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2024-09-14 06:21:39
作者: 王巧琳
她曾在等待齊朵的時候忿忿地想,遲到真是一件令人髮指的事,真當列入七宗罪之首。而她不過等了她十分鐘罷了。而此刻她在等何廈生。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星辰亮光。朱絲絲是精心打扮過的,她侷促緊張,呼吸都快了幾拍。
朱絲絲緊張極了,她幾乎不敢抬眼看何廈生。這大概就是欣賞與喜愛的區別了吧。一般來說,眾多美男子,朱絲絲巴不得眼睛都不離地將他們盡收眼底。可是對於何廈生,她卻是明明想盯著他看,卻又害羞得要命,尤其是在這種氛圍下,周圍的音樂真是溫柔地纏人,似乎卯足勁兒來羞辱她,她哪敢抬頭與他四目相對?好不容易抬起頭來,看到他難得的溫柔目光,朱絲絲愣了一下,有些尷尬地說,你……你吃啊。
何廈生說:「這頓飯,要了你一個月的工資吧?」
朱絲絲呵呵地笑了笑:「談錢多傷感情啊。沒事沒事。內心裡卻想,您懂就好!嗚嗚嗚!為了請你吃個飯,放我多少血啊!你要是還不能理解我這情深意切,我真是要跟你同歸於盡了!不過……有個成語不是叫放長線釣大魚麼……如果,我們在一起了,這點錢算什麼!整個公司都是我的了!那時候,我就該過著怎樣驕奢淫逸的生活了啊……什麼叫飄飄欲仙?仙有什麼好?什麼叫勝似天堂?天堂又哪裡如人間精彩了?唯有左手一隻烤鴨右手攬一美男,那才是人生之真諦啊!天上的神仙懂個屁!
何廈生眼見朱絲絲一個人忘我地咯咯咯地笑,忍不住心裡覺得好笑,這丫頭,從認識她開始就異於常人,分分鐘都在窮開心,面對煩惱時又有點兒天然呆。多好啊,沒有被這個塵世所污染的一顆心,多讓人羨慕。
「喂,你笑什麼啊。」他也露出微笑來。
朱絲絲緩過神來,看著他的眼睛,何廈生的劍眉星目,此刻都彎成了月牙形,真好看。他笑起來的樣子啊,真是賽過二郎神了。她是多麼喜歡此刻的氣氛啊,真巴不得時間就此停下。
「你……」朱絲絲欲言又止,「多吃點啊!」話到嘴邊就無法說出去,真不給力啊。
「什麼?」他皺起眉頭來,此刻的何廈生完全卸下了往日裡的防備,貪一刻的休憩時光。其實跟朱絲絲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沒來由地就覺得輕鬆。完全不似平時那個總是板著臉,沒什麼情面可講的年輕經理。
其實,說起來,經歷得也不算太多吧。不過是經歷過眾叛親離,那時候父母親的公司倒閉,他從一個眾星捧月的小少爺,變成了一個人人躲之不及的窮光蛋。因此身上的早熟,完全都是被命運逼出來的。他們不理他,沒關係,他便也不理他們,一輩子也不理。有句話說得好,心有多軟,殼兒就有多硬。如果命運的際遇不變,他可能就會被磨練成一個假裝冷血的人,躲起來哭躲起來笑,一臉孤傲,佯裝無所謂地成長起來。而讓他真正變得無所謂,真正變得心也跟著硬起來,也是因為命運。他們一家從那個被抵押出去的豪華公寓搬家去一個平民小區的途中,一場車禍接踵而至。都說福禍相依,卻不知禍不單行,父母在頭一天協議離婚,他和母親坐在後一排,父親坐在副駕駛室里,默默無語。他至今記得那個場景。過早的懂事讓他不去奢望一些新的改變,沒辦法改變,那便只能隨波逐流。如果不是那場車禍,他就會這樣順理成章地在一個單親家庭里成長吧,也許生命是完全不相同的境遇……可是它偏偏來了,奪走了何廈生的親人。母親用身體護住他的時候,鮮血落到了他的臉上,他被救出來的時候,沒有哭,滿臉的血,嚇壞了在場的醫生。
他是活下來了,幾乎有半年沒有說話。在幾個舅舅和姑媽家,卻與他們形同陌路。他們也不喜歡他,認為他太孤僻,性格怪異,又因為他父母辭世的原因,知道無人會為他出頭,也無人會為他們對他的好埋單,也就百般刁難。
稱不上戰戰兢兢,因為真的無所謂,刁難也無所謂,刻薄也無所謂,無人問津也無所謂,在他心裡,那愛字根本與他絕緣。於是花大把的時間獨處,念書,天資聰慧的他,唯一的驕傲便是成績優異,被人稱為天才。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是有多孤單。不過對這孤單已經麻木了,便也沒有快樂不快樂,悲傷不悲傷。更別說,將他們統統展覽。而自己,不過是一個表面還算光鮮正常的流浪漢,過得還不如哈利波特呢,在哪裡過生活,又有什麼所謂?
