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人生在世

  離婚，在當今社會已不是什麼新鮮事情了，但潘麗文和歐家傑畢竟是從小認識的，可謂青梅竹馬，結婚後為歐伯雲吞麵共同奮鬥了13年，兩人是志同道合的，潘麗文對歐家傑的背叛始料未及。

  像許許多多的西關人喜愛吃歐伯雲吞麵那樣，潘麗文的父母也是歐伯雲吞麵的忠實擁躉，從兩三歲孩童到變為頭髮斑白的老西關，每周必去兩三次，成為歐伯的熟客和朋友，潘麗文一歲多的時候，父母就帶她去吃歐伯雲吞麵，她從小就和歐家傑相熟，讀小學和初中時，兩人是同班同學，潘麗文讀小學和初中時都是班長，學習成績優異，歐家傑在學習上遇到難題時常常請教她，她有困難時也找歐家傑幫忙。潘麗文像父母那樣喜歡吃歐伯雲吞麵，經常光顧歐伯雲吞麵店，她看見麵店門庭若市，食客如雲，感到歐伯雲吞麵很成功，很有發展前途。又不時看見歐家傑在店裡幫父母的忙，尤其是寒暑假，感到這個同學很懂事，很勤奮，在她的腦海里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與歐家傑不同，她出生富有的家庭，從小喜愛音樂，5歲的時候，父母請了個古箏老師教她彈古箏，她勤學苦練，8、9歲時就彈得一手好古箏，讀中學和大學時，經常參加演出，受到老師和同學的稱讚。她最喜歡的樂曲是《春江花月夜》，那是唐代詩人張若虛的詩，他用優美抒情豪放的筆鋒，由春天的江潮引出大海，由大海引出明月，又由江流明月引出芳甸和花林，引出遊子和思婦，轉情換意，前呼後應，很美，很感人。她彈得最好的樂曲也是《春江花月夜》，只要她撥動琴弦，眼前仿佛出現一幅明月、江流和花林組成的大自然美景：春天的江潮水勢浩蕩，歡樂地往大海流淌，與大海連成一片。伴潮而生的明月照耀著春江，江面波光粼粼閃爍千萬里，浩蕩的春江到處都是明月。江水蜿蜒地繞著花草叢生的原野，月光照著花林，花林好像閃爍著密密麻麻的細雪珠……。

  潘麗文開始時只是感到張若虛的詩很美，隨著年齡的增長，她漸漸地感悟到，詩人是用大自然動人的良辰美景，感慨人生的短暫，感懷人世間的情愛，抒發出他對人生的深沉探問。「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意思是說，由於歷史悠久，已記不清江邊上什麼人最初看見月亮，江上的月亮哪一年最初照耀著人，人類已經過一代代無窮無盡的繁衍，只有江上的月亮每一年望去都是相似，人的生命是短暫的，大自然是永恆的。他仿佛在問，人生代代，無窮無盡的轉世輪迴是為了什麼？難道只是一次又一次地重複紅塵中的生老病死？

  潘麗文的心靈被震撼了，她開始思索人生，從古今中外的成功人士想到社會上那些貪圖享樂胡混一生的二世祖，從在西關經商有一定建樹的祖輩到胸無大志一事無成的父母。她感到，人生在世，如果像母親那樣只是貪圖安樂，嫁個有錢的老公，生兒育女，相夫教子，碌碌無為地度過一生，那只會像豬像狗那樣，簡單重複了一個生老病死的轉世輪迴，人生毫無意義。她感覺到，人生在世，就應該努力奮鬥，有所作為。

  她讀初二時，由於學習成績優異，關心集體，樂於助人，得到學校共青團團委的重視，挑選她參加學校的團課。她感到榮譽，感到驚喜，因為她知道，中國共青團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先進青年的群團組織，她很想了解它，加入它，而校團委就像知道她的心思似的。上團課時，她全神貫注地聽老師講課，人生的道路明亮起來，她以前只是認識到，人生要努力奮鬥，有所作為。上團課後，她認識到，一個有抱負的青年，要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貢獻智慧和力量，為把我國建設成為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美麗的社會主義強國而奮鬥。她還對共產主義社會有了一定的認識，共產主義社會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先進、最合理、最美好的社會制度，是人類發展的方向，從而開始信仰共產主義。團課結束後的第二天，她向團支部遞交了入團申請書，沒多久，校團委吸收她加入了中國共青團。

