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2024-09-14 06:21:33 作者: 王巧琳
  何廈生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剛才進公司,就遭到各種驚異的眼神了。能不嗎?他臉上有好幾塊淤青,即便蓋了帽子,低著頭進公司。作為年輕又英俊的經理,還是被人從各個角度發現了異樣。

  當然,沒人敢上前來問他這些傷痕的原因。

  這些傷痕……他咬牙切齒,他好久沒打架了,一個冷不防,居然被打了臉!那個小混混,是不想活了嗎?不過,要怪也要怪那個死丫頭。他怎麼跟她狹路相逢呢?記得第一次,他被一個女……應該用追求者還是粉絲來形容呢?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以各種理由把他騙到湖邊,在他要走時卻死死拖住他不放,該死的,他可懶得與她周旋,一把甩開,警告對方說,再這樣,可以請律師告她騷擾和詐騙,沒想到那姑娘氣急敗壞地從他大衣口袋裡搶過他的錢包就丟到湖裡了……

  一個拋物線啊……饒是他這般淡定的人也差點揍她。錢包里,錢倒是身外之物,可是那各種卡,以及夾層里的照片,可是他的寶貝。於是跳進河裡去撈……好久沒那麼狼狽了,沒想到更狼狽的事發生了。一個重物狠狠地砸在他的背上,砸得他差點氣絕身亡,嗆了好幾口水。

  但是作為一個五好公民,他猶豫了半天,還是把那個「兇手」給拽上岸了。一摸她的脈搏,慘了不動了。人們不會以為是他把她給謀殺了吧?他看著這姑娘的長相,也算是清清秀秀,跳個屁河啊!他真看不慣那些動不動自殺的人,自殺就自殺啊!不要傷及無辜啊!

  但是……他不能見死不救是嗎?面無表情地瞪著她三秒鐘,決定硬硬頭皮,把嘴湊過去……

  那……可是他的初吻啊。一陣不爽從頭皮傳到腳後跟,於是端起咖啡漱漱口,深表自己的不爽。

  再也別讓我碰到那個傢伙了!

  人生有六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

  這個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基於一個字,欲。愛人慾,金錢欲,愛美欲,拿不起,放不下,都是因為剪不斷理還亂的欲字。人間在世,便欲望無休。所有的苦難夾槍帶棒而來時,心底那些欲卻由此長高抽條,長得亭亭如蓋,妖嬈又嬌艷,卻是有毒的。

  而朱絲絲,一點一點地接近了這個世界的本質,她並不知道,所有光鮮美好外表包裹下,是註定了的結局,和毫不手軟的殘忍。而這些,便是人生的意義了,便是朱絲絲在人間要學的一課,也是不能避免的一課。

  一切才剛開始呢。

  好不容易挨到了雙休,朱絲絲本想睡到日上三竿,卻被朱媽一把揪起來去送烤鴨店的外賣。一早上東奔西走的,在送第四隻烤鴨的時候,簡直是又飢又渴。於是一路上三番四次地打開外賣口袋,口水直流地打著心理戰。

  偷一隻鴨腿吃吧?反正是剁好了的,客人也不會發現鴨腿少了吧?實在不行,偷幾塊鴨肉好了,他總不會有心思把這些鴨肉一點一點拼湊回去吧?於是,用這種方式自我安慰後的朱絲絲伸出了她邪惡的小手,一路快樂地吃到了客人所在的小區。

  話說憶江南小區可是本地一塊風水寶地,在幾百年前,這裡可是縣老爺的地盤,花香鳥語,遠離污染,連他媽空氣都比別的地方要清新。所以在幾百年後的今天,房地產異軍突起,這裡的低價更是堪比天價,幾個平方就可以買下朱絲絲家的烤鴨店了。有錢人的地方,樹都顯得特別高傲,昂首挺胸的,狗都叫得特別精神颯爽,一條石板小路周遭都是雕花欄杆,每一筆都精緻極了,這哪是什么小區,分明是哪個土皇帝錢沒處花弄的後花園唄。

  乘電梯到19樓。朱絲絲心裡羨慕嫉妒恨著想,這個世界上憑什麼有那麼多有錢人啊?憑什麼她平日裡想要改善伙食還要攢半天錢啊?不公平,真是太不公平了!

