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2024-09-14 06:21:43
作者: 王巧琳
此刻面對一桌子食物,毫無食慾的朱絲絲坐如針氈。因為,她死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情形。
是的,朱媽愛情甜蜜,重新燃起對生命的希冀,做烤鴨的時候都哼著歌,似乎真的回到了傳說中那個十八歲的最可愛最漂亮的純情少女,這真是可喜可賀。也讓失戀的她原本陰霾的情緒上,略曬到了一絲亮光。她這幾天都沒有見到何廈生,他以前雖然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但是攤上談戀愛這個話題後,一切都好像有跡可循。她羨慕嫉妒恨得牙痒痒,心也酸得要命。先頭幾天詛咒他,然後又想見他,心情矛盾得像坐升降機。但是,她死也沒想到,幾日不見,重逢,竟然是這張飯桌上!!!
因為,這是朱媽和何叔叔的愛情盛宴,何叔叔表示會帶上他的一個親人,作為見證,那朱絲絲必然也得到場呀。
可是天知道,那個人,竟然是何廈生!!!
老天啊,你玩我是嗎?
兩人一見面,何廈生便皺起了眉頭,他也萬萬沒想到,何叔念念不忘的初戀,竟然會是朱絲絲的媽媽,不過倒也沒扯開,怕影響飯局。於是各懷心事地坐著。
朱絲絲不知怎麼的,怕與何廈生四目相對,一看到他,想念是解決了,可是現實問題紛紛湧現,心裡像是煮開了火鍋。於是垂著頭,不做聲。
朱媽早就洞察了一切,她還不了解自己的女兒嗎?最初的時候她與自己性格截然相反,什麼都藏著掖著,摸不透看不清的高深樣子,做媽的都擔心她心事過多心機過重,這不?不知不覺鬧出個自殺事件來。不過她自從那次死裡逃生以後,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學業上是笨了,但做人倒是明朗多了。先前朱媽生怕她再愛上哪個負心漢,就怕她談戀愛,但逐漸改變世界觀後,倒也就樂於接受現實了。既然女兒喜歡的人,是何游的侄子,那豈不妙哉?他敢欺負她?喊何游不弄死他!何游不弄死他,她就弄死何游!
朱媽於是樂滋滋地說,何游啊,你看,你侄子也玉樹臨風的,看我們家絲絲,雖然我不太贊成早戀啊,不過我看兩個人,還挺般配的嘛!你看……
朱絲絲卻先心虛了,她搶過話匣,臉一白說,朱媽,你不要瞎牽紅線了,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這句話違心,卻沒有撒謊。她是有喜歡的人了,他就坐在她的對面,可是她分明見到他和旁人十指相扣。她想起齊朵在失戀被拒後苦口婆心地勸她別重蹈覆轍,她想起樂天如齊朵都哭得像這輩子都沒這麼傷心丟人過,她想像著何廈生拖著別人的手,嘲笑她雙手奉上有些多餘礙眼的暗戀,冷冷地說,喲,朱絲絲,你也有今天?我怎麼會喜歡你呀?
是啊,他怎麼會喜歡她?在他眼裡,她比在天庭當小仙的時候還要平凡還要沒有地位,他又怎麼會喜歡她?就像當初二郎神看都不看她一眼,他還好一些,起碼,離她近一點。
可是近一點又怎樣?還不如遠在天邊不容易讓人絕望。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了,此刻的她像是被天庭拎上審判席時的無措,沒人可以告訴她該怎麼做,只能選擇逃開,避開他的眼睛,裝作滿不在乎地吞下一口黃金蝦,滑膩味美的蝦肉此刻味同嚼蠟。
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她的話讓何廈生的心忽然鈍了一下,嘴角浮上一抹勉強的淺笑來,那個人是誰呢?他一直覺得朱絲絲是喜歡自己的,是他多心了嗎?不過也是,她喜歡誰,與他何干?
但是他卻不能控制自己用冷冷的目光望向她,逼她看著自己,用眼睛逼她回答,喂,你喜歡的那個人是誰啊?比我好嗎?
知道了又怎樣?
氣氛變得尷尬起來,朱媽還陷入那個女兒到底喜歡誰的問題里,難道是自己搞錯了?