  讀完大學參加工作後，歐家傑漸漸地走進潘麗文的心裡。像千千萬萬的女孩子那樣，她起初的擇偶條件是高大英俊、有事業心和人品好，但她漸漸地感到是很難三者都完美無瑕的。歐家傑身高只有一米七，中等身材，但也五官端正，身體結實，雖然不是高大英俊，但依然是一個俊男兒。他的人品好，心地善良，待人接物有禮貌。更重要的是，歐家傑不僅有事業心，而且父親已開創事業，歐伯雲吞麵前途無量。

  潘麗文的父母開始時極力反對，他們的祖輩是當年西關富商，雖然他們這代人已沒什麼作為，但「爛船尚有三斤釘」，仍是有錢人家，而歐家傑只不過是位低言微的個體戶，做個朋友尚可以，和女兒結婚就難以接受了。況且，歐家只是小本經營，手停口停，女兒嫁到歐家，只會勞碌一世，今後是不會有好日子過的。母親勸女兒說，跟他們移民美國，找個家境殷實的丈夫，今後的生活才會過得富裕舒適。潘麗文從來沒有這樣的想法，她感到，在美國找個家境殷實而又可靠的丈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使找到了，由於自己沒有經濟實力，只能寄人籬下，仰人鼻息，在家中是沒有地位的，她對這種寄生蟲生活嗤之以鼻。況且，貪圖享樂，追求舒適的生活，是一輩子也不會有所作為，她對此不屑一顧。父親見母親勸說未果，便順著女兒的心意勸道，我也希望你這輩子有所作為，但你要清楚認識到，美國是當今經濟最發達科技最先進生活最富裕的國家，而中國只不過是第三世界國家，是個窮國家，到美國工作和創業，比在中國容易得多，生活也比中國好得多。潘麗文感到父親無情無義了，祖國就是母親，做兒女的，哪能嫌棄自己的母親窮！相反，正因為祖國窮，更需要中華兒女為祖國奮鬥。

  潘麗文出生時不知祖國是什麼，孩提時的一年國慶節早上，父母帶她姐弟倆去文昌路的廣州酒家飲早茶，她見馬路兩旁掛滿了紅旗，感到很好看，很熱鬧，便問父親，馬路上為什麼掛這麼多的紅旗。父親告訴她，那是五星紅旗，是國旗，掛國旗是慶祝祖國國慶，祖國開始進入了她的腦海里。在幼兒園，她學會唱兒歌《我愛北京天安門》，知道北京是祖國的首都，偉大領袖毛主席住在北京，北京有座天安門，天安門是祖國的象徵，心裡就嚮往著北京和天安門。六歲那年，父母帶她姐弟倆去北京旅遊，在天安門廣場，她看到了威嚴莊重氣勢恢宏的天安門，那是她思念和嚮往的天安門，情不自禁地唱起《我愛北京天安門》，祖國深深地印在潘麗文心中。這次旅遊，她在飛機上俯瞰，在萬里長城上眺望，目睹了祖國的大好河山和秀麗景色，感到祖國是多麼的偉大，心裡充滿著對祖國的熱愛。在一年級開學典禮的升旗儀式上，她看著徐徐升起的五星紅旗時，一股熱血湧上心頭，國旗代表祖國，我們的祖國欣欣向榮，繁榮富強，她為自己是中國人感到自豪。以後的每次升旗儀式，每當她看見迎風招展的五星紅旗時，心裡都不由說著，祖國，我的母親，我愛你。她刻苦學習，成績優良，助人為樂，關心集體，得到了老師的讚賞和同學的擁戴，當上了班長。成為少先隊員後，當上了中隊長、大隊長。