  吃了幾塊烤鴨的朱絲絲吭哧吭哧地抵達了A座19樓901號房門前。

  收起她之前嫉富如仇的神色,又重回一個活潑可愛的外賣小妹的眼神,摁響了門鈴。連摁了三遍也沒有人來開門,只隱約聽到屋裡有男人的聲音,卻太模糊,聽不真切,於是好奇心驅使她附在門上聽一聽,結果一個踉蹌,門被推開,她險些摔個狗啃泥。

  朱絲絲仰起臉來,看到一個偌大的客廳,估摸下幾個房間,足有200平吧?真是有錢人,不過裝飾極其簡介,白牆,黑色的皮質沙發,窗簾是白色的綢緞質地的,絲毫沒有過多裝飾。電視裡正播放著球賽,朱絲絲定睛一看,

  是誰啊!

  有痛苦呻吟的男聲從廚房方向傳來,朱絲絲回應道,送烤鴨的。語罷往廚房走去,可是廚房也是空無一人啊。於是朱絲絲納悶地問,先生?先生你在哪裡啊?

  我……在地上……

  朱絲絲往地上一看,瞳孔頓時放大,而此人抬起頭來,與朱絲絲四目相對,面面相覷。

  二人均被點穴似的愣住了。

  這個……穿著叮噹貓內褲的跟反向挺屍一樣躺在地上臉上流露出痛苦到羞愧的裸男,不是她們年輕有為英俊瀟灑的何經理還會是哪個呢?

  原來這個周末,忙裡偷閒的何廈生同學,決定在家裡度過一個快樂的單身漢周末,有球賽相伴,有咖啡相伴,還打了個電話去喜相逢烤鴨店叫了烤鴨的外賣,結果剛洗完澡就在廚房裡腳底一滑,腳踝一扭,竟然就無法動彈了。疼得齜牙咧嘴的他又不敢高聲呼救,要是隔壁的大姐大媽大妹子們聞聲過來,看到他這副樣子,他還要怎麼出去見人啊?

  卻不知冤家路窄,為什麼在這種窘迫的時刻,朱絲絲這個掃帚星居然又出現在眼前?回想一下,一切的不幸都是自叫了喜相逢的外賣開始的!先是洗澡的時候莫名其妙熱水怎麼都調不出來,冷得他骨頭都僵硬了,好容易掙扎著出門,電視忽然變成了雪花屏,任他左右搗騰也沒弄好,還有更不妙的是他發現竟然沒有內褲穿了!於是只能抽出若干年前收到的一條叮噹貓的藍色內褲套在身上,最後……在朱絲絲抵達這幢樓的那一刻,他手忙腳亂地被煮沸的咖啡燙到了手,手忙腳亂之時誰知道帶到了旁邊的椅子,椅子應聲倒地,接著他也一絆,腳踝咯吱一聲,簡直是鑽心的疼,扭了是鐵定的,結果在此刻抬起頭,看到朱絲絲捧腹大笑的樣子。

  這不是陰魂不散是什麼?

  在朱絲絲扶起何廈生,幫他拿衣服換上,遮住他性感的六塊腹肌和叮噹貓內褲後,疼得倒吸一口冷氣的何廈生望著自己腫得跟饅頭一樣的腳踝,看一眼旁邊春風滿面的朱絲絲,問,你笑什麼啊!

  朱絲絲若有所思,爾後一本正經地拍拍他的肩膀,沒什麼,我只是覺得你的身材還不錯。保持下去。

  何廈生壓低聲音惡狠狠地說,朱絲絲,沒想到你小小年紀,色膽不小!


  英雄不問出路,流氓不看歲數。何況她朱絲絲也是600多歲高齡呢!並且還偷看過帥哥洗澡,那可是全裸的哦,跟今天的叮噹貓事件,簡直不是一個段位上的嘛。

  腳上疼得厲害,何廈生心想別骨折了吧?還是去醫院看一下,於是擺出老闆的架勢喊朱絲絲火速去摁電梯,自己撐著起來,咬緊牙關單腳跳到門口。

  朱絲絲騰騰地跑回來,衝著扶著門額上滿是冷汗的何廈生幽幽地說,告訴你一個噩耗,電梯……壞了……

  五雷轟頂!!!這種一年都輪不到幾次的電梯事故,為什麼會在此刻出現,豈不是雪上加霜火上澆油!

  兩個都壞了?備用電梯呢?

  好像……也壞了。朱絲絲深表抱歉,忽然靈光一閃,問,要不我背你?