何游已經洞察出了一切,他何等聰明,便幾句話,把氣氛里的針鋒相對給緩了過去。於是,又是一場看似其樂融融的團圓飯了。
可是平靜的是表面,內里卻是暗潮洶湧。
其實有些話,就像是苦苦掙扎在一個氣球里的氣體,不斷膨脹的仗勢多嚇人,其實只要捅破那層薄薄的外皮就萬事OK,不過握著針尖的人,總是不肯息事寧人。
人,總是為了臉皮二字不斷折騰,至死方休。
公司危機悄無聲息地度過,竟雙喜臨門,要擴大產業,竟要吞併一個規模不小的X公司。
轉瞬間斗轉星移,我說過,平靜不代表未曾洶湧,不過是那些洶湧,在你看不見的地方。
就比如最近,遊戲人間的所有員工,都覺得日子並未無常,白雲蒼狗皆與自己無關,殊不知,自己當下的公司,在命運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下,在即將發生驟變之下,是怎樣被一個人扭轉乾坤的。
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只道日子尋常無二,不過,最近倒是有一樁喜事要說。那便是,遊戲人間,要吞下一個規模也不小的公司,兩家迅速聯手,成為圈中一個不小的新聞。
雖說X公司規模沒有遊戲人間大,但是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一個公司,且資金雄厚,財大氣粗,被這樣吞下,著實出人意料。不過員工們倒也易於接受,心想何廈生魅力可真大,竟在聯姻的基礎上,將兩家合二為一,生意可謂是越做越大,可謂是雙喜臨門了。
不過這些,倒和朱絲絲就要無關了。因為她快要結束她兩個月的暑假,投身學業中去了。
朱絲絲總是覺得,這兩個月,就像是夢一場。不不不,人間都是夢一場,可是她卻不知道怎麼醒來,何時醒來。更為令她鬱悶的是,在喜歡上何廈生之前,她對人世間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欲求知慾,幹什麼都有蠻牛勁兒,但是自從何廈生……和別人在一起以後,她覺得,幹什麼都沒有意義了。她現在終於明白當初這個朱絲絲怎麼會為情所困而自尋短見了,那種感覺,是真難受啊。不過她才不會去死呢。
不過,她也不知道自己渾渾噩噩,待到何時。
朱媽和何叔叔訂了婚,在某種意義上,朱絲絲與何廈生也就成了一家人。然後為了彌補空缺的那麼多年,二人共赴歐洲蜜月旅行。臨行前,儘管朱絲絲百般表示自己不願意,朱媽還是以「未成年少女」一個人獨居不安全為由,把她送到了何廈生這個「表哥」處寄居。
於是二人大眼瞪小眼的相處開始了。
由於「表妹」身份,雪鷗對絲絲倒是親昵得不得了,讓絲絲也實在不好意思念及情敵身份而對她抱有怨恨。只是哀怨地望著對面的始作俑者何廈生,看他旁若無人地享用面前的牛排,真想pia死他。
不喜歡她就算了,偏偏還要招惹她,招惹她就算了,偏偏還要喊她眼巴巴地看他們的濃情蜜意。看得她心焦氣燥,卻又不能溢於言表,憋得幾乎要內傷。
鑑於要與絲絲相處數日,何廈生向朱絲絲這個無方圓的黃毛丫頭立了數個規矩。
一,不許看電視的時候坐在沙發上摳腳丫子。
二,可以吃零食,但是地上不能有絲毫碎屑。
三,當天的衣服當天洗,各洗各的。
四,家裡不允許出現泡麵等沒有營養的速食,不做飯可以,還可以不吃。
五,不能超過晚上10點回家。早上起床必須安靜得悄無聲息,以免影響到旁人睡眠。
六,不許帶狐朋狗友回家。任何人也不行。
七,……
朱絲絲不肯了,打斷他說:「那我也要提個要求!你也不許帶……帶那個趙雪鷗回家!」
何廈生扭過頭來,意味深長地望著朱絲絲,緩緩開口:「憑什麼。這是我的家。」
朱絲絲慌了,口不擇言:「那反正不行!你們在我面前上演不良情節,會對我這個未成年少女造成陰影……反正你要是帶!我也帶我的心上人回家!」
何廈生笑了,望著朱絲絲手舞足蹈情緒激動的樣子,傲慢地說:「原來你朱絲絲,只是言語上的女流氓啊,內心,純潔得就像天山雪蓮啊。那順便交換一下,作為你的房東,對你的『心上人』有點兒好奇,他是哪位?什麼時候,我請他吃個飯,承蒙他照顧你?」
朱絲絲白他一眼,心虛得要命:「關你屁事啊!」然後逃也似地回了房間。
何廈生!我餓了!請問你把我的泡麵藏在哪裡了!喂,別不理人啊!朱媽他們就回來了!小心我打小報告!
