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整個宇宙換一顆紅豆

  慢動作，老舊膠捲，重播默片定格一瞬間。十指緊扣也握不住，我想要的你給與的幸福。

  ——摘自宋薇薇日記

  1

  心慌，生氣，種種負面情緒衝擊著薇薇彷徨不安的心靈。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她冷靜下來決定去找郁媽媽坦白一切，哪怕是跟郁司鳴翻臉，她也要離婚，儘快回國找嵩磊解釋清楚。

  只是任憑她怎麼也沒猜到，郁爸爸和郁媽媽竟不告而別。恍惚之間想起下午時候，郁媽媽說想和郁爸爸去一趟法國採風作畫。

  可怎麼……偏偏撞得這麼巧。

  「拜託！有什麼辦法能幫我聯繫上這對夫妻？」薇薇在走廊上扯著工作人員求助，「我真有急事，必須要聯繫上他們才行。」無奈對方張開就噼里啪啦的一串流利英語，兩人完全是雞同鴨講。

  兩人半夜在走廊上吵鬧驚動了不少旁人，許多人開始指指點點。

  一個牛高馬大的黑人人走來，薇薇疑惑的看他和服務員說了幾句，他忽然伸出手扣住薇薇手腕要拖她走。

  「放手，……放開，放開我！」

  聽不懂對方語言，薇薇驚慌失措推開他，撒腿朝樓下跑，身後是追趕聲和嘵嘵不休的英語。

  救命啊！

  原本打死都不想再見到郁司鳴的她，此刻真的很想他能從天而降。可惜郁司鳴沒有出現，反倒是身後越來越多追趕的人。

  一路狂奔，怕被他們抓住的薇薇用力推到立地大花瓶，手上能拽到什麼就拽什麼朝他們丟去。陌生的地方，被人追逐的莫名恐懼，她快要喘不過起來，心臟也像要跳出胸膛。

  這一刻，她是多麼的悔不當初為什麼沒有把英語學好！

  ……

  「終於逃出來了。」早已筋疲力盡的薇薇，背靠在漆黑小巷的牆壁上直喘氣。半響，環顧四周環境，她卻沒一點點逃脫後的喜悅。

  這是哪裡？

  她剛只顧著拼命逃離那些人的魔爪，完全沒記住自己去朝什麼方向跑，也不知走那條路能回酒店。

  一看身上除了郁家人送的那些首飾，衣物，連手機都沒帶。

  「完了，我這下該怎麼辦？」痛苦啊。薇薇第一次感覺到了，什麼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汪汪汪。」黑暗中幾聲狗叫嚇的她哆嗦地跳開，不敢繼續待在小巷內，快步走出卻發現……

  繁華街道，車水馬龍，燈光閃爍。

  在車子停靠處，幾名穿著打扮相當大膽的洋妞，熾烈紅唇上打了唇環，眼見是誇張的煙燻妝，抽菸吐著煙圈，妖嬈地甩腰扭臀走過去挽著男人們的肩膀，放蕩的摸樣在他們耳畔嬌笑說著什麼。

