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橋牛與西凰

  浩瀚的天宮，空明澄澈，白雲裊裊，雲端之中，霞光明滅，神秘莫測。天帝的宮殿——凌霄寶殿，矗立在祥雲之上，四周雲濤霧卷，一座座神仙的宮殿在迷霧中時隱時現，高山流水，仙樹瓊花，光怪陸離，一直延續幾千里。

  就在雲端的一處霞光處，一對看上去十五六歲的仙童相互追逐著，飛縱跳躍，快如閃電。前邊跑著的是一個仙女，只見她滿月一樣的臉上閃爍著一對大眼睛，頭上的長髮隨風飄蕩，一身輕紗白色長裙，如仙鶴一般潔白。她回頭看了看，咯咯笑著又朝前跑去，不時回頭喊著：「橋牛，快追呀，你追不上我。」

  後邊緊緊追隨的是一個小男孩，他頭上梳著辮子，臉上紅撲撲的，一雙大眼更襯托出聰明頑皮。他一邊追趕一邊喊道：「西凰，我就要追上你啦。」

  二人一前一後，從雲端直追到下界，西凰一邊飛馳，一邊看著身下的萬水千山，河流草原。突然，橋牛來到了身邊，西凰一轉身朝著一座群山飛去。只見西天之下，有一座高山，數千里的山脈，在此處達到了頂峰，山上皚皚白雪，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群山之中，百花競放，綠草如茵。那就是崑崙山。崑崙山是天帝帝俊在下界的帝都和果園、苗圃，還是天上的神仙來往天上和下界的通道。

  西凰眼見橋牛就要追上了，情急之中，一轉身朝著崑崙山飛去，橋牛緊隨身後，二人一直來到瑤池邊上，西凰才落到岸邊，橋牛也飛落地上。

  橋牛遲疑地問道：「西凰，這是什麼地方？」

  西凰笑著說道：「虧你還是堯帝的弟子，連這是什麼地方都不知道？」

  橋牛不好意思地：「我師父管教太嚴，不讓我隨便出來，不像你，你是黃帝的千金小姐，可以隨便到處走走。」

  西凰笑著：「不知道就說不知道，不要怨天尤人，告訴你，這裡是崑崙山，是天帝的下都，還是天帝的果園和苗圃。」

  橋牛像是發現了世外桃源一樣，好奇地看著這裡的一切，一邊走一邊念叨著：「噢，怪不得都說下界的崑崙山是天下第一名山，原來是這麼的雄奇俊美，這片湖水是什麼地方？」

  西凰：「這裡就是瑤池，是神仙洗浴的地方。」

  兩個人一邊走一邊欣賞著美景，不知不覺轉過一道山樑，來到了一處平整的盆地，一望無際的平原和丘陵上，到處栽種著桃樹，高大的桃樹，遮天蔽日，粗壯的樹幹，好幾個人也摟不過來。二人正在欣賞，突然，遠處傳來嘈雜的聲音，好像是一群什麼動物走過來，西凰拉著橋牛躲在一處石洞裡。不一會兒，腳步聲越來越近，山間小路上，走來了五六個怪物，打頭的是一隻碩大的老虎，看上去高有數丈，長達數十丈，人面虎身虎爪，九條尾巴，走起路來踏地有聲，猶如地震，來到近前，突然站下來，四處聞了聞，又看了看四周，躲在洞裡的西凰和橋牛趕緊低下頭，緊緊依偎在一起，大氣都不敢喘。那老虎看了一會兒，好像沒有發現什麼，它抬起頭長嘯一聲，就好像晴空驚雷一樣。在它身後緊跟著四五個怪物，有的像牛，只有一隻眼，有的像大象，有的像長臂猿，還有的像山羊，長著四隻角。

  他們走向桃園，隱沒在桃林深處。

  橋牛長吁了一口氣問道：「這是些什麼動物呀？」

  西凰：「你沒聽說嗎，在這崑崙山上，有許多神奇的動物，它們都是神獸，聽說走在頭裡的那個人面虎身虎爪的就是神獸陸吾，它是天帝的神獸，除了掌管天界九個區域的界限之外，還能夠料理天神花園的時節，因此它絕不是園丁，而是隨時調節氣溫的存在。

