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風雲突變

  潘麗文回家放下行李，洗漱後，顧不上舟車勞頓，跟著出門到巷口揚手打的，馬不停蹄地趕到醫院看望歐伯。

  走進歐伯住的病房，看見歐伯下了床，左胳膊窩撐著一把不鏽鋼扶手，一個身材中等的中年男護工小心翼翼地攙扶著他的右胳膊，他正緩緩地欲挪動左腿。

  歐嬸不放心地站在歐伯的左邊，攙扶著歐伯的左臂。

  看著歐伯一臉憔悴，步履艱難的情景，潘麗文傷心的放聲哭了起來。「董事長，都怪我不好，沒在身邊照顧你，讓你成了這個樣子，我對不起你呀。」

  那神情，簡直是自己的父親病了那樣傷心。

  歐伯見潘麗文哭得這樣傷心，自己也忍不住流出了老淚。

  這個潘麗文，像親生女兒似的疼他呀。

  歐嬸見了潘麗文，就朝她嚷著：「阿文，你回來了，你回來就好啦，你快勸勸阿歐，搶救後才6、7天，就要下地看看能不能走路，萬一摔倒了就更加難治好了。」

  潘麗文和男護工攙扶歐伯坐在單人沙發上，她自己移來一張椅子，和歐伯面對面坐著。

  歐伯剛才下地試了試自己的左腿，感到左腿無力，不要說行走，舉步也艱難，知道要鍛鍊一段時間才能恢復，看來有一段較長的時間是不能回公司的了，如果不能恢復的話，以後也難以回公司了，心裡有些傷懷和失落。他抑制住自己的感情，安慰著潘麗文：「年紀大，『機器』壞，老人家就是這樣的了，這是人的規律。我這部『機器』已經運轉了68年，出故障是正常的事情，你不要這樣傷心，我這部『機器』經過這次大修，又能正常運轉，起碼還可以用1、20年。」

  潘麗文兩隻杏眼噙著淚水，哽咽著問：「董事長，你的高血壓病怎麼會復發的？你忘記吃高血壓藥嗎？」

  「我沒有忘記，我每天晚上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手吃高血壓藥，一天也沒有漏吃。」

  「那你怎麼會發病？」

  歐伯神情凝重，沒有作聲。

  歐嬸小聲地把那天晚上的事告訴了潘麗文。

  潘麗文傷心地搖了搖頭，忿然地說：「這個歐家傑，莫非你要把老竇氣死才罷休？」

  歐伯大度地擺了擺手，說：「過去了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不要再提了。」

  潘麗文關心地詢問了歐伯身體康復的情況後，扼要地向他匯報了華盛頓分公司的情況。

  歐伯過意不去地說：「華盛頓分公司又辛苦你了，你又立了大功，為了開發美國市場，你馬不停蹄，辦完紐約分公司又去辦華盛頓分公司，真的是勞苦功高，我會考慮這個因素，提高你的工資。」

  潘麗文連忙說：「董事長，你怎能這樣說，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怎能分你我，這是我應該做的，不要提高我的工資。」

  她感到，公司董事長病倒不能工作，公司處於危急的時候，作為總經理，應竭盡全力工作，確保公司正常運作，不能計較自己的個人利益。

  聊了幾句後，歐伯有些難為情地對潘麗文說：「看來我出院後還得在家休養一段時間，有一段時間是回不了公司的了，不好意思，這段時間麻煩你多些關心公司。」

  歐伯已經只剩半條人命了，還牽掛著公司，病了也不能安心休養，潘麗文心裡一陣酸楚。

  老闆這個稱號，聽起來很好聽，令人羨慕，但當起來卻是千斤重擔壓肩，忙得日夜不得安寧，有的甚至是累死在老闆的寶座上。

  她安慰說：「董事長，你安心養病吧，公司的事我是會盡力操心的，我等會兒就會回公司看看。」

  歐伯又說：「你去美國後，『無尾蛇』不再和公司簽約，自己成立威哥雲吞麵公司進行經營，公司失去了東山市場，影響了公司今年的經營和利潤目標，由於公司沒有領導在，歐嬸就叫歐家傑回公司和『大頭成』一起，物色商鋪辦分店儘快奪回東山市場，誰知他回公司不干正經事，要撤歐秀蘭和『財神』的職，這個衰仔真的是爛泥扶不上牆，無藥可救的了，你不用管他，他明天就不會回公司的了。」

