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試探

  肖重這一番話既沒有表達出自己的意見，又在明面上捧了鄭巡按，可以說是相當標準的回答。

  畢竟他很清楚，鄭巡按可以問自己意見，但自己還真的就不能受之坦然地給出意見。

  有些時候分寸和過線便在一念之間。

  肖重很清楚，上頭給你面子，和你能不能接這個面子是兩回事。

  倘若他果真說了，很大概率會在鄭巡按的心中落下一個不知分寸的形象，於他之後的謀劃極為不利。

  若是不說，故而有推脫和故作姿態的嫌疑，但起碼不會在鄭巡按的心裡留下芥蒂。

  「看來那日在府城之下先斬後奏之為，鄭巡按是記在心頭上了。」

  肖重雖然面無異樣，但心中已是暗暗嘆息。

  這一路上鄭巡按已有數次的試探，不過肖重都將其化解了開來，試圖在鄭巡按的面前表現出一副無辜模樣。

  但顯然這位巡按大人依舊沒有對肖重放心。

  不過看到肖重拎得清自己位置，不卑不亢回答的時候，鄭巡按的眼中也是露出了幾分的滿意。

  對於他而言，肖重怎麼想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肖重不能冒犯他的威嚴，瓜分他的權勢。

  他要確定自己前往未名府後，肖重不會如同在濂化府城外一般的自把自為。

  「既然肖典史也這麼說了，那本官倒也放心了許多。」

  即使肖重的話語模稜兩可，鄭巡按依舊是擺出一副肖重已經給了答案一般的神情點頭道。

  旋即他的視線落在了那誠惶誠恐的黃縣丞身上：「即日起，便由你暫署知縣事。」

  隨後他將視線投向一旁的羅巡檢：「你掌典史事。」

  鄭巡按三言兩語之間，便已經敲定了一縣主官的新班子。

  黃縣丞和羅巡檢二人聽聞，先是一愣，旋即露出狂喜之色，連忙單膝跪在地上大聲叩謝。

  對於黃縣丞而言，他雖然知曉知縣位置空缺後，整個立縣中也只有他最有資格和可能坐上去。

  這對於他而言無異於囊中之物，只待一紙正文。

  所以他才會在出行儀仗上迫不及待地逾制，就是為了感受一番那窺探了多年求而不得的高度。

  但眼下他卻不曾想到這等好事竟然來的如此之快。

  前任知縣的屍首尚且未埋，他便已經頂任而上。

  雖說只是暫署，但所有人都知道這不過是個委婉說法罷了，他既今日後，將會事實上統領一縣大權。

  眼下他臉上盡露狂喜，激動之色溢於言表，常日裡那自詡不一般的養氣功夫是蕩然無存。

  然而相對於黃縣丞的欣喜不已，一旁的羅巡檢臉上便是惶恐之色了。

  若說黃縣丞坐上知縣這個位置是名正言順，水到渠成，那他小小一個看大門的巡檢，為何也被提拔？

  「難不成是鄭巡按在試探我是否有野心不成？」

  羅巡檢猛的猜測道，心頭當即一緊，面露難色道：「巡按大人見諒，恐怕這個位置，標下難以勝任啊！」

  「請鄭巡按收回成命，另覓良才，標下願意在這城頭日夜庇護立縣安危，絕無二心！」

  羅巡檢將絕無二心這幾個字咬得特別重，聽得眾人都是面露愕然之色。

  畢竟換作任何人被擢升了不應該是高興才對嗎？

  似羅巡檢這般戰戰兢兢苦大仇深，甚至推脫不敢的，還是頭一次見。

  而鄭巡按聽聞羅巡檢的話語後，便是第一時間知曉了他為何會如此驚慌地推脫，當即不由得失笑兩聲。

  「肖典史，你覺得羅巡檢該不該當這典史呢？」

  鄭巡按朝肖重看來，悠悠問道。

  肖重聞言心頭一緊，他知道這一次不能矇混過關了。

  畢竟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脫則會顯得過於明顯，也著實不敢面子。

  更何況擢升一縣一把手的事情他不敢插嘴。

  但是典史這個四把手，在場沒有人比他更有發言權了。

  畢竟他本身就是以典史的身份入仕。

  肖重當即施施然地一拱手，面對左右那齊刷刷投過來的眼神也絲毫不怯。

  那些眼神中有疑惑，有不解，更是有輕視。

  許多人都不明白，為何鄭巡按在拍案一縣縣官之時，要屢次三番地問起這個年輕人。

  在眾人的眼中，肖重實在是太年輕了，難免讓人心生輕視。

  「依照下官的淺見，羅巡檢擔任這立縣典史再適合不過了。」

  「畢竟典史一職與巡檢一職頗有重疊。」

  「而黃知縣新官上任，自需一套用的順手的班子，讓羅巡檢來輔佐黃知縣，並協防城牆，必會大有裨益。」

  「故而下官認為，立縣典史之位，非羅巡檢莫屬！」

  肖重此話一出，左右之人皆是譁然一片。

  本來一些輕視的視線都是迅速散去，換上了凝重的審視。

  他們沒想到肖重雖然看起來年輕，但是對宦場個中深度的理解竟然這般鞭辟入裡，令人發省。

  一旁的黃知縣本是不善宦場規矩之人，故而混跡多年依舊只能當個萬年老二。

  故而此番他同樣是對於鄭巡按擢升羅巡檢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但眼下聽了肖重的分析，頓時眼前一亮，明白了鄭巡按這一手的箇中深意，立即激動了起來。

  這分明是在為他鋪墊班底啊！

  如此厚愛，他豈能讓這羅巡檢推辭了！

  他連忙上前走到羅巡檢身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本官新任，如今縣衙中最缺人手。」

  「鄭巡按是為了擢升你我二人，好為這城中的百姓謀利，可莫要辜負鄭巡按的一番好意才是啊，羅典史！」

  黃知縣沉沉的捏了捏羅巡檢的肩膀，話里話外幾近於明示，羅巡檢再如何遲鈍也明白了過來。

  知曉了這不是鄭巡按在試探他，而是真的要擢升他。

  當即，他也同樣激動地拜謝，同時將感激的眼神朝著一旁的肖重投去。

  若非是有肖重這一番話語，恐怕他到現在都還沒參悟鄭巡按的深意，以至於錯過一番機緣。

  想到這裡，他立即鄭重地朝著肖重拱手道：「在下多謝肖典的金口玉言相助！」

  肖重見狀也是徐徐搖頭，微微笑道：「你該謝的並非在下，而是沒有苛待立縣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