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 是誰絕情

  中午時分，歐家傑看見潘麗文回到公司領導辦公室，打開辦公檯的櫃門取出手提包後，離開了辦公室。

  他估計潘麗文是去找他的父親告狀了，心裡十分惱火，這個可恨的女人，為了達到謀取歐伯雲吞麵的目的，一定會耍盡花招阻攔他接父親的班，歐家傑與她不共戴天。

  下午上班後，歐家傑來到公司辦公室門口，準備喚歐家強來公司領導辦公室，布置歐家強下班後撬開文件櫃取董事會和公司的印章。

  但辦公室的門緊閉，門的把手上掛著個牌子，上面書著「出外辦事」四個字。

  歐家傑一看就惱火了，現在他與潘麗文已到了你死我活的時候了，你歐家強還有閒情出外辦事！

  他從褲兜里取出手機，打電話給歐家強。

  歐家強告訴歐家傑，歐秀蘭要他去工商局辦理一些事情，遲些才能回來。

  歐家傑不高興地說：「你現在已經是辦公室主任了，為什麼還要聽歐秀蘭的指派！」

  歐家強為難地說：「董事長，我到目前還沒有看見我當公司辦公室主任的任命書，我現在還不是辦公室主任。」

  歐家傑即時語塞。沒法，他只好吩咐歐家強馬上回來，有急事要辦。

  歐家強來到公司領導辦公室時已是3時多了。

  歐家傑用左手指了指潘麗文的椅子，對歐家強說：「歐主任，請坐。」

  歐家強見董事長要他坐總經理的座位，受寵若驚了，連聲說：「多謝董事長，多謝董事長。」

  他坐下後，點頭哈腰地問：「董事長，您有什麼吩咐。」

  歐家傑直截了當地吩咐說：「公司下班後，你待歐秀蘭離開辦公室回家，撬開辦公室的文件櫃取董事會和公司的印章。」

  歐家強登時愣住了，他雖然非常非常想當辦公室主任，但要他行竊董事會和公司的印章來當，除怕要負刑事責任外，還感到這是一件非常不光彩的事呀，以後準會成為公司員工的笑柄，令他在公司里抬不起頭，而他這輩子都得在公司工作的呀，不由得打退堂鼓了，推搪說：「董事長，我今晚剛好約了女朋友吃飯，下班就要趕去赴約。」

  歐家傑一聽就冒火了，你這個歐家強，上午還旦旦信誓說一定會執行董事長的指示，排除阻力，竭盡全力幫我當好董事長，現在一叫你辦事就退縮了，他知道歐家強是怕負責任，便打氣說：「這事你不要有太多的顧慮，因為是我叫你撬的，你只是執行我的指示，是不用負責任的，我也會到現場看著你撬的，有什麼責任我會負全責，拿到的印章也暫時由我保管，你不要害怕。」

  歐家強還是不敢應允，因為西關人有一句警世名言：精人出口，笨人出手。意思是說，狡猾的人用嘴巴唆使別人去幹壞事，愚蠢的人被狡猾的人唆使動手去幹壞事。歐家強雖然是執行歐家傑的指示，歐家傑也到現場看著，但動手撬文件櫃的是他歐家強，公安民警要追究責任，他歐家強就要全部承擔責任，還會留下案底，影響一世，他才不去做這種蠢事。

  歐家傑正欲要歐家強與女朋友的約會改期，手機響了。

  他拿起手機一聽，電話是母親打來的，母親要他馬上去甘律師的律師事務所。

  歐家傑感到莫名其妙，母親為什麼突然要他去甘律師的律師事務所，他最近並沒有什麼事情要打官司的呀，便問母親：「媽子，是什麼事呢？」

  母親只是說：「你去了就知道的了。」

  她說完就掛了電話。

  歐家傑拿著手機思量起來，猛地，他醒悟過來，母親準是要他去談接父親的班的事，也就是接父親的財產，父親今後是永遠回不了公司的，他不想交班也得交的呀，因為那是要律師辦手續的，當然是要去甘律師的律師事務所。

  簡直是喜從天降，他顧不得和歐家強說撬辦公室文件櫃的事了，趕緊去停車場開車趕去。

  沒多久，歐家傑興沖沖地來到中山八路一棟商貿大廈，乘電梯來到甘律師的律師事務所，前台小姐把他帶到洽談室。

  長方形的洽談室里，左右兩邊放置著米黃色的長短沙發，中間放著茶几。

  甘律師坐在左邊的長條沙發上，母親坐在他的身旁。

  甘律師見歐家傑來了，連忙起身迎上前和他握手，笑眯眯地說：「你來了？辛苦你了。」

  跟著請歐家傑坐在對面的沙發上。

  「媽子。」歐家傑親切地喚了母親一聲後，才坐在沙發上。他十分感激母親，因為如果沒有母親的張羅，他接父親班的事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落實。

