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秋收秋種後，地里已沒啥長的東西可守得了，於是庵房裡也無需有人了。

  明早就要下山回家了，田繼承決定要利用這半天的時間，好好欣賞一下這老鴰樹的秋景。

  說到底，田繼承還是一個文人，儘管他當過軍人，儘管他現在真正的身份還是一個農民，但骨子裡還是一個喜歡風花雪月的文人，還是一個容易觸景生情的人。

  老鴰樹這個地方原來沒有地名，只是這裡山道邊的荒坡上長有一棵又高又老的丑樹，而丑樹上常常歇有數百隻老鴰而得名。

  這棵樹因丑而長壽，不知活了幾百年了。不知什麼原因，老鴰都愛在這棵樹上搭窩並繁衍生子。附近村莊的人，若提某人或許有人不知道，但提到老鴰樹，便沒人不知道的。聽一些已當爺爺的人說，在他幼時就聽爺爺說過老鴰樹。可見此樹的年齡不小了！

  站在老鴰樹山樑上，看千山萬壑層林盡染分外漂亮。

  他想到了有作家在形容秋天的層林盡染時，愛用一句話，那就是：不知哪位丹青大師不小心，打翻了調色盤。

  看眼前的秋景，確實五彩繽紛美不勝收。大自然確實神奇，夏天幾乎一色綠的樹葉，一遇幾度秋風幾場秋雨的光顧，立時呈現五顏六色，紅的似火黃的如金，就是那片白樺樹林裡的白樺樹，此時也在各色樹葉的陪襯下，顯得更加亭亭玉立風姿綽約了。

  一陣山風吹過，樹林似乎唱起了秋之歌，和著秋之歌的還有那隻聞聲響不見芳姿的山澗潺潺流水。

  流水似琴，撥弄得人心裡如醉如痴。

  此時，他頓悟古人為何在不得意時，都愛歸隱山林臥石聽泉。因為身居山林伴著溪流聲，可以心靜無塵、無欲無念。若不是上有老需盡孝，下有小需撫養，他真想陪伴堂弟繼民一起歸隱這山林，與人無爭、與世無求，度此餘生。

  回到家，妻子柳葉就告訴他，庹樹德已找過他好幾次了。

  「沒說有什麼事嗎？」田繼承心有疑惑地問道。不知從什麼時間候開始，他就把庹樹德這個人和麻煩兩字聯繫在了一起。平時，再好的心情，若只要想到庹樹德，心情立馬就晦暗起來，同時，心裡像誤咬了半隻蒼蠅一樣，感到噁心。

  柳葉：「沒說什麼事，但我看肯定有事，不然不會幾次追問你何時回來，除非吃飽了撐的。」

  說曹操，曹操就到。他倆正說著話，庹樹德就進來了。

  見庹樹德進來了，柳葉打了聲招呼便迴避了，她知道，兩個男人在一起，肯定有什麼話要說。

  庹樹德接過主人遞過來的一杯茶，先淺淺地喝了一口，然後不緊不慢地說道：「我找你，是有一件事情需要商量。」

  田繼承：「什麼事，勞駕你數次親自登門？」

  庹樹德：「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就是我準備又到林場裡去上班了。沒想到，當年在一起伐木的工友，因堅持林場做事沒回去，現在居然當上林場場長了，最近，他知道我的處境後，特邀回林場上班，並說，我過去的工齡還算。」

  「好啊，這是好事，畢竟又端上公家飯碗了。」田繼承在回答的同時，心裡想：你去不去與我球相干，給我說這些有必要嗎！

  庹樹德：「你是不是認為，我給你說這些，有何必要吧？」

  庹樹德似乎看透了他心裡的想法。

  田繼承未置可否地笑了笑。

  庹樹德：「實不相瞞，我是想帶你去，那邊我已說好了，正好場部缺一個木工。」

  田繼承聞言，心有所動，但一想到對方的為人及人品，便笑著說：「承蒙你看得起，容我和家裡人商量一下行嗎？何況，此事還需徵得大隊和生產隊同意才行。」

  「好的，那我就等你的消息啦，不過此事時間不能拖得太長，林場那邊也在等信呢！」

  晚上睡在床上，妻子柳葉問：「白天庹樹德找你幹啥呢？」

  田繼承把他倆談話的內容全部告訴了妻子。

  柳葉問：「你是咋想的？」

  田繼承：「我也拿不定主意，去有去的好處，不去有不去的好處。你說應該咋辦？」

  柳葉：「要我說，還是不去的好。」

  田繼承：「為何不去的好？願聞其詳。」

  柳葉：「你看啊，一是庹樹德的為人與人品，你是知道的，咱們不用多說他了。二是你去了，其實就是給生產隊搞副業。你算算，掙下的那點錢，除了應交生產隊的和你的攪纏（生活費用）外，還能剩幾個銅板！你若不去，這一年憑你木工、泥水工的手藝，掙不掙也能落個三四百元，而且在家熱水熱飯的，人也不受罪。況且，還不欠他庹樹德的人情。誰知他的葫蘆里到底裝的是啥藥，除了他，天都不知道。」

  聽了妻子的一番分析，田繼承想了想，不由在心裡暗自讚嘆了一聲，還是女人家心細，想的周到。停了停，他又問道：「那，我就不去了？」

  「還用問嗎？肯定是不去了。」妻子用不容置疑的口氣替他作出了決定。

  田繼承："那就不去了，我明天回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