  何廈生決定還是面對現實了,他翻了一下白眼,一把推開擋在面前的朱絲絲,幽幽地說,不用了,我自己跳下去吧。

  他剛跳了兩下,忽然扭頭,幽幽地說,把烤鴨帶上,我一天沒吃東西,劇烈運動後需要補充能量。

  從19樓單腳跳到1樓的何廈生覺得自己要檢查的絕對不僅僅是腳這麼簡單,他幾乎懷疑自己的腦子出了問題。他一向聰明絕頂,怎麼會幹出這麼離譜的事啊?不過碰到朱絲絲,什麼不可能?

  醫院。

  何廈生坐在病床上,打開裝烤鴨的口袋,眉頭微微蹙起,爾後眼睛眯成一條線,盯緊朱絲絲,盯得她心裡發毛,喂,你這麼看著我幹嘛啦……我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呵呵,救命恩人?先不說這個。我認真地問你!你是不是偷吃了我叫的烤鴨?

  朱絲絲搖頭似撥浪鼓。

  那為什麼只剩下這麼點?

  這不是金融危機嗎?烤鴨事業也受到影響了嘛。一樣的價格哪裡買得到原來那麼大的烤鴨。


  那請問一隻完整的烤鴨,會只有一隻鴨腿嗎?

  也不是沒可能啊……現在競爭機制如此激烈,有可能在殘酷的競爭中,它失去了一條腿也不足為怪……

  那請問你嘴巴上,那是什麼?何廈生忽然把臉湊過來,在她臉上聞了一下,全然不顧朱絲絲唰得一下臉紅,扯了扯半邊的嘴角冷笑,跟我的烤鴨,味道好像啊。

  既然無法抵賴推脫,那就認了唄,朱絲絲小媳婦似的說,大不了,不收你錢了嘛。烤鴨算我請你吃,好不咯?

  幸好回來時,電梯已經恢復正常,否則何廈生一定要瘋了,跳下樓還算輕鬆,跳上十九樓?他簡直寧可在樓下以天為蓋以地為廬!

  朱絲絲出門的時候,門是被何廈生用力關上的。響聲嚇了她一大跳,忍不住就朝他的方向扮了一個鬼臉。了不起啊你!

  到樓下時,朱絲絲突然發現自己身無分文,她來的時候只有過來的車錢,心想烤鴨錢一收,就可以凱旋歸去了,結果她因為貪吃……實在不好意思要何廈生的錢啊……此刻身無分文束手無策的她好想一頭撞死!窘迫至極的她想還是拉下臉來問何廈生要幾塊車錢吧,她今天扶著他上醫院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朱絲絲又到了這扇門前,伸出手欲敲時卻又猶豫了。想想何廈生把自己當做掃帚星的樣子,她又出現會不會讓他暴走啊?手伸到口袋裡忽然摸出那張外賣單,上面寫著何廈生的電話。

  誒!有了。她立馬跑下樓去,軟磨硬泡公用電話的大叔打個電話,看他一毛不拔的樣子,於是幾乎是聲淚俱下聲情並茂地編撰了一個她來問老爸討要生活費無果,此刻連回家的車錢都沒有了。齊朵給她看的小說里,可都是這麼演的。

  那大叔防備地一瞪眼,你不會是要我給你回去的車錢吧?

  朱絲絲訕訕道,不是啦,就是打個電話……萬一要到錢,我立馬就付電話費給您唄!雙倍!

  他不情願地把話筒遞給她,那你長話短說啊。

  這就是朱絲絲的蠢辦法,先試探下何廈生的情緒。

  結果接起電話的何廈生聲音雖然冷冷的,沒有想像中的焦躁啊。朱絲絲說,是我呀……那個你的腿好點了嗎?要注意點啊……記得換藥。還有啊,喜相逢歡迎你的再次光臨!下次我絕對不會偷吃了……

  何廈生愣了一下,喂,你有話快說!


  這時候,大叔也叮囑她,喂,長話短說啊!

  那好吧,直入主題,我能不能去你家拿十塊錢坐車回家?

  何廈生冷冷地笑了笑,朱絲絲你想得美,今天我被你害慘了,你最好別再出現在我的面前了,白白!

