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2024-09-13 19:46:53 作者: 右耳
  趙玫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第一時間把門反鎖,從酒櫃裡拿了一瓶金樽王25年,倒了小半杯,仰頭一口喝下去。

  在酒業公司上班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在上班時間公然買醉。

  當然,促銷小姐例外。

  趙玫覺得自己的心臟還是撲騰、撲騰跳的飛快——許雲天就這麼走人了?她之前不是沒想過這種可能,但當這個結論真的出現時,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難道婦聯真的那麼厲害?

  她正打算給自己再來一杯,手機就響了。

  「我靠,那聲明是真的?」

  說話人的口氣極其粗魯,一聽就知道是梁丹寧,只要身邊沒有客戶,這個妖女就會用這種肆無忌憚的語氣說話。

  「是真的,」 趙玫用牙咬掉瓶塞,「官方微博都發了。」

  「我去!」

  「是啊!我去!」

  趙玫理解梁丹寧的感慨,許雲天是GST剛進中國時就在的員工,他見證了GST的中國業務從無到有的全過程,GST的江山有他的眼淚和汗水;他也培養了無數人,趙玫和梁丹寧都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每個人都認為許雲天會在GST待到退休,說不定還能拿到一枚榮譽勳章什麼的,但他竟然就這麼被開除了,還是因為性騷擾。

  「好丟臉。」梁丹寧說。

  「嗯,我要是他,大概已經找根麵條掛死了。」趙玫喝口酒。

  「那不至於,我們銷售臉皮都厚,老許都做了二十多年銷售了,就算全世界都自盡了,他也捨不得磕破自己半塊皮!」

  趙玫被她逗笑了,「你多跟我說說話,讓我高興、高興,我這一天太鬱悶了,剛還被杜彼得說了一通。」

  「老杜想要幹什麼?」梁丹寧敏銳的問。

  「不知道,我也在想他是不是別有圖謀。」

  「得好好想想,行了,我去幹活了。」

  「老闆都被炒了,你還有心情幹活?」

  梁丹寧「哈」一聲,「別說老闆被炒了,就算老闆掛了,也不能影響我掙錢啊。我趕著去送貨呢!」

  「誰啊?」趙玫有點好奇,「能讓你這位VIP高級經理親自送貨上門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一個姓金的,不是什麼知名人物,用的是一個貿易公司的名義,但買了兩瓶金樽王50年!」

  「好傢夥!」趙玫知道這酒,價格高達六位數。中國願意花六位數買輛車的人多如牛毛,但願意花六位數買瓶酒喝的人實在鳳毛麟角,「那你快去吧。」

  「我去了!祝我好運!」

  隔了一會兒,趙玫就看到梁丹寧更新了朋友圈,一張嘟著嘴的靚麗自拍,附帶文案:「今天又是送貨的小梁!」

  放下手機,趙玫覺得心情好了許多。梁丹寧說得對:就算老闆掛了,也不能影響我掙錢。

  梁丹寧開著小車唱著歌,不一會兒就到了位於閔行的一個別墅區,她跟保安問了路,直接開到了16號獨棟前,打開後備箱,雙臂一使勁,抱著一箱酒就往院子裡走。

  門鈴響了幾下,開門的是一個四十歲上下的女人,表情挺嚴肅,梁丹寧看她穿的雖然是運動服,但都是一線大牌,猜想這怕不是大佬的夫人,趕緊堆上笑臉,「您好,我是GST的小梁,我是來給金先生送貨的。」

  誰知那女人上下打量她一眼,一句話也沒說,也沒接箱子,反倒用腳尖指指地面,意思是讓她直接放下走人。

  梁丹寧一看這架勢,得,今天風水不好,兩口子怕是鬧矛盾了。


  她識趣地放下酒箱,客客氣氣的道:「那行,我就不打擾了,這是我的名片,有什麼問題儘管給我打電話,我也代表公司感謝金總的惠顧。」

  剛要轉身,就聽那女人冷笑一聲,陰陽怪氣的說:「我看你是借著公司的名頭,代表你自己吧?」

  梁丹寧頓時就愣住了,「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女人指著廊下掛著的一把木頭寶劍,「你們這種騷貨我見多了,看見了嗎?我這把桃木劍掛在這裡,就是專門斬你們這些狐狸精的。」