  男人們鹹豬手伸向她們腰部，胸部，放肆捏掐著，色迷迷眼神里只有無盡色情的欲望在叫囂。

  太開放了把！這簡直就是紅燈區。

  害怕的薇薇下意識趕緊快步想離開這個地方，無奈，這人要倒霉的時候真是躲都躲不過。

  忽然一個鬍子拉碴男人擋住她去路，手伸向她臉蛋。

  「別碰我！」生氣的薇薇打開他的手，誰知男人更大膽抱住她，手摸向她胸部，又從口袋掏出幾張英鎊想往她內衣里塞。

  「走開，走開！不要碰我，滾開，滾開啊，不要……」

  男人不理會薇薇的叫喊和拒絕，自顧自拖著她就往車裡拽，甩在後車座上，被摔的七葷八素的薇薇還沒來得及爬起來，就被脫掉自己衣服的老外壓在身下，動手撕扯她衣服和底褲……

  不要，救命！郁司鳴，你在哪裡，快來救救我！

  淚水衝突眼眶，上身被壓制住的薇薇手腳亂踢亂踹，無奈男女間力氣差別太大，眼見就要被老外侵犯。

  「碰。」

  酒瓶撞擊聲，碎裂的玻璃片像綻放在夜間最耀眼的花。

  被砸的老外身子一偏，撞上前座，破口大罵著她聽不懂的英語，捂著後腦勺上流血的傷口，沖血的雙眼裡迸發滔天怒氣。

  嚇傻了的薇薇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被一雙骨關節纖長的手拽出車。等她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被一個十二三歲的金髮碧眼男孩帶著在大街上奔逃。被砸傷的老外不依不饒在身後追趕，一聲聲不絕的震耳咒罵聲讓薇薇心驚膽戰。

  「傻女人，看什麼看，還不快跑！」他會說中文！薇薇一邊跑一邊吃驚的看著金髮男孩。

  仿佛看到了新大陸。

  2

  薇薇坐在沙發上手捧茶杯，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只要回想起之前差點被老外侵犯的一幕就渾身發抖。

  「姐姐，姐姐不怕，沒事了。」一雙小手撫上她顫抖的雙手，五歲的安妮爬上沙發伸出雙臂抱抱她，親吻她的額頭。「以前安妮做噩夢的時候，媽媽就是這樣抱著安妮，很快就不怕了。」

  「謝謝你，安妮。」小傢伙的懂事，讓薇薇心底一暖。

  環顧四周，破舊的老房子似乎有許多年頭了。外觀看上去根本不像會有人住，裡面打掃得倒是挺乾淨，只是東西卻少得可憐，一張勉強能睡的床，幾根蠟燭，破爛的家具。可偏偏五歲的安妮和十一歲的凱恩就住這裡。

  凱恩是被父母遺棄的孤兒，六歲時被一對有錢的好心夫婦收養，受到過高等教育，會中法英幾國語言。只可惜後來養父母被奸人所害，他好不容易才逃出來，一路流亡到了拉斯維加斯。

