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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司令計賺王保長 民兵威震霧源河

2024-09-13 20:01:55 作者: 羅鼎羅童
  覃先生故意空出幾個支隊番號,是不想讓民兵們了解更多的實情。

  夏永發扯起了這支隊伍,雖然有的人和他平起平坐,但他要來了槍,他在民兵隊裡的威信依然頂天立地。

  盧道成得了支盒子槍,還當上了支隊長,意想不到,高興得合不攏嘴。

  授槍儀式結束,陳雲秋馬上召開了支隊長以上的幹部會,商討有關打王仁東的事。她簡短介紹了派人偵察的結果:「王仁東,桂城白楊鎮第三保的保長。據查,自他就任以來,至少有三條人命在身,欺男霸女、恃強凌弱,堪稱無惡不作。我們想打掉他!一來為民除害;二來震懾那些為所欲為的官員;三來想檢驗你們的訓練成果。這次我不想動用太多的人,就你們這些人加我們少數骨幹。過幾天又到農忙了,大家沒空了。下面請教官向福賢布置戰鬥任務。」

  向福賢坐到台上說:「對手大小是個官員,他的家離白楊鎮很近,家裡又有十來條槍,要是明火執仗打起來,除民團干預外,還有可能驚動白楊鎮的駐軍。那裡有一個連的騎兵,驚動了對我們非常不利,要是反被誣為匪,那更得不償失。因此這次行動,主要是以封鎖消息,出其不意地智取為主。」

  緊接著,向福賢下達了各支隊的任務,規定了進、撤退路線,聯絡信號,應急方案等。

  覃先生說:「任務明確了,我們的支隊長們,要做好充分準備,要做好各種應變準備,戰場局勢,隨時都在變化,但在大的方針下,切忌我行我素,比如撤退路線,不能只求簡單,我們不僅要打得漂亮,還要撤得高明。不要讓別人一下子就抓住了尾巴,仗打完了,不管多麼精彩,不管多麼慘痛,都不能掛在口頭上,四處亂傳。有時一句話,惹來殺身之禍的事例處處可見。我們經常強調的保密條令,不是擺設,要落到實處,那是鐵的紀律!我們不是匪,我們更不能讓別人誣衊為匪!」

  陳雲秋看大家講得差不多了,叫大家分頭準備,晚上出發,明天凌晨進入指定位置!

  時至初春,萬物復甦,但萬物都還在初春的寒風中掙扎。樹木枝頭有的殘敗黃葉還沒有褪盡,微風吹來,沙沙作響,好像是在迎接下一個枝繁葉茂的到來。

  白楊鎮,坐落在桂城西部,川東大山深處的小平原。

  霧源河水從大山深處闖來,沿平原中間穿過,流到這裡,似乎也累了,停止了咆哮,馴服地靜靜流淌。河裡歡快的小魚和覓食的野鴨相映成趣,沿河兩岸,青青的竹林,一眼望不到頭。

  兩驥輕騎,大搖大擺地徜徉河邊,他們領受過山野的喧囂,還不曾感受這平原的寧靜。

  王仁東的家,修建在霧源河南岸的石坡上,背靠河岸而建,幾代人的打造、修繕,牆高屋寬,森嚴壁壘。內院三十幾間房,隔成兩院,男主人、姨太太和兒女們住一處,女僕住一處,外院供長工、保鏢居住。中間是一排大小客廳、飯廳隔離,外院新修了一座碉樓,視野開闊,幾桿槍就可扼守沿河兩岸。出門轉彎,走過十餘丈長的石板橋,就是去白楊鎮的大路。

  兩個軍人騎馬緩緩走過石板橋,繞彎拾級而上,來到王保長門前。還沒敲門,大門「嘎」地開了一條縫,從門縫裡擠出一個人,看上去,二十五六歲,手腳利落,幹練,想必就是王家的衛隊長了。那人出門後雙手抱拳,頗有武林人士遺風,問道:「兩位軍爺,辛苦了,遠道而來,有何指教?」王啟元從公文包里掏出蓋有鮮紅大印的公文遞上:「我是桂城駐軍尚連長尚長軍,他是團部刑副官刑志強,我們有事面見王保長。」衛隊長搖搖手,沒得接看公文的打算。嘴上說:「二位軍爺,不巧,我家老爺不在,他到白楊鎮公務去了,仰(你)們可到白楊鎮霧源茶館去找他。」王啟元心想,早曉得你龜兒子不看,省得老先生熬更守夜的雕刻。他收起公文說:「那裡人多事多的,我們不忙,等他。」說完,把馬拴在旁邊的樹上,坐在石獅子的台座上,沒打算進他的屋,也沒打算離去。向福賢如法炮製,把馬拴在另一棵樹上,和王啟元坐在一起,掏出身上的香菸,扔一支給衛隊長,自己和王啟元先抽了起來。

