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這個公主有點冷

  一 明月高高照溝渠

  一塊純白的手絹，隨著偶然的一陣風吹過而脫離了手指，飄飄揚揚的飛落下高聳威嚴的城牆。城樓之上的素衣女子，面容上籠罩化不開的憂鬱，煙雨朦朧了她美麗的眼眸，一滴淚落在手指間又被風吹乾。

  「十三。」

  一個溫潤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她急切的擦乾眼角的淚痕，轉過身，映入眼帘的是明朗如月的男子。

  「我說怎麼到處找不到你人，原來一個人站在這吹西北風。」看似斯文公子的男子，再開口卻變成了吊兒郎當的口吻。

  不過，素衣女子冷漠的臉蛋上竟隱現一抹笑。她是軒轅王朝最不受寵的十三公主——軒轅瑤。他是宰相之子，新科文武狀元，皇帝看重的後起之秀——墨翌晨。兩人之間的相遇，要追溯到她母親消失的那段時間。五歲的女娃躲在御花園的花壇旁哭泣，跟宰相一同進宮的少年摘下嬌艷的花朵，扮鬼臉逗她笑。

  十三的母親——玥貴妃，為人和善，美貌傾城，是皇帝最寵愛的女子。在某一夜，貴妃卻跟太醫院的一名太醫私奔逃出皇城，從此不知去處。

  那年，十三才五歲。

  愛越深恨就越濃，皇帝只要看到十三，就會想起那痛入骨髓的背叛。而原本喜愛歡笑的十三，見不到母后和父皇，在宮女們的碎碎念中，漸漸了解到母后的背叛，接受了父皇對她的冷漠。

  今夜是皇帝大壽，文武百官，公主皇子們悉數到場，唯獨只有她這個十三公主被驅逐在外。

  她不怨，也不能怨。

  因為，能在這個爾虞我詐的皇宮活下去，就已是不易了。深宮後院，沉默寡言的她唯一的愛好是以畫畫來打發度日。

  「十三，今夜，我陪你看星星吧。」

  俊逸的男子摟著她的肩，飛身跳上高牆之上席地而坐。迎著微風，吹亂了兩人的髮絲，曖昧不清的交纏在一起。

  夜色下，她冷眸盯著他許久才吐出兩個字。

  「謝謝，翌晨哥。」

  為了她，他總是做出很多看似任性的事情，甚至今日偷溜出皇帝的壽宴。

  然而他卻不愛她，只當她是疼惜的妹妹。因為他的心早已經默許九門提督之女——蘇夢煙。那個會在人前大大咧咧的歡笑，喜歡男扮女裝混跡在煙花之地，只有三腳貓功夫卻鬼靈精怪的女子。

  「翌晨哥，總有一天，我會逃出這個牢籠。」

  皇宮對她來說只是一個華麗的鳥籠，父皇對她，只延續了對母后的憎恨，失寵的公主地位還不如丫鬟，在偌大的皇宮步步危機，步步驚心。只有他，才能讓她寂寞的心靈能有一片溫暖安寧的依靠。

  墨翌晨的唇角揚起微微一笑，手指梳理著她被風吹亂的髮絲，眼眸里藏匿著對家人般的寵溺。

  「十三，我永遠都是我最疼愛的妹妹。」

  他溫柔的話，讓人沉浸，纏綿眷戀的眼神，卻如同一柄時間最鋒利的刀刃，瞬間竟刺穿了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多麼想抱住他，對他說：我不想當妹妹，不想。

  和煦的陽光飛灑在皇城的每個角落。歡笑聲，粉紅蝶，華服的少女們在御花園裡摘花捕蝶。宮裡畫畫的墨早已用盡，唯一照顧她的老嬤嬤又病倒了，軒轅瑤，只能自食其力的走去顏料庫。