  安妮三歲的時候，爸爸因為欠地下賭場高利貸被砍死，媽媽帶安妮躲在這棟老房子裡，後來救下了因饑寒交迫而暈倒在房子前的凱恩。

  三人平靜的生活了一兩年，安妮媽媽卻因為長期積勞成疾，在半年前一病不起，與世長辭。

  再後來，凱恩教安妮學習，中文，法語等等……他身兼哥哥和家長的職責。

  薇薇嘆口氣。

  才十一歲的凱恩要照顧一個五歲的安妮，可想而知是多麼困難。

  「安妮，去睡覺。」

  看似兇惡的少年其實有一顆柔軟的心吧！

  「晚安吻。」安妮在薇薇臉上啵了下，薇薇也親親她的小臉蛋，小傢伙這才乖乖的離開爬上床睡覺。

  凱恩一副大爺般摸樣坐下，眼睛餘光打量薇薇，「傻女人，我幫了你，你該對我有所報答吧？」

  死小孩，拽拽的摸樣還真欠扁啊！

  薇薇癟嘴，無視他的勢利眼，聳聳肩攤開手：「我身無分。」

  「怎麼可能！」凱恩激動地站起來怒視她：「你會沒錢？！你身上穿的衣服，首飾，隨便一件就能敵我和安妮半年飯錢！」

  不理死小孩的炸毛。

  薇薇坦白的說：「我現在身上真沒錢，不過，你要是能幫我找到郁司鳴，或許我們就都有救了。」

  安妮還小，凱恩也是個半大的孩子，他們之後要走的人生道路還很長。如果一直在這種環境下只怕遲早……連吃飯都成問題。

  「郁司鳴？中國人，和你什麼關係？」凱恩似乎堅持打破沙鍋問到底，「你要是不說，我就不幫你找。」

  她和郁司鳴什麼關係？朋友……呃……夫妻？想起和郁司鳴稀里糊塗的結了婚，又因為和他吵架才落到如此地步，薇薇又頭疼了，無奈面前這個死小孩認死理一定要她說明白。

  「我憑什麼相信你？這個男人真的幫你報答我們嗎？」死小孩，唯一可愛的一點就是很在乎安妮。

  「他、他、是我丈夫，所以他一定會來的。」

  幾個字說得是咬牙切齒，找到郁司鳴後，她一定要趕緊回國和他離婚！

  「ok。」凱恩答應下來，「現在告訴我一些資料，你們在哪裡走丟的？他大概長什麼樣子？」

  「米高梅大酒店。」薇薇努力回憶著希望沒有記錯酒店名，隨之繼續說：「郁司鳴長得挺帥的，身高大概有一米八幾吧，偏瘦，皮膚蠻白。對啦！最好認的一點是他右眼下有一顆淚痣。」

  凱恩在聽到米高梅大酒店的一瞬間眼神突變，盯著薇薇，似乎在算計什麼。

  他嘴裡吐槽：「我真懷疑是真是假，能住得起米高梅大酒店，又長相挺帥的男人，怎麼看上了你這種女人。」

  「你、你、你什麼意思，什麼叫我這種女人，我這種女人怎麼了！」驚魂一晚的薇薇炸毛，竟然被死小孩看不起！

  「說好聽是又傻又天真，說糟糕是……」凱恩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一圈，相當不客氣的批評：「沒身材，沒相貌，沒大腦。」

  3

  她不見了。

  不見了。

  不見了……

  郁司鳴煩躁不安的在房間走來走去，調去了酒店監視錄像才得知一切的原委。

  派了許多人去找宋薇薇卻一無所獲，他第一次半點形象都沒有的朝工作人員怒吼，甚至口不擇言的罵出髒話。

  一切，他悔之已晚，早知就不該跟她發脾氣摔門走人。

  可是……忍不住。

  當她為了嵩磊堅持要跟他離婚時，他根本冷靜不了，理智瞬間瓦解憤怒像一個個驚天駭浪，咆哮著，翻滾著，撞斷了他最後一根瀕臨斷了的神經。

  這場報復遊戲中他早已經輸的連領地都沒了，不是輸給嵩磊，而是輸給宋薇薇，輸在對她動了真感情。

  「不、不。」他一拳頭恨恨打向牆，瘋狂地將桌面上的所有東西掃落地面。

  面前一次次閃過妹妹躺在浴缸里的慘白面容，從手腕傷口處流出的血，順著浴缸的水一滴滴的流到地板上。

  「哥哥，哥哥，哥哥……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畫面中，妹妹哀怨的眼神和輕飄飄的聲音仿佛宣誓著埋怨。

  是的。

  妹妹這是在怪他，怪他沒有幫她向嵩磊討回公道，還對宋薇薇動了心。

  「——碰。」

  他一腳踹倒了酒吧檯前的獨立小圓桌，噼里啪啦的酒瓶和酒杯傾斜，從桌面上砸到地面摔個粉身碎骨。

  侍者敲門後，進房間，看到的一地狼藉，「先生，前台有個小孩，說是夫人在他那，您……」話還沒說完，只見郁司鳴已如風般躥出了門。

  凱恩站在前台旁，周圍奢侈豪華的一切和他是鮮明的對比。忽然一陣天旋地轉，他被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拽著衣領拎了起來。「說，她現在在哪裡！」

