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臨江小鎮雖稱隴上小鎮，但其地理位置應屬長江流域，除高山半山外，整個河谷地帶其氣候為亞熱帶地區。人若置身此地，如不知是隴上，大多感覺到，這就是南方的某一地區。

  臨江生產一隊，可耕地面積並不多，但一年兩熟的農作物，使得畝產並不低。與周圍的高山、半高山村莊相較，應是相對的富庶之地。故凡周圍村莊的姑娘，若能嫁到臨江小鎮當媳婦，算是攀了高枝，跌到福窩裡享福了。

  一隊的耕地，原來每年大部分平壩里的地只種冬小麥和秋苞谷，一些澆不上水的坡地，種些高粱、芝麻、穀子和棉花等。後來川人劉厚安入贅臨江安家後，在他的建議和指導下，又種開了水稻。因了水質和氣候條件的得天獨厚，每年上繳國家的水稻，都被調撥到縣城，成了一定級別領導的專供糧了。

  為了充分地利用地力，每年的秋苞谷地里都要套種其它一些輔助農作物，如黃豆、南瓜和麻籽等。套種作物在公社估產時，都不計入估產範圍內，因此，這又增添了農民口裡的嚼食。

  秋收後的苞谷地里，堆起的一個個大小不一顏色各異的南瓜，像一座座墳包一樣四下散布著。

  顏色呈暗黃色的，是已成熟了的老南瓜，這種瓜面飽味甜，瓜籽成熟，適宜和洋芋、豆角熬在一起，成為農人們喜食的座上餐。顏色呈亮青色的，是還未成熟的嫩南瓜，這種瓜水分多味淡，且瓜籽一包漿。只能剁吧剁吧了餵豬。

  從貯存的時間長短來看，老南瓜利於較長期貯存，一般情況下，放個一兩個月不成問題，而嫩南瓜放個十天半月就壞了，壞了的南瓜，給豬豬都不吃，只能漚肥。

  由此，社員們在隊裡分南瓜時，都想多分些老南瓜，少分些嫩南瓜。但是想歸想，人人都要老南瓜，剩下的生瓜蛋子分給誰呢？只能是生老混分，取個基本公平就不錯了。

  分南瓜不似分小麥、苞谷等主糧，無須用台秤稱斤論兩。

  一般情況下，都是按每戶人頭多少，南瓜大小、老青瓜估摸著搭配，一戶一堆。社員們在往家背運南瓜時，都是在瓜堆上找到寫有自己名字的字條，然後背回去，很少有人爭多爭少或論瓜青瓜老。為幾個瓜與人計較並發生口舌之爭，大都認為不值得。

  主持分瓜的隊長名叫田繼壯，但很少有人叫他這個名字，他們大多在他當面稱隊長，背過身就叫壯壯。

  別看隊長不到三十歲，但當隊長已十多年了，這中間除了庹樹德頂他幹了半年多隊長外，他一直就是隊長。

  在一隊，除了他能玩轉這個生產隊長外，換了其他人還真不行。其原因，一是凡莊稼活，他樣樣拿得起、放得下，什麼季節幹什麼活，他心裡清楚謀劃得當，從不要大隊幹部操心。再一個，就是他的強勢，無論何人，若是逆了他的性子，不惜拳頭相向，哪怕是自己的父母，也會擰著脖子扛到底，用他父親的話說：就是攥根屎撅子，一把麻花都換不回的犟驢！

  分完南瓜後，壯壯隊長不急著回去，他要利用這點時間歇口氣養養精神。

  秋天的暖陽照在身上很舒服，他靠在自家的南瓜堆上，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正難得地享受著寧靜的生活。

  「日他媽的，我家分的南瓜堆，怎麼這麼多的生瓜蛋子？不知老南瓜都分給了他的哪個嫩娘！」有女人的聲音在抱怨在罵人。

  田壯壯沒有在意，因為在農村，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時有發生，一般情況下睜隻眼閉隻眼就過去了，如果真計較，天天都計較不過來。何況還有鴨不跟雞爭、男不與女斗一說。

  「日他媽的，不知是哪個瞎慫分的？趁老娘不在現場就欺負人。」這次田壯壯聽清了低聲罵人者是誰，並心中認定，這個婆娘是在變著法罵自己。

  田壯壯掀開扣在眼睛上遮陽的帽子，沉聲問道：「你在罵誰？有本事你再罵一聲？」

  罵人者是向淑貞，面對質問和威脅，她嘴一撒，不屑一顧地反譏道：「有撿東西的，沒有撿罵的。我罵的是專門分瓜的人，你伸（接住的意思）的什麼頭！」

  田壯壯：「瓜是我主持分的，你罵人就不行。」

  「我就罵了怎麼的！」說完又一邊往背兜里裝瓜一邊又低聲罵了一句。

  就在這時，誰也料不到，田壯壯抱了手磨盤大的一個嫩南瓜，雙手端起砸在了罵人者頭上。立時瓜瓣四分，瓜汁瓜籽糊了罵人者滿頭滿臉並淋了一身。

  短暫的迷怔後，向淑貞一邊口裡罵著一邊撲向田壯壯。

  田壯壯一閃身躲開撲來的向淑貞，又順勢從背後一腳踢在向淑貞渾圓的屁股蛋上。

  立時，向淑貞來了個狗吃屎，待爬起時，又發覺褲襠被苞谷株茬劃開了一道口子，露出了白花花的一截腿肉。

  平時，小鎮居民們時有打架的，但打到一定程度，都有人出來勸架。而打架的雙方，大多就坡下驢藉機收手。

  而今天的兩人打架，幾乎都是瞧熱鬧的，有的人瞧熱鬧嫌事不大，不但不出手相勸，而且趁機搧風點火，唯恐好戲散場，沒得再看的。

  女人和男人打架，吃虧的大多是女人，別看向淑貞罵人時一人頂倆，但在和田壯壯打架時，卻反了過來，成了田壯壯一人頂倆。

  最後，田壯壯無視仍在地上撒潑罵人的向淑貞不顧，自顧背著自家分的南瓜回家了。

  這一次打架吃了大虧的向淑貞確實蔫巴了好幾天。

  惡鬼都怕蠻端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