依舊沒有動靜。
朱絲絲納悶了,於是躡手躡腳地進了他的屋子,打開燈,只見何廈生躺在床上,臉色蒼白,額頭上沁著汗。
醫院裡。朱絲絲坐在病床旁邊,想起不久前,他們兩個的身份是對調過來的。她不知道,當時的何廈生是否如她此刻一樣憂心忡忡嗎?生怕他有事,一燒便遲遲不醒。
不知怎的,朱絲絲忽然覺得心酸極了。雖然她知道,等朱媽回來以後,他們依舊是一家人了。可是,除了這個身份,好像不能有別的身份了。雖然只是住在一起幾天,但是有個理由讓她賴在他身邊,她便甘之如飴,漸漸地習以為常以後,一想到要離開,不能每日相見,便覺得……便覺得自己像被抽空了。
如果……她不在他身邊,他再在半夜發燒該怎麼辦啊……
以後,他會帶趙雪鷗回家嗎?他們會住在一起嗎?他們……她不要再望著他了,眼淚奪眶而出,她難過極了。
她決定到走廊里透口氣。
「別走……」他的聲音有氣無力的,抓住朱絲絲胳膊的那隻手也是如此。她可以輕鬆地就掙脫。在此刻,何廈生因為生病而柔軟成了一隻蚌。他的眼睛微微閉著,一定很難受吧。
朱絲絲的心酸極了,她蹲下來,望著他的臉,他抓著自己的手的五根手指沒有太多的力氣,哪裡還是那個叱吒風雲的何廈生?哪裡還是那個皺著眉頭跟全世界都欠了他債似的冤大頭?哪裡還是那個一天到晚只會損她,讓她覺得自己有那麼點不一樣時,轉眼對旁人柔情似水的薄情浪子啊?
他大概真的燒糊塗了,才會抓著她的手不放。她的眼淚掉下來,落在雪白的被單上,心疼了起來,輕輕地抽出自己的手,對他,也似乎是對自己說,你弄錯人了,我現在就去叫雪鷗姐姐過來。
然後,她立馬起身,不能再在他面前呆一刻的,再呆下去,她又控制不了自己的傷心了,她會被遺憾和絕望給淹沒的。在他拉住自己的手的那一刻,她也多想,就假裝自己就是他需要的那個人,自欺欺人地陪在他身邊啊。
「喂,雪鷗姐姐嗎?你來一趟醫院好不好……」朱絲絲覺得,沒有一刻,比此刻更心如刀絞了。
何廈生迷迷糊糊醒來,他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他夢見年少那次發燒,他如何跌跌撞撞地走到醫院,也夢到母親就在床頭,拿一塊冷毛巾,不斷地敷,不斷地換。他甚至還夢到了前世,幾十年前他在江南小鎮裡撐船,他在民國時代是一個大將軍,他在幾百年前進京趕考,他也曾在天界做一個大官,那時候,她是一個小仙。
全是無厘頭的夢,無厘頭的人生,被濃縮成了簡短的幾筆。只不過,竟令他詫異的是,每一段人生里,他都能遇見她。
他想起她曾對他說過的那句「我從遠方趕來,赴你一面之約」。這句歌詞,在他夢裡,得到了真正的印證。他想起這個從前每日都樂呵呵的姑娘,一次又一次地在他面前掉下眼淚。他想起每一個細節,第一次相見,她太陽花一樣的笑臉反反覆覆地在夢裡出現。他忽然就覺得不忍心了,意識到這個女孩,原來在他的生命里扮演這麼重要的角色。他一直以為,自從年少那次大劫開始,那個位置,就會一直空缺,空缺到他孤獨地老去,孤獨地死去。
他在將醒未醒時分抓緊了她的手,一隻柔弱無骨的手掌,溫熱的,似乎能感覺得到她的心跳。朱絲絲,我信服了,我敗在你的手裡了,那個輸了一切,也不肯輸掉自己的何廈生,此刻承認他輸在你手裡了。
他緩緩睜開眼睛,嘴角有些困難地牽起一抹笑容,有點兒淚,一場大病消損了他,一個夢,更是讓他徹底沒了力氣,不過,有她在身邊,他就覺得自己是安全的。
明明她是需要人保護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跟她在一起,就特別安心。
他睜開眼睛,沒有看到絲絲,卻看到趙雪鷗坐在面前,含著淚地望著他,見他睜開雙眼,喜極而泣:「你終於醒了,你嚇死我了知道嗎?」