印象很深的是一次發燒,燒得他的神智都不太清楚了。他當時「流浪」到三姑家,他們都不在家,出去郊外旅行了。不過,即便在家,又如何?且說他不開口,即便開了口說生病,他們怕也是無動於衷的吧。他喝了一杯水躺下,燒得迷迷糊糊,噩夢連連,驚醒過來時頭幾乎要裂掉了。何廈生也是那時候開始進一步明白,人啊,是別想和自然,和命運,相抗衡的,你鬥不過,甚至你還沒開始斗,就會被秒殺了。看看,一場感冒就可以毀掉一個人。他記得清清楚楚,自己是怎樣跌跌撞撞迷迷糊糊地去醫院的。連那種絕望無力的感覺,到如今都還是歷歷在目,感同身受。孤獨是怎樣把他包圍的,他就是怎樣把那些無所謂發揮到極致的。直到小叔叔從美國回來,他已經是18歲了,40歲的小叔叔自從20年前去了美國後,至今未婚,對何廈生這個孤兒是百般的好,在他不過20出頭時,便將公司全權交給了何廈生。自己跑去完成他所謂的「生命最重要的事」了。
在何游眼裡,何廈生是最懂得分寸的,他聰明能幹,最關鍵是從不感情用事,懂得對世界低頭,也懂得利用人脈。總之,太適合經商。不過他倒也不希望何廈生這樣子下去,他在與自己性格截然不同的何廈生身上,總是能看到自己當年的影子。真是奇了怪了。因為何游知道,孤獨這條路走起來有多艱辛,他的二十年啊,已經受夠了。
喝了一點兒酒的朱絲絲有點兒發暈,埋單的時候被何廈生搶先了,朱絲絲佯裝表示抗議,當然,錢可以不要,面子是要保全的!何廈生表示,會在她的工資里扣。
朱絲絲揮拳抗議,本性暴露。
微風輕輕地吹啊,臉上不停地燒啊,腳步緩了又緩,朱絲絲側過頭去偷偷瞥何廈生的臉。高挺鼻樑,眼睛裡總是有霧,因而深不可測。
沒想到,二人不著邊際地亂逛,竟到了她的前身正版朱絲絲以前跳河的地方。朱絲絲哪記得那麼多啊,只見何廈生站著不動了,臉上陰晴未定,她正詫異,他開口道:「喂,朱絲絲,我是在這裡,差點跟你同歸於盡的。」
她想起來了,當然都想起來了,那是她對人間的第一印象,真是痛苦,這條河的污染是有多嚴重啊,她不會被淹死的,簡直是被那味道給嗆死的。
她想起何廈生在這條河裡,怎樣抱著她的腰把她給拖了上來。可是怎麼也想不起來了。只記得當時自己醒來,突然發現有人對著他的嘴巴,一個拳頭差點把別人打趴下,然後,連對方的臉都沒看清楚,就又暈了。
「我有個秘密要告訴你。」朱絲絲屏住呼吸。
「什麼秘密?」
「其實,我不是朱絲絲……」
「什麼?」他皺起眉頭。這丫頭越來越離譜了。
「不是啦!」她有點兒不知道怎麼說了,「我是朱絲絲,但是又不完全是。其實我以前不住在這裡,我以前……總之我跟以前不一樣。」
算了,看他雲裡霧裡的,簡直是欲蓋彌彰,說自己是仙女,他信嗎他?他會以為自己是神經病吧!算了,為了下一個秘密的情緒渲染一下,這個秘密就到此打住吧。微風輕拂,又是初遇的境地,又剛經歷了一場有驚無險的英雄救美,雖然那老黑,實在有點兒煞風景。而此刻,是多適合表白的時刻啊!
