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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憂中憂英使索復文 病上病清後歸冥籙

2024-09-13 22:37:27 作者: 蔡東藩
  卻說俄蒙交涉,尚無頭緒,英公使又來一照會,催索要求條件。看官不必細猜,便可知是西藏交涉了。先是英國駐京公使,曾奉到英政府訓令,向中政府提出抗議書,外交總長梁如浩,得過且過,並沒有放在心裡,因此未曾答覆。至此英使又來催逼,俄要窺取蒙古,英自然覬覦西藏。

  下文署明年月日,一是西藏子歲十二月四日,一是蒙古共戴二年十二月四日。原來西藏仍沿用陰曆,民國元年,歲次壬子,所以西藏稱為子歲。外蒙古已建年號,所以直書共戴二年。外國新聞紙上,已是刊錄全文,明明白白,中國政府,尚謂未得確實報告,且過了新年,再作區處。於是全國輿論,多抱不平,有幾省激烈的將士,也欲投袂請纓,通電全國,主張武力解決;今日說要征蒙,明日說要征藏,甚至招兵募餉,枕戈待命。那袁總統卻從容鎮靜,不肯輕動;且令國務院電飭各省將吏,嚴戒躁率。又抬出總統名義,申令各都督,教他防範軍人,毋惑浮言。當時熱心邊事的人物,統說袁總統專務羈縻,太屬畏葸,其實老袁方面,也自有一種難處。自從六國銀行團,與熊總長等會議借款,始終無效,連每月墊款數百萬兩,也未肯照允,借款談判,竟至中止。應十一回。熊希齡旋即辭職,應十二回。袁總統雖已照准,乃命經理借款事宜,與繼任總長周學熙等,向六國團聲明別借,另外設法,暗托顧問洋員莫理遜,赴英運動,借到倫敦債款一千萬鎊,議定本年交三百萬鎊,明年交七百萬鎊。以鹽課作押,利息五厘,因此政府用款,才有來源,勉強度日。補出此條,才得歸束第十一回文字,否則民國下半年如何過日,連我也生疑問了。惟借款陸續到手,即陸續用去,一些兒沒有餘積,哪裡來的閒款,可撥付軍餉征剿蒙、藏?這是袁總統自知為難,也似啞子吃黃連,說不出的苦衷,看官也須原諒三分呢。

  熊希齡既辦到借款,尚是留住都門,待至年暮,袁總統因熱河緊急,恐崑源無能,辦不下去,當將崑源召還,改任熊為熱河都統,熊即告辭去訖。轉瞬間已是民國二年,元旦這一日,系南京臨時政府成立的紀念日,各處機關,統行休假,除懸旗結彩外,卻也沒有什麼大典。南京成立政府,與北京卻是無涉。過了數日,惟將各海關監督,各省司長,及司法籌備處長,任用了許多人員。又改府州廳為縣,劃一各省行政官廳,警察官廳,以及文官任免法,文官考試法與懲戒甄別各法,並外交官服制,陸海軍服制,蒙、回、藏王公爵章等件,公布了許多規則,小子也不勝記憶,但略述數項名目,算作隨錄,掛一漏萬,看官休笑。本書以演述大事為主,各種法規自有專書可稽,閱者應知分曉。惟山西觀察使張士秀及旅長李鳴鳳,盤踞河東,居然擁兵自衛,潛謀獨立,經都督閻錫山委任南桂馨為河東籌餉局長,並令解散該處軍隊,勸導張、李二人。張、李不肯從命,反將南桂馨拘住嚴刑拷掠。閻督聞報,即電報中央,經袁總統派委第一旅長孔繁蔚前往接管軍隊。張、李復抗不承認,竟將孔旅長逐出。張士秀自為民政長,李鳴鳳自為都督,於年內宣言獨立。袁總統乃飭參謀、陸軍兩部派兵往剿,正月初旬,由陸軍部派駐保定第六旅長鮑貴卿,及駐潼關統領趙倜,各率所部軍前往河東。看官!試想這河東一隅能有多大憑藉?張、李二人,能有多大本領?螳臂當車,自不量力。後來趙軍一到,張、李知不能抗,束手歸命,被趙統領拘禁起來押解進京,褫職治罪,便算了案。河東事關係稍大,所以隨事插入。就是蒙古問題,經陸總長提出議案,與俄使商榷一番,並無效果。不過雙方議定,各不進兵,再期磋商就範,免至決裂。

  一天過一天,已到二月十二日了,這日為北京政府成立期,也曾由參議院議決,作為紀念日。應十六回。各衙署放假休息,自不消說,惟袁總統紀念舊勛,特授梁士詒、胡惟德、薑桂題、段芝貴等,均勛二位。譚學衡、熙彥、王占元、曹錕、陳光遠、李純、倪嗣沖等,均勛三位。吳景濂、湯化龍等,一等嘉禾章。那彥圖、張勳等,亦一等嘉禾章,楊度、阮忠樞、葉恭綽等,二等嘉禾章。無非因他南北統一,著有勳績,所以酌量酬庸。何不於元旦賞功,必待至二月十二日耶?

