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2024-09-13 19:47:03
作者: 右耳
曾子漩覺得自己快要抑鬱了。
因為老媽是小學教師的原因,她的啟蒙比很多同齡人都早,5歲就走後門上了小學,老媽對他們班主任說,「先試試,學的進去就學,學不進去就回家,明年再來。」曾子漩第一次期中考試就考了全班第二,於是就留了下來。
然而,她雖然贏在了起跑線,卻並沒有一路領先到終點。
高二那年,她早戀了,準確的說是暗戀,她喜歡上了隔壁班的一個男同學,但學校對早戀這件事管得很緊,她又是好學生,也不敢犯忌諱,只好默默地喜歡,把感情都寫在日記里。沒過多久,那個男同學轉學到另一所高中,她相思成災,就在QQ空間裡給那男孩寫信,起初也不抱有希望,誰知很快就收到了男孩的回覆,言語十分溫存,話里話外的意思,也是很喜歡她的。
兩人就這麼互相留言,聊了快一年,高考前三天,那男孩約她見一面,曾子漩滿心歡喜,精心打扮後,帶著禮物去到約會地點。然而來的卻是一個陌生女孩,女孩告訴曾子漩,她是那男孩的女朋友,男孩所有的網絡帳戶都是她在管,也就是說,和曾子漩在QQ空間聊了一年的人,是這個女朋友。
女孩最後給曾子漩甩下一句話,「馬上要高考了,我沒空搭理你,你也別再痴心妄想,他根本不知道你喜歡他。」
那一天,曾子漩失魂落魄的回了家,當晚就發起了高燒,這場病一路拖到高考,最終害得她發揮失常,不但沒有考取985、211,還一路滑坡,最後只上了一所普通大專。
可以說,高考那年的曾子漩,比絕大多數的同齡人提前體會到了什麼叫做人心險惡。
而現在,她盤著腿坐在床上,望著自己微博主頁下從未有過的幾百條的評論,那一天的感覺又回來了。
昨天晚上,本來她一直是站在陳列櫃前的,後來銷售經理於巍峨出來找她,讓她進去陪許雲天喝點酒。
「可是我不能擅離崗位的。」她說。
「什麼擅離崗位,那是許總,他在哪,你的崗位就在哪,當促銷員最重要的就是靈活應變,你去給許總敬酒,你老闆不但不會怪你,誇你都來不及,」於巍峨不由分說的拉著曾子漩的胳膊,「走吧走吧,哥哥我還能害你嗎?」
她想這話也沒錯,許雲天是華東區的銷售老大,級別比趙玫還要高,到店裡來,她作為下屬的下屬,去敬一杯酒也是應該的,說不定能給領導留一個好印象。
於是她就去了,誰知許雲天喝完酒,竟然不讓她走,而且還抱了上來,她想推開他,怕動作太大不好看,可動作小了就根本推不動,周圍的人都在起鬨,她也是頭暈腦脹,直到有人把他倆分開,定睛一看,是趙玫,臉色鐵青的像是要吃人。
她被趙玫當場宣布炒了魷魚,等她回過神去找於巍峨,人家早就跑沒影了。
當時她整個人都怏了,到家沒多久,就在好幾個群里看見了小視頻,她看過幾次,每次看不到幾秒就關了,實在是無法接受自己像個小黃片的女主角,接著她的手機就開始響個不停,同事、朋友,都是來問怎麼回事的,最後男友林曉森忍無可忍,把她手機給關了,才算清靜。
怎麼會這樣?
曾子漩第一萬零一次的捫心自問。
當趙玫對她說出那句「你明天不用上班了」的時候,她腦海里掠過的第一句話,竟然是「糟了,這個月的『花唄』還沒還呢。」
作為一名大專生,一名毫無根基的滬漂,她深深知道一份工作得來有多不易,自從上班以來,她就無數次的腦補過自己被炒魷魚的場面,甚至還做過相關的噩夢——但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因為這種原因遭遇開除。
輿論鋪天蓋地,她沒敢發什麼,卻一刻不停的在看網友的留言,有網友認為她這個情況,可以從職場性騷擾的角度去勞動局申訴,她便趕緊去問了,那位勞動局的同志倒是很熱心,問清楚具體情況後,也沒有戴著有色眼鏡看她,只說會去與GST的人力資源部門取得聯繫,然而等到GST開掉許雲天的公告一出,連勞動局的同志也表示愛莫能助了。
畢竟人家公司已經把罪魁禍首幹掉了,你還想怎麼樣呢?