  初中的歷史課，中國近代史震撼著潘麗文的心靈。1900年5月28日，當時的大不列顛與愛爾蘭聯合王國等八個主要國家組成對中國進行武裝侵略，1901年9月7日簽訂《辛丑條約》，中國自此徹底淪為半殖民半封建社會，給國家和人民帶來了空前沉痛的災難。1931年9月18日，日軍在東北發動「九一八事變」，開始了侵華戰爭，中國人民慘遭日軍的姦淫、屠殺和搶掠，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中國人民經歷14年的抗戰，取得了抗戰的勝利。中國的近代史，是一部被世界列強欺凌、侵略和掠奪的歷史，她感到難受和憤慨，中華民族具有5000多年的文明歷史，創造了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為人類進步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中華民族有著輝煌的歷史，唐朝盛世時，那時中國的國際地位不亞於現在的美國，為什麼在近代卻被世界列強欺凌，人民陷於水深火熱之中？究其原因，是因為清政府和國民政府無能。她感到現在的中國人很幸福，因為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祖國已經強大起來，不再受到帝國主義的侵略，人民安居樂業。她認識到，只有中國共產黨才能救祖國，只有社會主義才能救中國，只有社會主義祖國強大，人民才能安居樂業。

  現在，父親因為美國經濟發達而要她移民美國工作和創業，她對此有著自己的看法，她看到祖國解放50多年來，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所取得的世人矚目的成就。她相信，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社會主義祖國一定越來越好，將來也一定比美國更發達，留在祖國，只要肯奮鬥就一定有所作為，她對前途充滿信心。在潘麗文的堅持下，她的父母只好罷了。

  像千千萬萬的少女那樣，潘麗文對婚姻有著一個美好的願望：丈夫溫柔體貼，呵護兒女，事業有成；兒女健康成長，成績優異，前程似錦；家庭溫馨甜蜜，美滿幸福，充滿希望。

  可她萬萬沒想到，她執著挑選為郎君的歐家傑如今卻背叛她而去，美好的願望猶如七彩的肥皂泡泡破滅了。她夜裡尋思，是不是她當初選擇歐家傑錯了？正如西關人所說的那樣，「千揀萬揀揀了個爛燈盞」（廣州話，千挑萬挑挑個最差的）？她感到自己的選擇並沒有錯，因為那時歐家傑是個好青年，婚後兩人志同道合地為歐伯雲吞麵奮鬥了13年就足以證明這點，他現在變了，那是最近一年半載開始變的。

  他為什麼會變？是陳美霞的主動勾搭，歐家傑抵擋不住而變心？有可能，世上就是有這樣的女人，她們不想付出艱辛的勞動而又想過上富裕的生活，不惜投懷送抱，主動獻身，勾搭有錢有勢的男人，破壞別人的婚姻和家庭，繼而取代女主人。

  但即使陳美霞是這樣下流賤格的女人，歐家傑也罪責難逃，因為他本身就是十分好色的，只不過以前的經濟條件不容許他養女人，妻子又在身旁監管，他才不敢放肆，這一兩年他出外開拓市場，接觸各種各樣的靚女，加上荷包腫脹了，沉澱在心底里的欲望爆發出來，遇到陳美霞這樣的人時就會把持不住，中了她的圈套。

  好端端的丈夫背叛她而去，潘麗文感到傷心，感到失落，感到茫然，她心裡不由得感嘆起來，人呀人，怎樣才能找到一個志同道合真心相愛的伴侶？

  歐家傑怎麼會變成這樣？他給潘麗文的印象一向不錯，他讀小學時，喜愛學習，成績也優良。讀中專時，學校很重視思想教育，教育學生愛國愛黨，刻苦學習，走又紅又專的道路。在學校環境的薰陶下，在團員同學的影響下，他好學上進，不僅學習成績優良，還加入了共青團。畢業後，他到一家國有企業當技術員，潘麗文勸說他向黨組織靠攏，爭取入黨，他支支吾吾地說自己不夠條件，以後才算，沒多久，他就在潘麗文面前訴苦，說在工廠工作工資太低了，一輩子也買不了房子。從這個時候起，她就感到歐家傑意志消沉，沒有上進心了。歐家傑回家跟父親干後，有一次，潘麗文又向他提起靠攏黨組織的事，他說不想了，因為入了黨就會處處受到約束，一點自由也沒有，他不習慣，他要做不受約束的自由人。

  他要做什麼自由人呀？在現實社會裡，即使你不入黨，也得遵守法律法規，道德規範，哪有不受約束的自由人？她後來漸漸才知道，歐家傑的所謂自由人，就是放任自己去追求早已被人們唾棄的腐朽的封建主義資本主義生活方式。例如老婆，有一個漂亮老婆還不夠，還想妻妾成群。

  那是一個令人沉淪，喪失意志，變為廢物的罪惡深淵，可歐家傑這些人卻認為是幸福！

  可悲，委實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