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土匪劫貨彩罡涯 耿東遊說袍哥幫
2024-09-13 20:01:18
作者: 羅鼎羅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到彩罡崖轉運貨物的人回來說,他們遭遇土匪襲擊,一個兄弟受傷。
耿東認真掐算著時日,重慶下運的商品和上運的土產每次都按時在彩罡崖交接,幾乎沒有貨物在轉運站停留過夜。這天他們依然有序地進行轉運。突然,「啪!」對面樹林裡一聲槍響!接著就是土匪大聲地吆喝:「對面運貨的聽著,老子是『金鷹豹』!這是老子的地盤!識相的,把貨物留下,快給老子滾!不然老子把你們一個個當活靶子給斃了!」面對突發情況,耿東及手下兄弟迅速拔槍在手,吆喝道:「快,停下,找地方隱蔽。」
耿東喊道:「金鷹豹兄弟,你我道上的朋友,要喝酒,我請了,高抬貴手,日後好見面!」「少說廢話,快滾!不然老子不客氣了!」金鷹豹說完,噼噼啪啪的開了槍。耿東這邊都是短槍,遠,沒得壓制能力。金鷹豹那邊是步槍,射程遠,有殺傷力,一個兄弟稍不留神,臂上掛彩受傷。金鷹豹打一陣,吆喝一陣,也不敢貿然撲上來,他知道距離近了,短槍比他的步槍有優勢。雙方僵持了一陣,誰都奈何不了誰。這時,船幫的人悄悄抱來一挺機槍,耿東抄槍在手,「啪、啪、啪、啪……」狂風般掃向土匪匍匐的樹林!金鷹豹從沒領教過這種槍的威力,大驚失色,自知不是對手,落荒而逃。
陳雲秋趕緊叫人延請郎中救治,並吩咐以後運貨,帶上機槍和一些步槍出行,免得再出現被動局面。
柱子以團練隊的名義,沿河查訪。
在桂水與涪城交界的迎風嶺,查訪到「金鷹豹」的下落。「金鷹豹」名叫況雲飛,五尺多的漢子,拉了十來個窮哥們,時聚時散,居無定所,手裡有三、五支步槍,其餘的全是「二五刀」。「二五刀」因長二尺五寸而得名,這刀寒光閃閃,涼颼颼的,嚇人的效果比槍還好,男人看到腿腳發軟,女人看到昏在當前,任由擺布。
追蹤半個月,在小飯館裡將正在吃飯的「金鷹豹」和他的三個兄弟抓獲。
「金鷹豹」和兄弟們劫貨不成,但沒啥閃失,感到慶幸,哪曾想人家沒放過,還在悄悄地追殺著,幾個人稀里糊塗落到了人家手裡!
土匪作惡甚多,老百姓恨之入骨,很多時候被抓住,就被老百姓亂棍打死,落到團練手上,拖到路邊「砰!」一槍斃命,川東人叫敲「沙罐」,從不需要司法介入,私下打殺土匪也不會受到司法的追究,儼然是社會「公理」。為匪之人的性命賤如豬狗,誰都不會給他說一句求情的話,不會為他掉一滴惋惜的淚。
「金鷹豹」被抓,曉得等待他的是「臉朝河對門,二世為好人」的命運,難逃一死!他被五花大綁地押到院壩,挺立著,不告饒,一副好漢做事好漢當的氣勢。柱子問:「你打傷我兄弟,妄圖劫我財物,今天拿話來說!」「金鷹豹」說:「有恁(這)個事,是我帶兄弟們幹的,今天我落在你們手上,我認栽!要殺要剮,看著辦!」柱子說:「硬是一條好漢,你充英雄,不替你手下的兄弟們想想?你死了,我把你兄弟伙也殺了,你就不怕又多出些孤兒寡母?」「金鷹豹」沉思良久後,單腿跪地:「好漢爺,那天是我有眼無珠,冒犯老兄虎威,我懇請好漢爺網開一面,所有責任由我『金鷹豹』一人承擔,饒過我那些兄弟吧。你們取我人頭,我無怨無悔,只怨上天只給我這點壽緣。」
柱子丟過「金鷹豹」,轉向另一嘍囉周緒全:「你是當兵的?」周點了點頭。
柱子:「逃兵,關鍵時刻丟下戰友,你還有臉嗎?」
周:「長官,現在部隊裡,士兵就像狗,長官為了自己的利益,驅使士兵今天打張三,明天打李四,死了連收屍骨的人都沒有,幾乎所有人,一有機會就想跑。」
柱子喝道:「你跑就跑吧,為啥在此落草作惡?」
周:「長官有所不知,打仗期間,交通要道都有憲兵,稍有不慎,就遭抓到,抓回去就沒命了,我不得不找老大靠靠。」
柱子:「哼!部隊有你這種兵,不打敗仗才怪!」
周:「長官,我們實在太苦了,部隊的長官不把我們當人看,出來跟老大,他把我當兄弟,我跟他,值。」
柱子眼裡冒著火!他對土匪恨之入骨!