曾子漩嘆了口氣。又一次回想起許雲天的手落在她胳膊上時那種滑膩膩的感覺,仿佛又聞到那股濃烈的酒味。
還能說什麼呢,只能怪自己蠢。
林曉森走過來,合上她的電腦,捧著她的臉,「我的漂亮小豬,咱們不是說好不上網了嗎?你已經一晚上沒睡了,黑眼圈都出來了。」
「我睡不著。」曾子漩悶悶的。
「那……我們去吃好吃的?龍湖天街那不是有很多你看上的館子嗎?我們去吃吧?」
「我也沒胃口。」
「那我們再聽一遍夏先生對你的生日祝福?」林曉森又有了個主意。
夏先生就是偶像明星夏夜,曾子漩是他的骨灰級粉絲,曾有一度還當過站姐,因為和偶像聯繫緊密,去年生日,曾子漩還收到了夏夜專門發來的祝福,其實林曉森一向都很吃夏夜的醋,但此刻為了安慰心愛的女友,他決定先把個人恩怨放到一邊。
「不要……糟了!」
「什麼糟了?」
「我現在上熱搜了,夏夜會看見的,他知道我長什麼樣子,嗚嗚嗚嗚完了,他一定會認為我是個壞女人!」曾子漩捂住臉大喊,「啊啊啊啊啊我死了!我沒臉見人了!」
林曉森沒想到女友居然還在計較這個,有點無語,但看她這麼難受,又不好意思說她,想想那視頻上那老男人的毛手毛腳,又跟吃了蒼蠅一樣,最後越想越氣,「豁」的站了起來。
「你幹嘛?」曾子漩嚇了一跳。
「我找那姓許的算帳去!」林曉森咬牙切齒,「昨晚我就想打他了!」
「你別鬧了,」曾子漩一把抱住林曉森,「我都已經上熱搜了,你也想上啊?」
「上就上!我一個剪頭髮的,我怕什麼!沒準上了熱搜我還紅了呢!」林曉森在一家連鎖美髮屋當髮型師,用他的話說,這屬於技術工種,只要兜里揣把剪刀,上哪兒都能有飯吃。
「你不在乎工作,可我還想再找呢,我一沒技術,二沒學歷,僅有的一點資歷也都在洋酒圈,事情鬧大了,對我能有什麼好處!」曾子漩著急起來,以至於口不擇言,「而且你也打不過他呀,許總練過柔道。」
「……」
林曉森看了看自己瘦弱的小身板,想想許雲天在視頻里看起來的確挺偉岸高大,頓時就有點憋氣,「你對那流氓怎麼那麼了解?連人家練過柔道都知道?」
曾子漩一下火了,「你想說什麼呀?你是不是想說我其實就是想倒貼他,故意想送上門的?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就是那種陪酒女,是想抱老闆大腿上位的那種女人?你說,你說,你說呀!」
她吼著吼著,眼淚嘩啦啦的流出來,「對,我就是那種壞女人,我是早有預謀,行了吧,你滿意了吧!」
林曉森一看曾子漩氣成這樣,頓時慫了,「你別急啊,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就是那個意思!」
「好了好了,我錯了,都是我不好,我胡說八道,我給你唱首歌行不行?」
「你走開!」
倆人正吵著,忽的有人敲門,林曉森開門一看,見是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我這謝絕上門推銷。」就要關門。
「等等,」男人忙攔住,「我不是推銷員,我是許雲天先生的律師。」
「……」
曾子漩腦子頓時亂了,「你有什麼事?」
「不知道你這會兒方不方便,」律師彬彬有禮,「有些事想跟你聊聊。」
「聊什麼?」林曉森兇巴巴的。
律師一點兒也不生氣,依舊親切和藹的道:「我明白你們還在氣頭上,但現在許總也已經離開GST了,你們的處境差不多。大家談一談,有誤會可以解開,就算沒有好處,也不可能有什麼壞處了,對不對?」
林曉森看向曾子漩,對於這樣的場面他有些不知所措,而且這個律師說的話,聽起來似乎有些道理。
然而曾子漩依舊黑著臉,「我不想和你聊。」
她不喜歡這個律師的眼神,在曾子漩當促銷員的日子裡,這種眼神她見多了,很多顧客就是這樣,公司里那些銷售們也是這樣,嘴上好言好語,目光卻是居高臨下。
她想起有次在網上看「職場食物鏈」的說法,那促銷員就是這條食物鏈的最末端,跟什麼三葉蟲一樣、一樣。
一想到這,曾子漩心裡就油然而生一股怨氣,冷硬的說:「我和許雲天之間,沒有任何誤會,是他性騷擾我。我們的處境也不一樣,他是罪犯,我是受害者。他要是想談,叫他自己來找我,我不認識你,你走吧,我跟你說不著。」
說完,她砰的一聲就把門給摔上了。
隔了不一會兒,門再次被敲響,律師和藹的道:「我把你的訴求和許總說了,他同意和你當面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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