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人心所向

  歐秀蘭前腳離去，歐伯後腳回辦公室來了，他感到潘麗文這段時間消瘦了，知道這都是由於兒子的背叛造成的，心裡有些難受，老眼有點濕潤了。

  昨天晚上，潘麗文給電話他，說要請一個月假休息，他當然同意。歐家傑三番五次地在他面前說什麼不讓潘麗文當副老總，要把她趕出公司，現在潘麗文休假了，歐伯就可以把這事暫時擱在一旁，不理睬他。

  歐伯感到潘麗文是不能離開公司的，她不僅是個難得的經營管理人才，而且是公司員工的主心骨。以往公司的男員工聚在一起就喜歡說些鹹鹹濕濕低級下流的庸俗東西，甚至賭博；女員工則喜歡說一些是是非非的事情，你一幫，我一派，鬧不團結。員工隊伍萎靡不振，人心渙散，直接影響了公司的經營，歐伯雖然說得口水幹了也沒什麼收效。自從公司成立了黨支部，潘麗文當上書記後，加強思想政治工作，進行社會主義和愛國主義教育，有的放矢地解決員工隊伍中的問題，公司員工隊伍的精神面貌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以前的陋習漸漸消失了，大家關心公司的經營和發展，關心國家的繁榮，工作起來比以前主動多了。她也因此贏得了公司員工的信賴。

  他感到共產黨真好，教人做好人，走正路，誠信愛國，勤勞致富，有共產黨領導，中華民族就能興旺發達，國家就能繁榮富強，他衷心擁護。

  「董事長，你回來了。」

  潘麗文和歐伯打招呼後，起身來到茶几拿起茶壺，為歐伯的茶盅斟了些茶。

  「謝謝。」歐伯道謝後，拿起辦公檯上的茶盅呷了兩口茶，真誠地對潘麗文說：「潘總，我是不會讓你離開公司的，我讓你回家休息一個月，是基於兩點考慮，一是給我一定的時間考慮如何處置歐家傑，這個衰仔口口聲聲要趕你走，做得太離譜了。二是讓你好好保養身體，你在公司工作6年多了，幾乎天天都忙碌10多小時，夠累的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也是做生意的本錢，萬萬不能大意。」

  按常理，兒子和潘麗文離了婚，潘麗文就不再是他的兒媳婦了，但他沒有這樣認為，依然像以前那樣關心潘麗文，生怕她累壞了身體，尤其希望潘麗文，千祈不要像他那樣，年紀大了的時候，身體就出現這樣或那樣的問題。

  至於如何處置歐家傑，他目前還沒想出什麼辦法，因為歐家傑畢竟是他的兒子，他不能不讓兒子干，除非歐家傑自己不干。

  潘麗文感到歐伯心地很善良，她和歐家傑離了婚，就不是歐家的人了，歐伯卻還像她是兒媳婦時那樣關心她？

  歐伯說她這6年多來夠累的了，她以往沒這種感覺，但這幾天也真的感到累了。這6年多來，她可以說是天天沒日沒夜地乾的，雖說星期日是休息日，但身在家裡，心裡也是想著公司的事，帶斌仔上街，經過公司的分店時，也會進去看看。現在離開了公司，她感到第一件事是好好睡幾天，然後調理身體，她這6年多來奔奔波波，吃無定時，弄得這一兩年她的胃有時會隱隱作痛，到醫院看病，醫生說她是患了慢性胃炎，要吃一段時間中藥調理，她沒那麼多時間，只是有空時才去看病。現在有時間了，她要先去醫院照胃鏡，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再請醫生治療。對了，還要在星期六、日帶斌仔到廣州周邊的鄉村走走，增長他的見識。她記得有一回帶斌仔到增城玩，在一片鬱鬱蔥蔥的禾田前，斌仔竟然問她，「媽媽，這些草怎麼長得這麼高？」潘麗文聽了心裡十分內疚。

