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從臨江小鎮到文縣縣城的道路主要有兩條，一條是現在正通行的國道——甘川公路，另一條是古時的官道，即，現在從北面通往縣城的捷道。

  走公路是八十五公里，而走古時的官道，即現在的小道，大約八十華里，顯然走小道要近得多。

  田繼承下了汽車後，就著洋湯河水掬手喝了一氣，頓覺神清氣爽，然後看著遠處筆聳雲端的尖山，不由感慨道：「又見到你了。」

  從尖山村尾上八盤山，一上一下約四十華里，便會到關家溝，從關家溝順溝再走二十華里就能到縣城。因坐順車省了一個半小時的時間，看來今天若不出意外，就會早早到達縣城。想到即將見到孩子們了，他心裡暖暖的，腳步也愈發輕盈了許多。

  第一次從小鎮走到縣城，覺得路途很遙遠，現在走了幾次後，不知是路況熟了，還是心境變了，似乎覺得已不太遙遠了，特別是搭了順車後覺得路途更短了。

  精簡下放回農村已經一年了，他基本上已適應了農村單調及艱苦的生活。中國本身就是以農耕民族為主的國家，六七億人農民就占了大多數。再說了全國僅去年前年兩年，就簡精下放了一千多萬公職人員，同時城鎮戶口人員也減少了兩千多萬，有了類似這樣多的人為自己解憂釋懷作為借鑑，作為陪伴，自己覺得不再丟人了。再想想在這種大精簡的環境下還能保住兩個孩子的城鎮戶籍，內心稍微安慰的同時又不由暗暗感激李營長，此生能認識並結交李營長，真是自己前世修來的福報。也印證了那句老話，「老實人天照顧哩」。

  每次走到尖山鄉時，他都要駐足觀賞一下那遠處筆立聳入雲霄的尖山。他知道這座名山是聞名全縣的八景之一。尖山鄉、尖山村就是因它而得名。

  不知從何時流傳下來的一首七言詩，高度囊括了文縣的八景。

  詩曰：

  虹橋百丈鎖陰平，

  日照螳螂晚復明。

  素嶺奇花五彩秀，

  西園春色四時清。

  晴霓瀑布滋三里，

  曉霽文台映兩城。

  澄碧天池龍易變，

  尖山卓筆鳳來鳴。

  該首詩的尾聯中，尖山卓筆鳳來鳴，就是指的尖山，而頸聯中的晴霓瀑布滋三里，則指的是文縣城北約十華里的關家溝滴水崖村。

  田繼承從小鎮到縣城，都要經過這兩個聞名全縣的景點，這對於精於詩詞略識人文的他而言，一路行來頗不感到寂寞和無聊，偶爾觸景生情吟詠古詩詞，也不失讀書人的本性。更是暫時忘卻了旅途的艱辛和疲勞。

  攀登到八盤山頂，眼前頓時開闊起來。一條山頂平直的道路，將山前山後連在一起，路兩旁除了即將返青的塊塊冬小麥田外，還有一排連五間的瓦房，顯然這裡住有一戶人家。從這戶人門前風中飄揚的旗招上不難判斷，這裡還開著小店。

  對於這個賣茶水、醪糟及燒餅的小店，田繼承並不陌生。從第一次路過這裡時，他就曾用兩分錢買了一海碗茶水，就著茶水吃了隨身帶的乾糧。

  一來二去，他們便熟了起來。

  這次，他還和以往一樣，欲掏兩分錢買一海碗茶水就著吃乾糧。可是正在吃飯的店主人卻不接錢，而是把他直接拉到飯桌上，臽了滿滿一海碗黃豆面硬是逼著他吃下去。說：「一來二去咱都是熟人了，今後路過你只管喝茶歇腳，不用再掏錢了。我一天難得見到幾個人？幾次遇到你，算是緣分！」

  見主人是真心待人，田繼承也不再客氣，吃完飯後，他從搭鏈中掏出一包柿餅留給了店主人。店主人笑呵呵地收了，似乎他倆早就成了朋友。

  因了心情較好，加之因開始乘車省了腳力的緣故，晌午時分，田繼承便走到了關家溝滴水崖村。

  晴霓瀑布一景就在滴水崖村附近。

  傳說中的鳳鳴尖山，只是個美麗的傳說，問世人誰見過鳳凰？倒是五彩斑斕的錦雞，時不時在雲霧繚繞的尖山峰巔巒間鳴叫，確是不爭的一個事實。

  晴霓瀑布滋三里確是名副其實。此處有一自然地理景觀——晴霓瀑布，該瀑布從數百米高的絕壁山丫直瀉而下，形如素練垂天飄，又似白龍騰空舞；谷底數里範圍內水汽蒸騰、如煙似霧，陽光下千虹交映、絢麗紛彩、妙不可言。每觀看一次都會受到一次無名的心靈震撼，同時又不由感嘆大自然的神奇！

  古時候官府多在此處迎送官長，因而此處多有詩詞和逸聞流傳。就詩詞而言，明萬曆年間的劉大猷詠晴霓瀑布詩最為有名。

  詩曰：

  一派飛泉峭壁阿，

  恍疑天上落銀河。

  千尋素練垂青嶂，

  萬點明珠灑碧蘿。

  聲帶清風秋氣爽，

  形搖明月夜寒多。

  勝游仿佛登仙境，

  遙望白雲發浩歌。

  據傳，劉大猷因此詩名聲大噪，一時成為當地名士、詩壇領袖。不知是該處美景成就了劉舉人，還是劉舉人佳詩成就了此處勝景，也可能是人與景相輔相成吧！

  田繼承在此觀瀑聽濤、藉故抒情感慨了一番後，又肩負搭鏈上了路。

  出了村口，一條較寬的山道依山傍水順溝而下，此時雖然陽光正熾烈，但人行在此溝中一點都不覺得晃眼。清洌的溪水歡快地向前流著帶著他直奔縣城，山坡上除了背陰處還留有少許殘雪外，凡陽光能常照處，早已呈現早春的活色。

  春天來了，人的內心深處不由湧出對未來生活的嚮往。儘管這嚮往是多麼的捉摸不定，更是多麼的虛妄和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