  電話忙音了,朱絲絲愣了一下,對大叔的白眼照單全收。不斷說著抱歉抱歉,然後悻悻地走開。夜色已經將整個天空染得黑到不能再黑了,這是城市的邊陲,天空好像要更黑一些,因為少了那些華燈的照射,她在此刻忽然想起在天庭時看星星,那些近得用手可以摸到的星星,此刻離她是那麼遙遠。她好像有點懷念天庭的日子了,在那裡沒有人愛她,但是她也不至於太傷心。

  不知道為什麼,她太失落了,仿佛面對的不是幾個小時的步行路程,而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活著,是為了什麼。借這樣一個身體來人間旅行一遭,她沒有預見的事情太多太多。比如遇見何廈生,比如在此刻,小小的一點要求,遭到他的嚴詞拒絕。

  他說,你最好別出現在我面前了。

  這句話真是傷人啊,別人說出口,她大概也就罵罵咧咧就嘻嘻哈哈地過去了,可是這是何廈生說的啊。他好像真的很討厭她,討厭到了骨髓里,討厭到這樣一個小小的忙都不肯幫,討厭到他的語氣里充滿了嫌惡,討厭到……討厭到讓她討厭她自己。

  天知道,她一抹自己的臉,臉上竟掛滿了冰涼的淚水,朱絲絲笑了笑,她都活了六百多年了,幹什麼這麼沒出息啊。

  於是邁開腿,罵一句絲絲是笨蛋,快步地踏上回家的路。一路上的風,吹亂了她的頭髮,這個遺落人間的天界小仙,有著說不出的狼狽。

  可是縱使她活再多年,在感情這條路上,她是一個新手,帶著一顆稚嫩的心上路,因為不設防而註定會受傷。是仙是人,都難逃劫難。

  這就是愛情啊。任你再優秀,再能幹,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你卻可能真沒有辦法換得愛情的一個青眼。那個人給你的白眼,會把你所有的勇氣擊潰。

  話說何廈生掛完電話就後悔了,他真有這麼討厭那個小丫頭?好像真沒有,今天還多虧了她,他憑什麼把自己的厄運都歸責到她身上啊。想起來,烤鴨錢也沒給她。她不會真的身無分文吧?

  於是快速地回撥電話,對方卻傳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這裡是樓下電話亭啦,剛才打電話那小姑娘已經走啦!不過她的電話費還沒付呢!你有沒興趣過來幫她付一下?

  走了?他的眉頭一皺,她不會真傻到走回去吧?喜相逢離這裡,起碼得走兩個小時啊!她臉皮挺厚的啊,應該會上門來問他要車錢吧?

  這麼晚了,她一個小女孩走那麼遠的路,安全不安全啊?


  萬一她出什麼事,他是不是也要負間接的責任啊?

  腦袋忽然亂亂的,何廈生坐不住了,決定下樓去找朱絲絲,她應該還沒走遠吧?於是負傷的何廈生一瘸一拐地出了門。

  樓下的花園裡靜悄悄的,何廈生找了一圈,沒有發現朱絲絲的身影。風有些大,吹得他的白襯衫鼓鼓的,他的表情有點兒凝重,狠狠地對自己說,算了,關我什麼事啊?

  於是那些分明有些突兀的擔心,被強壓下去,變得不易覺察。

  暑假來臨的時候,朱媽的生意清淡,而齊朵被她媽媽抓去了補習班,從此和朱絲絲暫隔天涯。朱媽見朱絲絲日日在店裡百無聊賴就知道目放精光地盯著烤鴨,趁著朱媽不備,烤鴨常常會在幾秒之內被肢解。她實在看不下去,決定趕朱絲絲出門。

  兩個選擇,一個是上補習班,另外一個就是找個兼職,自食其力。

  朱絲絲苦苦求著朱媽能讓她在店裡帶薪幫忙。朱媽苦口婆心地表示,現在金融風暴來襲,烤鴨事業也遭到了重創,她朱媽半個人就可以搞定烤鴨店了,所以朱絲絲您還是另謀高就吧。朱媽思忖了一番,想起來,哦,隔壁豬肉鋪老常說需要一個人幫忙殺豬,你要不要去試試?

  朱絲絲吞了口口水,連忙擺手表示,算了算了,她還是自食其力的。一想到老常那張滿臉橫肉的臉和手裡的殺豬刀,朱絲絲就不寒而慄,比當初在天庭的審判席上站著還感到害怕。

  於是我們的朱絲絲,就要開始進入社會孤軍奮戰了,她悲愴地翻了一遍簡歷,發現自己的歲數,自己的資歷,要找份工作還真不太容易。當然,是一份有趣又高薪的工作啦,那些奶茶小妹啊,洗碗小工啊,怎麼對得起她那非人類的智商,她那非一般的自信呢?