「好吧,我勉強接受。」她大概是想說自己變了許多吧。雖然他沒感覺到……「那還有一個秘密呢?」
「還有一個秘密啊……」朱絲絲咬了咬嘴唇,「那就是……」
那就是他的手機響了,何廈生揮手讓她打住,接起電話,臉色越來越凝重。
掛掉電話的何廈生對一臉詫異的絲絲說:「我現在得馬上去一趟公司,怎麼樣,要不要先送你回家?」
「不用了不用了。」朱絲絲擺手說,「我想先逛逛。」
「嗯,那你小心,我先走了。」
該死的電話!該死的程咬金!朱絲絲咬牙切齒。
而這時何廈生忽然回頭,問張牙舞爪的她:「剛才你是不是還有個秘密要跟我說?」
朱絲絲正為剛才失態的表情不好意思,於是撓撓頭:「沒有啦沒有啦。明天再說唄!你先去忙吧!」
是有話要說,藏了很久了,所以不介意多藏一會兒。
那句話是,何廈生,我喜歡你啊。我覺得嘛,你也有點兒喜歡我對不對。要不,你做我男朋友好不好咯?
朱絲絲繞著江邊走了一圈,數數,她來人間,已有幾個月的光景了。竟從一開頭,到如今,都與何廈生有關。她感到一絲一縷的小甜蜜在這個夜晚抱緊了自己。那不屬於自己的,卻又是自己的軀體。來自那還不屬於她的,卻足夠溫暖她的愛情。
她微微閉上眼,對著深藍色的星空,向王母娘娘說一聲感謝。感謝讓她出現在這個世界,遇見這個人。
活著,真美好啊!
何游生氣地在公司里背著手踱步,何廈生急匆匆趕來的時候,他將一疊文件用力丟在辦公桌上。
「我說得沒錯吧?那老黑還真不是省油的,居然給我搞出那麼大的事。他和那小會計果然有勾結,一下子弄走了這麼一大筆資金,如果……如果不把漏洞補上。公司怕是難以維繫了。」雖然說把公司交給他了,但畢竟是自己一手創立的,就像孩子一樣,此刻的何游,也有說不出的難過和怒氣。
何廈生倒是淡定,把情況了解了一番後,抬頭問何游,這些事員工們還不知道吧?就先別讓他們知道了,省得起內訌。資金問題,是不是可以先問鄰公司借一筆,填補漏洞。漏洞不算太大,短期之內,應當是能夠搞定的。
何游喪氣地說,可是,鄰近公司競爭不止,怎麼會借錢給競爭對手?
何廈生笑了,那將兩公司合二為一,豈不就萬事大吉?還談何競爭?
何游恨恨地說,實在不行,還不如宣布破產,我可不想成為別人的子公司。
不需要。我們可以將別的公司納入囊中。
望著他那信心滿滿的侄子,何游詫異地問,你憑什麼去吞併別人的?