  「喲，這不是心高氣傲的十三嘛！」

  黃色錦繡籮裙的三公主——軒轅蘭。霸道的攔住軒轅瑤，幾位穿著花花綠綠的公主也走了過來，一雙雙的眼睛裡滿是不懷好意。

  「讓開。」

  冷漠的聲音讓三公主火氣上揚。父皇的子女中，她最討厭的就是軒轅瑤，渾身透著一股不合群的冷。三公主與其他姐妹們對視一眼，幾人抓住軒轅瑤的手，肩膀，褪，讓她無法動彈。

  一個響亮的耳光扇在軒轅瑤那張白皙的面容上，鮮紅的五指印。

  緊接著頭皮一陣生硬的疼，頭髮被野蠻的撕扯著，又拖又扯被拽到長滿荷花的水池。強大的推力激起水花四濺。

  從小到大這樣的被欺負，幾乎是時常發生。

  墜落水中的軒轅瑤咬緊牙關，眼裡分不清是淚水還在池水。耳畔是戲謔的笑聲，越發放大傳遠。

  ……

  拖著一身狼狽不堪，逃回媲美於冷宮的瓊華殿。

  軒轅瑤望著桌上那幅未完成的畫，一滴滴淚落在桌面上，綻放出一朵朵雪白的花。畫中的白衣男子的嘴角帶笑，眉目間帶著一股子隱約的邪氣。

  在眾人眼中，墨翌晨是能文能武的溫潤男子，只有在軒轅瑤的面前，他才會展露邪氣和吊兒郎當的一面。

  正如她，只在他的面前展現懦弱和害怕。

  「丫頭，有時候為了得到一種想要的東西，就必須去搶奪。」蒼老的聲音，拐杖敲擊著地面。

  「嬤嬤。」

  軒轅瑤扶著老人坐下，十幾年來要不是老人的照顧和陪伴，只怕她早已餓死在這深宮內院。

  蒼老的面容和枯枝般的手指刺痛了她的眼睛，「丫頭，嬤嬤活不了多久了，嬤嬤想在離開前看著你嫁人。」嬤嬤是唯一知道她心思的人，愛上一個心有所屬的人，是痛苦，是折磨，更是一場痛入心扉的劫數。

  「他的心，我進不去。」

  「那就去搶，去爭，哪怕得不到他的心，也要得到他的人。」老人說完後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

  軒轅瑤幫老人順氣，老人卻抓住她的手，仿佛想要說什麼。然而，兩目相對後老人只餘留下了嘆息。

  「算了，我不管了。」

  老人說完又說了一句：「明天晚上叫他來吃頓飯吧，我想到一個法子讓我們逃離皇宮，只是需要他的幫助。」

  聽到能逃離這牢籠的消息，軒轅瑤那顆冷淡的心開始發燙，腦海閃現墨翌晨的面容。

  ——離開了，就再也見不到他了吧。不過，這樣也好。

  ……

  吵鬧，喧譁，一浪浪仿佛敲擊著軒轅瑤腦袋，好漲，而且身子好像被馬車斬過。當她睜開眼睛的那一刻，整個世界仿佛天旋地轉起來。墨翌晨，那雙曾經指揮用溫柔的目光注視她的眼睛竟然溢滿了不敢置信和厭惡。

  突然。

  一個耳光甩在軒轅瑤面頰上，火辣辣的疼。

  皇帝威嚴而憤怒的聲音，甚至透過她看到了另外一個女子的身影：「簡直跟你娘一樣不知羞恥！」

  懵懂的軒轅瑤慌張的看著四周，皇帝，宮女，侍衛，跪在地上的嬤嬤，身邊的墨翌晨以及床上星星點點的鮮紅。

  桌上那頓嬤嬤準備的晚宴，白瓷的酒杯。

  她似乎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她和墨翌晨被嬤嬤下藥了。皇帝又是一陣咆哮，手掌一揮桌面上的盤子酒杯摔在地麵粉身碎骨。

  「皇上……這些都是……」嬤嬤剛想要說話，軒轅瑤就拽著被子撲到皇帝身邊，「是，我是不知羞恥，我愛他，是我做了這一切！」她明白，假如讓皇帝知道這一切是嬤嬤做的，只怕嬤嬤難逃一死。

  只是墨翌晨眼底的那股震驚，刺痛了她。

  「孽女！」

  皇帝又要扇來耳光卻被軒轅瑤抓住了手腕，在場所有人倒抽一口涼氣，震驚於她無禮犯上的舉措。

  她抬起那張沾滿淚水的臉，望著面前的男人：「父皇，你還記得有我這個女兒嗎？這麼多年，你對我不聞不問。偌大的皇宮，身為公主的我過得卻還不如一個宮女。要不是有嬤嬤照顧我，只怕我這個女兒就算死掉了，你也不知道吧？你把對母妃的恨加固在我身上，這對我公平嗎？」