他細想,殺了「金鷹豹」,說不定會跳出這樣豹那樣豹的,留下他,或許有用,反正要抓他也不難,諒他也跳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
柱子放了「金鷹豹」。
「金鷹豹」感激柱子的不殺之恩,登門謝罪,出錢醫治受傷人員,並承諾保障這條河道的運輸安全。
「金鷹豹」和柱子成了朋友。
「金鷹豹」原本沒得實力到河邊搶劫。
原來,陳雲秋等沿西涼河從重慶搞來商品,價格比桂水城裡的批發價還低,小商小販們都擁到太安進貨,這可急壞了城裡的批發老闆。幾個人跑到太安,看人家財大氣粗,生意紅火,氣恨交加,要是長期這樣,他們非關門不可!
幾個人密謀,找人教訓教訓太安那群人,找來找去,這事落到了況雲飛身上。況雲飛從批發商那裡得到幾支步槍,加上有個逃兵周緒全加入,看準時機就下手了。沒想到,這些人見過世面,嚇不走,不一會,機槍劈頭蓋臉地打過來……
城裡批發商們看沒有奏效,便告到縣議長劉敬之處,要他們的龍頭老大出面。劉敬之派他的管家帶幾個人來到太安,先行拜望區長郭永年。郭永年聽明來意說:「人家這些人也是你們『袍哥』人家,同門兄弟,商量著辦吧。」其實他也不曉得王老闆一夥是不是「袍哥」,有回在飯桌上耿東流露了「入袍」之事,可能已經是「袍哥」之人了。他這樣說,是想把城裡這幫人軟頂回去,這邊生意好,對他及政府也是好事,一業興,百業旺,區上的稅收比哪個場鎮都好,這年頭,有了錢,事才好辦。
有劉敬之那棵大樹罩著,管家在桂水的政界、商界,都是說一不二的人物,聽區長說新街那些人也是「袍哥人家」,他還是多了幾分慎重,同為「袍哥」,得按道上的規矩辦事。他問:「他們是哪個堂口的?」郭永年說:「好像是重慶的,具體我也說不上來。」
管家吩咐人到飯莊訂了一桌酒席,邀請王老闆,先摸摸底再說。
郭永年背地裡叫手下去「祥雲齋」送信,說明這些人的來意,叫他們早做準備。
王啟元、耿東臨近午時應約而來。管家一行出迎,他看兩人都較年輕,心想即使同屬一門,地位也高不到哪裡去。只見他雙手抱拳,滿臉堆笑地說:「你穿紅來我穿紅,大家服色一般同。」耿東仔細打量著管家,雖是商人打扮,但渾身油滑,多年官場走動,自有一番氣度,他說話時,兩眼放著光,語氣里流露出幾分霸氣。耿東何許人?走南闖北,經過風雨,見過世面,只見他抱拳從容回道:「你穿黑來我穿黑,我們都是一個色。」管家抱拳又說:「滾滾長江東逝水,天下同袍是兄弟。在下桂水仁堂門下拜帖多年,排行『巡風』,今天初來寶地,敢問兩位麼師出自何門?」耿東接過話:「我住長江頭,兄住長江尾。我們那地方,明末無白丁,清末無空子,走三江六碼頭,哪敢不求江湖朋友幫忙?敝人十三歲入峨眉順德香堂,多年無建樹,只是個伸夾皮。」
幾句切口(行話),管家聽後,臉上有些掛不住,人家人雖年輕,但位居他之上,屬義字旗。人家是五排,他是六排。順德香堂是大香堂,其袍哥分布四川各地,勢力了得!他趕緊躬身行禮,道聲:「愚兄有眼無珠,多有怠慢。」藉此掩飾幾分尷尬。
耿東人年輕,活躍,和船幫打交道,沒幾次,就把他們的行話,歸屬,內部結構搞得一清二楚,還出錢從船幫那裡買了一面小旗,他想,走南闖北,難免會有用。今天幾句話,還當真鎮住了管家。耿東看管家有些下不來台,主動伸手,握住管家的手說:「笑話了,笑話了。多有得罪,天下袍哥是一家,你我永遠的兄弟。」管家滿臉堆笑:「永遠的兄弟,永遠的兄弟,請!」王啟元、耿東在管家躬身「請」字聲中,不客氣地先進屋坐定。