  「你來了。」歐嬸應著兒子。

  「我接了你的電話就馬上趕來了。」歐家傑喜悅地說。

  他這時察覺到，母親神情凝重，好像是要準備辦什麼重要事情似的。

  前台小姐給歐家傑遞來了一杯熱茶，彬彬有禮地說：「歐總，請喝茶。」

  歐家傑雙手接過茶杯，連聲道謝著。

  甘律師和歐家傑寒暄幾句後，鄭重其事地對他說：「歐老細，我受你父親歐盛的委託，從法律上落實他所持的公司股份的處理，今天下午請你來，就是要向你宣布你父親是怎樣處理他的公司股份，包括你繼承的公司股份。」

  歐家傑一聽「你繼承的公司股份」這幾個字，心裡登時甜滋滋的，他日盼夜盼的事情今天終於要落實了，他過幾分鐘就成為一個千萬富翁啦，情不自禁地向甘律師道謝說：「辛苦你了，甘律師，真的辛苦你了。」

  「歐老細，你不用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甘律師謙恭地對歐家傑說後，繼續對他說：「下面先請你母親何潔英說說。」

  歐家傑漠然地瞧著母親，不知母親有什麼事情要說，而且要甘律師在場。

  歐嬸對他說：「你老竇擔心他百年歸老後，公司也會跟他而去，昨天下午特地在病房裡和我商量了他的身後事，也就是他那公司的70%股份的處置。今天下午3時，你父親請甘律師來病房，見證了你父親立下的遺囑，現在請甘律師詳細跟你說說，你老竇如果百年歸老，他是怎樣處置他的公司股份的。」

  歐家傑這時才知道自己怪錯了父親，他一直以為父親死抱著財產不放，但父親實際上已經安排好了自己的身後事。

  甘律師把黑色的公文包放在玻璃茶几上，右手拉開鏈子，從裡面拿出歐伯親筆寫的那份遺囑，對歐家傑說：「根據你父親歐盛的通知，今天下午3時，我到廣州市人民醫院他住院的病房，你父親歐盛在你媽媽何潔芳和我的見證下，立下了這份遺囑，這份遺囑是歐盛親筆寫的，並親自簽了名，你媽媽何潔芳和我都是在場的見證人，也各自在遺囑書上簽了名，這是一份具有法律效力的遺囑。」

  他習慣地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著眼鏡腿正了正眼鏡，雙手拿著歐伯的遺囑書，莊重對歐家傑宣讀著：「由於本人已68歲了，又患高血壓病，不知何時會突然去世，為保證歐伯雲吞麵國際集團公司的發展，特立下此遺囑。如果本人去世，本人在歐伯雲吞麵國際集團公司的70%股份，其中的50%，即公司的35%股份，是屬於我太太何潔英的，另外的50%，也是公司的35%股份，屬於我的遺產，我決定將我的遺產分配如下：公司的10%股份給兒子歐家傑，公司的25%股份給孫子歐志斌。立遺囑人歐盛。時間：某年某月某日。地點：廣州市人民醫院住院大樓某病房。見證人：何潔英、甘霖」

  歐家傑登時呆若木雞，心裡叫了起來，怎麼會是這樣的，父親為什麼竟然這樣分配遺產！

  甘律師的話音剛落，他就迫不及待地朝甘律師嚷了起來：「我是歐盛的獨生子，我父親歐盛的財產為什麼不是全留給我，為什麼要分一半給我老媽！」

  他對父親把一半財產分給母親大為不滿，他沒有將母親親昵地喚為「媽子」，而是像一般人那樣稱為老媽。

  甘律師兩隻眼睛透過眼鏡片瞧著歐家傑，臉色莊嚴地說：「歐家傑，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繼承法》第四章第二十六條，夫妻在婚姻關係存續期間所得的共同所有的財產，除有約定的以外，如果分割遺產，應當先將共同所有的財產的一半分為配偶所有，其餘的為被繼承人的遺產。所以，歐盛所持有的公司的70%股份，他的太太何潔英是占有50%的，即公司的35%股份，歐盛為被繼承人的遺產只是公司的35%股份。」