  ——反正已是無路可退了，就把心裡那些話一併說了吧。

  軒轅瑤又哭又笑的一席話，讓皇帝愣住。那要扇過去的手掌也靜靜地放下，目光在房子裡轉了一圈後久久的一聲嘆息。

  「傳朕旨意，三日後，十三公主下嫁宰相之子墨翌晨。」

  皇帝帶著浩浩蕩蕩的一群人離開，搖搖欲墜的軒轅瑤，一直痴呆的望著皇帝離去的背影。

  穿好衣物的墨翌晨在她身邊走過，留下冷冰冰的話語。「原來，這就是你逃出皇宮的計策。」

  ……

  二 滄海月明珠有淚

  舉國歡慶十三公主與宰相之子成婚，大街小巷到處是一派熱鬧，繁華的景象。無數昂貴的陪嫁之物，汗血寶馬，金銀珠寶。無數百姓在街道兩旁伸長著脖子張望，想一睹公主風采。

  ……

  夜色。

  歡鬧還沒有停止，宰相府，一直到深夜才安靜下來。等了許久也不見新郎出現，坐在新房的軒轅瑤掀掉了紅蓋頭。

  「嬤嬤，你去睡吧。」

  「公主，我綁也要把那臭小子綁過來！」氣沖沖的嬤嬤被軒轅瑤伸手拉住，她無所謂笑笑。

  「嬤嬤，我們已經出了皇宮。而且，不管翌晨哥怎麼樣都是我欠他的。」

  「是嬤嬤對不起你。」

  老人自責不已，好不容易，軒轅瑤才將她安撫去睡覺。換下一身繁重的衣物後推開窗戶，在星辰閃耀在黑幕之中她深深的吐息。雖然成了他的妻子，可他的不重視似乎，以及整個院子裡丫鬟們的態度都讓她壓抑得很。

  忽的。

  一個人影翻身從窗戶處跳入房內，然後速度極快的關上窗戶，「自哀自憐，可不是好習慣。」

  青衫男子身上帶著一股淡淡的藥香味，清秀俊美的五官，眉間有一顆淚痣。自顧自的找張椅子坐下，一副坦坦蕩蕩的態度。

  「你是誰？」

  軒轅瑤詫異的皺眉，這男子膽子也太大了，不蒙面，竟然敢闖進來。男子瞅著她，嘴角上揚而展露笑顏，神神秘秘的將手指比到嘴唇上做出一個『虛』的手勢，「我是一個關心你的人。」

  ——關心。

  軒轅瑤內心湧起一陣嘲諷。

  母妃拋棄她跟人私奔，父皇一直當她可有可無。她喜歡的人戀著別人，面前這個不知哪裡蹦出來的人卻說是關心她的人。

  「你走吧。」

  只要出聲喊叫，院子裡的人肯定會將男子抓住。哪怕他真是登徒子，軒轅瑤卻因為他那句關心而不忍讓男子送命。他身上透出的氣質不像壞人，甚至給人一股很溫暖很寧靜的感覺。

  一種莫名的安心。

  「樂觀點，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人在關心你。」男子拋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便按原路返回，窗戶再次被打開了又關上。

  夜色下一抹青衫消失，好似未曾出現一般。

  第二日。

  雖然沒有新郎的陪同，軒轅瑤還是早早來到婆婆和公公居住的悠然閣請安，卻不想正巧碰上了一場爭吵。墨翌晨拉著蘇夢煙的手，跟宰相正在爭鬧不休，一旁是不知幫兒子還是幫丈夫為好的墨夫人。