在何廈生臉上,並沒有笑容,從他的眼睛裡望進去,深不可測,他回答道,這個,其實很簡單。
他想起朱絲絲的眼睛,努力地晃了晃頭,自己闖下的禍,當然要自己去解決。什麼情情愛愛啊,他暫時,還沒那個能力去思考。
何游嘆了口氣,廈生,雖然把公司交給了你,但著畢竟是我一手創辦的公司,如果它毀了,那簡直,是對我人生的一種摧毀。不過,你當會盡力,因為這也是你的產業,你的成就。我相信,你的理智,會告訴你,應該做什麼,不應該做什麼的。
何廈生似乎思忖了一番,也知何游意味深長,只淡淡說,我懂。
開除老黑,是半個月前的事。其實對於老黑,哪怕是何廈生也是有幾分忌憚的。作為公司的元老級員工,老黑手上掌握了太多的客戶資料以及公司的秘密。所以,他在公司才會混得風生水起,囂張極其。多少女員工被他吃過豆腐啊……當初是何游,如今是何廈生,都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沒弄出太多的事出來。不如粉飾太平,相安無事。
如果,不是聽到老黑在電話里那樣說……他如何權衡利弊,都不會得罪這個難纏的傢伙的。
他到現在都還恨得牙痒痒,因為覺得朱絲絲這樣一個小屁孩,被這種猥瑣行為扯上,簡直是……簡直是太不和諧,太讓他憤怒了!她還是個小孩啊。
老黑在電話里說:「反正幫我想辦法,一定要把朱絲絲騙到那間賓館去。小女孩嘛很好騙的,在酒里下點兒飲料就好。好好好。到時候我馬上到。嘿嘿。」
最後兩聲笑聲,簡直是挑破了何廈生忍耐的極限。當時站在門口的何廈生,立馬就衝進辦公室里,關上門,痛扁了一頓老黑,逼著他離開了公司,並警告他,如果他敢動朱絲絲一根毫毛,他一定弄得他生不如死。
而朱絲絲在聽說老黑「離職」後,決定感激上蒼,連吃了三天的素,卻萬萬未想到,這與自己有關。
而何廈生雖知道老黑一定會生出事端來,但也未料到,是這麼大一個婁子。
「朱媽,這件怎麼樣啊?」
朱媽是過來人,今天寶貝女兒拖著自己逛街的仗勢,表情,言語,以及眼神,無不昭示著她的愛情開花這個事實,看吧,她雖然平日裡也開開心心的,但春風滿面和沒心沒肺完全是兩碼事!朱媽狡黠一笑:「好看好看,我們家絲絲啊,簡直就是仙女下凡!」
一句過了分的誇獎,讓朱絲絲愣在那裡,表情有點尷尬。
朱媽……天機不可泄露啊!
買好一件小禮服,朱媽在買完單以後竟對朱絲絲威逼利誘,笑得一臉地狡黠:「告訴你那最美麗的媽,是不是那個人,約你啦?」
其實並不是何廈生約她了啦,不過也八九不離十了,朱絲絲有做神仙的敏感!她一定要拿下何廈生!於是這次的公司聚餐外加卡啦OK,她一定要華麗出場,像她這樣的外表,嘖嘖,美型蘿莉吧?再加上她六百多年的道行,嘖嘖,氣質御姐吧?還有今天新買的藕粉色小禮服,還低胸的呢!嘖嘖,性感尤物吧?如果他還看不上她!簡直活該他錯過這麼一段好姻緣,活該他錯過一個仙女的愛戀呢!
在暗戀逐漸看見曙光之時,朱絲絲仿佛看見,光明正在朝她揮動著肥手呢!
朱絲絲盛裝抵達聚餐地點時,才知道自己被耍了!徹徹底底地被辦公室那個大媽耍了!!!全體員工都穿著休閒裝束,唯獨她朱絲絲,簡直……在大夥們啼笑皆非幸災樂禍地拋過來眼神時,她簡直要暈倒了!