  的確長得不錯。

  凱恩對郁司鳴外貌評價不錯，可被他一見面就動手態度惹毛，脖子勒得真疼。

  他不悅的瞪目劈頭就是一段噼里啪啦的流暢法語。意思是：不懂禮貌的中國人，我偏偏不告訴你想知道的一切。

  從小語言天賦不錯，後期又經常被老爹丟去各國學習，所以郁司鳴輕而易舉能明白，面前這小孩在生氣。

  的確，他也意識到自己行為是過頭了。放開凱恩，他也用流暢的法語道歉。意思是：希望凱恩能接受他的道歉並且告知他妻子的下落。

  反倒是聽完郁司鳴說話的凱恩愣了愣，隨即下意識又嘀咕了句英語，這男人態度變化真快，隨之郁司鳴又用英語說了句：「sorry。」

  「你倒是會幾國語言，不過，你老婆就只會講中文。」凱恩語氣里充斥恥笑和眼神里飄蕩著玩味。

  「她愛國。」郁司鳴的回答讓凱恩表情有點怪異，他眸子閃爍危險色彩，眯眼：「現在可以帶我去見我妻子了把？」

  「你挺有錢吧。」不是疑問，而是陳述句。

  郁司鳴打量凱恩，瞬間明白。他從黑色皮夾里抽出一張支票，從前台拿過筆，在凱恩緊盯的目光中正要填寫數目卻停下了動作。「數字，還是等見到我妻子後，再填上比較好。」

  「奸商。」凱恩小聲嘀咕，隨之走在前面帶路：「跟我來。」

  漆黑的夜色里，從一棟老舊的破房子裡傳出來的歡笑里，有她的聲音，郁司鳴微愣住，在窗戶外的草坪往房子內部看去。平時都將頭髮紮成馬尾的薇薇，此刻微卷長發自由的散落在兩肩上。

  薇薇抱著一個四五歲大的小女孩坐在沙發上，兩人聊著開心的話題。

  她是不是用手撫摸著女孩的頭頂，動作相當溫柔，仿佛是面前這個孩子的母親。

  溫馨的畫面一次次震撼郁司鳴的心靈，甚至不禁懷想，如果這是他和薇薇的孩子……那該有多好。

  凱恩明顯沒有郁司鳴能沉住氣了，推門而入，沒好氣的沖薇薇指責：「安妮的身體不好，你就算再怎麼著也不該吵醒她陪你聊天！」

  薇薇一愣，旁邊的安妮搖頭晃腦的為她辯解：「凱恩，不、不是、是我做噩夢了，讓姐姐陪我聊天。」

  「小男子漢，你不該不分青紅皂白就指責我的妻子。」

  郁司鳴從屋外走進來，來到薇薇身邊，手臂很自然地摟著她的腰，抱在懷裡，「你知道你不見了，我有多擔心嗎？」執起她的手按到自己胸口，喃喃：「它到這會才平靜下來。」

  郁司鳴眼底散發脆弱和無助，還有終於鬆一口氣的疲倦感。

  「對不起。」薇薇汗顏，想掙脫他懷抱，而郁司鳴放在她腰部上的手，卻更用力的扣住。

  「別在孩子面前讓我丟臉好嗎？」

  郁司鳴帶點無賴感的聲音，輕輕掃過她耳畔。而在凱恩和安妮的眼底兩人的行為，卻像是情人之間才會有的親密舉動。

  「呃、你別靠、別靠這麼近。」薇薇尷尬的側身，拜託！別用哪種膩死人不償命的眼神盯著我！

  在沙發上的安妮揮舞著小手，一雙亮晶晶的眼珠子盯著郁司鳴，喊道：「爸爸，爸爸，爸爸……抱抱！」

  天雷轟地雷。

  薇薇使勁眨眼完全無法消化安妮脫口而出的話，凱恩是一副生怕有人搶走安妮的架勢擋著，而郁司鳴更是一臉的莫名其妙。

  4

  安妮翻出來的照片，一家三口，除非頭髮和眼睛顏色之外，照片上的男人和郁司鳴長的還真像！

  「你、你確定沒哥哥弟弟？」薇薇一雙眼睛咕嚕咕嚕盯他身上轉悠：「還是……你爸爸在外面養……」小三？

  「不可能。」郁司鳴矢口否認，口氣很認真：「只是碰巧長得像而已。再說，我爸絕不會背著我媽做任何對不起她的事。我也一樣。」他說話的時候眼睛凝視薇薇，弄得她尷尬不已轉開視線。