他鬆了手,笑容收斂起來:「怎麼是你?」
何廈生出院後,朱絲絲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太痛快,看到趙雪鷗對他體貼的照顧不痛快,她還破壞他們立下的規矩,三番五次地跑來替何廈生煲鱈魚粥以展示她富家小姐娶回家也是下得廚房的賢惠勁兒。
朱絲絲不痛快極了,她對何廈生的憤怒期還沒有過,按理說,這種憤怒是莫名其妙的,是因愛生恨,是得不到就想毀滅的扭曲心態,不過在朱絲絲不給力的表演下,天然去雕飾的彆扭的可愛。
「朱絲絲!請你洗澡的時候把熱水器給關掉好嗎!這樣會很不安全!」洗手間裡,何廈生的怒吼。
其實,跟何廈生的同居生活,完全沒有你們想像中的香艷場景,各種日久生情的戲碼。她再也沒見過何廈生穿叮噹貓內褲亂跑。他總是一本正經一塵不染一絲不苟,在家裡跟在辦公室似的。況且,他在家的時間實在是屈指可數。大部分是朱絲絲一個人躺在柔軟的沙發上對著天花板翻白眼。
「哼,不安全,不安全。」她挑釁似的嘀咕著,一邊泡麵,「跟你住一起,我才不安全呢。」心裡黯淡地想,我會憋屈死的難受死的眼巴巴地看著你任由自己心裡各種粉紅泡泡野火燒不盡吹風吹又生……她再這麼折騰會死掉的。
何廈生剛打好領帶從屋裡出來,聽聞這句話,冷冷道:「不安全?你擱哪裡都是別人不安全好不好,就你那身材,人家還以為我跟男人同居呢。」然後見到朱絲絲在泡麵,他走上前來,一把奪過朱絲絲手裡的面,往垃圾桶里一丟。
「餵你幹嘛啊!」朱絲絲瞪著眼睛嚷嚷。
「泡麵可沒營養,到時候別你媽說我虐待你。走,雪鷗請吃飯,一起去。」
「我才不去。」
他根本不管她的反抗,一把把她拖出門,然後把門鎖上了,玩弄著手裡的鑰匙說:「兩個選擇,一個,在這裡飢腸轆轆地等我回來。第二個,一起去吃飯。」
士可殺不可辱!但是……一切也要在吃飽肚子的基礎上啊,順便去監視你們這對狗男女去,說不定能破壞破壞呢。
「絲絲,其實我找了你好幾天了,你QQ也好久沒上,我又不敢打電話去你家。其實……其實我有話想對你說。幸好今天碰到你了。幸好。」李力那張秀氣的臉上,寫滿了憂鬱,巴巴地看著朱絲絲。
朱絲絲到了嘴邊的「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在意識到何廈生可在旁邊呢,非但他,連趙雪鷗也在呢。她可不能把那段令人難堪的往事給自個兒抖出來,於是換上溫柔可愛的聲音說:「那李力啊,回頭我找你啊。我……」
「絲絲,這位是?」李力望著旁邊眼神不善的何廈生問道。
朱絲絲知道,這時候被趙雪鷗挽著的何廈生,她是不能再利用一番用來扮演男朋友之角色了。她有種坐如針氈的尷尬,一側目就看到何廈生兇巴巴地充滿狐疑地盯著她。
瞪什麼瞪啊!
何廈生見李力盯著他,遂開口說:「你又是誰啊?」
「我是絲絲以前的男朋友。」李力弱弱地說。
何廈生想起來了,一點一點地想起來了,就是眼前這個傢伙害得朱絲絲跳河?差點就命喪黃泉?他把李力從頭看到腳,真心懷疑朱絲絲的眼光,外加朱絲絲居然用嬌滴滴的聲音跟她說話,氣不打一處來,笑裡藏刀:「噢,就是你吧,就是你這個負心漢腳踏兩隻船害得我們家絲絲傷心欲絕想不開竟去跳河自盡?你還敢來?」
一下子,他就揭開朱絲絲的臉皮了,那簡直是鮮血淋漓的傷口啊,那簡直……絲絲不禁哀嘆,朱絲絲啊朱絲絲,你咋就這麼不出息,害得我如今要背這麼一個大包袱呢!士可殺不可辱!她可要在情敵趙雪鷗面前營造一個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形象,哪能是一個精神受到刺激竟自殺未遂的問題少女形象呢?
