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趙玫望著喬海倫伸向自己的手，一時之間有些恍惚。

  這是個局嗎？

  她知道自己是李東明的妻子吧？她來訪談自己是無意的還是有意的？如果是無意，她臉上的表情怎麼那麼自然呢？一個小三兒看見原配，不應該那麼淡定吧？不對啊，李東明不是說那分析員姓徐嗎？怎麼變成喬海倫了呢？

  ……

  問題太多，她來不及挨個想，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和喬海倫胡亂的握一下。

  「我們見過的。」喬海倫微笑。

  趙玫挑眉，沒想到還有這個開場白，「哦？」

  喬海倫說：「之前有次飯局，您來找李總，我看見您了。」

  趙玫知道她說的就是「御景軒」那次，「是吧，不太記得了。」

  喬海倫意識到趙玫對這話題不感興趣，不以為意的笑笑，「那我們進入正題吧，我有一些問題問您，如果您覺得那個問題不合適，也可以隨時打斷我，或者拒絕回答，都可以。」

  「你請問。」趙玫冷冷的，往後靠。

  不管這個局面是有意還是巧合，這個喬海倫肯定知道趙玫是李東明的妻子，但她不知道趙玫已經知道自己是李東明的小三兒。

  趙玫望著年輕女孩，感覺自己的怒氣正一點一點的往上竄，她開了一瓶礦泉水，連著喝了好幾口，借著水的涼意讓自己冷靜冷靜。

  先把訪談做完，不要影響大局。

  事業為重。趙玫對自己說。

  訪談的問題是圍繞一個管理者應有的素質設計的，既有對管理者價值觀、世界觀的觀察，也有從GST自身業務角度出發的考評，此外還有對宏觀經濟和世界政局的看法，堪稱包羅萬象。

  「當你在考慮困難和挑戰的事情時，真正挑戰你的是什麼？」

  「關於領導力的提升，你認為你真正需要突破和跨越的是什麼？」

  「你目前正在做的事情，會給你自己帶來哪些價值？」

  「要很好地完成公司對你的要求，你覺得需要有哪些能力？你目前已經具備哪些能力？還需要發展或培養哪些能力？」

  ……

  趙玫剛接受過李東明的輔導，對這些問題都成竹在胸，揚長避短，侃侃而談。

  喬海倫的IBM電腦上，紅色小燈一閃一閃，把趙玫的回答全都錄了下來。

  「作為一名已婚女性，您打算怎麼平衡事業與家庭？」終於迎來了這個老掉牙的問題。

  趙玫微微搖頭，「你們應該廢除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已經上熱搜了。」

  喬海倫說：「您的建議我會記下來，不過還是請回答一下。」

  趙玫說：「我不用平衡，我沒有孩子，我可以完全掌控我的時間。」

  喬海倫接著問下一個，「那你在未來五年內，有生育的打算嗎？」

  「沒有。」

  「請說一下理由。」

  趙玫臉色一寒。

  儘管李東明說他們也會問男性候選人同樣的問題，趙玫還是指出，這個問題本身充滿了惡意。

  趙玫原始版本的答案是，「我不能承擔養育一個孩子的責任，風險太大，責任太重。」李東明覺得這個答案會讓人覺得她不願意扛重任，同時風險厭惡。

  「因為養育孩子的投入產出比很差，」 趙玫說出李東明設計好的標準答案，「我自己還有很多夢想要實現，我更希望將有限的關注集中在自己身上。」

  喬海倫笑著點點頭。

  趙玫覺得喬海倫的五官也沒有多好看，但她擁有難得一見的漂亮胸部。

  胸大的女孩通常只在穿低胸衣服的時候才美艷性感，穿西裝和襯衫都會看上去像奶媽；但喬海倫的這對胸脯在離鎖骨還有五厘米的地方奇怪的停止了發展，這就確保了她的背看上去依然瘦削，她還有一雙漂亮的直角肩。