她居然聽到有人小聲議論:「她發育都沒發育好的樣子,怎麼敢穿這樣的衣服啊……」
「就是嘛,勾引何經理,多不自量力啊,不過,何經理也真是什麼樣的貨色都要。」
「就是,還辭老黑。雖然那老黑人是不怎麼樣,可怎麼也不至於騷擾一個未成年少女吧?我看都是她自己弄出來的把戲。」
「對啊!年紀這么小,心機就這麼重,耍耍她,也是應該的!」
朱絲絲聽在耳朵里,心想,女人的是非可真多啊,看來是上次何廈生為她出頭辭了老黑,使得她得罪了大把的何氏崇拜者。不過,她不介意,哼,幹大事的人必須迎面暴風雨的來襲!必須爽朗地面對一切流言蜚語!
何廈生姍姍來遲,身著黑色襯衫,氣宇軒昂,玉樹臨風,一出現,便令全場各個年齡段的女員工們心一緊,呼吸一慢,心跳一加速。而他身後那個穿著米色連衣裙的女孩演的是哪一出?一臉的春風滿面是為何?還附在他耳朵邊小聲說話,舉止親密又是怎麼回事?
這些,一下子都叫剛才還處在愛戀幻想中的朱絲絲措手不及。不禁心裡打起鼓來,她是誰啊?何廈生的哪門親戚?她才不要往什麼情敵的方向去猜呢!她會難以自持,把一個碟給飛過去的!
眾人都議論紛紛之時,何廈生已來到了面前,他將杵在那兒發傻的朱絲絲上下打量了一番,納悶地問,你穿成這樣來幹嘛?
這樣一個家常的小聚餐,她朱絲絲的盛裝,顯得有點兒滑稽。
朱絲絲咬了一下手裡的勺子,才發覺勺子上什麼都沒有,冰涼的觸覺滑過舌尖,她問道:「這位是……」
這位美艷的,動人的,氣質卓越的,貌若天仙的,笑起來恬美又迷人的少男殺手,是誰啊?
這時候何廈生竟然露出了笑臉,向後面的美麗少女伸出手,然後眾人眼巴巴地看著他們的手握在一起。
他介紹道:「趙雪鷗小姐,我今天特別邀請她一起來參加聚餐,大家沒有意見吧?」
五雷轟頂!
沒有意見?誰敢說沒有意見?她朱絲絲的意見就大得很!憑什麼啊!憑什麼這麼突然?就好像昨天的人不是他一樣,一頓飯不是吃得好好的嗎?一切,都不是好好的嗎?怎麼就突然冒出來一個女的,怎麼就突然之間手拉手肩並肩簡直要合唱一曲夫妻雙雙把家還了呢!怎麼就……
她怎麼就眼淚險些奪眶而出,覺得自己站在他們面前,像是一個小丑了呢?
其實什麼怎麼不怎麼,朱絲絲立馬明白了,不過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吧。對於遊戲人間,人間遊戲,她的經驗簡直太少了,她不過是一個初下凡還以為自己道行很深的傻神仙,什麼都不懂……別人對自己少一個白眼,就以為人家對自己不一樣了……不一樣,不一樣個屁啊。
此刻她只覺得雙手抖啊抖啊抖的,碗都差點沒拿住,聲音發著顫,卻呵呵地笑著:「不錯不錯,那你招呼人家坐啊……」
坐啊……誰他媽喊你坐我旁邊了啊!
何廈生拉椅子讓趙雪鷗坐下,一路動作流水線下來,簡直是溫柔細緻,就好像以前暴風驟雨要麼冷若冰霜的那個人,是他長得一模一樣、性格截然不同的孿生兄弟似的。
朱絲絲始終處在一個shake的狀態里,傷心都還來不及,而且在人前,她還不想太掉面子。可在何廈生細心地沒有架子地給趙雪鷗不斷夾菜的情形下,她慢慢清醒過來,那種極度shake輾轉後,跟隨而來的,便是難過和羞辱感。
她斜著眼睛去瞪何廈生,他怎麼能自然而然地就這樣呢。他……他憑什麼啊……可是她又憑什麼問他這句憑什麼啊。她又有哪門子資格啊。
他自然而然的親昵,就像與這女生熟絡了千百年,就像朱絲絲她們都是空氣似的。他是何廈生嗎?他中了邪了吧?