  衛隊長說:「兩位軍爺,借(這)啷個要得,屋裡坐嘛,我是怕仰(你)們久等,耽誤仰(你)們的公務,每逢趕場天,老爺回來得暗(晚),仰(你)們在外面坐著,老爺回來還不說我哇,裡面請,裡面請。」他吆喝手下,把馬牽到馬廄餵草料,自己打開大門,將兩人迎進屋裡。

  衛隊長還是好客。他曉得,要是真把兩位來訪的客人涼在外頭,不合禮數,老爺回來看見要和他紅臉的。偶爾當兵的人來訪,老爺都盛情接待,把兩位讓進屋裡,應該不會受到責備。

  王啟元跨過厚厚的木門,進入大院說:「你們院子好大喲。」衛隊長說:「說大不大,剛來時,感覺大,住久了,就覺得不大了。」他把兩人招呼進客廳,吩咐女僕端來茶水,殷勤地獻上香菸。衛隊長吩咐廚房做午飯,對兩位軍爺自我介紹:「我叫房天民,是給老爺看家的頭,今天怠慢二位,請多包涵。」王啟元說:「承蒙款待,謝謝!」接著,三人擺起了龍門陣。王啟元、向福賢兩人都在部隊幹過,吹起牛來,部隊的生活,頭頭是道,天衣無縫。吹了一陣,王啟元說:「我可以在院子裡走走看看嗎?」房天民說:「沒啥,隨便看。」向福賢不動,似乎對外面院子沒有多少興趣,不停地拿話套住衛隊長,房天明只好留下來陪他。

  王啟元走出客廳,看了看四周,院子裡沒人,他沿著碉樓的門進去,二樓四個人在玩撲克,他掏出香菸灑了一圈,大家曉得他是找保長的客人,點頭招呼過。王啟元從容地走上三樓,三樓上一個保鏢望風,看見王啟元上來,點頭致意,王遞上香菸,和他吹起了牛:「王保長請了好多人囉?」那人口快,脫口而出:「護院的八個,和老爺上街去了兩個,家裡還有六個,長工五個,借(這)會還在坡上,農忙時,還要請些短工。家業大了,個把個人忙不過來。」「哦,哎呀,這內院更大!王保長硬是不得了。」王啟元看見另一側的內院,發出感嘆。「那是,這方圓幾十里,就數老爺家房子寬。」保鏢回答。王啟元又說:「這上面風景太好了,視野寬,看得好遠囉。」保鏢很健談,給他介紹白楊鎮,給他介紹後面的大山,給他介紹王保長、房天民,王保長一家。王啟元應著,其實他的心思沒在這裡,他佩服他的老婆,原來的方案,就照打黎雨喬的打法攻擊。看了這個院子,才感覺要是強攻,非付出生命的代價不可。稍有拖延,還可能遭團丁、軍隊包湯圓。

  中午開飯了,房天民、王啟元三人一桌,長工、保鏢一桌,內眷在里院就餐。

  長工、保鏢散得快,吃完歇息片刻,各自忙活自己的去了,房天民陪著兩個軍爺繼續喝酒吹牛。王啟元、向福賢感謝衛隊長盛情,輪番給他敬酒,一頓飯下來,房天民喝了個半醉。廚師撤去杯盤碗碟,三個人斜靠在客廳的椅子上,等待王保長歸來。

  每逢趕場,不論颳風下雨,王保長必到白楊鎮的霧源茶館聽說書,從不間斷。專用轎夫接送,兩個保鏢隨行。趕場天,茶館的小包廂都得給王保長留著,老顧客了。

  說書,分上下半場,上半場說完,休息片刻,食店按時送來酒菜,王保長用餐完畢,抽幾口鴉片煙,下半場說書就開始了。

  王保長,四十六七歲,肚子微微隆起,身子有些發福。與往常一樣,在說書人「且聽下回分解」和書尺的敲打聲中,睜開了半閉的眼睛。他起身,拍打了幾下坐得有些發皺的長衫,哈哈地伸了幾個懶腰,和一群聽眾走出茶館。茶館的小二扶著他跨上轎子:「王保長,您老慢走,下次再來。」晃悠悠地回府。昨晚,他做了個夢,滿地鮮花,他的手下說:「老爺有喜,要交桃花運。」桃花運?又會遇上哪家姑娘?他家裡三房老婆,嗨,這女人,自從生個娃娃,容顏易老,一天不如一天,沒得多少激情。搞女人,圖的就是個新鮮,他想起年輕時那種風流快活,不由得萌生些快感和衝動。哪天又往山里轉一轉,說不定還真能討回個小媳婦,山里人窮,嫁到他這裡,那算前世修來的福,老婆不怕多,孩子不怕多。望族,就是這樣製造出來的。

