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他從夢中醒來，卻不太記得那個夢的內容，只覺得，做了一個很長很深刻的夢。冗長得好像是一段人生，深刻得好像進了骨子裡。但真不記得了，完全模糊的影像。

  發神經。他這樣評判自己，看了一眼鬧鐘，從床上跳起來，今天公司有個很重要的會議要開，他得風馳電掣地過去。

  他的精神狀態不太好，總覺得不太對勁，有什麼事要發生，或者已經發生似的。於是果然有事發生，他不小心撞了人，他皺了皺眉頭，下車去扶被撞的人，幸好車速不快，女孩沒有受傷。她別著XX一中的校徽，長一張稚嫩的臉，拍拍裙子上的灰，攤手說，給我點醫藥費，私了吧。

  他太清楚那些詐騙者的嘴臉了，每次遇到這種人，他絕對不願意妥協，可是……他在看清楚她的臉的時候，心莫名其妙地一軟，真的是莫名其妙，他的心臟就成了一團柔軟的棉花。

  他呆了好久，心臟像被敲了一下，鈍了，他開口問道：「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不算太漂亮的一張臉，對於閱美女無數的他來說，實在是普通又貧乏了點兒，而且一副發育不良的樣子，趾高氣昂，橫眉豎眼，一點禮貌都沒有，應該也沒做太久的詐騙犯吧。

  怎麼可能見過，他的記憶力很好，但是這個人的似曾相識，找不到一點兒線索，而且她好像也不認識自己。

  認錯人了，他果然是發了神經中了邪。

  秘書來電話催了，於是他掏出一疊錢遞給這個姑娘。拉開車門，心情忽然變得有點兒沮喪。

  發動汽車的時候，他一抬頭，那女孩就不見了。踩下油門的時候，他的心突然莫名其妙地揪了一下，接二連三，不算太疼，但的確讓他嚇了一大跳。

  朱絲絲拿著錢，撇了撇嘴，這麼少呀。不過夠給李力買生日禮物了。對了，剛才那個司機長得可真帥啊。早知道，應該多訛點。起碼應該喊他用他的A8送她回家呀。

  讓我們把視線扶搖直上九萬五千米，在蟠桃園裡，那個負責澆水的小仙女，坐在煙霧繚繞之中，她並不知道人間發生了什麼事。她也不會知道，朱絲絲和何廈生相遇了，雖然，沒有序曲，但他們確實相遇了。她也不會知道，何廈生的心在碰到朱絲絲以後，開始疼，莫名其妙的，去看了兩回醫生，也沒有診斷出個所以然來。

  我說過，肌肉也是會有記憶的，空氣也是會有記憶的。那些她存在的每一個瞬間，存在過，是神也無法抹滅的。不過，我們已經無從查證了。

  她當然不會知道，拉近鏡頭，我們會看到她那張依舊像蘋果一樣的臉上，原本黑色的眼珠，變成了灰，空洞，沒有任何東西。

  這雙遇見何廈生的眼睛，被用來換那告別的兩天了。之所以是眼睛，那是因為，沒有何廈生的世界，於她而言，不過是一片廢墟。而看見看不見，都不那麼重要了。她的心會記住他的。

  那麼，從此她的愛情，停在了她一個人的回憶上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