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早春天氣雖然還是有點冷，但暖陽灑在街面上照在人身上，感覺還是挺溫暖挺舒服的。

  在中街的國營商店對面，已立有一個專門貼大字報的專欄，凡誰對誰想貼大字報揭露某個問題時，或誰對誰看不順眼需修理一下時，便會乘夜深人靜的時候，將它貼在這裡。後來公社、大隊革命委員會成立後，這裡就成了各級革委會用於專門進行筆伐的重要陣地。

  田繼承是這裡的常客，從設立這個專欄起，他每天這裡必來，來了必看，看了必思，這成了他每天的必修課。但凡大小文人，對漢文字都有一種天然的親和感，凡看見有文字的東西，都要認真地看一番，或審視或評判，各人都有各自的偏愛和標準。

  田繼承發現，從大字報上反映的內容上完全可以看出全國政治形勢的大體走向，能夠感覺到整個國家跳動的脈搏，似乎無形中有一隻手在操縱和調整著大字報的具體風向，需反對什麼批判什麼擁護什麼搞到什麼程度達到什麼目的，都事先有人規劃好似的。

  想想也不覺得奇怪，不然為什麼有人會被稱為運動專家呢？再往大里講，還有運動旗手呢！譬如毛主席的夫人江青，就被稱為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偉大旗手。再早些時間，劉少奇的夫人王光美，也不是被人推崇為「四清」運動的專家嗎？她所蹲點總結出的桃園經驗，不是也在全國推行和學習嗎！

  小鎮是否也有文革運動的專家呢，他不知道。是否有文革運動的既得利益者呢，他卻很清楚，因為一介布衣的庹樹德，現在已是公社革委會委員併兼任著大隊革委會副主任，如若他不是既得利益者，那麼誰又能算得上呢！

  現在的庹樹德已不是過去的庹樹德了，他抖起來了，也可說是威風八面了。他不知從哪裡搞來了一件軍大衣，行動就披在身上，赫然成了革命領導幹部身份的象徵。雖然有文件規定，以群眾代表身份進入各級革命委員會的人，原則上應不脫離原單位的生產勞動，應不脫離群眾，但庹樹德儼然成了職業革命家，農村的生產勞動，他基本上已不再參加了。凡與人說話時，大多開口我們公社怎麼怎麼的，好像他現在就能代表公社，是公社的主要領導人之一似的。

  庹樹德當初是以革命群眾代表的身份進入公社革委會的，當時有資格進入革委會的有兩個人，一個是他，另一個是任智。若論政治硬體，論在群眾中的威望，任智更有資格進入革委會，他不但是臨江大隊的支部書記兼任大隊長，而且還是經過部隊這個革命大熔爐鍛鍊出來的鋼鐵戰士，而庹述德當時只是「農奴戟」造反兵團的司令，雖說是司令，但管的人還沒有一個生產隊長管的人多，有點像胡傳魁「想當初，老子的隊伍」一樣，攏共只十幾個人，但槍卻沒有一支。

  不知是任智的點兒背，還是有人在暗中使壞，就在上級組織商定革委會組成人員的過程中，有人連夜貼出了大字報，說任智與他人有說不清的兩性關係，並提供了詳盡的時間地點和證人，還有就是只有當事人，才知的床上技巧及身體上的某些特徵。可惜的是證人出外跑外調去了，一時無法聯繫上，更別說核實和澄清了。

  兩個候選人都合適，都有所長，但是一個還有懸起的問題需要組織上進一步的調查和證實，一個卻沒有需要調查的問題，為了不影響革委會預期成立的日子，庹樹德就理所當然地成了臨江公社革命委員會的委員了。

  就在庹樹德任職後不久，所謂的證人出差回來了，在組織鄭重的詢問下，證人一頭霧水，他壓根就不知道那個女人是誰，就是任支書，他也不太熟，更別說打交道了。他只是一名糧站上的普通職工，很少和小鎮上的居民有交往，更別說男女之間這種隱晦的事了。顯然有人故意鑽了他一時不在臨江糧站的空子，讓組織想查一時也無法查清。

  後來有人懷疑此事是庹樹德一手操縱並指使他人幹的，因為他是此次事件的最大受益者。但有人提出了疑議，說：「庹樹德再怎麼混蛋，再怎麼想當官，也不可能拿自己的老婆當子彈去射對方，誰還搶著給自己的頭上戴綠帽子呢！」

  因為大字報上所說的那個女人就是庹樹德的老婆——向淑貞。

  公社革委會主要負責人，在聽到各種議論後，出於對全社大局的穩定及自己威信的考慮也出面進行了澄清。說：「庹樹德同志在組織考察他和任智時，多次找組織交談，並以個人的人格擔保，任智同志並不是那種人，他相信自己的老婆不是水性楊花的人，更相信任支書是個作風正派嚴肅的人，肯定是有人栽贓陷害的。何況庹樹德同志還多次力薦任智同志進公社革委會，說任智比自己更合適。難道這一切，都不能證明庹樹德同志是一位作風正派的好同志嗎？！」

  庹樹德當大隊革委會副主任，是在他當公社革委會委員之後。本來，有人還想讓他當大隊革委會的主任，只是因為他的組織問題一直沒有解決才作罷。要知道，此時的各級革命委員會，實行的是一元化領導，而各級黨的組織大多還處在癱瘓或半癱瘓之中。

  此時，庹樹德對於自己的仕途，還是抱有很大希望的，若按現在的發展趨勢，能順利的入了黨，那就前景一片光明。

  他決定要珍惜眼前這來之不易的機會，使自己儘快出人頭地，也不枉這十幾年的努力與艱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