  梁丹寧一聽,差點氣樂了,「我看您是誤會了,我可不是狐狸精,我都從來沒見過您先生,您有什麼不高興別衝著我。」

  說完她就轉身就往外走,心裡直喊晦氣。

  她剛走出大院,就聽後面一聲狗叫,頭一回,就看見一隻挺大的黑狗朝自己直撲過來,她頓時有點懵,等她反應過來,狗也到了跟前,照著她的胳膊就是一口,她疼的尖叫一聲,一下摔倒在地,又福至心靈的趕緊抬手把臉護住,心想完了、完了,許雲天是丟臉,她梁丹寧今天要破相。

  正閉著眼睛等死,誰知又傳來「汪汪」一聲狗叫,接著就感覺到那狗似乎跑了,梁丹寧趕緊睜眼一看,果然,那黑狗居然扭頭跑回了院子裡。

  她連滾帶爬的起來,發現不遠處站著一個男人,歲數看著不小了,戴了頂棒球帽,還挺器宇軒昂,旁邊跟著一條奇醜無比的白色大狗,那狗長著一個塌鼻子,兩道細長的小眼睛閃著陰冷的光,簡直是狗版伏地魔,難怪把那黑狗嚇得落荒而逃。

  老男人走到梁丹寧跟前,彎下腰,「咬著了嗎?」

  梁丹寧撩起大衣袖管,粉白的胳膊上鮮血直流。

  老男人果斷說:「馬上去醫院。」

  梁丹寧拿起手機就撥號。

  「你幹嘛?」老男人問。

  「我給自己叫個120。」不然怎麼去醫院?


  老男人頓時樂了,「你還挺堅強,別叫120了,我開車送你去吧。」

  不一會兒,老男人從另一棟別墅的院子裡開了輛商務車出來,梁丹寧也沒客氣——能住這個小區的不會是凡人,萬一是潛在大客戶呢?

  趁著老男人給她掛號,梁丹寧用碩果僅存的那隻手悄悄查了下百度,確認這個老男人就是傳說中的大佬、華東區最大的酒類經銷商、她直線上級董越的未來岳父——沈默。

  快輪到她打針的時候,沈默接了個電話,她聽到沈默說「Hi,Peter,」頓時就多長了個心眼,等到針打完,她見沈默還背對著站在走廊上,就有意躡手躡腳的走過去,不出她所料,果然就聽到了「董越」兩個字。

  挺好。梁丹寧想。今天還真沒白給狗咬,趙玫的謎題有答案了。

  「楓吟」是那種古北最常見的日式居酒屋,門面小小的,屋檐下掛著紅色白色的紙燈籠,還有幾條鯉魚幡在風中擺盪。

  董越獨自坐在「楓吟」一隅,面前是用粗瓷瓶裝的日式清酒,美濃燒的盤子上是兩串單薄的燒鳥,他想起前年陪沈星去東京玩,小飯館裡,四個西裝男就圍著一碟豆腐,一碟蘿蔔,恨不得用筷子蘸著吃,被隔一桌的富家女沈星鄙視了整整一個晚上。

  但後來董越進了GST,每每想要安靜,他便也會去日式居酒屋,畢竟那裡沒有「金樽王」,便很難遇到熟人。去的次數多了,他倒是也體會到了用筷子蘸豆腐吃的奧妙:菜多了,每道菜就只有一個味;只有一個菜,反倒能通過細嚼慢咽嘗出不同層次來。

  「買單。」董越叫道。

  穿著和服的老闆娘迤邐而來,溫柔的道:「一共一百零七,收你一百吧。」

  「謝謝。」董越看看她,雖然是濃妝,卻並不令人討厭。

  「這是您的發票。」老闆娘用雙手遞過來。

  抬頭居然是對的,看來老闆娘已經記住了他這位常客。

  從「楓吟」出來,董越慢慢的踱步往回,雖說是午夜,但這座城市的天空卻鐘有著別樣的美麗,粉的、紅的、藍的、褐的……每一種顏色都能分出好幾層來,呈現出比印象派畫作更豐富的色彩搭配。