  「現在你人也見到了，該履行承諾了。」凱恩可惦記郁司鳴皮夾里的那張支票。

  「死小孩，什麼承諾？」薇薇疑惑。

  「關你什麼事，還有！不准叫我死小孩！」和這傻女人說話氣死人。

  看著一大一小兩人鬧得不可開交。

  郁司鳴笑著安撫著懷裡的小傢伙，安妮笑呵呵揮舞著小手沖他喊著『爸爸，爸爸』

  「他不是你爸爸！」

  凱恩強行將安妮從郁司鳴懷裡抱走，安妮卻不依不饒的伸著手嚷嚷著要回郁司鳴懷裡。郁司鳴注意到薇薇看安妮的眼神里有同情和……不舍。一個大膽的想法在他腦海成型。

  「安妮，想不要以後和爸爸在一起生活？」他充滿誘惑話一出，薇薇和凱恩頓時愣住，這位也搭錯了筋？

  「想！想！安妮想和爸爸在一起！」

  「那改口叫這位姐姐……媽媽，好不好？」薇薇腦海浮現一副畫面，怪叔叔拿著棒棒堂拐騙兒童。

  郁司鳴指了指薇薇，「因為，她現在是爸爸的妻子喲。」

  凱恩黑臉。

  「凱恩說媽媽去天堂再也回不來了。爸爸回到安妮身邊，可是爸爸和姐姐結婚了，呃……好複雜的關係呀。」安妮看了看郁司鳴，又轉向薇薇，「安妮很喜歡姐姐，姐姐對安妮很好，好開心，姐姐以後是媽媽！」

  安妮拍著小手說的話雖然是顛三倒四，可是從她小臉上展露的純真笑容，讓在場的三人無一不動容。

  凱恩率先反應過來，不友善的目光瞪著郁司鳴，「你要收養安妮？」

  「嗯。」郁司鳴無所謂的口吻說，「與其跟你住在這裡風餐露宿，不如讓安妮跟我們走，至少她能得到正規的教育和一個完整的家庭。反之，你有能力保證能給安妮想要的一切嗎？她和你……。」

  「郁司鳴，別說了！」薇薇覺得郁司鳴說的話太重，死小孩的臉像被霜打過的茄子，一陣青一陣白。

  安妮也似乎感到了凱恩心情的變化，伸出小手拽了拽他的衣服。小聲呼喚，「凱恩，凱恩。」

  不舍的看著和自己共度過無數個日日夜夜的小女孩，凱恩最終還是有了決定，他不能那麼自私的剝奪安妮獲得幸福的權利。

  「郁司鳴。」凱恩盯著他的目光有些發狠，「如果你對安妮不好，不管你在哪裡，需要付出何種代價，我一定會找到你，殺了你！」

  面對凱恩兇狠的威脅，郁司鳴倒是不在意的『嗯哼』一聲。

  「安妮，你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晚上要按時睡覺，不能多吃糖果，不然牙疼起來又會很難受的，還有，晚上不能打被子，不然會著涼，知不知道？」

  「凱恩，凱恩，你不和安妮一起走嗎？」

  凱恩強忍著內心的不舍，左手握著安妮小手，右手指甲早已嵌入自己手心肉里。一遍遍告訴自己，現在只是和安妮短暫的分離，以後等他有能力了有錢了，一定讓安妮再回到自己身邊，而且養父母說過不論任何時候男孩子是不能哭的，因為只有強大的男孩子才能保護女孩子。