  「爹，我已經娶了軒轅瑤。請您也按照約定，讓我和煙兒可以早日成親。」

  「臭小子，你才娶了公主，又娶，你就不怕皇上一個不高興摘了你的腦袋，還讓整個墨家陪葬嗎？！」

  ……

  一旁的嬤嬤聽到墨翌晨要另娶一房，又想到昨天他的所作所為，氣得要衝進去，軒轅瑤趕緊拉住她，兩人之間的拉扯引起了房內幾人的注意。

  「公主。」

  蘇夫人連忙走出來牽起軒轅瑤的手走進房，宰相又咳嗽了幾聲示意墨翌晨放開蘇夢煙，而墨翌晨仍舊牽著那雙手不放。

  「婆婆，公公，你們稱呼我名字就好，不用叫公主。」

  軒轅瑤別過頭，不去看面前那刺疼心扉的一幕。因為在三人之中，她才是多餘的哪一個。

  「爹，假若您不怕墨家絕後，我倒是可以只有公主一個妻子。」墨翌晨的話，無一不是在再次每個人的放下一顆重之又重的巨石。他喚她公主，卻喚她煙兒，甚至不惜以絕後為威脅。

  軒轅瑤內心的苦只能暗自咽下，裝出笑顏轉向一臉震驚的兩老：「爹，自古男子三妻四妾就是常事，我很願意接受蘇妹妹。」

  「公主！」

  嬤嬤急得大喊，而軒轅瑤只是移步來到墨翌晨的身邊，微微欠身，「夫君，這下你可滿意？」

  「滿意，當然滿意，微臣感謝公主。」

  他的嘲諷，那抹笑意再次刺痛了軒轅瑤的眼睛和那顆心。

  三 倚門不知晝夜過

  嬤嬤看著軒轅瑤為別人的婚禮而費心費力，心疼不已，忍不住的扯過她正在縫製的新郎和新娘紅袍。

  「你可是公主，怎麼可以為他們做這些！」

  「嬤嬤，這是我唯一能做的。」軒轅瑤站起身來想要去拿衣服，卻不想嬤嬤手裡的衣服卻被另外一雙手臂給搶走。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身影，軒轅瑤眸子裡露出歡喜的望著不遠處站著的墨翌晨。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墨翌晨就朝嬤嬤命令道。

  「出去。」

  嬤嬤站在原地不挪動一步。雙目怒視的與他僵持，無奈的軒轅瑤只好祈求的望向老人喊了一聲。

  待到老人離開，墨翌晨一步步走進軒轅瑤身邊。

  吱吱吱吱

  一陣布料撕裂的聲音，軒轅瑤愣愣的看著，那些自己花費幾個日夜精心縫製的喜服，瞬間在墨翌晨的手裡化為碎片。她仿佛感覺到，自己的心也被撕扯成一塊塊，而記憶里曾經賜予她溫暖的男子已經徹底消失不見。

  「為什麼……」

  聲音壓抑在嗓子裡，發出不來。為什麼連這一點點的希望都不給，她只是希望能看到他穿上自己縫製的衣物。

  「髒，你知不知道，你讓我覺得，好髒。」

  不顧軒轅瑤受傷的表情，墨翌晨強勢而霸道的拽住她的手腕，故意用力，弄疼她，看她皺眉。

  「新婚當晚公主就私會情人，雖然微臣沒有告知任何人。不過還是想請公主明白一點，微臣並不願意幫別人養孩子。」

  當墨翌晨在門外看到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跟別的男人在房間裡的幽會時，他的心裡好像有一把尖銳的刀在凌遲著他。

  這對於一個男人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而且十三她千方百計，甚至不惜下藥算計嫁給他，說是因為愛他。可如今卻裝出一副容忍大方的樣子接受他娶另外一個女人，這就是她所謂的愛嗎？

  軒轅瑤急切的想要開口解釋那一晚的情況，然而墨翌晨卻放開了她，毫無留戀的走向房門。

  「翌晨哥。」

  深藍色的身影有短暫的停頓，然而，一甩袖，跨出了門檻。

  ——我的心裡只有你啊。

  頹廢的坐在那鮮紅色的碎布料之中，軒轅瑤手捂著那顆心的位置，無盡的酸澀揪得她痛苦不堪。

  墨翌晨緊鑼密鼓的籌劃婚禮，軒轅瑤是躲在房子裡繪畫。軒轅瑤已經不知道畫了多少張他的畫像，日日夜夜不停息的畫著，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減少一點心裡的痛苦，只有這樣讓能讓自己沒有時間去想別的事情。

  「公主！求你別再這樣折騰自己了！」搶過她的筆，忽然嬤嬤捂著嘴唇一陣劇烈的咳嗽。看到絲絲的血痕順著手指縫隙流過，軒轅瑤慌亂的想起，自己這段時間疏忽了嬤嬤的身體狀況。

  「嬤嬤，我馬上去找府里的大夫。」

  像只無頭鳥一樣到處撞牆，府里上下都在忙碌婚禮。軒轅瑤急忙在走廊上攔下一個婢女，然而婢女卻以忙碌婚禮為由對她漠視不理。氣急之下的軒轅瑤甩手給了婢女響亮的耳光，卻不想正巧被路過的墨翌晨看到她撒潑的一面。

