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董越聽說趙玫突然回上海了，心裡掠過一絲異樣，總覺得跟剛才房間裡發生的事有關，她剛剛說什麼胡話來著？

  「你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留下來。」

  他忍不住嘴角彎了彎，酒桌上各種段子不知道聽過多少，都不如趙玫這句話有意思，平時那麼冷靜自持的一個人，剛才卻是落荒而逃。

  今天晚上，真是絕了。

  正想得出神，杜彼得打來電話，告訴他HR發了郵件，安排趙玫接受諮詢公司的高管訪談。

  「後續應該也會通知你。」杜彼得仿佛安慰似的補充了一句。

  董越在心裡好笑。

  虧他還以為趙玫也是因為氣氛曖昧才走的，敢情人家是趕回去和老公準備升職大計了。

  房間裡氣悶得很，董越換了衣服起身下樓，腳還是挺疼的，但他現在急於尋找可以分心的事件，反倒不覺得有什麼了。

  他到各處轉了轉，各路來賓都打個招呼，問了服務員，說沈默在撞球室，他朝地下一層走去，剛到撞球室門口，就聽到裡頭傳來一陣喝彩，「好球！」

  跟著是梁丹寧的聲音，「您不用讓我。」

  「誰讓你了，少跟我占了便宜還賣乖。」沈默說。

  董越皺了皺眉。

  他走進去，屋裡只有梁丹寧和沈默兩個人。

  梁丹寧一看見他，本來要開球的，立馬站直了，「老大！」

  「嗯，打球呢。」

  沈默顯然心情不錯，「你來得正好，金林生剛被我們打跑了，你正好來填補空缺。」

  董越知道金林生，和沈默是多年好友，前十年一直在河北，是運輸、倉儲行業大亨級的人物，這兩年有金盆洗手的意思，搬來上海還特意跑去和沈默做了鄰居，前一陣他家的狗咬了梁丹寧，聽說是沈默送梁丹寧去的醫院。

  本來他也沒當回事，後來聽杜彼得說，沈默指定要吃個什麼排骨年糕，還只有梁丹寧知道那個口味，就覺得味道不對勁了。

  董越不動聲色的看了梁丹寧一眼，「沒法打球，我的腳破了。」

  他撒了個謊，說是在客房地毯上踩到了玻璃碎片，。

  沈默一點不意外，「再好的酒店，衛生情況也不會有家裡好。踩到玻璃碎片算什麼，有的是更噁心的。」

  董越說：「有個事，想跟您商量商量。」

  梁丹寧聞弦歌知雅意，立馬說：「你們先聊著，我讓服務員送個果盤來。」

  她一走，沈默就笑呵呵的道：「你這個手下，蠻有意思的。」

  董越笑笑，「梁丹寧業務能力不錯。」

  沈默把球桿隨手扔台上，「業務能力不好說，人挺有趣的。」

  但這對沈默來說，已經是難能可貴的誇獎。

  沈默走到茶几旁，喝了口茶，「我聽說你們公司還沒鬆口，捨不得給許雲天錢？」

  董越點點頭，「他開價三百萬，太高了。」

  「還是趕緊答應了吧，他在你們公司那麼長時間，手裡的把柄肯定不會少，花錢消災。」

  「公司的流程不好操作，」董越說：「而且，白德瑞不喜歡被人要挾。」

  沈默不以為然，「老外做事情，有時候太死板。為什麼非要理解成要挾？許雲天給你們公司辦了那麼多事，髒活累活苦活都幹過，就因為一個促銷員、一個莫名其妙的小事就讓人家下去了，也是很委屈的，適當給一點補償，省得他在外面胡說八道，三百萬嫌多，那就坐下來好好談，不要激怒人家，容易破罐子破摔。」