  那天絲絲打了電話向齊朵抱怨自己的人生悽苦時,齊朵忽然激動萬分地說,絲絲,你知道不知道遊戲人間啊?我本來好想去他們公司的啊!他們公司招聘各個年齡段各式人才,只要是人才在裡面總能大展拳腳,發光發亮!而且工資待遇也挺高的呢!你知道嗎……我聽說裡面還有介紹富二代有錢人求包養的項目……嗚嗚!好想去!可惜我媽做人太沒遠見了,學習……我真不是這塊料呢!

  朱絲絲目綻精光,真的嗎?

  反正不管怎樣,他們的客戶面廣得不得了,認識幾個富二代絕對不在話下!絲絲,你要是先踏上富裕的道路,一定要拉我一把啊!

  那天晚上,滿懷雄心壯志的朱絲絲握起小拳頭,對鏡子裡的自己振奮地說,我要賺錢!賺大錢!我要買憶江南的房子!買在何廈生的隔壁!

  次日,朱絲絲便去了這家據說可能帶她走上致富道路的遊戲人間公司。

  面試的人長著一張包工膚色,黑無常面相的臉,笑起來兩頰凹陷,眼睛雖是眯眯眼卻是賊亮賊亮的。他在看到朱絲絲的第一眼就顯得殷切至極,樂呵呵地告訴她,他對她很有親切感。


  朱絲絲感覺不自在極了,心想這個人長得怎麼跟牛蛙精這般神似啊。只不過牛蛙精笑起來憨厚老實跟許三多似的,此人卻是機關算盡的精明樣。總之她有種被齊朵推上賊船的感覺。

  那個黑大叔咳了一下說,小姑娘,我就小黑,你可以叫我黑哥哥喲!

  黑哥哥……她感覺五雷轟頂。

  小姑娘,你長得跟我的初戀情人好像哦!哥哥我就喜歡你這一型呢!坐!坐啊!別站著,別低著頭啊,讓哥哥看清你嘛!

  她覺得自己已經外焦里嫩了,再差一點,就連吃都不能吃了。

  定了定神,她把準備好的面試台詞背誦出來,眼睛卻一秒都不敢跟這位黑叔叔對視,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他的眼神給生吞活剝了。

  好了好了,不用再說了。你被錄用了。老黑嘿嘿地笑著,我們公司就是需要你這種年輕漂亮又聰明的小姑娘了!

  這麼容易?不是說就業難嗎?她瞪了瞪眼睛,你們不是該問問我的特長嗎?問問我對公司的經營方式有何看法嗎?

  這時候老黑露出獰笑,走到她的面前,忽然伸出他那在黑暗中伸手不見五指的手掌,一把攬過朱絲絲的肩膀,以後你就跟著你黑哥哥走!準保你有肉吃。

  一陣劇烈的不適,讓朱絲絲的身子跟著痙攣了,這時候門被人推開,朱絲絲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將目光拋過去,只見何廈生正站在門口。

  朱絲絲再次看到何廈生,心裡早就已經忘記了上次的彆扭,由於有了老黑的寒冬般殘酷的鋪墊,在見到何廈生時,她真覺得如沐春風啊。不過他怎麼在這裡?也來面試嗎?

  老黑的笑臉凝滯了,放在朱絲絲肩膀上的鹹豬手也立馬放了下來,恭敬地差點兒90°鞠躬,何經理您怎麼來啦?

  何……經理?朱絲絲愣了。瞬間又聯想起他的家……難怪啊……是個富二代啊,難怪能住得起憶江南的房子呢!

  何廈生的目光落在了朱絲絲臉上,心裡一個咯噔,她怎麼陰魂不散啊?於是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心想,我怎麼一見你,就有種不祥的預感呢?公司這個月的股票,可能要跌吧?

  他也是看到老黑那隻手了的,只是不便說而已,老黑這個傢伙,不知道多少次利用職務之便吃公司員工的豆腐了,不過他想不通朱絲絲這樣的平板身材他怎麼也毫不介意,照單全收,色心色膽絲毫不受影響?他盯著她那張臉,心想,這張臉也只是姿色平平啊。怎麼張嘯天對她就念念不忘呢?昨天還接到他的電話說要得相思病了,太詭異了這個世界。


  不過他何廈生還是有良心的,總不能眼見著老黑對她下手吧?於是硬擠出一個笑容來,對老黑說,這麼巧,這位是我的遠方表妹,以後就承蒙黑叔您教導了。

  老黑的臉一黑,身子一戰慄,迭聲說,是是是。隨即抹一把冷汗,差點在老虎屁股上拔毛。

  朱絲絲你跟我來一下。何廈生朝絲絲擺了擺手。

  朱絲絲正費解何廈生憑什麼說她是他遠方表妹啊,這不是亂攀親戚嗎?而且她心知肚明自己對何廈生有所邪念,天哪,那豈不是亂倫?