  「安妮要聽爸爸媽媽的話，以後……凱恩會去找你的。」

  「真的嗎？只要安妮聽話，凱恩就會來找我？」安妮天真的相信著，緊緊地握住凱恩的手，晶瑩美麗的眼睛咕嚕咕嚕的轉著。

  「……郁司鳴。」

  看著兩個孩子要面臨分開的場景，薇薇忍不住掉眼淚。

  這樣太殘忍了，親眼見識過這個城市的骯髒，要不是凱恩在老外手裡救下來她，只怕她早被人玷污了。她無法想像，像凱恩這麼大的孩子，之後要靠什麼在這種弱肉強食的環境下生存。

  「郁司鳴，你能不能同時收養他們兩？」以她這段時間對郁司鳴的了解，領養兩個孩子，他絕對是負擔得起。

  薇薇的話讓凱恩的目光重燃了希望之光，或許，他可以不和安妮分開。

  這時，郁司鳴開口說……

  5

  「除非，回國後你不和我離婚。」

  郁司鳴在她耳邊開出的條件，讓薇薇猛然一怔。

  怎麼可以！

  不和郁司鳴離婚，她如何去見嵩磊？可是，如果拒絕……面對安妮和凱恩的目光，她又不忍，徘徊在進退兩難中無法選擇。

  讓安妮和凱恩話別，郁司鳴和薇薇在房子外談話。

  「凱恩這個年紀脾氣火爆又倔強，如果得罪一兩個後台硬的人物，只怕連命都可能丟掉吧。」明明郁司鳴眼底蕩漾著一圈圈比窗外月光還要溫柔的光芒，可是說出來的話卻讓薇薇心驚膽跳。

  「郁司鳴，你這是在逼我。」

  「薇薇，我別無選擇。」

  郁司鳴看著她，一臉堅持：「我不想失去你，所以只要能讓你留在我身邊，任何事我都願意去做。」

  一邊是自己心愛的人，一邊是無辜的孩子們，薇薇發覺自己是那麼的無能為力。

  「郁司鳴，你憑什麼以為，我會為了兩個萍水相逢的孩子放棄自己的幸福，任你擺布？」

  她逼自己不要順著他設計的路走。

  可郁司鳴輕而易舉，就擊垮了她好不容易才堆砌的內心堡壘。「你當然有權選擇幸福。不過安妮和凱恩，我都不會收養。」

  他一步步靠近薇薇，居高臨下俯視她的驚慌，「只是每當午夜夢回，當你夢見那兩張天真無邪的小臉，他們哭泣著，滿臉是血，走在你面前質問你為什麼不帶他們走，為什麼不要他們，你能睡得安穩嗎？

  「不！」薇薇痛苦地搖頭，拼命不去想他所說的那些，可是眼前卻無端閃現一幅幅恐怖畫面。

  「薇薇，嵩磊能給你的我同樣都可以給你。而且我對你的愛，不比他少。」他扣住薇薇雙臂搖晃，「我不要求你的心裡只有我，我只希望你能在心裡留一個位置，讓我停駐。求求你，好不好？」

  高傲，自信，冷靜，這些在愛情和她面前早已統統丟棄，今的他卑微到塵土裡。惶恐不安的祈求她不要離開。

  「……郁司鳴，我不愛你啊。」她無助的喃語，擊潰了他最後一絲期望。

  「那就不愛吧。」

  郁司鳴自嘲的笑，手強勢掐住她下巴與他對視，「薇薇，你記住，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和你離婚，更加不會讓你回他身邊。所以勸你趁早死心，這樣我們還能當一對眾人羨慕的夫妻。如若不然，那……你就恨我一輩子吧。」

  他說起嵩磊時候總會冒出一股莫名的滔天恨意。

  不過一夕間，她的世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嫁為人妻，無法回國，甚至還被丈夫威脅。

