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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

2024-09-13 20:30:32 作者: 李建華
  清晨從武都城區走出時,天氣晴朗,但車行過殪虎橋,到了柴關嶺後,便雲霧朦朧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為了安全起見,田國被迫放慢了車速,畢竟安全行駛必須始終放在第一位啊。

  車行中,田繼承問田梅:「你知道你乾爸安葬在哪裡嗎?」

  田梅:「我只知道,說是華林山烈士陵園最近的一處公墓,但具體是哪座公墓,當時的電話里雜音重,我沒聽清。」

  父親:「你接電話時,他們告訴你,你乾爸已安葬了?」

  女兒:「是的,他們說,是乾爸怕影響我的工作分配才不讓提前告訴我的。」

  說這番話時,田梅眼裡已貯滿了眼淚。

  「瓜娃哎,那是你乾爸不想你為他傷心,才不讓人在他臨走前告訴你的。哎,我們欠這位老哥哥的太多了!」母親柳葉也顯得甚是悲傷。

  父親:「我只記得你乾爸不在的那一年是一九七〇年春節前後吧?」

  女兒:「我是正月初五接的電話,按這個日子推算,他不在的日子應是臘月二十幾?」

  父親想了想說:「這就比較好辦了。一九七〇年的大年初一是公曆二月六日,那就是說你乾爸極有可能是元月二十五到二月十日之間過世的。另外,我記得你乾爸說過,他是屬龍的,也就是說他的出生年應是一九一六年。再加上我們知道他的姓氏,這就有了線索了。只要姓氏、生年和卒年都對上,必是你乾爸無疑。」

  一直專注開車不語的田國,此時不由對父親翹起了拇指,顯然他對父親周密的推算表示認可。

  當夜幕降臨時,他們到了蘭州。

  找賓館登記入住並在賓館附近隨便吃了點東西後,他們便早早地歇息了,因為明天應辦的事情太多了。

  遵照當地上墳不空肚子的習俗,他們一行五人草草地在牛肉麵館每人吃了碗牛肉拉麵後,便載著兩個精緻的花籃及其它祭祀物品,駕車朝華林山開去。

  好在沿途有標識,不一會他們來到了烈士陵園大門口。

  本來按照田繼承的意思,他和柳葉也應一起去尋李營長的墳冢,但田國和田梅娘倆堅決不同意。

  田國說:「你和我媽乖乖地在這裡待著,如果沒意思,你們看斜對面有一個茶水鋪子,你們可邊喝茶邊等我們的消息。我猜李伯伯的墳冢離這裡不會太遠,不然他怎麼陪他先他而去的戰友們呢!」

  田繼承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年輕人腦子活手腳靈便,自己和老伴跟著去,反而還會影響他們的腳程和辦事效率。

  看著他們駕車而去,老兩口找了路邊的兩塊石頭坐了下來,他們才捨不得花幾元錢去喝茶呢,哪怕現在喝咖啡都能承受得起。他們這一輩人,節約且不亂花錢的意識,已滲入血液滲入骨髓了。

  過了不到一個時辰,只見田國駕車又回來了。

  看車內只有田國一人。田繼承問:「你姐娘倆呢?」

  田國:「在李伯伯的墓碑前等著呢。」

  坐車到了公墓入口處,只見大門上方寫著「韓家坪公墓」幾個字。

  三人鎖好車門,拿了花籃及祭祀品,沿著盤山甬道朝里走去。

  到了墓碑前,田繼承先核對了一下墓碑,只見上面豎刻寫著「老紅軍李夠盛之墓」幾個大字,右邊刻寫著一溜小字:生於一九一六年五月,卒於一九七〇年元月二十九日。左邊同樣刻寫著一溜小字,是立碑的日期及落款單位。

  柳葉見他看得認真仔細,便問道:「對吧?不會有問題吧?」

  田繼承肯定地點了點頭,說:「絕對沒問題。我還為不知老哥的名字而內疚,現在看,在那次喝酒時,他已經告訴我了,只是我一時沒有辨開。」

  柳葉:「他說他叫李夠盛了?」

  田繼承:「差不離吧,他說在他一歲多時,一場大病害得他氣息奄奄,父母以為他已經活不成了,便把他扔到了棄兒溝。後來,還是一位放羊的老漢,聽見了他嘶啞的哭聲,才把他又抱了回來,從此他才有了個小名,叫狗剩子。意思是狗都不吃剩下的!」

  「狗剩?夠盛?李夠盛。是這麼個理!這可能是他到部隊後,有人按其小名的諧音取的。」柳葉喃喃自語。

  老兩口說著話,孩子們已把祭祀用品準備停當。只見兩隻大花籃擺在墓台兩旁,墓台正中擺放著香菸和美酒以及兩盤供品。

  田繼承接過兒子遞來的香菸,撕開錫封,抽出一支點燃後,放在了墓台上。說:「老哥請抽菸,我知道你平時抽的都是旱菸,今天就抽一支好的吧!」

  田繼承又從兒子手中接過已開了口的酒瓶,然後將多半瓶酒撒在了墓台前。說:「老哥你平時就好這口,今天就痛痛快快地喝一次吧!」言畢,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淚猶如決堤的洪水洶湧而下。

  此時,柳葉、田國、田梅母女早已哭成了淚人,尤其是田梅一口氣上不來,竟然栽倒在墓前。

  柳葉慌了,趕緊把女兒攬在懷裡,急切間趕緊用指甲掐人中。

  半晌後,女兒才悠悠醒轉來並又哭出了聲。

  不知哭了多長時間,最早從悲傷中清醒過來的是田國。

  怕父母年齡已大,恐傷心過度出意外。田國說:「該祭奠的已祭奠了,想必李伯伯泉下有知,也應該很高興了。這麼著,咱們先到學校,給雪雪報到去。反正已經知道李伯伯安息長眠的地方了,以後,還有的是機會。」

  在田國的一再勸說下,一行人才依依不捨地離開了墓地。

  在離開蘭州的頭一天,田繼承在兒子的陪伴下,又一次來到了李營長的墓前。這一次他只帶了一瓶酒兩隻酒杯。

  斟滿兩杯酒後,他左右手互碰一下,然後一杯酒灑在墓前,一杯酒一飲而盡。

  杯杯如此,他做得很認真。仿佛對面就坐著他的老哥。

  喝著喝著,他毫無顧忌地徹底放開了形骸,失聲痛哭了……

  田繼承流著淚,把一瓶酒對飲完了。這是一個靈魂與另一個靈魂的感應,是兩個心靈跨時空跨越陰陽兩界的交流。他喝醉了,徹底的醉了,醉得不省人事。

  是田國把他背上車的。他身心疲憊、醉如爛泥,頭腦一片空白,對眼前發生的一切渾然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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