於是她有如戴上一個皮笑肉不笑的面具,對何廈生說:「哥,你懂什麼呀。我跟李力呀……」她伸出手來,挽著李力的胳膊,「是有誤會。誤會懂嗎?李力怎麼會腳踏兩條船呢!哎,都是誤會啊!」一面回頭沖李力眨巴眼睛示意,「是不是啊李力?」
李力開始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見朱絲絲這麼說,頓時欲淚流滿面,聲音幾乎哽咽:「絲絲,你竟然肯原諒我,我以為……我以為……」
朱絲絲是搞什麼鬼?何廈生雖然面不改色,默不作聲地冷冷旁觀,但內心卻掀起一陣驚濤駭浪。他也實在是沒想到,眼睜睜地看著朱絲絲跟另外一個男孩子勾肩搭背的,竟然會讓自己這麼不爽,不爽到想爆發,不爽到想甩開趙雪鷗,然後把朱絲絲摁到牆上,威脅似的問她一句,你找死嗎?老子不玩了!
當然,以何廈生的造化,一切都是內心活動而已,以朱絲絲的敏感程度,實在是難以覺察。她此刻的感覺就是此刻不宜久留,還是把李力拖走吧。不然遲早得暴露,丟人丟到情敵面前,那就慘不忍睹了。
於是朱絲絲嘻嘻哈哈地說,那啥,李力,我們以前最常去哪家餐館來著?
李力費力地想了想,以前,你都不太愛在外面吃飯,老嫌不衛生。
李力你這個蠢貨!朱絲絲暗想,你是不是傻啊你,哎,凡事還是得靠自己,於是說,哦,我想起來了,我今天不太想在這裡吃,咱們去吃燒烤啊!
語罷,便拖著李力要往外面走。
「站住!」何廈生忽然叫住她,他不知道哪根筋搭牢了,扭頭對趙雪鷗說,「我今天也覺得不太想在這家餐廳吃飯,你陪我去吃燒烤好不好?」
趙雪鷗當然說好,她甜甜地朝他笑著,一臉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樣子。
還真擺脫不了他了不是?
而這時候,站在門口的李力正一臉茫然地像個提線木偶不知所措。而這時,朱絲絲看到頭頂上,忽然飛下來一隻花盆,伴隨著一個女子驚恐地尖叫,正朝著李力的腦袋飛來。
李力還傻呵呵地站著,正思考著,咿,朱絲絲不是最討厭路邊攤嗎?燒烤?哪家燒烤啊……她以前不是老嘟囔燒烤那玩意兒低俗不衛生而且吃相下流嗎?
千鈞一髮之刻,朱絲絲幾乎是下意識地,一把推開了李力。然後頭上被猛地擊了一下,眼前一黑,就昏了過去。
而這時候,李力眼巴巴地看著朱絲絲白眼一翻就暈了過去,他被嚇傻了,上前搖朱絲絲,顫抖著聲音說,你……你醒醒啊!絲絲!你不要死啊!