  這……究竟是怎麼了？

  「爸爸，爸爸。」安妮稚嫩的聲音拉回薇薇的思緒，趕忙擦乾淚痕。

  郁司鳴抱起小傢伙。

  「姐姐，你怎麼眼睛紅紅的？」還是被安妮這個小傢伙發覺了，薇薇只好謊稱是沙子掉入眼睛。

  「你們……走吧。」凱恩僵硬的對郁司鳴和薇薇說著，又不舍的望了一眼他抱著的安妮。

  被郁司鳴牽著走到門邊，薇薇忽然停下來，祈求郁司鳴，「帶凱恩一起走吧。」

  告誡自己不要去看她眼睛，不然會忍不住妥協。「選擇權，一直在你手裡。」郁司鳴鬆開她手抱著安妮邁步走去屋子。

  1……

  2……

  3……

  郁司鳴心裡默默地念著，果不其然，很快從身後傳來薇薇微弱地喊聲，「我……我……我答應你。」

  6

  原以為要領養兩個孩子的手續很麻煩，可從郁司鳴的身上，薇薇真真切切的發現原來很多事情只要有錢真的很容易辦成。

  他們是夫妻的關係也在領養孩子上起了不少作用，辦手續的工作人員調侃郁司鳴：「你們要是再多領養幾個孩子，再加上以後自己的親生孩子，或許可以組成個家庭小型球隊。」

  郁司鳴對男人笑了笑，摟著薇薇腰，說：「這都是因為我妻子很有愛心。」

  從有關機構出來，凱恩似乎還處於不敢相信的狀態，看看郁司鳴又看看薇薇，表情和聲音都有些怪的嘀咕什麼。

  安妮倒是顯得十分開心牽著薇薇和郁司鳴的手，『媽媽，爸爸，哥哥』叫個不停，難得不粘著郁司鳴要抱抱，一路上牽著凱恩的手蹦蹦跳跳的上了車。

  接下來該做什麼呢？

  回國嗎？

  她回去又能做什麼呢？嵩磊能明白她的苦衷嗎？他能原諒她一時失誤和郁司鳴的結婚嗎？望著繁華街道和穿行不息的車輛，薇薇竟然有種天大地大卻沒有自己容身之所的錯覺。

  可是不回國……

  她會被夏雨和老娘碎碎念到死吧。一個是問她討要房租，一個是發現找不到女兒的人影。

  「別皺成一張苦瓜臉，孩子們會以為我欺負了你。」郁司鳴邊開車邊注意薇薇面部表情的變化。

  還敢說！用這麼卑鄙的招數逼她就範。

  薇薇別過頭繼續將視線轉向車窗外，就是故意不看他。回到酒店給安妮和凱恩安置好房間，薇薇滿肚子怨氣沒地方發泄，等郁司鳴剛用房卡打開門，她就一頭扎進了浴室反鎖上門。

  「薇薇，薇薇，薇薇。」郁司鳴抬手敲那扇玻璃門，「你別這樣好不好？我們結婚的事已是定局，你何苦折磨自己。」

  「你別管我，走開。」

  「薇薇，先開門好不好？有什麼事我們可以商量。」

  「那……你會放我走嗎？」

  「不可能！」

  「那沒有什麼好說的，你走開！」

  「薇薇！別鬧小孩子脾氣，趕緊開門。浴室空氣不流通，憋久了不好。」天知道，他說了個多麼蹩腳的藉口。

  ……

  許久，浴室里沒有再傳來薇薇回答聲。

  時間越久站在門外的郁司鳴內心就越焦慮，腦海甚至一而再再而三閃現，妹妹當初因為嵩磊而為情所傷自殺死在浴室的種種畫面。

  「開門，薇薇，拜託了，你聽話好不好，先開門。」他急躁地用力敲門，內心的不安無限放大：「薇薇，薇薇，我求求你，先開門哪！」

  浴室里，依舊沒有半句回應。

  惶恐不安的心情左右了他最後的冷靜，目光繞著一圈注意到客廳的椅子，抄起椅子就往玻璃門上砸去。

  ——碰。

  劇烈地玻璃破裂聲，坐在浴缸旁的薇薇嚇得放肆尖叫。