管家明白,自己身份在耿東之下,得規規矩矩的敬酒。
幾巡酒後,管家就著膽子,既然來了,他得給城裡的兄弟們說話。他剛一提及,耿東桌子一拍!氣不打一處來:「城裡那幫兄弟不耿直,拉稀擺帶的,算啥子袍哥人家!同門兄弟,有啥事,可以當面鑼對面鼓地敲個明白。我那個兄弟中槍,至今還沒有康復,我還想哪天有空了,進桂水城找舵把子撈梁子呢。」管家聽耿東說要進城「撈梁子」,還真為他們兄弟後怕,袍哥規矩,內部要是有人心懷不軌,對同門兄弟下套,是要受到嚴厲處罰的,舵把子想遮掩也不行,除非你金盆洗手,歸隱山林,即便如此,也可能招致其他袍哥的追殺。輕則剁手,重則斃命。他扭頭目視隨行的張大彪,張大彪趕緊說:「都是吳二毛安排的,當初不曉得大家是同門兄弟。」
管家本來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主兒,厲聲對張大彪說:「張二,給五爺跪下!你這些麼孫子,干傻事!袍哥人家,對自己兄弟行不義之事,曉得幫規不?」張大彪被嚇出一身冷汗,他推說是吳二毛,細追起來,他才是主謀。
在管家的責問聲中,張大彪起身,面對耿東二人抱拳說:「袍哥人家,自己挖坑自己埋,我們對不住兄弟,請五爺責罰。」說罷,右手撩開長衫的下擺,單膝跪在了耿東面前。耿東和王啟元交換了個眼色,看火候差不多了,殺人不過頭點地,起身扶起張大彪:「同門兄弟,不知者,不為怪,請起,請起。」「謝謝五爺!」張大彪惶惶地站起身,退在了一旁。
郭永年目睹了這場面,平時吆五喝六的管家,今天遇見排行比他高的「五爺」,都不得不低聲細氣地下矮樁,明白了這些幫會的能量所在,他曉得該他出馬了。
……
在郭永年的調停下,城裡的商戶們給傷者醫藥費,王老闆等體諒城裡兄弟們的生計,同意城裡一家大商號租用他們的水道、倉庫等,沿江運貨。
風雨之後,有些閒暇。但陳雲秋對部下的輪訓沒有放鬆。
覃先生有一年多沒上甑子寨了。這次他和向福賢一路上寨,活動活動筋骨,再體驗一回半個月的軍訓生活。和年輕人一起摸爬滾打,一天下來,四十多歲的覃先生還是稍顯疲憊,但清爽秀麗的林寨風光,讓人心境不一樣,和一群年輕人在一起,他也變得年輕了許多。
茶餘飯後,一群男人聚在一起,總要大談一番「性」或交流道聽途說的黃色幽默,以期釋放一天的勞累,胡吹亂侃一番,才意猶未盡地回屋,和自己心儀女神來一場夢中魂游。
章信東率先扯起了場子,他說:「男人啊,在女人面前雄得起,才有地位和尊嚴,那東西要是不爭氣,就像臭狗屎一樣,遭女人唾棄。仁桂鄉下有個男人,看起人高馬大的,聽說當年他提杆鳥槍,在路上行搶,遇到割豬匠。人們常說,一劁二補三打鐵,他以為有油水,就氣勢洶洶撲上去行搶,割豬匠從兜里摸出兩塊大洋,丟在地上,匪二哥喜滋滋彎腰就去撿錢,冷不防,割豬匠返身用騸狗用的鐵夾夾,把匪二哥的脖頸夾倒,匪二哥動彈不得,割豬匠扯下他的褲子,亮出傢伙,把他活生生地給劁了!你狠,人家還狠!人活下來了,但那事一點都不行,百分之百的太監。現在在婆娘面前,說不起話呀!他老婆耐不住寂寞,外面去勾引男人,他不敢哼聲,野男人來到家裡,他還得去打蛋下面招待,悲哀啊。遭劁了以後,來了割豬匠,不管有好遠,都要跑去辨認,想找機會復仇,可幾年了,都沒找到劁他那個人。」
有個人說:「這叫光屁股坐石頭。」「啷個?」邊的人都懂不起,瞪起眼睛等待解密。「陰(因)小石(失)大噻。」這歇後語恰如其分,像相聲里的包袱,抖得也恰到好處。大笑之後有人詛咒,棒老二,該遭!讓他受點活罪!傻兒!