  他對《繼承法》有關繼承方面的條文記得滾瓜爛熟，連第幾章第幾條也記得一清二楚。

  歐家傑頓時啞口。

  他沒看過《繼承法》，不知《繼承法》的具體內容，但他和甘律師有一定的交情，甘律師在西關又有很高的信譽，相信甘律師是不會騙他的。

  雖然《繼承法》是這樣規定，歐家傑依然難以接受。

  俄頃，歐家傑很不甘心問著甘律師：「斌仔是我的兒子，是歐盛的兒子的兒子，不是繼承的第一順序人，他有什麼權利得到我老竇的遺產？」

  他雖然沒看過《繼承法》，但平時道聽途說，也略知一二。

  「《繼承法》第二章第十條規定，遺產按下列順序繼承，第一順序是配偶、子女、父母。也就是說，歐盛的太太何潔英、歐盛的兒子歐家傑以及歐盛的父母都享有歐盛持有的公司的35%股份遺產的繼承權，因為歐盛的父母已去世，所以繼承歐盛財產的第一順序只有何潔英和你。此外，《繼承法》第三章第十六條規定，公民可以立遺囑將個人財產贈送國家、集體或者法定繼承人以外的人。歐盛在遺囑中，將遺產中的公司的25%股份指定給孫子歐志斌，這是符合《繼承法》的，同樣具備法律效力。」

  甘律師詳盡地解釋著。

  歐家傑無話可說。

  父親將遺產中的公司的25%股份指定給斌仔，比他所得的遺產多了許多，雖然心裡很不服氣，但他覺得沒必要計較，因為兒子的就是他的。

  他惱火的是母親竟然要了公司的35%股份。

  歐家傑不滿地說著母親：「媽，你已是64歲多的人了，為什麼不回家享福，還要和兒子爭財產！」

  「什麼和你爭財產！你不要以為歐伯雲吞麵全部是你老竇的，集團公司是我和你老竇一起奮鬥了大半輩子發展起來的，你老竇在公司的股份，理所當然有一半是屬於我的，是我何潔英自己的財產，不是你老竇的！」

  一聽兒子說她爭財產，歐嬸心裡就來氣了，鄭重其事地向兒子聲明著。

  她感到痛心，這個兒子，想的只是財產，考慮的只是享受，就是不思創業，真的是歐家莫大的不幸。

  歐嬸恨鐵不成鋼地說著兒子：「我和你老竇早就想回家享清福了，可惜你這個沒志氣的兒子，只是盯著我們的財產，而不是要繼承我們的事業！如果我和你老竇把公司的股份交給你，你只會把它花光敗光，我和你老竇是不會讓我們的事業敗在你手中的。」

  事業？歐家傑知道母親說的是雲吞麵事業。

  其實，他也曾為父母的事業奮鬥，只因不想像父母那樣勞碌一輩子而去追求享受，卻因此失去了父母的信任，也因此痛失了千萬的財產。

  此時此刻，他開始後悔了。

  早知今日，倒不如當初勤奮地工作，博取父母的信任，繼承財產後才享受。

  但現在噬臍無及了。

  幸好，他和兒子繼承了爸爸的公司35%股份，市值近千萬元，今輩子還可過得風風光光。

  這時，甘律師對他說：「你的兒子歐志斌今年才12歲多，如果他繼承遺產時未滿18周歲，其繼承權屬無行為能力的繼承權，《繼承法》第一章第六條明確，無行為能力人的繼承權、受遺贈權，由他的法定代理人代為行使。因此，歐志斌的繼承權是由父母代為行使，如果父母離異，他的繼承權是由他的監護人代為行使。」

  歐家傑聽後即時傻了眼，什麼，什麼？斌仔的繼承權豈不是由潘麗文代為行使，那他一分錢也別想拿了。

  此時此刻，他更是後悔不迭了。

  金山銀山般的財產，父親只是留了公司10%的股份給歐家傑，他傷心地流著眼淚說：「媽，別人的父母都是把財產全部留給兒子的，你們怎麼對我這樣絕情？」

  「絕情？」歐嬸毫不留情地教訓著兒子：「你老竇留公司的10%股份給你，每年的分紅足夠你兩公婆一年吃的用的。你今晚睡覺時加高枕頭好好想一想，你的父母不僅買洋樓給你們住的，還解決了你們吃的用的，對你可謂仁至義盡的了，你還說父母對你絕情，難道你要將你父母創建的歐伯公司敗光才心滿意足！」

  她越說越氣，用手指著兒子罵著：「我說你才是絕情，身為歐家兒孫，一點兒也沒有你們歐家人的創業敬業精神，只會吃喝玩樂，追求享受，你是歐家的敗家子，是歐家的不肖兒子。」

  歐家傑平生第一次見母親發這樣大的火，他低著頭，不敢再作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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