  玻璃門被重擊，門鎖終於鬆動了，郁司鳴丟下椅子徒手推開玻璃門衝進來。

  「薇薇，薇薇……還好你沒事。」她沒事，沒和妹妹一樣，她還是好好的活著。滿臉慘白的郁司鳴渾身發抖緊緊地抱住她。

  「郁司鳴，你先放開我，你的手，你的手在流血！」薇薇不敢置信，郁司鳴為什麼會變得這麼瘋狂？

  竟然徒手去掰開玻璃門，尖銳的玻璃片，大大小小玻璃片扎滿了他雙手。

  而只穿了一件單襯衫的他，袖子，手臂上劃破了許多口子，外翻的傷口鮮血直流，連泛白的臉也被飛濺的玻璃渣劃破溢出點點血珠子。

  難道他感覺不到痛嗎？

  「薇薇、薇薇……薇薇……嚇死我了、我、以為……我以、為……你……」和我妹妹一樣用刀割破手腕自殺，死了。

  郁司鳴的聲音哽咽到說不出話來，抱緊薇薇就像溺水的人抱緊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身子止不住的顫抖。

  郁司鳴竟哭了……在一片狼藉浴室，地面到處是散落的玻璃碎渣混合著鮮紅血液，搖搖欲墜的浴室門外傳來客房電視劇里正在上演的歌劇，女主角的歌聲聽起來卻那麼悽愴。

  薇薇任由他抱著，她眼睛呆滯的盯著白花花的牆面，身為護士的她很明白，在這種時候只有這樣才能讓他慢慢地平靜下來。只是為什麼以前那麼簡單，那麼美好的朋友關係不知不覺就變了。

  而她和他，竟將對方逼到這般狼狽不堪的地步。

  酒店醫務人員正在處理好郁司鳴傷口，默不出聲的薇薇低頭坐在沙發上掰手指。有幾次看著郁司鳴都欲言又止，低垂眼眸的他坐在那兒，整個人像籠罩在黑色的陰影，手上纏著的白色紗布上溢出斑斑紅色血跡。

  醫護人員交代完『這幾天手不要碰水』『特別是洗澡的時候要注意』之類話，出門離開了。

  長久沉默後薇薇起身，邁著很輕地步子來到他座位旁，蹲下身，手放在他手腕：「我剛才是不是讓你聯想起……以前一些不好的記憶？」不然他不可能有這麼激烈瘋狂的反應。

  「薇薇，對不起。」郁司鳴滿是歉意，手按著太陽穴，不敢抬頭看她。

  「能告訴我嗎？是些什麼記憶？」有些東西越是逃避越是痛苦，直到有一天它會無聲無息將你淹沒。倒不如親手將埋藏在心底的毒瘤割除，這樣子傷口才能儘快的結痂癒合。

  「薇薇。」郁司鳴忽然抬起頭，從身上掏出黑色皮甲，一張女孩的照片躍入視線。「她是我妹妹瑤瑤。」

  「很漂亮的女孩子。」薇薇真心讚美。

  「她死了，為了一個玩弄她的男人而自殺了。」郁司鳴說著這話的時候，眼睛裡布滿痛恨的目光，手指暗暗用力掐住皮甲。

  「她死的時候，才22歲。」

  震驚，不敢置信。任誰也想不到吧，在照片裡笑得那麼燦爛，開朗的女孩竟然為情自殺。薇薇內心泛出層層說出的苦澀，情這個字傷人太深。可緊跟著郁司鳴說的話更震盪心靈。

  「知道那個害死她的男人是誰嗎？」郁司鳴故意停下來，很滿意薇薇差異有憤慨的表情，再次開口說出的話，仿佛媲美原子彈爆炸時的威力：「是嵩磊！就是那個，你一心一意喜歡著的嵩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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