「我想去下洗手間。」趙雪鷗輕聲地說。
何廈生站起來,聲音依舊溫柔:「我陪你去。」
然後他竟然……拎著包,跟在趙雪鷗的身後離席。雖然是這樣僕從似的的動作,但在何廈生手裡遊刃有餘地就像一個帝王的溫柔。
她的心裡彆扭極了。她想起自己之前竟然會覺得何廈生喜歡自己,就覺得自己蠢到了極致,自戀到了極致,她是誰啊她……她站人家旁邊,簡直就是塵埃都不如啊。你看何廈生,壓根就沒看自己一眼。一眼都沒有啊。忍不住了,一滴眼淚就落了下來,拼命要咽,卻真是忍不住了。
這時候,那些原本站在對立面的老女人小女人們紛紛又棄暗投明地過來與她結成聯盟了。
「哎喲,絲絲,別哭呀。」為首的主任說,「瞧那女的,哪裡有你好看有你可愛啊。哪裡比得過你啊。」
有人捅她的胳膊一下,壓低聲音說:「聽說是X公司老總的女兒,人家可是大小姐呢。」
朱絲絲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是她就是覺得對方哪裡都比自己好看哪裡都比自己可愛,除此之外,還偏偏是一個有錢有勢的人家的大小姐,這簡直是壓死她這個烤鴨店小姐的最後一根稻草啊。
她頓時覺得,自己的精神徹底萎靡了,她幾乎覺得自己成了白雪公主面前的一個矮人,又有什麼資格邀王子共飲一杯酒?她想起在天庭的時候,狐狸精在偷看自己收集二郎神海報後羞辱自己,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吧你。
雖然現在沒有人這麼說,可是朱絲絲卻覺得空氣里的每一絲,餐廳里放的背景音樂的每一個旋律,議論紛紛的人們悄悄的每一句,何廈生的每一個舉手投足的溫柔罅隙里,還有身邊趙雪鷗雖然並不高調地曬的幸福里,都在拼了命地羞辱她。
於是,嘴裡的食物味同嚼蠟,她的胃也跟著難受起來,痙攣一般。心裡就像有什麼在不斷地搗。
飯後的卡拉OK,朱絲絲才不想去,她已經備受折磨了,心裡幻想殺死何廈生無數次了,毫不容易抹掉悲傷痕跡沒失態,當然不想再去攪和了。
何廈生也說讓她回去吧,他會派司機送他回去。趙雪鷗卻對朱絲絲格外熱情,自來熟似的妹妹妹妹個沒完,拉起來去了。朱絲絲心想你何廈生憑什麼要我回去啊,你一反對,我就偏要去,在你面前晃死你。我絲絲什麼場面沒見過啊,被眾仙以犯了色戒審判這麼丟人的事都面對過,還會敗給你?
可是,她偏偏就是敗給了這樣一個凡人啊。
朱絲絲忘記了,她此刻也是凡人一個,不是有三頭六臂的神仙,作為一個有七情六慾的凡人,那些情根,就足以致命。
一向與員工打不到一塊兒去的何廈生,對趙雪鷗簡直是百依百順,甚至違背了自己的原則。一向不喜歡表現的何廈生,在雪鷗的不懈的撒嬌下,雖然不情願地但還是起來與她唱歌了。歌是《天下有情人》,難度可真高啊。聽說趙雪鷗是金嗓子,主持界一把好手,唱歌更是一流,果然名不虛傳。而何廈生一出口,眾人皆驚覺,原來他聲音這麼好聽。
一曲作罷,掌聲如雷,獻給這對令人艷羨的金童玉女,卻像是慶祝朱絲絲落榜的幸災樂禍。
這時候有人把話筒遞給她,朱絲絲說,那點一首《拿什麼拯救你,我的愛人》吧!