「傻兒?這匪二哥算個傻兒,哎,你們說,人世間最傻的是哪個?」「哪個?」「梁山伯噻,同學三年,身邊的女人都沒認出!你說他傻不傻?」大家又笑了一陣。
「我給你們講個鴨蛋的故事。」又有人逗趣:「說有天早上,天剛亮,公雞在院壩里追著母雞,狠狠地啄它,啄得母雞雞冠鮮血直流,還不肯放過,主人家吆開後,公雞找機會又撲了上去。主人百思不得其解,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啷個的吔?他四處看,今天沒啥不同啊,主人來到雞圈門口,歪起頭看,哦,難怪。雞圈裡有個鴨蛋!」故事講完了,有的人還伸起脖頸等下文,完了。「啷個回事哦。」有人問,旁邊的人解釋說:「母雞偷鴨子,生個鴨蛋,公雞戴了綠帽子,啷個不生氣嘛。」哦,大家才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起來。
又一個清清嗓子站出來,講他的傑作:「我鄰居叫王二毛,他和老婆做那事,遭兒子看到了。從此,他的形象在兒子心中一落千丈。有一天,王二毛挖乾田,老婆煮好飯,喊兒子給他老漢送飯去,一喊不動,二喊不動,孩子媽急了,抓起掃帚疙瘩就要打。兒子嘟起嘴巴,邊跑邊說:『他那號人,各人屋的人都要日,還要給他送飯!』」
眾人一陣捧腹大笑有的人連眼睛水都笑出來了。
這時,覃先生跨進屋裡,指著這些人說:「你們這些傢伙,不擺點葷龍門陣,就過不得日子!不過,這些龍門陣還是有些道理,中國人,才有這種經典趣事。外國人不同。說有個英國黃毛到中國來,路過一個小村莊,放牛娃罵他『我日你的媽喲』。黃毛聽不懂,要翻譯給他翻,翻譯難為情,不便譯。黃毛再三催促,翻譯只好譯過去:『他想和你媽過性生活,並以此導致你媽的死亡。』你們看,孩童簡單的幾個字,譯過去多複雜。黃毛聽了哈哈大笑,他並不以為受到了傷害,反而覺得鄉村牧童對他媽都有愛的渴望,是他媽感到欣慰的事。」一群人又笑了起來。
在大家的笑聲中,覃先生慢悠悠離開小屋,嘴上哼哼的唱道:「三十晚上大月亮,強盜進屋偷水缸,啞巴起來一聲吼,瞎子看見翻院牆……」
「你們看,先生還是有玩世不恭的一面!」
接下來的日子還算平靜,不知不覺過了三個春秋,這些日子裡,覃先生迎娶了一個死了丈夫的少婦顏素麗,王啟元的兩個兄弟也成家有了歸屬,柱子、耿東、向福賢等挑走了雲秋身邊的幾個侍衛,「祥雲齋」四周的光棍們建起了名副其實的家,幾家都添了一兩個小寶寶。陳雲秋成了兩個孩子的媽媽,王禹童、王禹辰相繼出生,這對喜歡孩子的陳雲秋來說,身邊多了些啼哭歡笑,她更感到充實,加上收養的五個大孩子,算是一個大家了,偌大的房子,已不再像過去那樣空寂。
幼小的生命群體,帶來了很多樂趣,新街一副欣欣向榮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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