  「這裡是墨府，不是你的皇宮，由不得你撒野！」

  氣憤的墨翌晨將她一推，而軒轅瑤身形不穩的腦袋往柱子上撞去。一旁的人均發出驚呼聲音，連墨翌晨也震驚了，這一撞只怕……然而，卻有另外一雙溫暖的臂膀將軒轅瑤納入了懷中。

  「沒傷著吧？」

  關懷的聲音，一雙清澈的眸子。軒轅瑤抬起頭驚詫的望著，他竟是新婚之夜私闖新房的男子。

  兩位男子，一白一青，眸子裡電光火石在碰撞。

  ……

  兩人險些大打出手，好在有墨夫人和墨大人即使趕來。得知青衫男子曾用醫術救過父母之命的墨翌晨，只得狠狠的瞪向他和軒轅瑤一眼。不顧軒轅瑤的拉扯，一甩袖子，大步流星的離開大廳。

  青衫男子名為——琅景琰，江湖人稱醫聖。

  求他看病之人多如牛毛，可他性子也怪異，救人可以，不過必須答應一個條件。而且，他竟還是墨家兩老的義子。軒轅瑤急切的將嬤嬤的情況告知，兩老很放心的讓琅景琰陪同她去給嬤嬤看病。

  誰知。診完脈，琅景琰卻對軒轅瑤說：「救人可以，不過我有個條件。」

  「要多少錢都可以。」

  「我不要錢，我要你叫我景琰哥。」

  ……

  軒轅瑤一愣，完全沒有想到他會開出這樣怪異的條件，剛想答應。

  忽然。

  光天化日之下闖入一名黑衣蒙面人，手持長劍迎面朝軒轅瑤劈來，面露凶光，仿佛一定要將她置於死地。

  突然。

  躺在床上的嬤嬤驚慌的朝軒轅瑤撲去，被嬤嬤推開的軒轅瑤跌倒在地，還來不及爬起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面前觸目驚心的一幕。尖銳的劍鋒刺穿了嬤嬤的身體，看著從小照顧她，陪伴她唯一的親人在面前倒下。

  尖叫聲。

  一聲聲悽厲的叫喊聲，頃刻間響徹整個房子。

  宰相府里的侍衛從房子外湧入，將整個房間圍個水泄不通，黑衣人也被琅景琰以一柄摺扇擒住。

  ……

  「公主，我求你了，別怪罪我哥。我，我，我給你磕頭賠罪！」手足無措的蘇夢煙跪在軒轅瑤腳旁哭得是梨花帶雨。

  黑衣人竟是蘇夢煙的親哥蘇陽，因憎恨軒轅瑤插足與妹妹和墨翌晨之間而痛下殺手。得知實情的墨家兩老簡直氣炸了，當下立即讓兒子解除與蘇夢煙之間的婚約。然而，墨翌晨扶起蘇夢煙將她護在身後。

  「爹娘，任何事情都有因才有果吧。有人種下惡因，難道就不該有惡果嗎？」墨翌晨一席話處處針對軒轅瑤。

  失魂落魄的軒轅瑤沉寂在嬤嬤死去的消息中，仿佛一個沒有魂魄的軀殼。一旁的琅景琰看不過眼，衝上前來拽住墨翌晨的衣領，「臭小子，你怎麼這般沒良心！你可知剛才要不是有我在，你現在就見不到瑤兒了！」

  墨翌晨臉上一冷，卻不語。

  他甩開琅景琰走到軒轅瑤面前，滿口嘲諷：「軒轅瑤，你看看你的情人多關心你，要不我現在就送你一紙休書，讓你們兩雙宿雙飛？」

  砰

  任誰也沒有想到，一直忍氣吞聲的軒轅瑤，竟然動手甩給墨翌晨一記耳光。

  她氣得渾身發抖，面色發白，牙齒咬傷了下唇，手指掐入皮膚里卻仍不知疼。「我不會放過他！我絕對不會放心殺害嬤嬤的人！」恨意，滔天的恨意將她整個人逼瘋，幾日以來的疲倦和今日的打擊讓她再也堅持不住。