  此時此刻，潘麗文感到寬心，她剛才和歐伯談了那麼多，歐伯從未說過要交班給兒子，雖然歐嬸叫歐家傑回公司和「大頭成」物色商鋪奪回東山市場，但歐伯已明確歐家傑明天就不會回公司的了，自己為什麼那麼神經過敏地想到歐家傑會接班？

  世上的事情往往是這樣，如果只憑主觀臆想，就很容易脫離實際，造成決策錯誤而鑄成大錯。

  對了，董事長雖然行動有些不便，但思維依然很敏捷，他視歐伯雲吞麵為自己的生命，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但他的身體支持得了嗎？

  為了確切掌握歐伯的病情，她來到醫生值班室找了歐伯的主治醫生，了解歐伯的病情。

  醫生告訴她，歐伯由於右腦的毛細血管輕微破裂，導致左手不靈活，左腿行動不便，但不算嚴重，如果積極治療，加強康復練習，會在一定程度上恢復。目前尚未發現他的身體有其它大問題，他再住一兩天院就可以回家休養調理，但強調歐伯目前的身體狀況是不宜工作的。

  潘麗文這回心裡踏實了，她希望歐伯通過一段時間的休養調理後身體得到康復，回公司上班。

  她回到歐伯的病房，男護工已幫歐伯躺回病床上休息。

  歐伯見潘麗文回來，關心地對她說：「你剛從美國華盛頓乘飛機回來，昨晚沒睡，很疲勞的了，回家好好睡個覺吧。」

  「董事長，謝謝你的關心。」潘麗文站在歐伯的病榻前道謝後，說：「我不累，你好好休息，我準備回公司看看。」

  歐伯知道她是不會回家睡覺的，只好說：「好的，你回公司看看，重點看看奪回東山市場的工作進行得如何。」

  他深知，「無尾蛇」的背叛，無疑是拆公司的牆腳，如果讓「無尾蛇」得逞，有的分店經理就會效仿，公司就會土崩瓦解。

  潘麗文鄭重地點點頭，說：「董事長，你放心吧，我是一定不會讓『無尾蛇』得逞的。」

  歐伯繼續說：「我也考慮考慮公司的工作，我們今天找個時間開董事會，研究公司當前的工作。」

  潘麗文已感受到公司已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候，是要及時召開董事會解決公司面臨的問題，她爽快地說：「好的，你定了什麼時間，請歐嬸通知我就行了。」

  告辭歐伯後，她離開醫院，邁著輕快的腳步來到公交車站，準備乘公交車回公司去。

  十月的廣州，天高雲淡，秋風送爽。陣陣秋風不時掠過馬路，受盡酷熱煎熬的路樹高興得搖枝舞葉，不時發出「颯颯」的歡聲，連路面的落葉也隨風沿著路面歡快地溜著，有時還調皮地和紙屑、灰塵一起打著小轉。

  秋風起曬腊味。每逢到了這個時節，很多老西關都喜歡在陽台或天台上曬臘肉臘腸臘魚。由於這個時候天空沒有雲層的遮擋，太陽的紫外線格外強，照到人的皮膚上是熱辣辣的，乾燥的秋風又及時吹走腊味上的水分，因此這時候最適宜曬腊味。

  潘麗文走著，又想著歐家傑回公司的事，歐嬸要歐家傑回公司只是應對「無尾蛇」的事，他為什麼要撤歐秀蘭和「財神」的職，他究竟要搞什麼呀？

  廣州的公交車四通八達，覆蓋廣州市的每個角落，公交車總站發車時間相距只有幾分鐘，乘坐非常方便，而且都是空調大巴，十分舒適，成了廣州人喜愛的公共運輸工具。

  才五分鐘光景，潘麗文要乘坐的巴士來了，而且乘客不多，還有好幾個空座位。

  她一走進清涼舒適的空調巴士，仿佛走進了一個清涼世界，剛才等車時的一身暑氣頓時消失了，只感到渾身舒服。

  在後車廂找了個座位坐下後，潘麗文心裡又思量著「無尾蛇」鬧獨立的事，她不明白，「無尾蛇」的年收入已達20多萬元了，為什麼還要鬧獨立？唯一的解釋就是他想掙更多的錢，想發財。唉，人心是沒有滿足的，中國人就是愛發財。但云吞面的錢好掙的麼？歐伯雲吞麵已覆蓋了西關，甚至是廣州，有的人不知死字是怎樣寫的，貿貿然在西關開雲吞麵新店，下場都一樣，沒幾個月就關門。究其原因，除了銷量低成本高外，最重要的是他們的雲吞麵品質遠遠不及歐伯雲吞麵，食客不吃他們的，你「無尾蛇」膽敢叫板歐伯，你的雲吞麵具備了歐伯雲吞麵的品質了嗎？