  所謂天之九部，就是整個上層宇宙。天帝的苑圃、懸圃的時令與節氣，也歸他管，堪稱是天帝的大管家。」

  「噢，這隻老虎還真的有來頭啊。」橋牛接著問道：「那隻羊為什麼長著四隻角？」

  西凰：「聽我父王講，那不是羊，它的名字叫土縷，是一隻神獸，它不吃草，只吃人。」

  「啊，吃人？」橋牛驚叫起來。

  西凰看著橋牛驚恐的樣子咯咯笑起來：「看你嚇得那個樣子，不要怕，有英招管著，土縷們不敢吃人，只吃一些動物。」

  橋牛：「要是英招不在呢？」

  西凰：「我聽說陸吾對它們管得不嚴，只要英招不在，它們也許要吃人。」

  橋牛對西凰知識的淵博甚是佩服，他點頭說道：「原來我一直在師父的宮殿裡練功，對天上和下界的許多事情還真的不知道，西凰，你知道的這麼多，我真是羨慕你。」

  西凰笑著說道：「小孩子家，今後有什麼事情不明白的就問我吧。」

  橋牛也笑了：「看你一個丫頭家，剛誇你兩句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說著就要去抓西凰，西凰一轉身朝桃林跑去，橋牛緊隨其後，二人走進了桃園。

  高大的桃樹上，果實纍纍，碩大的蟠桃，紅中透白，鮮艷無比，香氣四溢。西凰和橋牛一邊走，一邊數著桃樹上的桃子，西凰指著一棵大樹上的桃子說道：「你看，這棵大樹上的桃子有五十多個。」

  橋牛說道：「這算什麼，你看，這一棵樹上有七十多個呢。」

  二人一邊數著，一邊笑著，不知不覺走進了桃林深處，這裡的桃子更多更大。樹與樹之間更加空曠，陽光灑落在樹葉之間，氣溫顯得很高，橋牛臉上已經掛滿汗珠，西凰也用樹葉當做扇子，來回扇著趕走燥熱。看到橋牛冒汗的樣子，西凰拉著他來到樹蔭里，坐下來拿著樹葉為他扇著。橋牛看看周圍說道：「要是有條小河該多好。」

  西凰看著橋牛，替他擦去臉上的汗水：「要是有崑崙山的雪水會更好，冰冰的，甜甜的。」

  橋牛聽了，吧嗒著嘴長嘆了一聲：「唉，哪裡有啊？」

  西凰看著橋牛的樣子，又笑了起來。她隨後說道：「其實，我也是很渴了。」

  說著，西凰抬頭看著鮮艷欲滴的桃子，眼中充滿了渴望。

  橋牛也抬起頭，看著桃子喃喃地說道：「要是能吃一個多好啊。」

  說著，橋牛站起來走到一棵大桃樹旁，伸手抬腳就爬上去了，他坐在樹杈上，伸手要摘桃子，西凰趕緊喊道：「快下來，別摘呀！」

  橋牛問道：「為什麼？」

  西凰喊道：「這是神農氏所栽，三千年開花，三千年結果，要等三千年才能成熟，吃了後會長生不老，要是現在摘下來，會遭到天帝處罰的，快下來吧。」

  橋牛聽了西凰的話，只好慢慢爬下來，來到西凰身邊，他抬頭看著桃子說道：「不就是一個桃子嘛，會有這麼神奇？」

  西凰抬頭看著桃子：「是啊，我也只是聽說，唉，可惜，咱們不是上神，沒有資格品嘗這樣的聖果。」

  橋牛「噢，吃個桃子還要講究資格嗎？」

  西凰：「那當然，一般等到桃子成熟了，天帝會召集上神和上仙一起品嘗，不夠這個資格的神仙是不能品嘗的。」

  橋牛：「我知道你平時最喜歡吃桃子，天上的桃子還不一樣嗎？」

  西凰：「天界別處的桃子也是仙果，一般人吃了也會增壽幾十年，但只有崑崙山上帝之下都桃園的蟠桃，才是聖果，吃了會長生不老。」

  說到這裡，西凰不自覺地又抬頭望著桃子，嘴角動了幾下。橋牛看出西凰真的是太喜歡這裡的桃子了，他不忍讓心愛的人這樣受到折磨，他豁出去了，抬腿來到大樹跟前，一縱身攀上了樹杈，伸手摘下來一個又大又紅的蟠桃，等西凰喊他的時候已經晚了。