  王保長的轎子走出白楊鎮,沿霧源河邊的大道逆水而上,河邊的竹林很茂盛,夏天,沿河的路幾乎曬不到陽光,現在正值初春,竹林下自然有些陰冷。再拐過一個彎,就看得到自家的碉樓了,保鏢們還沒進午餐,都想早點到家填飽肚子。轎子在竹林中穿行,快到竹林盡頭,路邊蹲著兩個人,保鏢們沒在意,這條路熟門熟路的,不知走了多少趟。

  走近了,兩人站起來問候:「王保長好!」王保長在轎子上「嗯嗯」的回應,眼睛都沒有睜,兩個保鏢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這兩個人身上,沒想到,竹林深處迅疾跳出幾個人來,兩個保鏢很快被制服。王保長被人抓住衣襟,從轎子上扯了下來。他還沒有從自己編織的桃花夢中醒來,就落在了別人手裡。簡單搜身,王保長身上的槍也被繳了去。兩個保鏢被命令脫下外衣,王保長又被抓回轎上,繩捆索綁,嘴被破布堵住,轎子上的棉毯把嘴以下捂得嚴嚴實實。兩個轎夫聽命,依然抬著王保長往前走,兩個換好衣服的民兵押送,遠遠望去,一切依舊,保長一路平安地往家。

  王保長曉得遭綁架了,但沒想到,抬起他繼續往家走,是啥意思?我家裡還有幾把好手,打起來,要不到一刻鐘,援兵准到,還有你幾爺子好果子吃啊,你他媽哪來的蟊賊,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他不露聲色,靜觀事態發展。

  王啟元、向福賢在小客廳假寐,偶爾睜眼瞟瞟臉上有些微微發紅的房天民,等待那一時刻的到來。

  碉樓上傳來喊聲:「老爺回來了。」

  話音剛落,向福賢、王啟元從椅子上彈起,撲向房天民,向福賢猛地一拳,打在房天民的太陽穴上,房天民立刻昏死過去,王啟元上前補一刀,房天民哼都沒哼一聲,就去閻王府報到了。兩人把屍體塞到桌椅後面,跨出客廳,若無其事地度到碉樓,似乎都熟了,打牌的依然打著牌,他們曉得老爺到家還有一會,不想忙於收攤。兩人上到三樓,不費吹灰之力,靜悄悄的把三樓望風的捆上。他倆回身下樓,兩把手槍逼住四個人,那些人還沒回過神來,就被捆在了一起。王啟元回身上樓,取出紅旗,在碉樓上舞了幾下,埋伏在附近的人一躍而起,和在周邊「閒逛」的人,朝王保長的「城堡」撲了上來。

  王啟元下樓打開大門,先後湧進二十幾個人,按預定方案,撲進內院,把王保長的內眷集中關押,起獲王保長的所有動產,連同槍械、馬匹,悉數襠獲。

  轎夫在幾個人的押送下,抬著王保長,到了石板橋,並沒有過橋回家,徑直往山上走,這下王保長慌了,他想房天民救他,已不現實,碉樓上望風的人似乎還在,但好像舞出旗幟,啥意思?緊接著,有些陌生人往他家裡闖去,借(這)些人是些啥子人?天民,你在幹啥喲,開槍啊!

  沒有槍聲!四周還是那麼靜悄悄,好像啥都沒有發生。難道家裡也不聲不響的遭端了?他不由得為自己的老婆、女兒擔起心來。土匪?借(這)些傢伙啥事都幹得出來!他反思,自己大半生,做了些惡事,也幫了些人,但他還是看菜喰(吃)飯吶,那些受他欺壓的人也不過是些弱小鄉民,翻不起大浪,哪有借(這)等實力綁架於他?王保長在痛苦中百思不得其解!