  雙眼一閉，她頓時暈厥過去。

  ……

  四 血合硃砂滴入墨

  從床上驚醒的軒轅瑤嚇得放聲大叫，她夢見嬤嬤跟她揮手後就消失了，無論她怎麼找都找不到。

  房間裡冷冷清清的。

  忽然的她想起了一切，嬤嬤為了救她死了。而墨翌晨卻因為那人是蘇夢煙的哥哥，而要放了他。

  雙眸低垂的她翻身下床，從陪嫁的首飾盒裡翻出一把精緻的小匕首。

  「不能放過他，絕對不能！」

  自言自語的她衝出了房間，在走廊上攔住一個婢女，拿著匕首逼著婢女的脖子惡聲惡氣的吼道：「告訴我，那個刺客在哪裡？！」

  嚇得哭哭啼啼的婢女伸手指著一個方向。

  「蘇姑娘……送……那個人去……大門口。」軒轅瑤挪開匕首，甩開婢女，快步奔向宰相府的大門處。解除性命之憂的婢女嚇得腿腳發抖，連滾帶爬的一路喊叫著，公主瘋了，公主瘋了。

  軒轅瑤奔到朱紅的大門口，正巧看到蘇夢煙和刺殺嬤嬤的男子在交談，她手持匕首悄然繞到兩人身後。

  「還我嬤嬤命來！」

  「小心！」

  「不要！」

  幾聲叫喊交織在一起，有震怒，有驚訝，有……然而，軒轅瑤手中的匕首卻沒有刺到蘇陽。蘇夢煙推開蘇陽，那匕首刺傷了她的手臂，血染紅了衣袖。

  就在這時，趁蘇陽去扶受傷的蘇夢煙之際。不死心的軒轅爬起來，瑤繼續握著匕首朝蘇陽刺去。

  可讓她怎麼也沒有想到，一柄長劍劈飛了她手中的匕首，連帶那震撼逼人的劍氣朝她的眼睛刺來。

  眼帘中引入的最後一幕，是墨翌晨持劍而立的景象。

  「——啊！」

  無比悽厲的慘叫響徹天空，軒轅瑤捂著被劍氣灼傷的眼睛。然後，她的眼睛什麼都看不見了。

  正在藥房給軒轅瑤配藥的琅景琰聽到喧鬧而趕來，卻只來得及看到墨翌晨用劍氣傷到軒轅瑤的一幕。

  頓時。

  心神劇裂。

  ……

  黑漆漆的一片，到處都是黑色，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好可怕，好可怕，眼睛很疼的軒轅瑤撐著手搖搖晃晃的想要在床上坐起來。

  「終於醒了！」

  墨夫人和墨大人連忙扶起軒轅瑤，而她雙手撫摸覆蓋在眼上的紗布。當時那麼疼，手指沾染的血，只怕這雙眼睛是廢掉了。到頭來終是一場歡喜，一場空，墨翌晨為了蘇夢煙卻傷她至此。

  十年痴戀換來他絕情一劍，在劫難逃。

  砰砰砰……啪啪啪……

  屋外忽的驚現，刀劍碰撞聲，下人們尖叫連連。軒轅瑤聽到他們在喊著什麼……少爺，琅公子不要打。軒轅瑤翻身下床，連鞋子也沒穿。推開攔住她的墨家兩老，跌跌撞撞的衝出房去。

  「瑤兒！」

  「十三。」

  兩聲男子的驚呼聲起，他們沒有想到軒轅瑤竟闖入了兩人的打鬥中，同時急忙收回彼此的武器。軒轅瑤在被琅景琰扶住的同時，愣住了。仿佛經過了有一輩子那麼長，她才再次聽到墨翌晨喚她十三。

  軒轅瑤拂開琅景琰的手。

  她順著墨翌晨發出聲音的方向，一步步走去。眼睛一片漆黑，腦海里卻浮現曾經與墨翌晨在一起的種種畫面。

  在皇帝生辰的那一天，他為了她從壽宴落跑並嬉皮笑臉的說著。

  「今夜，我陪你看星星吧。」

  小時候她被其他的公主欺負了，他總是負責給她塗藥包紮。當她躲起來哭的時候，他也是總能第一個找到她。給她講述民間的故事，給她帶民間的小玩意，甚至有幾次偷偷帶她溜出皇宮去玩。