這時候,他被一個人給用力地掀翻了,那人正是何廈生,他的聲音也是顫抖的,但是吼得李力差點耳聾耳鳴:「搖你妹啊!她要是有事!老子要你的命!」
然後,臉色發白的他飛快地把倒地的朱絲絲給橫抱起來,朝醫院的方向衝去。
真巧,這裡離市三院挺近,跑步比打車要快。何廈生在奔跑的過程中,覺得腦中是空白的,他幾乎不敢低頭看受傷的朱絲絲。腦袋裡不斷地重演著剛才朱絲絲那捨己救人的場面……然後,被花盆砸中,倒在……血泊中有點兒誇張,但是他真怕,那花盆會不會真的把她給帶走啊?腳步幾乎是機械的,把朱絲絲送到急診室時,一向鎮定自若的他,竟覺得腿一軟。
十分鐘後,趙雪鷗也趕到了,好容易把他勸坐下,不斷地安慰他:「沒事的。你妹妹會沒事的。」李力像個犯錯的小孩似的站在那裡,哭喪著臉問:「她會不會有生命危險啊……嗚嗚嗚!」
何廈生氣急,一拳頭打在牆上:「你再張開你那烏鴉嘴,這拳頭準保打掉你的牙!」
輕微腦震盪,那花盆是二樓落下的,所以衝擊力並不太大。而且花盆也不太重,不過上面種著一顆仙人掌……。
趙雪鷗本來說要在醫院幫何廈生照顧朱絲絲,何廈生卻冷冷地表示,他的妹妹他自己會照顧。
雪鷗委屈極了,但她又是極乖巧,更怕惹何廈生不高興。其實這麼久她都看得出來,他在人前尤其是父親面前,總是一副對自己關懷有加,情意綿綿的樣子,私底下卻總是冷若冰霜。但她總覺得,自己能做到的,慢慢能把他心裡的寒冰一點點融化。他永遠都是一副理智得有點兒嚇人的樣子,面對什麼都寵辱不驚,可是……雪鷗漸漸發現,他對有一個人不一樣。
那就是他所謂的妹妹,朱絲絲。他在她面前,總是眉頭鎖得很緊,總之,和平時的冷不一樣。像是藏著什麼秘密,在有她的場合下,會一觸即發似的,而剛才,他抱著她往醫院狂奔的樣子,似乎是渾身的血都燒了起來。雪鷗知道,這個小自己幾歲的沒心沒肺的姑娘不是他的親生妹妹,甚至,毫無血緣關係。那麼,他這樣對她……
她不敢多想。
絲絲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裡,她的前身朱絲絲出現在她的面前,揪住她的頭髮說,把我的身子還給我!絲絲躲避不及,就挨了她一頓好打,悉數打在腦袋上。
「喂,朱絲絲,你怎麼這麼不禮貌啊……你已經死了……」
朱絲絲橫眉豎眼:「我死了,我的身體也不讓你用!而且,你居然敢挽李力的手!你敢占他便宜!」
絲絲嗤之以鼻:「我才不屑占他便宜呢!我又不喜歡他!」
「是啊!要不是我,今天被砸腦袋的就是李力了!你這個霸占我的身體的小賤人,你痛死活該!」
「喂,朱絲絲!你才是小賤人呢!」她幾乎是尖叫著醒來的,腦袋可真疼啊。夢裡的那個朱絲絲可真是彪悍啊!她當初怎麼會輸給於秋秋呢,她比自己可要強悍個十倍百倍的!
坐在一旁的何廈生卻聽她的話愣了:「喂,朱絲絲,你不會是被敲傻了吧,怎麼自己罵自己?」
朱絲絲瞪他一眼:「你才傻了呢。」然後盯著他的黑眼圈,「哇,你不會是為了照看我,一夜未合眼吧?就像電視裡演的那樣……」
「放屁。」何廈生沒好氣地說,「要不是你媽媽把你托給我,我才懶得理你。你愛給誰擋花盆擋花盆,擋刀子擋刀子,就算學董存瑞炸碉堡又如何?不過……」他還是忍不住開口問她,「莫非你之前說的喜歡的人,依舊是他?」
該死的,心怎麼就鈍鈍得疼了起來呢。他是這麼沒出息的人麼?不過真是蠢,他竟然一直以為她喜歡的人是他。所以才敢這麼自信地,隨意地將他們的距離拉遠,總以為一切都還來得及的,他要和她在一起,簡直是小菜一碟,所以,還是迫在眉睫的危機要先度過。結果……早知道這樣,他非得把她栓在自己身邊了。從發覺自己喜歡她的那天就開始。
朱絲絲也不知道,她怎麼就會那樣眼前一花,腦中一片空白,就撲上救李力的。
如果命大,她可能就掛了。她其實知道的,那個下意識的動作,是不屬於她絲絲的,而是屬於這個軀殼的,是一種神經化了的動作,所以才會關鍵時刻,不用思考,便情不自禁。可是她要怎麼跟何廈生解釋呢?