  想到歐伯雲吞麵的品質，自然離不開歐伯雲吞麵的製作秘笈，那是公司的絕密，本來只有歐伯、歐嬸、歐家傑和潘麗文四人知道，因為他們當時是一家人。後來「羊頭」也知道了，因為他是歐伯雲吞麵食品加工廠的廠長，自然要讓他掌握。也就是說，全公司，也可以說全國，乃至全世界，只有五個人知道歐伯雲吞麵的製作秘笈，歐家是視它為命根子的。

  潘麗文忽然醒覺，「無尾蛇」膽敢挑戰歐伯，莫非他掌握了歐伯雲吞麵的製作秘笈？她感到有可能，不然的話，「無尾蛇」是不會這樣斗膽的。如果是，就一定是有人泄露給他的，那這個人是誰？肯定不是歐伯、歐嬸和她，歐家傑雖然不肖，料他也不敢出賣老祖宗的秘笈，唯一有可能的就是「羊頭」了。當然，現在只是假設，並不是真的。但不管怎樣都要防患於未然，適當的時候，要給「羊頭」敲敲邊鼓，提醒他一定要保守歐家的秘笈。

  對了，了解一下「無尾蛇」的生意情況不就可以知道了嗎？如果生意不好，說明了他的雲吞麵品質不行。如果他的生意好，那就是說他的雲吞麵品質和歐伯雲吞麵不分伯仲，那就是有人泄露了歐伯雲吞麵的秘笈給他，因為「無尾蛇」是賣水果出身的，即使經營了6年歐伯雲吞麵，由於雲吞麵都是統一由公司供應，分店只是負責烹調，他對雲吞麵的製作也只能是道聽途說，一知半解，根本不可能製作出歐伯雲吞麵那樣高品質的雲吞麵。

  太陽熱辣辣地照射著廣州城，沒有雲層的遮擋，紫外線更是肆虐，人置身於炎陽之下，裸露的皮膚就會被曬得受傷。

  南方人怕曬，尤其是女士們，她們打著大大小小紅紅綠綠的傘子，形成了一道南方城市特有的亮麗風景線。

  潘麗文下了空調巴士，走進上下九路步行商業街，在陰涼的騎樓下的人行道走著，避開了紫外線的虐射。

  聰明的嶺南人，根據廣州多雨和高溫日曬的亞熱帶氣候，獨創了騎樓建築，在馬路兩旁形成了人行道蔭廊——騎樓，騎樓跨人行道而建，形成一個步行的長廊，令出行的人們避免了太陽曬雨水淋。同時，人行道內的商鋪也便於敞開門面，方便顧客惠顧。

  沒多久，她就來到旗艦店。

  還未走到門口，樓面部長「巴閉」就推開玻璃門走了出來，驚喜地朝她嚷著：「潘總，你好，你回來了，你回來就好了，我們盼望著你回來。」

  跟著，她快步迎上前和潘麗文相擁。

  潘麗文也熱情地和她相擁。

  「巴閉」姓張名揚，年方30歲，身材豐腴，明眸皓齒，性格外向，熱情奔放，充滿活力，心裡有什麼事情都喜歡跟大家說，像是怕人家不知道似的，大家都會被她的陽光所感染，旗艦店的老員工就用廣州話給她起了個諢號「巴閉」，即普通話張揚的意思，也就是她的姓名。由於她在那班年輕的服務員中，不僅年紀最大，而且在歐伯麾下工作的時間最長，對服務工作認真負責，待她帶的那班服務員像小妹妹似的，服務員對她十分敬佩，尊稱她為「巴閉姐」。

  她和潘麗文寒暄了兩句後，就把潘麗文拉到一隅，用右手指指樓上，神情有些緊張地說：「潘總，你知不知道，太子傑回公司搶班奪位了。」

  跟著，她嘰嘰呱呱地向潘麗文說了起來。

  潘麗文這時察覺到事態嚴重了。財務部和辦公室是企業的關鍵部門，歐家傑要撤「財神」和歐秀蘭的職，其目的是安排他的人來控制公司，看來，他是在搶班奪位了。

  她雖然感到事態嚴重，但像沒發生什麼事似的依然臉帶微笑，多謝「巴閉」關心公司後，跟著走進店裡和經理及服務員見見面，才告別大家上三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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