  當押著王保長的人馬朝山里撤退的時候,白楊鎮軍營出來一騎,朝這邊跑來!碉樓上的王啟元看得真切,他非常緊張,要是當兵的有所覺察,只需朝天鳴槍,就可能引來大隊人馬!那樣的話,他們這些人將處於極為不利的境地!騎兵跑向哪裡?還不明確,他只有等!騎兵跑過柱子的潛藏處,沿河邊一路疾行,對前方撤往山裡的一行人馬沒有興趣,看樣子是往桂城方向,也許是通信兵。按計劃,另一頭擔任封鎖任務的人們該抓扣騎兵,許進不許出!王啟元看沒啥異樣,趕緊發出信號放行。

  虛驚一場!

  天,漸漸暗了下來,幾個長工收工回家,看見保長家亂得一團糟,他們趕緊撬開鎖,救出一門痛哭流涕的大娃細崽和碉樓上被捆得手腳麻木的一班保鏢。家眷們哭成一團,還是大老婆頂得起些,她說:「光哭有啥子用?收拾各人的屋嘛,老爺還沒有回來,(這)個老傢伙,在外頭遭狐狸精迷倒了呀?屋裡遭搶了,借(這)會還不見影子!那兩個跟班,都沒得個舅子回來看哈(一下)子!」她扭頭看見一班保鏢個個垂頭喪氣,焉唧唧的,氣不打一處來:「你幾個閨孫子,指望你們看家!人家把房子賣了,你們屁都不放一個!一群憨豬!」

  有個保鏢說,他看見老爺的轎子回來的,啷個沒攏屋?大老婆這時才慌了手腳,她問:「房二毛呢?」大家才想起房天明,四處找,才在客廳後面的旮旯里發現,屍體都冷硬了,一家人哭天搶地的,老爺肯定落在了那些人手裡,凶多吉少啊。大老婆吩咐兩個保鏢提上馬燈,趕緊到白楊鎮報警,叫民團派人連夜追,救出老爺要緊!

  提著馬燈往白楊鎮報警的兩個保鏢,走到王保長被劫處,被還守候在那裡的柱子一夥抓了個正著。

  柱子在等候撤離信號,撤離之前,他們負責封鎖這條道路,許進不許出,如果消息走漏,軍警干預,他們得就地設防。這一組人手多,武器也好,兩挺機槍,一門迫擊炮。

  陳雲秋一行等在山上,哪裡有事,哪裡吃緊,就迅速增援、接應。一切都按預先計劃在發展,沒有響槍。天黑了,王仁東被押到,當陳亞朋扯去保長嘴裡的破布,王乾咳了兩聲,壯著膽問:「敢問是哪路英雄,今天我王某認栽,面生得很,我們往日無冤,今日無仇,我願奉送家財,請饒過我的家人和我這條賤命,再造之恩,往後必報!」陳雲秋說:「王仁東,你作威作福,干盡了壞事,今天是冤死在你手上的人向你索命來了。你放心,你的家人安全,我們一個指頭都沒碰他們。」王仁東腦殼轉得飛快,仇殺!他們是誰?沒等他盤算清楚,陳雲秋一個手勢,「咔嚓」一刀,血噴得老遠,王仁東像失去依靠的樹樁,重重地倒了下去。兩個轎夫嚇得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求饒。陳雲秋說:「唉,我們殺惡霸,懲狗官,與你們無干,起來,回家去吧。」她命人給轎夫各發兩塊錢,轎夫起來,戰戰兢兢地謝過離去。

  陳雲秋把事前寫好字的紙,蓋在王保長的屍體上,叫人發出撤離信號後,率隊離開。柱子接到信號,帶隊撤往山里。

  第二天,保鏢被人解救,瞟見蓋在王保長屍體上的紙寫著:「多行不義,必遭報應!」老百姓一傳十,十傳百,傳久了,說成是一群來無影,去無蹤的俠客所為,王保長的劣跡也不脛而走。

  王保長和衛隊長遭劫殺,白楊鎮為之震動。軍警出擊,哪還有半個人影!王保長的幾個保鏢說,是一群軍人所為,抓王保長的人,裡面穿的就是軍服,到王保長家裡應外合的人更是一身軍裝。軍警到桂城軍營了解,哪有啥子尚長軍、刑志強。

  山區人口稀少,加之世間不太平,到了晚上,村民們早早地躺在床上,外面有事時,都嚇得蜷縮在被窩裡,哪個還敢去開門納險囉。軍警們沿陳雲秋等人的撤退方向追蹤,但時斷時續,難有實質線索。

  幾天後,王保長的兒子回家想報仇,因無頭無緒,過去那些朋友看王保長死了,王家將逐漸衰敗,沒人願出頭相幫。公子哥們看世態炎涼,只好作罷。

  出了這事之後,任上官員的行為還真有所收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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