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臨江小學校長趙克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繁忙。自十月底複課鬧革命以來，各年級雖說都已陸陸續續開學複課了，但因師資嚴重短缺的現狀，使得他親自頂上去後，還是感到拉不開拴。

  按理說，每一個年級應是一個班或數個班，但是因師資嚴重缺乏的原因，臨江完全小學卻是一年級三年級是一個班，二年級和四年級是一個班，而畢業班是一個班（此時五、六年級已合成畢業班了）。每每教師上課時，都是上半堂上一個年級的課，而下半堂又上另一個年級的課，在上上一個年級學生半堂課的時候，另一個年級的學生就只能自習半堂課了。

  舊的課本不能上，因為那是「封資修」的東西，而新的課本又沒發下來，怎麼辦？他只能在報紙上摘錄一些自認為可以用的東西，以應付眼前的局面。

  這天，他在給三年級的學生上語文課。所教的內容是一首短詩：《毛主席接見紅衛兵》。

  趙校長用他那土得能掉渣的北斜山話教一句，學生們跟著讀一句，於是教室里便發出了整齊的各種童稚混合音。久違了的校園又一次呈現出了勃勃生機。

  《毛主席接見紅衛兵》一詩曰：「激動的眼淚模糊了雙眼，我們一遍遍高呼毛主席萬歲……。車啊，車啊，你慢慢地走，讓我們好好看看毛主席。」

  本來學校的師資力量原本就薄弱，可雪上加霜的是一位女教師回家生娃娃去了，還有一位男教師動不動就自稱要抓革命就隨時想走就走了，走時招呼都不打一個，直到學生們在教室里打鬧以致影響到其它教室上課時，他才能判斷出，這位初級革命家又和鎮上的造反派戰友們商量永葆紅色江山不變色去了，而本該他做的事，只有他這位隨時都可能被揪斗的走資派頂上去了。

  有時他想，趕快把我這個小走資派打倒算了，雖說政治上靠邊站了，但至少能落個無事一身輕。

  這是一堂二四年級的體育課。趙克國校長正組織兩個年級的學生們在做遊戲。

  遊戲分為兩隊人，他們拉開一定距離並面對面站著。

  一隊人合唱：「燒餅、油條、糖麻花，糖麻花。三個銅錢買一個，買一個。真便宜，真便宜。」

  有人問：「有賣燒餅、油條、麻花的嗎？ 」

  另一隊有人答：「有。買一個燒餅、兩根油條、三根麻花要多少錢！」

  對方若答錯，回答者要出局。這樣你來我往互問互答到快下課時，依仍在隊列里的人數多少，決定勝負，人多者為勝方。

  遊戲正在進行時，突然一隻不知名的野獸從學校院牆豁口處躥了進來。

  有眼尖的學生指著正從操場穿過的野獸高聲喊道：「快看，岩羊。」

  「不是岩羊，是一隻黃麂子。」有識此物的學生糾正道。

  「快追，咱們逮住它！」隊列中不知誰喊了一聲。於是忽喇喇正在做遊戲的學生們全都跑出校門追黃麂子去了。

  任憑趙克國校長在後面怎麼喊，學生中沒有一個人停下腳步或回頭看他一眼的。

  更要命的是正在課堂上上課的其它年級的學生，此時也爭先恐後地從教室門裡擠了出來，又奔出了校門。

  操場上，趙校長和從教室里出來的老師們對了對眼神，都無奈地搖了搖頭，同時又嘆了口氣。

  發現黃麂子的還有兩條狗。

  兩條追攆黃麂子的狗的叫聲又招來了更多的狗加入了追攆行列。

  本來竄出校門的黃麂子欲準備從街頭竄到野外，無奈在兩條惡狗的圍追堵截下，只得從校門斜對面的水巷口跑到了白龍江邊。接著又在群狗的圍堵下跳入滾滾的白龍江。

  這時江邊上已是人山人海，凡能來的人都來了，他們都想目睹一下這狗獵野物的盛況。

  黃麂子好不容易爬上對岸，有兩隻狗也緊跟著爬上了岸。

  只見黃麂子在前面拼命地逃，兩隻狗在後面使勁地追。這時又有幾隻狗爬上了對岸，並迅速加入到狗的追趕隊伍中去了。

  黃麂子又被追到河裡，因體力不支，被一股浪濤推到了一灣回水處，因背靠絕壁，暫時安全了。

  正在小鎮家裡休假的縣委組織部張部長，看見對岸懸壁下沉沉浮浮的黃麂子，這位軍轉幹部一時技癢，便讓人拿來了一支步槍，抬槍未見怎麼瞄準，只見槍響後，黃麂子在水中掙扎了幾下，便不動了，顯然已被擊中而斃命了。

  岸邊，小鎮水性最好的楊明春喝了幾口他人遞來的燒酒後，便脫衣跳進了白龍江的波濤中。

  別說能被眾人公認為小鎮水性最好的他，還真不是吹的。在眾目睽睽之下，他迅速游到了黃麂子身邊並將它拖了回來。

  在上岸的那一刻，楊明春贏得了眾人羨慕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