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田繼承把老大田梅和老四田民帶回了臨江小鎮，而把老二田中老三田華留在了縣城。

  他們兩口子這樣安排是有深意的，也是頗用了一些心機並費了一番周折的。

  當然了，田中田華留在了縣城外婆家，一則是因為他倆已經保住了城鎮戶口，已有資格繼續住在縣城了。二則他倆還需要在縣城讀書，畢竟縣城學校的教學水平，要比鄉村學校強很多，不然就不會有是城氣死鎮一說。時年田中九歲，正在上小學三年級，而田華時年七歲剛入學，他倆人生才剛剛起步，就像一艘即將駛向大海的帆船，一切都未可知也無可預測，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歩步儘量踏到實處。

  保住田中田華城鎮戶口的恩人是那個說話做事瘋瘋癲癲似乎不怎麼靠譜的李營長。

  當李營長得知田繼承兩口子已被通知為精簡職工對象後，便急三火四的趕往他們家。

  人還沒見影便聽到他雷鳴般的吼聲。

  「田繼承，你給老子滾出來。出了這麼大的事，也不給老子言喘一聲。到現在了，你這狗屁國軍還瞧不起我們這些土八路嗎？」

  田繼承聞言急急跑了出來，慌亂中他急忙把李營長推進了屋，然後扶著門框張眼向前方左右方望了望，像是在做賊一樣，深恐此時有人關注。

  「你怕個球，看你的那個熊樣像個逃犯似的，哪像個血里火里趟身過來的人！」李營長又吼了一嗓子。

  田繼承：「我的李爺，聲音小點行不行，你還不嫌我現在遇的落槤事（意指麻煩的事情）少嗎？」

  「瞧你的那個熊樣，那像個刀尖上添血的軍人！」

  田繼承苦笑著搖了搖頭，心想：我這個國軍投誠人員，怎能與您這位爬雪山過草地的老紅軍比呢？你現在拔根汗毛，都比我的腰粗。

  見兩口子情緒低落，垂頭喪氣的樣子，李營長也不繞圈子了，他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按理你倆都不是一九五七年以後參加工作的人員，不屬必須精簡的公職人員。再說你倆一個是單位的股長，算是副科級幹部，另一個是學校的教務主任，是單位的骨幹人員。為何這種倒霉事，偏偏都落到了你們的頭上了。」

  「柳葉不屬於精簡人員，她是因我被精簡而自己主動要求精簡的。被精簡者為啥落到我的頭上，原因不清楚，不過現在說已經沒意義了，事實已經木已成舟了！」

  「這個不行，憑啥欺負我們軍轉幹部？老子們提著頭開始打江山時，他們還在他娘的腿肚子裡轉筋著呢！現在天下打下了江山坐穩了，卻沒我們的事了，讓我們靠邊站了？世上那有這樣的理！」李營長噴著唾沫星子嚷道。

  柳葉：「事已至此，我們認了。聽說文件已經下發了，對上也報送了，總不能為了我們這些微不足道的賤民而做廢政府的紅頭文件吧？！」

  「怎麼不能？不管是哪一級政府，錯了就是錯了，總不能蠻不講理吧，拿著一根屎撅子，給把麻花都不換吧！」李營長不以為然，他邊說邊欲起身，表示要找縣委書記去討要個說法。

  「好我的老兄哎，討要說法、欲改變政府決定的事，我看就算了，這不是憑什麼人就能隨隨便便改變了的，這裡的折道子（指程序）多了。不過有一件事確需老兄幫忙一下，我們倆想了好幾天，也商量了好幾天，覺得此事要辦妥，非你不成，因為在我們認識並交好的人裡面，數你最熱心最有能耐也最樂於助人了。」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少給我灌米湯。」李營長毫不客氣地打斷田繼承的話語，他心裡最煩知識分子說話時所謂的含蓄，軍人嘛，說話就應該城門洞子裡扛竹竿——直來直去，哪來那麼多的彎彎繞，就像鑽入長蟲（指蛇）屁眼裡似的！

  見丈夫臉呈尷尬之色，柳葉接過話頭說道：「我們想把四個孩子中的其中兩個城鎮戶口保留下來，這樣做將來我們多少還有一點希望，孩子們多少還能有點好的前程。如果現在都轉為農村戶口了，將來再農轉非，恐怕一點希望都沒有了，就真的打入第十八層地獄了。」

  李營長：「不知保留那兩個孩子的城鎮戶籍？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十個指頭雖有長短，但咬哪根指頭都會疼的。」

  柳葉哭了，顯然李營長的一番話無疑戳到她的肺把子上了。

  田繼承：「就保留田中、田華兩個娃的吧。」

  李營長：「保留這兩個碎娃娃的戶籍其想法不錯，不過田梅這娃學習也不錯，不是馬上就要考初中了嗎？你們不怕耽誤她的前程？要知道人誤莊稼是一年、誤樹是十年、誤人可是一輩子噢！」

  田繼承沉吟片刻後，自言自語道：「那是沒辦法的事，誰讓她生在這個家，又誰讓她是姊妹們的老大呢！」

  「屁話，什麼叫沒辦法！這是為人父母說的話嗎？"李營長聞言惱了。

  一時誰都沒再吭聲，過了片刻後，李營長說道：「這麼著吧，我明天拉著縣武部王部長去找縣委馬書記，豁著這張老臉不要，也要將兩個娃娃的城鎮戶口保留下來。至於梅娃的事，你們倆先將娃領回去住上個十天半月，然後我再去你家把娃接來住在我家，就算是我的干閨女，咱爺倆也有個依靠和相互照應。娃娃的學業可耽擱不得啊！」

  柳葉：「這怎麼行，你還需要人照顧，哪那能顧得過來她啊！」

  李營長哈哈大笑，說：「這你就不懂了吧，我要求組織上找個人照顧我的生活起居，他們能不派嗎，要知道我可是享受副師級醫療待遇的榮譽軍人啊！」

  柳葉聞言一愣，她看了一眼丈夫，見丈夫點了點頭，知是事實，便不再吭聲了。

  三人議定後，李營長又坐了片刻，便分頭各忙各的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