  ……

  墨翌晨看到軒轅瑤嘴角展現的那一抹笑，他的心，忽的慌亂了。絕美，甚至輕飄得想一縷羽毛。

  好像她整個人會隨著陽光而消失，再也不會對他笑。

  「翌晨哥，我錯了。」

  不該愛他，不該奢望，能走進他那顆原本已住了人的心扉。

  不該啊！所以老天爺才懲罰她如今一無所有。一步一傷，她頹廢的跪在他跟前，淚水辭疼了眼睛。可身體上的傷，卻抵不過心裡的那道磨滅不了的傷。

  「求你，給我一紙休書吧。」

  ……

  五 霧色迷香人自傷

  夜間，水寒如冰。

  房內墨翌晨幫軒轅瑤的眼睛換完藥，手被她握住，死寂而平靜的聲音里重複的是白日的那一句話。

  「給我一紙休書。」

  墨翌晨注視一臉憔悴不堪，眼睛上繞著紗布的她，一聲嘆息後在床邊坐下，聲音里也儘是疲倦。

  「十三，忘了這一切好嗎？以後煙兒叫你姐姐，我也會好好的對待你。」經過這些日子以來的事情，墨翌晨看到了十三對他的愛，也看到自己一味不接受她，甚至是為了另一個女人而給她帶來的傷害。

  他內心的愧疚如同潮水洶湧澎湃。

  「忘了？」

  她嘴角浮現一抹淺笑，手從他束縛中掙脫。

  「殺人償命。你可以繼續袒護蘇家，明日我會去皇宮上高父皇這一切。可你別忘了，即便父皇再怎麼討厭我，我還是他的女兒。於公與私，他絕對不會放過蘇家一族，你等著給你心愛的女人收屍吧。」

  「你要怎麼樣才願意放過蘇家？」

  軒轅瑤低著頭似乎在思考墨翌晨的話，久久的她才冒出一句話來：「我要你，一生一世不得再見蘇夢煙。」

  「好。」

  墨翌晨沒有片刻的思考。

  「你發誓一輩子只能有我一個妻子，不得三妻四妾。」

  「好。」

  「我要你辭官，陪我歸隱田間，從此粗茶淡飯。」

  「好。」

  「我……」話語中斷，接下的卻是軒轅瑤一陣哈哈大笑聲，笑聲那麼悲涼，那麼的傷感。

  涼涼的聲音，在夜色里越發寒冷。

  「翌晨哥，你到底有沒有一點點的愛過我？」淚水浸濕了紗布，心疼到肺都快沒有力氣呼吸。

  他不語，久久的只留下一聲嘆息。

  走出門去。

  ——堂堂軒轅王朝十三公主，竟然為了愛一個得不到的人，落到如斯境地。

  軒轅瑤不禁感嘆自己和父親是同一種人，愛不到，連心都腐敗了。許久後，她對著房梁冷冷的笑道。

  「可笑吧？琅景琰，我就這麼可笑的存在。」

  人影翻身下樑，手指落在她的肩膀上想給予她一絲溫暖。同時，一個小瓷瓶放在了她的掌心中。

  「這裡有一種藥，吃了，就能把想忘記的事情，忘記得乾乾淨淨。」

  「在吃掉它之前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是誰，為什麼對我這麼好？」軒轅瑤的手握緊瓶子。

  她，終於問出了心底藏匿許久的疑惑。

  琅景琰俯下身子，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聽完後，軒轅瑤握住白瓷瓶的手握得更緊了。毅然扭開瓶塞將黑色的藥丸倒入口中，苦澀的味道沿著喉嚨一直往下到達心臟，她閉上眼睛的同時琅景琰接住她軟倒的身子。

  ——原來，是這樣。

  ……

  所有人都震驚的看著琅景琰抱著軒轅瑤從房間裡走出來，竊竊私語卻沒有人敢靠近一步。得到消息的墨翌晨和墨家兩老沖沖趕來，就看到他抱著人要離開宰相府，墨翌晨衝上去搶人卻被琅景琰用暗器射傷手臂。

  「放下我妻子！」

  琅景琰收斂了往日裡的嬉笑，冷臉嘲諷的瞅著墨翌晨，「她已經死了，難道你還不能還她一片安寧嗎？」

  「死？！」

  所以人倒抽涼氣，不敢置信的望著他懷裡一動不動的女子。

  六 寒江不願陪煙火

  忽然，墨翌晨發狂了。

  赤手空拳的跟琅景琰扭打成一團，兩人男子毫無章法的對打，更像是兩個根本不會武功的人在胡攪蠻纏。「不會的，她不會死，她不會死！」一拳拳揍向琅景琰，墨翌晨完全不相信他所說的話語。

