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天突然就冷了下來，上午還有15°，這會兒居然就只剩下6°，而前一天還下過一場大雨，又濕又冷。

  上海一入冬就是這樣，老天爺玩的是魔法攻擊。

  趙玫剛下出租，車裡已經開始開暖氣，令人有昏昏沉沉的感覺，下車被冷風一吹，反倒清醒了不少，她定睛一看，發現司機給她擱在了環球中心的南區，而她要去的地方卻是北區，她縮著脖子跑過半個廣場，到了地方，自動門一開，一股沒頭沒腦的暖流便迎面撞上來。

  阿嚏！

  很好，這就要感冒了。

  趙玫每次感冒都是這個流程，先打噴嚏，再嗓子疼，接著流鼻涕。

  我得在嗓子疼前把話說明白。趙玫想。

  她今天是來找李東明提離婚的，這麼刺激的事，必須精神抖擻，嗓子要是疼，氣勢先弱了三分，如果再配上擤鼻涕，那就得另選吉日了。

  瑞景諮詢在環球中心33層，趙玫剛出電梯，鼻尖先接了一滴水。

  她抬頭往上看，天花板那果然濕了，再往前，極富設計感的休息區正中供著一個臉盆，裡面晃晃悠悠的積了半盆。

  前台小姐認識趙玫，知道她是合伙人李東明的夫人，趕緊解釋，「昨天一場大雨，天花板漏了。」

  一百層的摩天大樓，可以扛8級地震，可以扛12級颱風，但下個雨它就漏水了……

  棒棒的。

  前台小姐苦笑，「老闆們都氣死了，說這次一定要搬家。」

  趙玫眯著眼，望著從天而降的水晶吊燈，「搬哪兒啊？這已經是上海最貴的寫字樓了吧。」

  「瑞景諮詢」做的是頂級企業客戶的生意，凡事都要吊起來賣，辦公室是第一張門面，是不是最好尚在其次，是不是最貴至關重要。

  「可不是！找不到合適的，愁死了。」前台小姐幽幽嘆口氣。凡爾賽風。

  前台小姐找到李東明的時間表，「李總的會應該快結束了，我帶您去會客室吧。」

  趙玫跟著前台小姐往裡走，沿途來來往往，男帥女靚。

  諮詢、投行這幾個領域都是這樣：從最好的大學，挑選最好的人才，在最貴的辦公室付出最浪漫的青春。

  「喬海倫在嗎？」趙玫問。

  「在吧，您要找她嗎？」

  喬海倫是「瑞景」的一個初級分析師，也負責趙玫公司的項目。

  「不找，就隨便問問。」

  喬海倫不是今天的重點，李東明才是。

  趙玫今天來，是來找李東明提離婚的。

  為了這一刻，她已經足足忍了一個多月，李東明還蒙在鼓裡。這兩天他們夫妻關係良好，趙玫這次能升上銷售總監，有一半是他的功勞，早上起床時，李東明還在跟她邀功，纏著趙玫問打算怎麼報答他。

  趙玫意味深長的說，我會「好好」報答你的。

  比如，離個婚？

  會客室很舒服，桌椅都是設計款，靠牆一排高級的書櫃，書都選的挺有品位，趙玫在酒櫃前蹲下來，發現三分之二都是GST的產品，旁邊冰箱、冰桶一應俱全。趙玫挑了瓶開過封的金樽王18年，給自己倒了小半杯。

  這三十來天，那麼多的起起伏伏，總算都熬過來了。

  財產怎麼分她都和律師商量好了：兩人現在住的那套大平層歸趙玫，另一套小戶型是李東明的婚前財產，那就還是給他——總得讓人有地方住不是？

  除了房產，還有現金和股票。趙玫明面上沒有什麼存款，李東明有一筆股權剛套現，入帳一大筆錢，自然是一人一半。他手裡還有別的股權期權，趙玫也打算找他要一半，李東明肯定不願意，但那沒用，他有把柄在趙玫手裡。

  趙玫放下酒杯，打開手機，翻到那幾張偷拍的照片：那女人有一雙令人過目難忘的胸，高聳挺拔，她若是走出電梯，別人第一眼看到的絕不會是她的臉。

  世界上那麼多女人，李東明偏要出軌自己的女下屬。

  趙玫冷靜的把「把柄」關上了，知道這事兒那麼久了，但還是令人消化不良。

  李東明怎麼還沒來？

  趙玫抬起頭，看向外面，發現玻璃隔斷上有幾滴水——居然漏成這樣。

  她順著痕跡追溯，水滴從三合板的縫隙里擠出來，慢悠悠的落下，引起了一些騷動。

  騷動？

  窗外那些西裝革履的商務男女，靠近走廊的那一些先張開嘴，一臉茫然的看向某個方向，那種茫然像加速版的蝴蝶效應，飛快的傳播到每個人的臉上，肉眼可見的，轉變成了驚恐。

  怎麼回事？

  李東明終於過來了，臉上帶笑，走路帶風。他這幾年事業起飛了，名利雙收，不管在哪都能走出主場感。

  趙玫朝他揮了揮手，示意方位。

  然而李東明走了一半，突然也停了下來，他回過頭去，和其他人那樣，也朝著某個方向，表情在一瞬間發生巨大的變化，像是見了鬼。

  趙玫一陣心悸，她迅速打開門，走出去，李東明已經朝那個方向跑起來，不止是他，所有的人都在往那邊跑。

  難道是著火了？

  趙玫駭然。這樣的高樓發生火災，絕不是鬧著玩的。

  她毫不猶豫的跟著人群朝那個方向跑過去，沿途沒有聽到火警，這讓她稍微有點安心，到了某一處通道口便有些走不動，前面很多人在竊竊私語。

  「死了！」

  「死了！」

  誰死了？

  趙玫感到一絲不祥，她奮力撥開人群擠出去，剛到前面，就看到一群醫務人員匆匆出來，抬著一個擔架，擔架上躺著一個一動不動的女人。

  女人的臉側向另一邊，短髮凌亂，可能是打了髮蠟的緣故，有好幾根頭髮油膩膩的黏在臉上；一雙胸脯規模驚人，百年前飛彈式文胸剛問世的時候就是這樣，每個女人胸前都頂著兩個驕傲的圓錐體，犀利的仿佛能刺穿一切。

  這對胸脯的主人一定想不到自己會在眾目睽睽之下這麼平躺，否則她不可能這麼穿。

  趙玫渾身發抖，骨子裡一陣一陣的冷。

  李東明也看見了趙玫，他艱難的走到趙玫的面前，臉色灰敗到極點，「你來了。」

  「那是誰？」趙玫心驚肉跳的問：「誰死了？」

  「喬海倫，」李東明面如死灰 ，「死的是喬海倫。」

  嗡的一聲。

  趙玫的頭炸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