  是個尤物。

  趙玫想宰了李東明。

  喬海倫又問她，「假如你能平靜、平和的面對任何事情的改變，你將會創造怎樣的人生？」

  多好的問題。

  趙玫直視她的眼睛，慢慢的說：「沒有假如，我就是能平靜、平和的面對任何事情的改變，以及，我會創造沒有遺憾、沒有後悔、問心無愧的人生。」

  喬海倫合上了電腦，「訪談就到這裡，抱歉占用您的時間，很高興見到你。」

  她又和趙玫握手，「您很優秀。」

  趙玫揚起眉毛。

  喬海倫又補充一句，「我的意思是，您會是一名非常出色的女性管理者。」

  趙玫想一巴掌摔到她臉上。

  喬海倫收拾東西，趙玫趁她轉頭穿外套的時候，飛快的拍了一張照片。

  喬海倫一走，趙玫就把照片發給了來律師，還未來得及打字，李東明的電話就來了。

  「結束了？感覺怎麼樣？」李東明問。

  他是裝傻還是真不知道？

  「就那樣吧，都在你給的參考問題範圍內，」趙玫忍著不發作，「不過，來的分析師不姓徐，而是上次在御景軒碰到的那個女孩，你不是說她被裁員了嗎？為什麼還在？」

  這屬於合理懷疑，不問才會令人奇怪。

  「有些變動，公司又有一些新的業務想法出來，」李東明飛快的說：「不需要一次砍掉那麼多崗位。」

  「是嗎？」趙玫嘴角撇了撇，「原來如此。」

  掛斷電話，趙玫回想了下李東明的語氣。

  緊張，他分明是緊張了。

  看來李東明不知道喬海倫會來訪談自己。也對，他沒有那個必要，也沒那麼無聊。

  李東明確實沒那麼無聊，他接到喬海倫的微信，說是剛採訪完趙玫，頓時急的快要瘋了，等不到會開完就提前告退，站在廣州辦公室的安全通道上，先給趙玫打個電話探探口風，聽到趙玫那頭一切正常，稍微放了心，再聯繫喬海倫。

  「你在搞什麼？你不是說今天要去聽兩個會嗎？為什麼會去採訪趙玫？」李東明對著電話低吼。

  「徐盼突然請假了，他們臨時叫我去的，」喬海倫解釋，「我接到通知的時候，你還在飛機上，我也沒有辦法。」

  李東明不信，「那你也可以給我留言，你為什麼不給我留言？」

  喬海倫說：「我算了時間，你下飛機看到留言，訪談也已經開始了，你要是一著急給我打電話，趙總也在場，反而容易出問題。」

  「真的？」

  「當然是真的，你以為我想去嗎？」喬海倫委屈的反問，「我也是全程膽戰心驚好不好？」

  李東明吃不准喬海倫的話是真是假，冷哼一聲，「不是真的最好，以後GST的項目你別碰了，離他們遠點兒。」

  「好。」喬海倫乖巧的答應。

  「這樣，你現在就到廣州來。」

  「現在？」喬海倫驚訝。

  「對，就是現在，立刻給我飛過來。」李東明不由分說的下命令。

  李東明掛了電話，感覺額角一陣生疼。

  他和喬海倫這樣的關係，對於一家大型的諮詢公司來說是再尋常不過的事，男男女女總是一起出差，白天是一條戰壕里的戰友，晚上也難免會出現在同一個房間。當然也發生過被原配當場抓包又哭又鬧的，但事態到了那個地步，就是愚蠢了。

  李東明對自己是有要求的：可以好色，可以玩玩，但不能出圈，不能讓這種事影響工作和家庭。

  以前他一直很欣賞喬海倫，覺得這個女孩雖然年輕，但很聰明，又很通透，知道可以要什麼不可以要什麼，誰知道她居然跑去給趙玫做了訪談，這是第一次，事情的走向脫離了他的掌控。

  幾乎是本能的，李東明從這件意外上嗅到了一股危險的氣息，他決定重新觀察喬海倫，如果這個女孩別有用心，那必須堅定不移的剷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