朱絲絲童音演繹的成人歌曲,讓眾人鼓起掌來。何廈生看不到她的臉,捉摸不到她的神情,他只見朱絲絲唱一會兒,便端起桌上的啤酒往肚子裡灌,心想她是不是瘋了。
而朱絲絲不能讓自己有空閒,嘴巴一停下來,情緒也跟著暫停,於是端起酒杯,這才能給自己一個理由避開角落裡那個最奪目的人,盯著屏幕,強忍著別掉下眼淚來。
該死的,她怎麼能這麼沒出息?她可是一個神仙啊,怎麼就為這凡人的情情愛愛不能自拔了?可是心裡真的像被什麼拼命地搗著。
不是說啤酒是好東西嗎?不是可以借酒消愁嗎?一醉,她就可以不去看何廈生和他的新歡啦,她就可以忘記她喜歡他那個事實了,可是為什麼越喝,那些難過的情緒就跟燒著了似的?熊熊地要將她淹沒似的。淹沒吧,總比不斷在凌遲要好。
她大概是醉了,她不知道怎麼回事,她原本和何廈生隔了兩個位置,怎麼就坐到他身邊來了。
迷離里,趙雪鷗像個小媳婦似的,靠著何廈生坐著,何廈生沒有過多的表情,但他肯定很幸福吧?很得意吧?很開心吧?他把她可害苦了。
她不要再這麼折騰了,還是回去吧,朱媽也許會把喝醉酒的她臭罵一頓,但起碼,她可以在朱媽那裡痛哭一場又不用說理由。
不能是在這裡,那會丟光臉皮的。
她站起來要走,沒和任何人打招呼。她知道那趙雪鷗肯定會拖住自己,殷勤挽留的。她難道不知道,她朱絲絲是情敵嗎?雖然……是沒有什麼競爭力的情敵。
朱絲絲高估了自己的平衡能力,走出包廂,不知道哪裡有個酒瓶子咕嚕咕嚕滾到地上,她一腳踩上去,猛地一滑。
是何廈生接住了她,倒沒有言情故事裡那麼給力的公主橫抱,當然也沒有定格幾秒,眼波流動,電光石火間一切不言而喻,不過就是他扶了她一把。然後朱絲絲,怒氣沖沖地一把甩掉他的手,鬧哄哄地說,我自己能走!別瞧不起人了!
何廈生怒曰,你喝那麼多酒幹嘛啊?
朱絲絲瞪他一眼,我喝酒關您什麼事啦。她心裡還是明鏡的,想不會是何廈生關心自己,特意跑出來吧?
卻見何廈生白她一眼,是不關我的事,不過明早還要上班,你別遲到就行了。你既然這麼自信,那一路順風,不送了。
他的不送,還真不送了。醉醺醺的朱絲絲,簡直氣得要跳腳。攔了一輛計程車,終於忍不住委屈和傷心哭了出來,一路哭到家,眼淚浸濕了兩包紙巾,酒也醒了一半。
從計程車上下來,她惡狠狠地抹一把核桃似的眼睛,氣哄哄地對天發誓,何廈生你了不起!我輸了!祝你白頭偕老早生貴子!我明天早上就不喜歡你了!又是一條好漢了!
而此刻,就坐在不遠處的綠色的士上的何廈生皺著眉頭,他看著朱絲絲進了門,鬆了一口氣似的,但眉頭卻在下一秒更緊了,對司機說,原路返回。
這個世界,有很多事,不是一句兩句就能解釋清楚的,也沒有覺得的值得與不值得,所以,索性不提,不解釋,不問自己的心,全憑直覺做事。
他一直覺得,是他的,總歸是他的,任他如何躲,如何拒收,都會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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