  她感激地說：「董事長，十分感謝你的關心，我是會利用這段時間好好地調理身體的。」

  跟著，她又說：「董事長，我結婚後在歐家生活了13年，加盟公司後，我在公司工作了6年多，多謝你多年來對我的關心和指導，我是一生一世不會忘記你對我的大恩大德的。」

  歐伯連忙說：「我們是一家人，你怎麼還這麼客氣。」

  雖然潘麗文不是歐家的兒媳婦了，但他感到，沒有潘麗文就沒有歐伯雲吞麵的今天，做人不能忘恩負義，他依然視潘麗文為公司的功臣，歐家的恩人。

  潘麗文向歐伯匯報了龜崗分店和新市墟分店的經營情況後，告別說：「董事長，非常感謝你多年來對我的指導和幫助，我是要竭盡全力辦好公司來報答你的大恩大德，但現在歐家傑要排擠我，想把我趕出公司，我是不相信他能趕走我的，我相信，我休完假是會回到公司工作的，我會一如既往地鼎力幫你辦好公司，把公司辦成國際集團公司。」

  她相信全公司員工也不會讓她走，因為把歐伯雲吞麵辦成國際集團公司，不僅僅是她的志向，也是歐伯和公司員工的願望，更是中國人的夙願呀。

  況且，她正在探討著開發美國市場。

  對於一個事業者來說，是絕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事業的？

  「多謝，非常多謝。」歐伯連忙說著，他的眼睛也不由自主地沁出了少許熱淚。

  他用手背揩掉臉上的淚水，強忍著自己的感情，安慰著潘麗文：「你不要想得太多，只要我在公司，你就能在公司工作。」

  為了不讓歐家奮鬥了幾代人的事業毀於兒子手裡，他只能選擇潘麗文。

  潘麗文像女兒那樣，牽腸掛肚地囑咐歐伯保重身體，下班後早點回家休息，記得每天吃治療高血壓病的藥，囑咐一番後，才離開公司領導辦公室。

  她首先走進財務部，來到財務部經理「財神」的辦公檯前，準備向他說說休息一個月的事。

  「財神」姓李名國才，是會計師，精通財務工作，公司這6年的經濟效益能翻了幾番，除了公司走連鎖店外延擴張經營路線外，他的精明理財也有著一份功勞，深受公司領導和員工的尊敬。因「才」和「財」同音，他又是財務部經理，公司的員工尊稱他為「財神」，有的年輕人還尊稱他為「財神爺」。

  潘麗文當小學老師時是教數學的，對財務工作比較陌生，來公司後通過自學和「財神」的指點，逐步熟悉了財務工作，她視「財神」為老師，很敬重他。

  「財神」面容清癯，目光深邃，花白的兩鬢凝聚著他幾十年的理財經驗。大概是長期從事不差分厘的財務工作的緣故吧，養成了嚴謹的生活習慣，衣冠整齊，夾雜著銀絲的頭髮一絲不亂地整齊梳著，很有氣質。

  他已知道潘麗文請假一個月的事，現在見潘麗文來找他，曉得她是來打招呼的，搶先發話了，笑眯眯地打趣問：「潘總，你什麼時候出發呀？」

  什麼時候出發？潘麗文「一頭霧水」，不知「財神」問的是什麼。她心裡雖然有些惆悵，但兩頰依然露著淺淺的笑靨，用請教的口吻問著：「李經理，我出發到哪裡呀？」

  「旅遊囉。」「財神」若無其事地說：「潘總，你來公司這六年夠辛苦的了，董事長見你幹得太辛苦，放你一個月大假，讓你休息休息，去旅遊散散心。」

  旅遊？她請假一個月是休息，沒打算去旅遊，你「財神」怎麼這樣說？當她聽到「財神」說去旅遊散散心時，心裡明白過來了。「財神」是知道她因離婚而弄得力倦神疲，心疼而婉轉提醒她，那事情現在已經了結，不要再為那事情死細胞。