  出門左拐,他將朱絲絲拖到一旁,一副嚴肅地說,我不是公報私仇的人,雖然我對你不大待見,不過既然面試過了,你便好好安分守己地謀其職。爾後他又警告似的加了一句,你要是敢把上次的事告訴別人,我馬上辭退你!

  什麼事?朱絲絲眨巴著眼睛納悶了。

  就是……那次……我穿著……哎,真是難以啟齒啊,何廈生咬了咬牙。

  哦……原來如此啊,呀,害羞了呢。原來是為了封口呢!哈哈哈,連未來老闆都有把柄在她手裡,未來的路真是坦蕩蕩,光亮亮!她真唯恐天下人不知!真巴不得王母娘娘也看得到,她如今在人間混得風生水起!

  朱絲絲狡黠一笑,伸出兩個手指,朝何廈生道,如果你不介意給我的工資加這個數字的話,我可以考慮考慮哦!

  何廈生皺起眉頭,二十?貳佰?兩千?靠朱絲絲你別得寸進尺了!除了錢,你腦子裡還剩下什麼?

  朱絲絲嘿嘿地笑道,所謂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錢財落他人口袋嘛。誒,經理,有話好好商量啊……別走啊……

  話說這個公司是何廈生的叔叔一手創立的,交給廈生時,正是如日中天如火如荼之時,而何廈生一接手便以他的鐵腕政策使得公司更上一層樓,表現出充分的商業才能。來說說這個公司吧,遊戲人間公司,其實並不如齊朵所說的有包二奶等對社會造成不良影響的項目。但它的確網羅了社會各個階層的客戶,在最大程度上滿足客戶的所需,服務涉及面可謂是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做不到。什麼假扮女友回家過年啦,在給患絕症的大叔臨終時扮演他多年未曾謀面的兒子,都是最普通最基層的業務。

  當然,遊戲人間公司接業務的前提便是不觸犯法律,是具有職業操守的。因為公司的理念新穎,管理方式獨特,經營模式變通,服務方式年輕態,員工管理人性化,而受到眾多客戶的一致好評。不過也有不妙之處,比如吧,曾經有一個女客戶在僱傭了X公司的員工上演一出移情別戀為了甩掉糾纏的前男友。結果她竟然得了絕症,被蒙在鼓裡的男友在知曉真相後對X公司恨之入骨,曾數次潑墨恐嚇,最後險些釀成大禍。

  不過所謂無商不奸,何廈生作為最年輕的兼職經理是自有一派作風的。快,准,狠地解決各種爭端。眾人皆在私底下議論,這個年輕有為的經理作風有時候還是很惡魔的。

  朱絲絲在一個艷陽高照的日子,接到了她人生的第一份工作。


  「扮演一個死纏爛打非他不愛愛而不得就抱大腿的追求者?」

  時間:今天晚上黃金時段8點,地點:鬧市區玫瑰廣場,人物:……照片上的男人叫阿軟,有著一口的黃牙,拼命睜大的眼睛也只有綠豆般大小。在朱絲絲埋怨,這人眼睛那么小,看東西靈光不靈光的時候,旁邊提供資料的小美嘀咕了一聲,還是PS液化過的呢,不然只有一條縫!還需要用放大鏡才能看清楚的一條縫呢!

  不過當朱絲絲的目光落到了工資報酬一欄時,一掃方才的陰霾,喲!3000塊!一單小case就能拿3000塊巨款?這賺錢未免也太好賺了吧!她每天接幾單,日積月累,說不定能躋身福布斯排行榜呢!

