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2024-09-13 20:28:11 作者: 李建華
  一九六七的一月二十七日,文縣各路造反派組織聯合奪了文縣縣委和政府的領導權,並成立了統一的造反派組織:「一二七」聯合造反派司令部。令人不可思議的是,「一二七」聯合造反派的總司令是一個不足二十歲的年輕人,是文縣一中的在校學生,名叫潘志立。後來在成立「三結合」的革命委員會時,潘志立還被結合進革委會,並擔任了副主任一職。

  到了五月二十三日,與「一二七」觀點不同的一些人,又成立了與「一二七」造反派組織針鋒相對的另一派造反派組織,名曰:「五二三」聯合造反派司令部。

  「五二三」派一成立,先是和對立派開展了針鋒相對的與論鬥爭,兩派都派出了一批批口才好組織能力強的人,爭取各屆人士參加自己的組織,以期擴充自己的隊伍,壯大聲威。

  接著就是相互攻擊,相互拆台,並找出各種理由,證明自己這一派才是真正的革命造反派組織,而對方不是保皇派,就是假奪權真保皇派。

  「五二三」組織攻擊「一二七」組織是:拉、那、扯,三湊合的組織,是假奪權、真復辟的三湊合組織,是換湯不換藥,專門保護一小撮的保皇派組織。

  「一二七」組織攻擊「五二三」組織是:舊的大小走資派的代理人組成的復辟派組織,他們名曰造反,其實是想使大大小小的原走資派一個個矇混過關,是為了將來捲土重來,向無產階級革命造反派反攻倒算。

  開始還是文斗,除了互貼大字報攻擊外,就是街頭公開辯論,後來隨著矛盾的不斷積累和加劇,兩派便開始了武鬥。

  初始的武鬥只是拳腳相加棍棒侍候,後來便發展成了動刀動槍,以至出現了人員傷亡建築物被毀。

  為了制止武鬥,軍隊開始介入地方,並實行了「三支兩軍」以穩定局勢。

  三支:支工、支農、支左。兩軍:軍事管制、軍事訓練。

  文縣人民武裝部,作為地方上的軍事部門,代表軍方表態支持「一二七」組織為左派組織,是真正的無產階級造反派。

  軍方一表態,兩派相持的天平立即發生了傾斜,大批原贊成「五二三」組織的人,立即用大字報的形式發表聲明:退出「五二三」組織,立即加入「一二七」組織,並且大言不慚地聲稱:革命無罪、反戈一擊有理。一時「一二七」組織聲威大震,「五二三」組織頃刻間土崩瓦解,從此一蹶不振。

  有人說,這是「五二三」組織從此轉入了地下,從公開鬥爭,變成了隱蔽鬥爭,從短期鬥爭,變成了長期鬥爭。從後來文革運動結束後,「五二三」一派的人最終得勢來看,此話並非空穴來風。當然了,這是後話。

  臨江小鎮也是有派性鬥爭的,只是沒有像縣城裡的那些人那樣,涇渭分明且對抗激烈。偶爾,也有年輕的職工和在校的高小學生在街頭辯論,但發生武鬥的現象幾乎沒有,最多就是帶點把子罵罵人罷了。就這麼大的一點鎮子,大家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熟人,沒必要搞得像仇人一樣。當然了,主要還是沒有啥根本的利害衝突。

  如果說,庹樹德是激進的主動革命派,那麼田繼承就是典型的被動逍遙派。當「一二七」組織的人動員他加入該組織時,他說:「我現在還沒有搞清楚該組織的宗旨、綱領、目的、行為標準及行動指南是什麼,待搞清楚了再說。」當「五二三」組織的人動員他加入時,他亦是如此回答。每當動員者再次動員他時,他就帶著一副虔誠請教的姿態,請對方回答他需要問的上述問題,對方張了張口無法回答,其實動員者自己也搞球不清。時間久了,動員者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知識分子的球最難捋了,哪來那麼多的為什麼呢,我若知道為什麼,還要你們知識分子幹啥!

  後來,「一二七」組織徹底得勢後,那些反戈一擊的起義者,見了他,說:「老田啊,你真奸,你咋知道『一二七』組織會勝呢?」

  田繼承聞言一笑,未置可否,給人一種神秘的感覺。

  當「一二七」組織的人又動員他加入該組織時,他則擺了擺手說:「如今大局已定,整個文縣的天都是紅色的革命的,現在哪有『五二三』這個組織啊?還不是『一二七』組織的一統天下。」動員者一想,覺得也是,現在已沒人再提什麼什麼派了。

  一次在地頭休息諞閒傳時,一位持「一二七」觀點的人,趾高氣昂地嘲諷另一個原持「五二三」觀點後反戈一擊的人,說他是敗將降將是現代甫志高。

  被嘲笑者笑了笑,問:「你贏了,我輸了,是不是? 」

  「是。「對方有點得意忘形。

  「那麼現在呢?你我還不都是在打牛屁股,都還不是面朝黃土背朝天,都還不是當農二哥。你覺得咱倆有差別嗎?!」

  嘲笑者一時語塞!

  兩人有心無意的對話,引起了田繼承的深思。這場被稱為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全國被攪得天翻地覆,各級組織被整得支離破碎,但作為人數最多、處在最底層的農民,改變了什麼?或者說失去了什麼,又得到了什麼?現在看,絲毫沒有一點變化,還是處在社會的最底層,為整個社會構成托底。

  歷朝歷代,統治者可以你方唱罷我登台,但被統治者,永遠扮演的始終是一個墊底的角色。

  當他任思索繼續信馬由韁往下想時,突然本能地意識到了危險。

  他怕想得多了想得深了,有時不慎說了出來,那就麻煩了。

  要時刻提醒自己,須謹言慎行且夾起尾巴做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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