心裡直罵自己沒出息的何廈生,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又開始習慣性地刻薄她:「你要救誰不關我事啊。不過我希望你下次奮不顧身之前動動你那鏽了的腦子。還有,前男友是嗎?重修於好不就得了?喂,你幹嘛這個表情看著我啊?我有說錯嗎?反正以後你的破事我都不會管了。」
朱絲絲想,或者,本來就不需要解釋什麼了。我喜歡誰,關你什麼事呢!我喜歡你,又關你什麼事呢!她的脾氣也上來了,委屈勁兒也足以讓她落淚了。於是不理他,翻了個身。
而何廈生看著朱絲絲翻了個身,給了他一個背影,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了,他心裡憋著的一口氣始終沒能抗住,惡狠狠地在心裡說,你神經病啊?你跟她發什麼脾氣啊?你應該罵自己沒出息啊?你幹嘛要給她收拾爛攤子啊,蠢貨。
可是一想起她奮不顧身地為別的男人擋危急的那一幕,心就隱隱地疼起來。真他媽脆弱啊。
這時候有人敲門,進門的正是捧著一大束玫瑰花的李力。
何廈生默默地站起來,經過那個含情脈脈的李力身邊時,只淡淡地說了一句:「她比較喜歡太陽花。」便轉身離去了。
朱絲絲早已側在另外一邊,哭得枕頭都濕了,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她就是沒什麼出息放下架子說句實話,何廈生啊何廈生,我喜歡的人是你啊。
可是說了又怎樣,那樣好一個趙雪鷗擺在那,他連看她一眼都不屑吧。不過是母親的一個託付,承蒙他照顧罷了。她其實都懂,也儘量地想要在他面前擺好姿態,姿態是擺好了,如她所願,把自己的內心藏得好好的,在他問「你是不是喜歡他」的時候,以沉默對答,與他較勁,成了她唯一可做的事。只是心裡還是不甘,那七情六慾早把她折騰成一個最普通的凡人了,像前身朱絲絲一樣,不能自拔。
我就是不能告訴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只是我一個人的事啊。如果告訴你,會給你帶來困擾,也會給我帶來羞辱的。對不對?
李力在絲絲的床邊坐下來,輕聲地叫絲絲的名字。絲絲抹一把眼淚,假裝若無其事地坐起來。
「絲絲,你好點了沒有?」
「沒事啊。砸了一下腦袋而已。死不了。」她吸了吸鼻子,輕描淡寫。
一大束玫瑰被李力送到面前來,他帶點兒羞澀地說:「這個送給你。哦,剛才你哥哥說你喜歡太陽花,我竟然給忘記了!下次給你買,好嗎?」
絲絲的臉色變得有點兒尷尬,她朝李力笑笑說:「那啥……我也決定對你不計前嫌了,但是……那啥,這玫瑰,你還是收起來吧。我不能收。」
說句實話,她只覺得一陣陣地噁心,她不太明白有些人是怎麼處理傷害這種事的,朱絲絲沒有經歷過被背叛那一刻,但卻在此刻能夠深深感受到,怕這就是那些傷害給這具軀殼留下的後遺症吧,不僅僅是在心理上,連帶骨肉都痛,心都痛的感覺,是多麼可怕啊。然而此刻給予那些傷害的人,卻輕描淡寫,一副回頭是岸,你若是不接納,反倒是你不夠大方不夠懂得珍惜了。
李力臉上的笑容凝固,三秒後迅速換上一張憂傷的苦瓜臉:「絲絲,你不是還不能原諒我吧?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發現我並不愛於秋秋,我還是喜歡你!其實我早就想跟你說了,我只是覺得自己缺乏那個勇氣……結果,在你為我擋下那個花盆的時候,我才知道你有多愛我!絲絲!是我不知道珍惜,你原諒我吧!」簡直是語未盡淚先下,李力激動地抓住朱絲絲的手,哭哭啼啼地懇求著。
朱絲絲暴怒了:「李力,鬆開我的手!你小心我踹你啊!本來我都說好了不計前嫌了!你這樣!可是新仇加舊恨了啊!喂,鬆手啊!我告訴你,救你的不是我!是……是我鬼上身了,不然你被花盆砸成傻逼都不關我事啊!什麼?我們那麼多年的感情?誰跟你那麼多年的感情啊!我告訴你,我不是你以前那個女朋友,而且我最討厭負心漢了,哎!我要怎麼跟你說呢!鬆手!我靠,跟我耍流氓,那老子真踹了!」
噗通……
可憐的李力同學一屁股坐在地上,因為他太瘦,猛地聽到清脆的骨頭聲……慘叫接踵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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