  「嗯嗯。」董越對公司怎麼處理許雲天，根本毫不關心。他挑起話頭，不過是想把梁丹寧支走。

  「對了，那個趙玫到底是怎麼回事？」沈默皺眉問：「我聽杜彼得說，白德瑞考慮提拔她當銷售總監？」

  「嗯，明天諮詢公司就要給她做高管訪談了。」

  「虧你們公司想的出來！」沈默嗤之以鼻，「一個女人，你叫她去管市場部、管公關部，都不要緊；管銷售？那麼一大群男人，誰會服她！這些老外啊，成天就知道政治正確，但這種東西，嘴上喊喊就可以了，怎麼能影響生意？！」

  服務員送了一大盤水果進來，梁丹寧果然沒跟來。

  董越等服務員離開，才說：「他們不怕影響生意，因為這不是他們的生意，就算是白德瑞，也不過是總部的一個高級打工仔，他跟您不一樣，他不會用老闆的眼光看待問題。」

  「你這句話，說在點子上了，」 沈默讚許的看了他一眼，「你覺得這個趙玫，最後上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董越給自己倒了杯茶，「很大。她先生是『瑞景』諮詢的合伙人，給公司施加了不少影響。」

  沈默的手指在沙發上敲著，「我抽個空，去找你們白德瑞談談。」

  「謝謝您。」董越說。

  沈默又問：「你跟沈星，最近怎麼樣？」

  董越早料到沈默有此一問，「還不錯，不過最近太忙了，見面有點少。」

  「嗯，我知道你忙，但女人是要靠哄的，」沈默對自己的獨生女，也是有點頭疼，「沈星比較任性，你多包容她。」

  董越點頭受教，「我們每天都通電話。」

  「嗯，」沈默點頭，「這個周末，你倆來吃飯吧。」

  門口，梁丹寧覺得聽不到什麼更有用的信息了，悄然離開。

  有幾個客戶來找沈默去抽雪茄，董越寒暄了一圈，再踩著傷口往回，他看了看時間，給沈星打了個電話。

  鈴聲響了好幾聲才被接起，背景音嘈雜無比，夾雜著亂七八糟的歌聲，一聽就知道是在KTV。

  「餵？」董越皺眉，「沈星？」

  「哥！」對面是個謙恭的男聲，帶著點東北口音，「不好意思啊哥，星姐她正唱歌呢，我替她接一下，要不您等會兒再打過來？」

  「你是誰？」

  「我是Daniel，哥！」

  董越一聲不吭給掛斷了。

  他回想自己和沈星戀愛後的一幕幕，家裡知道他在跟上海灘大老闆的獨生女戀愛，都慌了，他帶著沈星回了一次家後，家裡就更慌，董越媽媽悄悄問他，為什麼喜歡沈星？是不是看上人家家境好？

  他連忙否認，說沈星是個很有性格、很可愛的女孩子，骨子裡非常單純，人也長得漂亮。

  媽媽聽完半天沒言語，最後來了一句，「過日子還是要挑真心喜歡的，別的不重要。」

  可見是不信他。

  但他倆確實是有真感情的，沈星去董越家時，帶了三個名牌包包送給董越媽媽，雖說董越媽媽從來也沒拿過其中任何一個，但沈星是真心誠意準備的；按照董越家鄉風俗，因為他倆還沒有正式結婚，董越媽媽特意給沈星收拾了客房，到了半夜裡，沈星光著腳摸到董越床上，到第二天一早，再偷偷溜回去，他倆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但後面兩天董越媽媽悄悄提醒兒子，要注意避孕。

  長輩其實什麼都知道。

  然而日子久了，也不知怎麼回事，總覺得兩個人越來越疏遠；沈星還是那麼喜歡玩，夜夜笙歌，用她的話說，就是「從天亮玩到天亮」，但董越卻覺得自己在變化，他越來越厭惡夜店和應酬，更喜歡安安靜靜的散散步，聊聊天。

  董越回到屋裡，桌上那瓶伏特加還開著，他又一次翻到趙玫的微信頭像，那是一張站在台階上的側身照，她穿一身白色的褲裝，長發飛揚而起，只露出半張臉，卻能叫人一眼就覺得她「好看」。

  他拿出手機打字，「你回上海了？」

  想了想，又刪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