛙精的眼中閃爍著淚光，他握住絲絲的手說，絲絲你放心，我一定一定會救你出去哦！

  要說牛蛙精，絲絲也不太記得，她何時就受到他的青睞了。雖然絲絲為人不錯，但是對牛蛙精，可謂是言語惡毒。她曾在他大獻殷勤之時惡狠狠地說，你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在牛蛙精委屈地表示自己是牛蛙而不是蛤蟆時，繼續兇巴巴地羞辱他，別以為你治好了疙瘩就不是蛤蟆了，你依舊是蛤蟆心蛤蟆靈魂蛤蟆命，別以為你姓牛你就了不起了，你依舊是只蛤蟆！

  而沒想到，牛蛙精在她最危急的時刻，竟是唯一挺身而出的人……

  絲絲有點兒困惑了，為什麼她總是傷害的人卻待她最好，她想要保護的人卻拼命地想置她於死地呢？

  隨著牛蛙精送進來的肉，絲絲總算過了還算滿足的幾日，絲絲的二審日上，大夥都看出，絲絲竟胖了，臉色紅潤，哪像是牢獄之中的罪犯。

  這是一場備受關注的審判，因為仙界大部分的小仙因為缺乏情絲，都還比較膽小保守，無膽量犯錯，而德高望重之仙人更是自持，所以這種審判之戲千百年難得一次。

  王母娘娘見眾人到齊，嚴肅地宣布：「因絲絲小仙觸犯天庭戒律，竟逾越禮數，偷窺二郎神沐浴，其行為為眾仙不能容忍，但念及絲絲幾年中為蟠桃園做出不少貢獻，今貶為凡人，歷經人間生老病死，苦痛悲傷，能否再為仙，便是絲絲小仙自己的造化了。」

  眾不知內情的小仙們有點失望，這刑罰也太輕了吧？

  但是絲絲卻在得知自己要被貶為人類時，悲傷逆流成河，想死的心都有了，她生來便是蜘蛛，尚未見過人類便吞下了情絲化為仙，在天庭多年，耳聞多少人間之事，簡直是慘不忍睹，比之天庭之生活還要讓人無法承受萬倍，男男女女，燈紅酒綠之間纏繞多少哀怨事，簡直是剪不斷理還亂，在凡間，凡事圍繞一個錢字，人人慾壑難填，勾心鬥角，爭論不休，戰鬥不止，夜晚覺難眠。絲絲對於人間的理解便是盛裝後的地獄，人類有著仙界的外皮，卻有魔界的內里。此番竟要罰她下人間，簡直是遭罪啊。

  被貶下凡成人的罪仙都要去翻個牌子，運氣好的翻到個好姓，比如愛新覺羅之類的，就是貴族命了，也有可能翻到的是個空白牌，那就慘了，下輩子，註定得做個無名無姓無家可歸無人收留的孤兒了。絲絲對著一牆壁的牌子，心裡求爺爺告奶奶，不過她和一般人求的不同，旁人是求富貴，她求的是好聽，

  其實，有個姓在仙界是莫大的殊榮了，絲絲這個級別的小仙，一沒本事二沒關係三沒資歷的，就甭想有個姓。比如二郎神姓二，太上老君複姓太上，牛蛙精姓牛，就連與絲絲向來有仇的剛從狐狸精修煉成仙的名字里還帶個妖的那狐狸仙妖妖，居然也仗著和觀音菩薩不知道哪裡來的關係，掛名在他門下叫觀音妖妖。真是把她氣死了。因此絲絲做夢都想有個姓，雖然是被貶到人間，跟階級地位毫無關係了，但是她在求姓牌前的心情不亞於聽審判時的緊張程度。

  橫掃一遍長得都差不多的牌子，絲絲豁出去了，舉著手指當著眾人的面轉了幾圈，暈乎乎地睜開眼睛，視線隨著手指而向前，立即跟打了雞血一樣跳起來，我選那個！眾仙皆恍惚，她怎麼受罰都跟幼兒園學生領大紅花一樣激情澎湃呢。

  將士面無表情地將牌子摘下來，翻了個面，然後面無表情地宣讀——「朱！」

  絲絲尖叫，我好不容易有個姓，居然是姓「豬」？

  木已成舟，一切已成定局，想了想，總比空白牌面要好多了吧？

  絲絲即將執行下凡之罰了，圍觀人群中忽然爆發了一陣熱烈的掌聲，眾仙紛紛往前擠著，個矮的踩著個高的，個高的一把甩開個矮的，就是想目睹一眼絲絲跳下化仙池的杯具場面。多殘忍啊，多悲壯啊，多稀有啊，多讓人精神振奮回味無窮啊！雖然跟絲絲沒什麼仇，雖然眾仙對審判結果是挺失望的，要大卸八塊，灰飛煙滅才夠帶勁嘛！但是這也不錯了，能看這種千年難遇的場面，實乃眾仙們此生之幸！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其中包括和絲絲一直不太對頭一臉輕蔑和幸災樂禍的狐狸精，以及絲絲曾經一起八卦二郎神的此刻紅光滿面喜事盈門的「好」姐妹們，以及在絲絲的目光碰觸到它時收斂一下興奮露出一點愧色的癩皮狗。多麼精彩的場面。這場審判明明應當收門票嘛！

  從此，絲絲得出結論，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同情任何弱者，弱者有時候可以給毫無防備的你致命一擊，也不要隨便愛上一個人，一不小心，可能就會死得很慘。總之這個世界，唯一可以相信的人只有自己。唯一可以愛的也就只有自己。

  後來絲絲知道，除了自己，這個世界上還有一樣東西很可愛，那就是錢。

  唯有牛蛙精在人群中哭紅了眼睛，人間人心險惡，你要小心行事啊！

  她沒有說話，對於牛蛙精，她還是感激的，在這天界，待她好的也就只有牛蛙精了，這種時候，平時和她交好的小仙們都落井下石，恨不得看到她被大卸八塊，才覺得生活有樂趣。還有什麼比天庭險惡的嗎？她還真不信了。

  望著化仙池，絲絲哀嘆一聲，所謂化仙池，其實是掛羊頭賣狗肉，不小心掉下去，連人都做不了，立馬就變成肉醬，灰飛煙滅。你們以為當個神仙這麼容易啊？要下凡去，必須有高等仙人的批准，否則就是自尋死路。

  別了，天界，人間，我要和你拼了！

  別了，二郎神，我會想念你的！想念你的肌肉，和你眼波流轉的第三隻眼！

  她一閉眼，縱身一躍，穿過那朦朦的仙霧，化為一道金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