  西凰：「橋牛，你闖禍啦。」

  橋牛：「我豁出去啦，不就是一個桃子嘛，吃了又怎麼樣？來，接著。」

  說著，將手裡的桃子扔給了西凰。西凰接在手裡，聞著桃子香甜的氣味，開心地笑了。橋牛伸手又摘下來一個桃子，擦了擦，咔嚓一口咬下來一大口，喊著：「熟了，熟了。」

  隨後跳下了大樹。看著橋牛美美地吃起來，西凰也開始吃起來。

  蟠桃香甜，入口即化，甜蜜的桃汁，沁人心脾。西凰一邊吃一邊說道：「真的熟了，真的是仙桃，太好吃啦。」

  吃到一半，桃核自己脫落，掉在地上，再無蹤影。二人見了，更是感到神奇。二人一邊吃著，一邊說笑著，就在要吃完了的時候，突然身後一聲長嘯，陸吾神獸到了。二人趕緊把剩下的一口塞進了嘴裡，嘴角還流著桃汁。

  陸吾看著二人喝道：「好啊，你們兩個小毛賊，竟敢偷吃這裡的蟠桃，走，跟我走吧。」說著，伸出爪子就要抓西凰和橋牛。

  橋牛一步竄到西凰跟前，攔住了陸吾，說道：「桃子是我摘的，也是我給她的，沒有她的事，不要抓她。」

  陸吾：「好，好，那就抓你，走吧。」說著抓起橋牛就要走。

  西凰趕緊阻攔，說道：「上神，你不要抓他，他還是個孩子。」

  陸吾：「我不管是誰，只要讓我抓住了，就得跟我去見天帝。」

  西凰笑著對陸吾說道：「上神，您這裡的桃子多少錢一個，我們花錢買還不行嗎？」

  陸吾：「哼，這裡的桃子是無價之寶，不賣。」說著伸手要抓橋牛，被西凰攔住。

  西凰眼淚汪汪地：「上神，要不這樣吧，我們到別處買兩個桃子還給你好嗎？」

  陸吾把頭一揚說道：「哼，別處的桃子能跟這裡的比嗎，你們已經犯下滔天大罪，還在這裡狡辯，走！」

  說著，將西凰推到一邊，抓住橋牛縱身飛上天空，一路朝凌霄寶殿飛去，西凰緊緊在後面追趕。

  天帝帝俊坐在凌霄寶殿上，他早就知道有人在偷吃他的蟠桃，因為那兩個落地不見的桃核，已經讓地仙知道了，地仙趕緊報告陸吾，陸吾報告了帝俊，隨後就來抓人，這一切就在一瞬間。等陸吾把橋牛抓進來的時候，帝俊和一班神仙都在，橋牛的師父堯帝也在神仙座位上坐著。