  他走到阿波羅花園1棟門口,剛要刷卡進樓門,身後一輛奔馳保姆車開過來,是沈星來了,她的司機小許下車扶她,沈星嗓音尖尖的,「不用扶我,我又沒醉」。


  「你這是從哪兒來?」董越聞到她身上一股酒氣。

  「我沒問你從哪裡來,你為什麼要問我?」沈星反問。

  「有道理,」董越點頭,替她開樓門,「那麼,去幾樓?」

  董越住16樓,89平的小兩房;沈星住32樓,400平的空中別墅。

  所有人都以為董越是被沈默看中後,才介紹給自己女兒的,其實不是,他倆談戀愛的起源,是因為倆人是鄰居。

  「我沒問你去幾樓,你為什麼要問我?哈哈哈!」沈星把自己逗樂了,眨眨眼,昂首闊步進了電梯。

  或許是從小家境太好的緣故,儘管已經是二十好幾的人了,沈星還是保留著小女孩的心性,天真又任性。

  董越都習慣了,自己摁了16F。

  「許雲天被炒魷魚了?」沈星問。

  「還沒定性,算是吧。」

  「活該!」沈星幸災樂禍的笑一聲,「真沒品,他老婆氣得把朋友圈都關了。」

  董越想起來,許雲天那位夫人一向熱衷於混名媛圈,因為許雲天的關係,也常常出入高端場所,跟沈星也有交集,但她充其量也就是個高管夫人,和沈星這種自有身家的「真名媛」沒法比,沈星一向看不起她,但礙於沈默和GST的合作關係,表面上還是客客氣氣。

  「所以啊,秀恩愛死得快——所以我從來不秀恩愛。」沈星得意的說。

  「為什麼呢?」她自問自答,還湊到董越耳邊,「因為啊,我們不恩愛。」

  董越早就習慣了她的套路,看她晃晃悠悠,輕輕扶一把,「有些話,經常掛在嘴上不合適,說多了容易變成真的。」


  沈星斜他一眼,「哈,難道不是真的嗎?怎麼,難道你愛我?」

  「我當然是愛你的。」

  「騙人。」

  「說了你又不信。」

  「我當然不信,如果我不是沈默的女兒,你會和我談戀愛嗎?」沈星冷哼一聲,又道:「除非你證明給我看。」

  「你想要我怎麼證明?」董越淡淡的,「從你家陽台跳下去嗎?」

  「你家陽台也行,16樓也足夠了。」

  「好,一會兒到家就跳。」

  沈星頓時笑了,一把摟住董越的腰,撒著嬌道:「你知道嗎,你每次說這些話的時候,都特別性感。」

  「有攝像頭。」董越提醒她。

  「攝像頭在哪?」沈星勾著董越的脖子,硬是把紅唇湊上去,「來來來,讓保安大哥們開開眼。」

  「別這樣。」

  「幹嘛,」沈星說翻臉就翻臉,「嫌棄我?」

  她說著,照著董越的肩膀狠狠一口咬下去,董越一疼,頓時心頭火起。剛好16樓到了,董越懶得再跟這女人扯皮,直接左手抱起,右手開門,進了屋二話不說丟沙發上,照著粉臀的位置啪啪啪就是幾巴掌,沈星也是絕了,一邊嬌聲呼痛,一邊樂得眉開眼笑。

  「再來!」沈星抱著董越不放。


  「不來了,」董越寒著臉,推開沈星,「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咬人。」

  「別生氣嘛……」沈星又服軟了,拉著董越的胳膊晃了晃,「陪我去洗澡好不好?」

  「你自己去洗。」

  「那你送我進浴室。」

  「好吧……」

  董越把沈星「送」進浴室,自己拿了罐氣泡水,坐在沙發上慢慢喝,這一天下來,信息量太大,他需要理一理。

  電話響了,董越接起來,「沈總?」

  雖說已經和沈星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但對沈默,他還是保持了商務上的稱呼。

  「剛杜彼得給我打了個電話,問我對華東區銷售總監這個位置有沒有什麼想法,」沈默意味深長的說:「我推薦了你。」

  「謝謝沈總,」雖說已經和沈星談戀愛,但董越還是使用商務稱呼,「我剛才還在想,應該怎麼跟您措辭,我確實很想借這個機會升一升。」

  「哈哈,那我們想到一處了,」沈默很欣賞未來女婿的個性,雖說有求於人,一點也不扭捏,男人嘛,就該直截了當,「那這樣,等白德瑞從北京回來,杜彼得就安排你們當面聊,應該問題不大。」

  「好。那我先準備起來。」

  「董越,董越!」沈星在浴室里喊。

  董越難得的有些尷尬,「沈星在我這。」

  沈默很鎮定,仿佛什麼都沒聽到,「那你忙,沒別的事了,先這樣。」

  「您也早點休息。」

  「休息什麼,」沈默嘿然一笑,「我還在外頭,你休息吧。」

  董越一陣無語。

  頭一回,沈星裹著浴巾,站在衛生間門開,「我爸是不是還野在外面?」

  「嗯。」

  「這麼大年紀了,還酒色財氣一個不落,」沈星和沈默向來不睦,對著親爹也絲毫不留口德,「他也不怕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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