  又越三日,系陰曆正月十日,為清隆裕太后萬壽節,袁總統特遣梁士詒為道賀專使,賚送藏佛一尊,及聯額數幅,並總統放大相片一座。相片上署「袁世凱敬贈」五字。這是何意?前用軍役導著,後由梁士詒乘著黃輿,昂然前進,直至乾清門前,方才下輿,徐步入內,至上書房。清總管內務府大臣世續,出來迎接,導入乾清宮正門,殿宇依然,朝儀已改。梁財神至此,未知有今昔之感否?隆裕太后端坐殿上,兩旁雖有侍女護著,並清室近支王公,兩旁站立,怎奈望將過去,只覺得一片蕭颯氣象,更兼隆裕後形容憔悴,帶著好幾分病容,見了梁士詒,尤不禁觸目心傷,幾乎忍不住兩行珠淚。梁士詒卻從容不迫,行了三鞠躬禮,又呈遞國書,內稱:「大中華民國大總統,謹致書大清隆裕太后陛下,願太后萬壽無疆。」前見某報中,載著慈禧太后萬壽時,把無疆之疆字,訓作疆土之疆,不料至此,竟成實踐。隆裕太后答詞,由世續代誦,略稱:「萬壽慶辰,承大總統專使致賀,感謝實深」云云。世續念一句,隆裕太后淚下一行,等到世續念畢,隆裕太后的面上,已不啻淚人兒一般。梁士詒亦看不過去,當即退出。嗣聞隆裕太后,瞧著袁世凱相片,益覺怨恨交集,慟哭了一晝夜,次日即臥床不起。原來隆裕太后,自詔令退位後,心中悒悒不歡,嘗謂:「孤兒寡婦,千古傷心,每睹宮宇荒涼,不知魂歸何所」等語。袁總統曾否聞知?以此積成肝鬱,嘗患嘔逆。至民國二年正月中,胸腹更隆然高起,日漸腫脹,經御醫佟質夫、張午樵二人診治,稍覺輕減。二月十五日御殿受賀,起初卻還有些興致,嗣見梁使到來,用著外國使臣覲見禮節,免不得悲從中來。且宗室王公大臣,多半避匿,不肯入賀,既無賞賜,又無優差,賀他做什麼?殿中不過寥寥數人。看官!你想人非木石,到這地步,能不格外傷心麼?古人說得好:「憂勞所以致疾」,況隆裕太后已有舊恙,自然愁上加愁,病中增病。或謂:「萬壽節內,天氣晴暖,宮中所用薰爐,熱氣太高,感受炭氣,因致病劇。」其實隆裕後致死原因,並不是傷熱症,卻是袁總統送他歸陰的。直言不諱。

  徐世昌尚為清室太保,因監督崇陵工程,崇陵即清德宗陵。久在京外,此次聞故後病篤,乃入宮謁見,且力辭太保職務。隆裕後再三慰留,甚至硬咽不能成聲了。徐亦陪了三四點老淚,至退出後,即往謁袁總統,備陳清後病重形狀。袁總統再屬徐為代表,入宮慰問,隆裕後聞了袁總統三字,幾似勾命的無常,阿喲一聲,昏暈過去。好容易叫她醒來,尚是喘個不住。徐世昌瞧這情形反一時不能脫身,只好與世續、紹英提議隆裕後身後處置,一面叫入宣統帝,令他侍立床側。二月二十一日,隆裕後已是彌留,到了夜間,迴光返照,開眼瞧見宣統帝在側,不覺嗚咽道:「汝生帝王家,一事未喻,國已亡了,母又將死,汝尚茫然,奈何奈何?」說至此,喉間又哽咽起來,好一歇復發最後的淒聲道:「我與汝要永訣了。溝瀆道塗,聽你自為,我不能再顧你了。」言訖,已不能言。世續入省數次,但見隆裕後雙目直視,口中很想說話,偏被痰塞住喉中,只用手指著宣統帝,眼眶間尚含淚瑩瑩,霎時間陰風慘栗,燭焰昏沉,有清末代的隆裕太后,竟兩眼一翻,撒手歸天去了。陸續寫來,不忍卒讀。小子有詩嘆隆裕太后道:

  孤兒寡婦總心傷,到死猶留淚兩行。讓國終存亡國恨,徒勞後史費評章。

  清後已逝,一切喪葬事宜,待小子下回再表。

  矇事方迫,藏事隨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雖以袁總統之雄鷙,陸總長之才辯,卒不能屈服英、俄,弱國無外交,良可痛慨。若隆裕太后之病逝,實力袁總統一人逼死。石勒謂,大丈夫行事,當磊磊落落,不宜效曹孟德、司馬仲達,欺人孤兒寡婦,狐媚以取天下,袁總統其有愧斯言乎?總之對內勇,對外怯,為中國人之陋習。閱蒙、藏諸要約而不變色者,涼血動物是也。閱隆裕太后之病逝,而不傷心者,吾謂與涼血動物,相去亦無幾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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