  帝俊看了看跪在階下的橋牛問道：「是你偷吃了仙桃嗎？」

  橋牛老實地答道：「是。」

  帝俊：「你是誰的弟子？」

  橋牛小聲答道：「我是堯帝的弟子。」

  帝俊看了看旁邊的堯帝：「他說的對嗎？」

  堯帝：「不錯，正是我家的畜生。」

  坐在旁邊的舜帝嘴角掠過一絲微笑，他看了看帝俊，那意思是你看怎麼辦吧。

  帝俊：「各位愛卿，你們說該如何處罰？」

  舜帝站起來，看了看堯帝和黃帝，說道：「既然是堯帝的弟子，就從輕發落吧。」

  堯帝站起來，看著舜帝說道：「天條如同法律，如有違犯，一律處罰，我管教不嚴，理應一同處罰，請天帝裁決。」

  丹朱站起來：「看在這是個孩子份上，還是從輕發落為好。」

  神農大喝一聲：「不行，十萬年前我栽下了這些桃樹，感受日光月華，天地靈氣，九千年才成熟一次，不能就這麼隨便處罰，必須嚴懲，要不然不出幾年，這片桃林就會光了。」

  舜帝一笑：「也是，神農上神傾注了心血，成熟了的桃子除去不夠品味的，也沒有多少可食用，都是上神上仙才能品嘗，誰想一個小徒弟就捷足先登了，這樣下去還了得？天條何在？這樣的逆畜就應該處以極刑，以儆效尤。」

  帝俊點了點頭：「那就處斬吧。」

  堯帝聽了不禁渾身一震，丹朱急忙過來扶住他。

  舜帝臉上很是平靜，但眼神里透出高興。

  陸吾站起來：「還有一個同案犯。」

  帝俊：「哦，那一個是誰呀？」

  陸吾：「是黃帝的女兒西凰。」

  帝俊看著黃帝，大廳里鴉雀無聲。

  突然，橋牛高聲喊道：「西凰無罪，桃子是我摘的，也是我給她的。」

  帝俊點頭：「那就請黃帝領回家管教你的女兒吧。」

  黃帝站起來施禮：「感謝天帝開恩，我一定好好管教。」

  橋牛隨後被陸吾和一幫天兵天將推出殿外，身上綁著鎖鏈，朝遠處的斬神台走去。這時西凰正好追趕而來，她一眼就看到了被五花大綁的橋牛，不禁哭喊起來：「橋牛，橋牛，是我害了你啊！」

  她喊著撲上去摟住了橋牛，被陸吾抓著拉開了。西凰還想往前沖，卻被一幫陸吾的手下給攔住了。

  看著西凰，橋牛笑著說道：「西凰，別哭，是我自己願意的，不關你的事。」

  西凰跟隨著一群兵將來到斬神台前，橋牛被推上台子，他被鐵鎖鏈綁在斬神台前的石柱子上。陸吾喊了一聲開始，雷神揮動著雷棒朝橋牛身上一指，電光火閃，炸雷轟頂，十幾下過後，橋牛的身上冒起了濃煙。看著橋牛，西凰哭喊著，像瘋了一樣，衝破人群的阻攔，跑向斬神台，最後暈倒在斬神台下。

  電閃雷鳴，大雨下個不停。西凰在雨水中慢慢醒來，她睜開眼看了看四周，周圍一個人影也沒有。雨還在下著，渾身濕透的西凰慢慢站起來，她抬頭看了看天空，濃雲密布，大雨瓢潑，她慢慢轉過身來，透過雨簾，看到了斬神台石柱上的橋牛，她哭喊著奔向石柱。

  「橋牛，橋牛！」風雨淹沒了她的呼喊。她跑了幾步，一下摔倒在斬神台上，又爬起來，繼續跑著，直到石柱旁，撲向橋牛的屍體。

  然而，在她的眼前，哪裡還有什麼橋牛，巨大的電流和巨雷的衝擊力，雷霆萬鈞的力量，已經把橋牛轟擊成了一塊黑色的頑石。西凰抱著枕頭一樣大小的頑石，放聲大哭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雨已經停了，西凰抱著那塊頑石已經哭累了，昏睡在斬神台上。睡夢中，西凰與橋牛手拉著手，一起嬉笑著奔跑在銀河岸邊，追逐在山川草原，飛馳在天空，與仙鶴比試誰飛得更高，一起在銀河裡游水嬉戲，一起在夜晚漫步天街之上……突然，西凰被推醒了。她慢慢睜開眼，回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原來是父王，她眼裡含著淚水叫了一聲：「父……王……」

  黃帝拉起她，威嚴的眼神里，帶著慈祥，他只是說了一句話：「回家。」

  西凰看著石柱上綁著的頑石，一步三回頭地被父王拉著走了。

  斬神台上，只剩下石柱上的那塊黑色的頑石，靜靜地被綁著，沒有面目，沒有輪廓，只是一塊枕頭大小的石頭，黑亮黑亮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