  按照合同所簽訂時間,朱絲絲守候在玫瑰廣場,在目標人物出現之前,不斷練習怨婦神態。

  此刻的玫瑰廣場,散落著霓虹燈照射的地上星辰,這個廣場是有些歲數了的,遠處的鐘樓像是一位上了年級的長者,端倪著這世間的一切。熱鬧從她身邊穿過,在她的好戲上演的前幾分鐘,朱絲絲第一次覺得有些冷意,她覺得自己像被什麼監視著一般,是那座老鍾嗎?還是高樓上的電視台?是不是有人拿著望遠鏡,正監視自己的一舉一動?她忽然有種無助,不知道自己身處的這個世界,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世界,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所要做的一切,又是為了什麼。她幾乎已經要模糊在天庭的記憶了,幾乎要忘記自己原本不是一個人,在她切實地融入這個人間的時候,那屬於人間的茫然無措和冰冷孤獨,也同時包裹了她。

  越是熱鬧,她便越恐慌,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何廈生的臉來,怒氣沖沖的一張臉,面凝冰霜的一張臉,是冰冷的,卻也叫她心裡稍微暖了點起來。

  那時候朱絲絲還不知道,這便是愛情,這是月老一不小心牽錯的一根姻緣線,但是千千萬萬條線,為什麼偏偏牽成他的?是否冥冥中自有定數?天知道,或許,天也不知道。

  目標人物出現時,朱絲絲已經不容自己去思考那些有的沒的。此刻她只記得自己是遊戲人間公司的一名執行任務的員工,她的任務就是要扮演一個對客戶死纏爛打的不要臉女子,以期達到客戶的自我價值實現,讓他身邊的女伴知道,他也是有人追的!

  那個穿著綠色T紅色褲子的便是客戶阿軟吧?肯定是,光看他那雙眼睛便是天下無雙了。朱絲絲在多次見證了上帝造人之粗糙後,心生後悔,其實牛蛙精啊,他長得還真不賴呢!上帝在造這些神人的時候,是磕了藥吧?否則怎麼能這麼粗製濫造,歪鼻子大小眼滿臉麻子或痘痘,簡直堪比《悲慘世界》里的敲鐘人。可偏偏這些人,還偏偏自我感覺良好,像張嘯天,居然敢給自己的遊戲名字起作二郎神?差點騙得她的一往情深,可惡至極!

  阿軟儼然也看到了約定中,穿全身紅的少女朱絲絲,於是大跨步過來。他身邊的女伴長得還算可以,起碼站在阿軟旁邊,簡直就是仙女下凡。她一臉不悅地走在阿軟旁邊,不耐煩地說,我說了今天很忙,你非要我出來,煩死人了不是?

  阿軟面上痙攣了一下,朝朱絲絲擠眉弄眼,意思是,女看客到場,好戲請拉開帷幕吧。

  朱絲絲變臉似的換上一副歡喜的面容,屁顛屁顛地跑過去,嬌滴滴地照著劇本念,軟哥哥~你不是告訴人家今天沒空嗎?好討厭呢!咿?你身邊這個人是誰?

  阿軟的虛榮心得到巨大的滿足,按照劇本一把推開朱絲絲,喂,鳳鳳,你不要再纏著我了,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已有女朋友了嗎?你死纏爛打沒有用的!

  朱絲絲擠不出眼淚只得乾嚎,軟哥哥,你怎麼可以這樣子呢!人家那麼喜歡你!天地可鑑啊……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月亮代表我的心……愛你愛你就愛你……

  好了,最後一招抱大腿了,我去,他的腿還真是粗啊。


  這時候效應達到了,原先對阿軟一臉蔑視的女友怒目圓睜,揪著阿軟的耳朵罵道,你搞什麼鬼?這個女的到底是誰?你今天不跟我說清楚,我不會放過你的!

  阿軟疼得齜牙咧嘴求饒,媚媚,疼啊我疼……這個女的……是她要纏著我的啊!不關我的事!我對她一點意思都沒有啊!

  媚媚柳眉倒豎,一點意思也沒有?她一朵鮮花會願意倒插在你這坨牛糞上?扯淡!你有本事證明給你看啊!

  朱絲絲愣在原地,眼看著自己女主角的表演被人喧賓奪主了,心裡還頗為感激這個媚媚誇她是朵鮮花呢,心裡正暗爽,卻見那阿軟歪歪扭扭地走上前來,衝著媚媚說,好!我這就證明我對你沒有二心!

  啪啪!

  應聲的是兩個巴掌帶來的疼痛感,把朱絲絲打懵了。她望著這齣戲的男主角,他是不是演上癮了啊?居然敢打她?合同上並沒有這一出啊!更令她驚訝的是,他那綠豆眼睛居然在怒視之時也仿佛被PS大動手腳,居然如銅鈴一般大。

  在天庭她是受人欺負,在人間也不能倖免於難?神仙也太沒地位了吧?

