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胡芝蓮家門口，幾個孩子正按住一隻公雞，生生地在拔毛。

  他們分工很明確，按住雞身不讓它跑脫的是三個小女孩，而專門拔雞身錦毛的是一個年僅五六歲的小男孩。

  他們拔雞毛的理由很簡單也很明了：就是要用公雞的錦毛扎毽子，而看上這隻公雞的原因也很簡單，那就是它長了一身色彩斑斕的錦毛，不拔它拔誰！

  聽見門外傳來雞的慘叫聲，胡芝蓮拿著正在納的鞋底急急走了出來。待看清幾個孩子的舉動，便不由怒聲罵道：「大河壩里的楊柳稍，養下娃了不指教！我把你們幾個有人養沒人指教的短命死的，活雞就能按住生生的拔毛嗎？怎麼不拔你媽褲襠里的毛去！」

  幾個小孩見有人出面干涉，料是這隻公雞的主人來了，知是闖了禍，便丟下正在哀嚎的公雞，撒開腳丫子跑了。

  在跑時，小男孩因腿上一跘摔了一跤，致使嘴皮嗑破出了血，開始，小男孩並沒有哭，但伸手一摸受傷處，見出了血，便哇哇哭了起來。

  見受了傷的公雞咯咯叫著已跑遠了，胡芝蓮也準備折轉身回家。這時忽見牛翠蘭急急牽著她的兒子，也就是剛才摔了一跤的小男孩，朝她走了過來。

  顯然牛翠蘭也看見了剛才的那一幕。

  到了跟前，牛翠蘭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質問道：「剛才是你罵了我的娃，並嚇得他跑時磕破了嘴？」

  胡芝蓮：「你沒問你的娃都幹了啥？」

  「幹了啥？不就是拔了幾根雞毛唄，多大的事！」牛翠蘭不以為然地說道。

  胡芝蓮：「拔了幾根雞毛，你說得輕巧，他是帶著幾個小妞生生地按著公雞拔身上的毛！」

  「那又怎的，大不了我賠你一隻雞罷了。但我娃的嘴磕破了，怎麼辦？再有就是你叫我娃還要拔我襠里的毛，你怎麼這樣下流不要臉呢！」

  按以往的做法，此時胡芝蓮立馬會回懟過去，但今天的她卻強行使自己先冷靜下來，她要好好想想，怎樣做，才能以雪前恥報了前仇，不然這個婆娘永遠都會騎在自己的脖子上拉屎拉尿，自己就會在她面前永遠抬不起頭來。

  見胡芝蓮不吭聲，牛翠蘭誤以為對方慫了怕了，便更進一步地蹬鼻子上臉地罵道：「你今天不給老娘一個滿意的說法，我還要叫你襠開屄朝天，露著白花花的溝子（屁股）轉著圈的丟人現眼。」

  心裡暗暗打定主意後，胡芝蓮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地說道：「我的說法就是讓你的娃以後再也不要拔我家雞的毛就行了，我也不和你們計較了，娃娃小不懂事，但大人不是吃屎的，她不會不明事理。」

  「什麼？你的屄嘴再說一遍？還和我們不計較了？還繞著彎地罵人！」牛翠蘭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你的耳朵不是塞了驢毛，就無需老娘再說一遍。」胡芝蓮進一步挑釁道，她是有意想激怒對方，然後一步步引誘對方進入自己設的陷阱里去。

  這下牛翠蘭徹底發怒了，腰一扠，前腿一弓、後腿一蹬便正式開罵了。

  奇怪的是胡芝蓮並沒有針鋒相對地對罵，而是平靜地坐在門檻上，一邊納著鞋底一邊靜靜地聽著對方的辱罵，又時不時地還看看對方，似乎還鼓勵對方不要歇氣，應使勁罵，罵得越厲害越好。

  罵了約一個多時辰，牛翠蘭覺得有點口渴了，便準備拉著兒子回家喝水去，可是四下一看，不知兒子啥時早跑了。

  就在她正準備移步時，胡芝蓮勢起身並笑了笑，說：「剛才我聽你說，我是偷漢的爛婊子？！」

  「你就是偷人養漢的爛婊子，怎麼了，我說錯了？」牛翠蘭唾沫橫飛地喊道。

  胡芝蓮笑了，說：「你還真說對了，老娘養漢子是因為老娘的臉盤子靚身段好，加之皮膚白嫩水靈，可你呢？就是光溝子（屁股）躺在大街上也沒人看一眼，最多就是來往的人，因嫌髒，找半塊瓦片子苫上罷了。」

  牛翠蘭聞聽此言，又跳起來開罵了，而胡芝蓮又和剛開始一樣坐在門檻上納鞋底不吭聲了。

  又過了一個多時辰，牛翠蘭覺得嗓子眼乾的快冒煙了，便邊罵邊退，欲回家喝口水了再說。

  誰知胡芝蓮又勢起了身，提高聲音嚷道：「牛翠蘭啊，你這人怎麼那麼口粗，啥香的臭的葷的素的都往嘴裡塞。前兩天我聽人說，你大清早就把一個男人從你家後門送出去了，據說這個人就是前段時間，在咱們街要飯的討口子！」

  這下牛翠蘭氣得哭了，她撲身上前欲撕胡芝蓮的嘴，可是看著胡芝蓮手中鋥亮的針錐，又生生地退了回來。

  下不來台又抽身走不了，牛翠蘭只有用略帶沙啞的嗓子繼續開罵。

  胡芝蓮故伎重演，仍又不吭聲。就這樣反反覆覆地用各種凡能挑起對方怒火的話語，刺激對方聲嘶力竭的怒罵。

  再再後來，等牛翠蘭聲嘶力竭得快要說不出話來的時候，胡芝蓮開始反擊了。她一手握著針錐一手戟指著牛翠蘭，用最誅心的話傷害對方，又用最惡毒的話辱罵對方，似乎要把剛才隱忍下的屈辱，前次敗給對方的屈辱，現在要加倍的還給對方。

  可憐又可悲的牛翠蘭，此時想罵但已發不出聲，想打又恐對方手握的那把針錐，無奈之下，只有委屈地坐在地上嚶嚶哭泣。

  最後，還是胡芝蓮的婆婆出來，拉走了兒媳。說：「事情做個七兒八分（差不多的意思）就行了，得饒人處且饒人。」

  至此，有好事者替她倆又排了一次本小鎮三大潑婦的序，牛二成了牛三，而三狐狸成了二狐狸。

  為了說起來方便和押韻，有人編了一句讓人念起來順口的話：一馬二胡三牛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