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趙玫在書房對著電腦心神不寧，把門反鎖了，給來律師發了條微信。

  「現在通話方便嗎？」

  來律師幾乎是立刻回電，「有什麼事需要效勞？」

  「我先生明天上午又要出差，我懷疑他還是會和那個女孩一起，你有沒有那種調查員？我也不知道是什麼職務，就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那種可以調查一些事，跟蹤一些人的……」趙玫說著說著，自己都覺得太荒誕。

  但來律師還真有辦法，「知道了，你把你先生的航班號告訴我，以及你家的地址。」

  「我不知道航班號，但我知道他是飛廣州，上午的航班，我家的地址我發你微信上，」趙玫又補充一句，「有什麼費用請告訴我。」

  來律師笑了下，「會的。」

  趙玫安排完這些，心裡才稍稍安定了些，去客衛草草沖了個澡，又跑去客房睡，躺在空蕩蕩的大床上想，她和李東明，恐怕真是沒機會躺到一張床上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趙玫被鬧鐘驚醒，九點半了，她一個激靈，抓起手機，果然來律師在半小時前發來了一張照片。

  照片是在機場閘口拍的，沒有喬海倫，只有李東明和一個年輕男人。

  趙玫一下子放下了心，連天氣都仿佛感應到她的情緒，窗外掛著一輪明晃晃的大太陽。

  她給自己下了一碗餛飩，美美的吃完，又仔仔細細的化個妝，叫了計程車去公司。

  一進公司就覺得氣氛詭異，很多人連說話聲音都比平時輕了，問了一下才知道，原來是亞太區來了一支調查組，說是為了傾聽女性員工的呼聲，要約談上海辦公室的所有女性員工，說白了就是想調查GST除了那個促銷員，還有沒有別的職場性騷擾存在，想來也是公司對付許雲天的一步棋——你不是要爆料嗎？我們先自己查吧！

  趙玫記起那個曾子漩今天要來公司，趕緊讓王皓給她打電話，叫她先別來了，在家避避風頭。

  約談是自上而下的，齊幼藍是中國區地位最高的女職員，排在第一個；趙玫排第二。

  趙玫泡了杯咖啡坐等召喚，盤算著可能會被問到哪些問題，想著、想著思緒又有點亂，還沒等她想明白，齊幼藍已經出來了，全大辦公室的人都望著她。

  「怎麼樣？」趙玫問。

  齊幼藍搖搖頭，什麼也沒說，但表情不太好看。

  趙玫特意捧著咖啡進去，工作那麼多年，還是頭一次被人審訊，帶一杯咖啡可以看起來不那麼像嫌疑犯。

  調查組來自香港，據說是許雲天事件發生的第二天就接到了這個任務，成員是兩個女人，一個看著四十幾，一個看著三十幾，全都剪著TVB電視劇里會看到的那種短髮，尤其是四十幾那個，神似徐克的太太施南生。

  「我們接受的是你們總部的委託，所以我們的會談內容是保密的，即便是你們的老闆白德瑞也不會知道，請你放心。」假「施南生」說。

  趙玫微微一笑，心想我會信你才怪。

  三十幾歲的那位負責提問，「你在GST已經十年了，十年裡有沒有遇到過來自男性員工的騷擾？」

  「沒有。」

  「有沒有過相關的困擾呢？」

  「沒有。」

  「曾子漩是你的下屬，據你所知，除了她，你還有別的下屬遭遇過這種事嗎？」

  「沒有。」

  「職場性騷擾的界定，是以女方的感受為準，也就是說，如果你覺得對方的行為讓你感到不舒服了，那某種程度上就可以視作是性騷擾，你懂我的意思嗎？」

  「我懂，沒有。」趙玫淡淡的。

  兩個短髮女人交換了一下眼色，顯然是感受到了趙玫「非暴力不合作」的態度。

  假施南生皮笑肉不笑的道：「那你怎麼看待這次事件？」

  「這是一次意外，我也很震驚。」

  「你和許雲天共事多年，他之前有沒有過類似的行徑？」

  趙玫感到一陣厭惡，「不清楚，至少我不知道。」

  「你為什麼對我們的問題那麼牴觸？」三十幾歲的那個問道，「你有什麼顧慮嗎？」

  「沒什麼顧慮，你們想多了。如果沒有進一步的問題——我還有很多工作，失陪。」趙玫站起來。

  假施南生很不甘心，「你是GST中國為數不多的女高管，你的手下有好幾百個女促銷員，你難道不想做點什麼，幫幫其他人嗎？」

  趙玫淡淡的，「高管就高管，沒必要強調女高管，促銷員就促銷員，不用提什么女促銷員，你們區分的越清楚，帶來的麻煩只會越多。」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算了，我先出去。」

  「你說說看。」假施南生一臉期待，這個女人總算多說了幾個字，怎能輕易放她走。

  「你們來調查女員工有沒有被騷擾，為什麼不去調查下男員工，有沒有騷擾過別人呢？」

  三十幾歲的那位怔了一下，「那誰會承認？」

  「是啊——誰會承認？」趙玫譏諷的笑笑，「你們問完女員工，他們難道就會承認了？」

  她四隻手指抓起咖啡杯，走出去發現還有個財務部女經理在坐等。

  她跑去找齊幼藍，齊幼藍看到她的第一句話，「你現在知道我的感覺了吧？」

  趙玫苦笑，「這樣搞法，不會找到罪犯，只會發現傻子。」

  「我剛還跟白德瑞在說這事，他也沒辦法。」

  「理解，」趙玫點頭，「總部要來中國區調查女員工生存狀態，他既是老闆，又是男人，肯定沒法拒絕。」

  齊幼藍「嗯」了一聲，「你是明白人，不反感就好，」她又話鋒一轉，「訪談安排在隔壁的酒店會議室，等下我把預約號發你。」

  趙玫沒想到訪談地點居然不在公司內，看來還是不想引人注目，也側面說明了老闆們還未下定決心。

  但那又怎麼樣，她本來都不在候選人之列，現在能夠進入老大們的眼帘，並開始認真考察她，就是巨大的勝利。

  趙玫把昨晚李東明給的材料又過了一遍，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動身前往雙子星大廈隔壁的五星級酒店。

  大堂經理殷勤的送她進電梯，她在電梯門開的一剎那深呼吸，躊躇滿志的朝會議室走去。

  會議室里坐著一個女孩，背對著靠走廊的落地窗，正在筆記本電腦上敲打著，李東明說過，是一個級別不高的分析師，姓徐，想必就是這位。

  諮詢公司的規矩，訪談者只負責提問，將被訪談者的答案錄下來，帶回去分析了出報告即可，不會摻雜個人意見，所以什麼級別的人不重要，也不需要有任何應酬寒暄；但趙玫做了那麼多年的促銷，深知閻王好見小鬼難纏，越是級別低的人，越要尊重客氣。

  趙玫推門，臉上同時揚起一個親切的笑，「你好。」

  女孩聞聲站起來，她的一頭大波浪盤了起來，露出一截白皙粉嫩的脖頸，襯衫領口露出梵克雅寶的四葉草吊墜，白色貝母的材質，中間鑲嵌一顆小小的鑽，在深邃山谷的上方顫巍巍的搖晃。

  「趙總您好。」女孩甜甜一笑。

  趙玫看清那張臉，笑容瞬間凝固。

  她萬萬沒想到，來訪談她的分析師，居然會是喬海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