  阿軟瞪著眼睛,走火入魔了,你還這麼含情脈脈地看著我?告訴你!你再纏著我我打死你!

  這時候人群里忽然衝出一個人來,一拳頭就把阿軟掀翻了。

  竟是何廈生,他怒氣沖沖地吐出幾個字,王八蛋,得寸進尺了啊!演戲也TMD要點到為止啊!誰准你打她的?

  媚媚是聰明人,一聽這齣鬧劇竟是阿軟策劃的詭計,氣急敗壞地揚長而去,留下一句,你真是沒出息!牛糞!

  而朱絲絲臉上火辣辣的,心裡也火辣辣起來,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英雄救美?她真有種飄飄欲仙的感覺。何廈生一把把她扯到身後,威武地舉起拳頭咬牙切齒的樣子簡直是帥呆了啊。

  她有點兒暈,阿軟的兩巴掌是不是把自己給打傻了啊,她樂呵呵地湊上腦袋去,拖了拖何廈生的胳膊說,呵呵!我沒事!

  阿軟一看竟是合約公司的經理,這個單子不就是自己跟他簽的嗎?他高價買服務竟然被人砸場,頓時氣不打一處出,你懂不懂做生意的啊?你知道我爹是誰嗎?你敢打我?還想不想混了?

  何廈生氣紅了眼睛,我管你爹是誰啊?李剛嗎?金剛我也不怕!


  朱絲絲一聽李剛,心裡一個咯噔,又來一個金剛,她真是夠嗆,立馬拖著她的經理大人走,老大,我沒事,我壯得很呢!呵呵!消消氣!這不是演戲嗎?不要功虧一簣啊!

  使出吃奶的力氣才把他拖走,而何廈生總算是從剛才分裂的暴躁人格里回過神來,也意識到好像為了朱絲絲做得有點兒出格。生什麼氣啊。他平日裡可是很分得清楚輕重的,位高權重的人,他總是避免與之起衝突的,就比如老黑,他明明有許多他為非作歹的把柄,可是老黑的哥哥是他的領導,他也便只能咬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到了安全地帶,朱絲絲問道,你怎麼會在這啊?

  何廈生咬牙切齒,我怎麼會在這裡?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弄不清楚自己為什麼在這個點兒忽然覺得自己餓了,而且偏偏想吃麻糍這種甜又膩的東西,而且家門口那家風雨無阻準時開門的麻糍店怎麼就關門了,所以來了玫瑰廣場買,又是那麼湊巧地車壞了,於是只能步行穿過廣場到對面去打車,於是剛剛好目睹了全過程,還不受控制地挺身而出了,這不是砸自家招牌嗎?不過總不能見死不救對嗎?

  喂,朱絲絲你什麼時候這麼大方了?可不符合你「有仇必報」「女子報仇,一秒都晚」的性格啊。

  朱絲絲樂呵呵地笑了,才不是呢!我最善良大方可愛了!

  其實她想說的是,因為看到你緊張我的樣子,挨兩巴掌也是值得啊,還要感謝那個打她巴掌的人呢。

  愛情啊,很多時候是會讓人低到塵埃里,傻成神經病的。

  剛才在混亂之中把麻糍給丟在了廣場上,此刻何廈生的肚子叫了一聲,朱絲絲原本不覺得餓,此刻卻像是得到了號召似的,也鬧騰起來。

  朱絲絲望著旁邊的火鍋店,火鍋店門口穿著紅色旗袍的迎賓小姐跟老鴇似的熱情招攬客人,喲!進來嘗嘗嘛~新鮮的火鍋,保管您吃到銷魂喲!

  她於是捅捅何廈生的胳膊,喂,我好餓啊,老闆,你不介意請我吃個飯吧?

  何廈生一看到朱絲絲的臉,立馬嚇了一跳,我靠,剛才那小眼睛男人使得是金剛掌吧?她的臉如果原來算圓,現在簡直是圓滾滾了。腫得跟唐伯虎點秋香里挨了好幾腿的秋香似的。

  何廈生下意識問她,你……不疼嗎?

  朱絲絲捂著肚子,疼啊!我好餓啊!餓得胃疼!

  何廈生指著她的臉,問,你不覺得自己的臉上有異樣嗎?

  朱絲絲摸摸自己的臉,瞪大眼睛,異樣?有什麼異樣?爾後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我懂了!肯定是瘦削了!我晚飯還沒吃呢!一不吃飯就立馬消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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