  「財神」又說：「潘總，你就安心去休假吧，有歐伯在，公司是不會有事的，我們會一如既往地認真做好工作，等候你回來。」

  說心裡話，潘麗文擔任公司副老總時，「財神」是不看好她的。一個從未涉足商海的弱質女子，能經受得起市場競爭的驚濤駭浪考驗當好副老總嗎？擔心她像溫室花朵似的嬌生慣養，難以適應大風雨的折騰。潘麗文6年多來的工作實績令他折服了，感到潘麗文已「青出於藍勝於藍」，將會成為歐家的「穆桂英」，公司以後將由她掛帥。他原先還擔心，歐伯年事已大，歐家傑這個兒子又不生性，歐伯交班後，公司只會像下午4、5點鐘的太陽似的走向沒落，難逃關門倒閉的命運。潘麗文令「財神」看到了公司生機勃勃的發展前景，孰料天有不測之風雲，現在歐家傑要把潘麗文趕出公司，公司又變成像大王江山似的——危已。

  「財神」知道這都是歐家傑這個花花公子一手造成的，從而深深感受到中國民營企業的老闆緣何很多會富不過三代。

  但他是不相信歐家傑能把潘麗文趕出公司，因為歐伯視事業為自己的生命，絕不會讓歐伯雲吞麵毀於兒子手中。

  「我們會一如既往地認真做好工作，等候你回來。」這句話，說得潘麗文心頭髮熱，深深感到公司員工對她的擁護和愛戴，不由得衷心感謝說：「李經理，非常感謝你這些年來對我的幫助和支持，非常感謝公司員工對我的幫助和支持，我是會深深地銘記心中的。」

  她說完又口吻肯定地說：「李經理，我休完假就回公司上班，繼續和大家一起工作和奮鬥，一定要把公司辦成國際集團公司。」

  平時，潘麗文是稱李國才為「財神」的，現在一本正經地稱「李經理」，以示鄭重其事。

  她說著說著，感到眼眶有些濕潤了，擔心自己控制不住感情而落淚，連忙睒了睒眼睛，分散眼眶裡的淚花。

  「財神」這個人外表平平凡凡，卻很有城府，就好像一本帳簿似的，表面平淡無奇，裡面卻是億萬資金在運作。

  「潘總，風水先生能騙你10年8年，我李國才就騙不了你一年半載。」「財神」十分有把握地對潘麗文說：「這事信不信由你，我個人認為，只要歐伯繼續當公司的董事長，你休完假就可以回公司工作，用不著多久就會當上公司老總。」

  他不知是料事如神，抑或是信口開河，竟說潘麗文用不著多久就會當上公司老總。

  潘麗文認為，從世俗之見來看，是不可能的事，西關人常說，手指拗入唔拗出（廣州話，偏幫自己的人而不偏袒外人），很多老闆雖然知道自己的兒子不行，但還是讓兒子當總經理而不讓外人當。但她了解歐伯，歐伯是個以事業為重的企業家，為了把公司辦成國際集團公司，他一定會用人唯賢，找有本事的人當總經理。她擔心，這些話傳到歐家傑耳里，是會給「財神」惹是非的，連忙岔開話題說：「多謝李經理的關心，多謝李經理的關心。」

  她沒有否定「財神」的話，因為「財神」是在安撫她，是一片好意，她得領情。

  在公司這6年，她得到公司員工，尤其是歐秀蘭和「財神」這些中層幹部鼎力支持，幫助她在工作上取得了一些成績，大家在工作中建立了友情，現在她被歐家傑排擠暫時離開公司，他們怕她心裡難受而關心她、安撫她。

  潘麗文心裡感到慰藉。

  人就是這樣，雖然不是至親，也沒有血緣關係，大家一起共事的時間長了，就會產生友情，誰遇到困難，大家就會向他伸出友誼之手，關心他，幫助他，緩解和解決他的困難。

  關愛他人，是人類的善良本性。

  這時，其他的管理人員相繼地走了過來，叮囑潘麗文好好休息，早日回公司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