  「她死了不更加好嗎？蘇家倖免了，你從此便可以跟你的煙兒當一對神仙眷侶！」琅景琰對著墨翌晨拳打腳踢。

  「你沒有資格說我，你這個野男人！」

  ……

  一個拳頭砸得墨翌晨眼花，可打他的人卻不是琅景琰，而是他爹墨宰相，一旁的墨夫人也是氣得哭泣不止。

  「孽子啊！琅景琰和瑤兒是兄妹啊！親兄妹！」

  當年。

  皇帝下江南遊玩，戀上了有夫之婦的樊玥兒。活生生的拆散了一家三口，強行將樊玥兒帶回皇宮後來便有了軒轅瑤。醫術精明的琅宇夜化名混入皇宮成為太醫，然後經過精心策劃將妻子救出。

  夫妻兩人從此隱匿江湖，到處行醫救人。

  唯獨一點讓樊玥兒很是憂心，就是在皇宮的女兒。因緣際會，身為兒子的琅景琰曾經救過宰相夫妻，又得知妹妹嫁入宰相府，便祈求宰相夫妻保守秘密，只是在妹妹需要的時候出來保護她。

  聽到真相。

  墨翌晨只覺得腦袋【咚】的一聲響，全部化為一團漿糊粘稠在一起，他渾渾噩噩的朝軒轅瑤躺著的地方挪步，腳下卻似有千金之重。他失魂落魄的搖晃著她的身體，心好像空蕩得可怕。

  「十三，別睡，你別睡了，好不好？你起來啊！你起來告訴我這一切是不是真的？十三，你不要睡著好不好？十三，你說過你要逃離皇宮。你說過，你要努力過得比任何一個看不起你的人好啊！」

  「十三，你回答我啊。」

  「十三，你別不理我，好不好？」

  「十三，十三，十三……」

  喊道最後，他聲音沙啞到說不出話來，唯獨剩下伏在她身上抽泣的聲響。最後定格在墨翌晨眼眶裡的景象，是琅景琰帶著十三離開的背影，他撫摸著自己胸膛的左邊那個叫做心的東西。

  它，好像不再跳動了。

  三年後。

  春暖花開，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這幾年來，江湖中言談得最多的是醫聖琅景琰和他身邊的一個姑娘。原本醫聖立過誓一年只救十人，可只自從一名善良又愛笑的【笑兒】姑娘出現後。醫聖便破除了誓言，救的人越來越多。

  唯獨還是有個條件，就是來人必須是笑兒姑娘看順眼之人。

  ……

  宰相府。

  書房內充滿了濃墨的香味，牆壁四面到處都掛著一名女子的墨畫，微笑，生氣，皺眉，哭泣。畫畫之人似乎已經將她的容貌刻畫在了心底，任何一面都是那般的熟悉，一筆一划都那麼用心。

  畫中的女子便是當年的——軒轅瑤。

  最後一筆落下，畫中女子的嘴角展現一抹上揚的微笑，竟是那般的感染人心。放下毛筆的墨翌晨嘴角跟著露出一抹笑，然後拎起桌旁放著一個包袱，大步走出房門之際正巧撞上一個人。

  「你要去找她？」

  端著茶水的蘇夢煙擋住了他，眼睛裡瀰漫著淚水。三年來她每日都來，只可惜他心裡惦記之人卻已換做她人。「倘若，笑兒姑娘不是她呢？」痴痴的望，仍舊抱著一絲希望的她抓住他的手臂。

  「似乎是陪伴太久了吧，久到我以為她是親人，久到我以為，可以以哥哥的身份陪在她身邊一輩子。」

  「我到現在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愛。或許，要等再次遇上她，讓她來告訴我吧。」

  墨翌晨不著痕跡的推開了她的手，他迎著陽光，背上包袱，邁步朝著心裡尋找的方向走去。

  三年前，墨翌晨辭去了朝廷的所有職責。每日都沉迷在書房繪畫，因為他在那裡看到過軒轅瑤留下的畫，每一張都是他。喜怒哀樂，側臉，正臉，她將他每一個角度都把握得那麼好。

  曾經她是那麼細心，仔細的注視他。

  在畫她的過程中，他才終於體會到原來去畫一個人是那麼的難，要熟悉她的一舉一動和一顰一笑。

  「笑兒，等我吧。」

  墨翌晨抬頭凝望著天空，義無反顧的踏入了江湖，只是為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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