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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繡球花的別名叫做無盡夏」(回憶篇)

2024-09-14 03:01:42 作者: 知零
  「紀清竹」這個名字,在她還未成為演員之前,就已經在京瀾高中火了一把。

  孟栩安看到時越錢包里的相片時,一眼就認出了這是高一年級的紀清竹。

  他當時也並未預料到,紀清竹那麼多愛慕者里,時越居然是中毒最深的那個。

  那時候的他看到錢包里的照片時,有一種預料之外但又情理之中的複雜感覺。

  換成別人就算了,像紀清竹這樣明媚又燦爛的女孩子,會對她心動就像呼吸一樣簡單。

  可時越是何許人也。

  孟栩安從穿著紙尿褲開始,認識他到現在,就沒見他對哪個女生說話超過十句。

  那時候柳雲已經和時越相處了幾年,關係趨於深厚。

  出於一個長輩對孩子的關愛,柳雲曾拜託孟栩安私下打探過時越的性取向。

  甚至怕寡言的時越羞於開口,還讓孟栩安好生勸慰他,「沒事,喜歡男的也沒關係,你做的一切柳姨都會支持」。

  發現錢包的秘密,其實倒讓孟栩安鬆了口氣。

  出於要為朋友保密的原則,孟栩安只是得意洋洋地告訴柳雲,「放心吧柳姨,咱家時越正常著呢。」

  柳雲問為什麼這麼確定。

  孟栩安只答:「等以後時越結婚就知道了。」

  一語成讖。

  沒想到玩笑話最後居然真的應驗。

  ——「時總,都清點完了,我就先走了。」

  書房門被敲開,方銘的聲音傳來。

  時越淡聲應好,「辛苦了,方律師。」

  送走方銘後,孟栩安依舊不依不撓地詢問著時越那位「神秘太太」的信息。

  「前幾天聽我媽說你要去相親,我都驚掉大牙了。」

  「你不是最反感這事兒了嗎,當初柳姨給你介紹這麼多名門千金,你連去走個過場都不願意。」

  「話說你那位神秘小嬌妻,不會就是你的相親對象吧?」

  時越無數次想開口解答他的疑惑,但他話密到自己根本插不上嘴。

  孟栩安喝了口水,又兀自講了起來。

  「也好也好,你總不能一輩子都對白月光念念不忘吧,你那白月光現在可是炙手可熱的女明星啊,說白月光都不太貼切了,感覺她更像硃砂痣。」

  時越忍無可忍,「孟栩安。」

  「啊?幹嘛?」

  時越:「我的太太,就是你口中那位白月光,硃砂痣。」

  ——「什麼?!」

  大概是料到了孟栩安的反應,時越自覺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眼前的男人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顫巍巍問出一句:「你..和紀清竹...結婚了?」

  時越點頭。

  孟栩安:「兄弟你太牛了,雖然我還是很震驚,但恭喜你得償所願了。」

  得償所願。

  是啊,整整八年的念念不忘,終於有了迴響。

  錢包被攤開,平穩呈在桌面,那張久遠的相片已經泛黃,失真。

  手機里的合照是極為清晰的像素,連色調都是高飽和的溫暖。

  時越視線緊鎖在這兩張照片中,雙眼澀然。

  隱約中,那個靈動的倩影又躍然於眼前。

  像是有一種冥冥之中的串聯感,他忽而憶起與紀清竹的初次見面。

  ——在一個夏日的雨季,在他母親忌日那天。

  高二暑假伊始,帝都連著下了一星期的雨。

  時越隻身一人前往墓園的時候,沒有帶柳雲事先為他準備好的白菊,而是去花店裡買了一束母親生前最喜歡的百合。

  柳雲望著少年瘦削挺括的背影,心中一陣不忍。

  但她這個繼母的身份,陪同時越一起前往生母的墓園,的確不合適。


  於是為他備好車,備好傘,連著叮囑好幾遍「注意安全」。

  望著保鏢隨他一起上車後,柳雲才回到別墅內,不死心地繼續撥打時天佑的電話。

  今天是他去世的原配的忌日,但他很顯然已經忘了。

  那時候,深時集團正在走下坡路,時天佑每天忙得焦頭爛額,早已經心力交瘁。

  柳雲和他雖是半路夫妻,卻是個重情重義的人。

  柳家的資金匯入不少,深時集團才得以喘息的機會。

  但這遠遠不夠,時天佑每天早出晚歸,偶爾奔走在那些觥籌交錯的酒局中。

  柳雲理解時天佑的不容易,但更心疼時越異於同齡人的隱忍。

  所以在忌日前夜,提醒了時父數遍,千萬別忘記陪時越一起去看看媽媽。

  可臨到頭,他還是失約了。

  時越將自己帶來的那束百合輕輕擱放在林嘉墓碑前的空地上。

  少年撐著黑色柄傘靜靜站在那兒,身形挺拔堅毅。

  在朦朧雨霧中,像是要與身後那片蒼翠綠山融為一體。

  一種近乎縹緲的不真實感。

  伴隨著淅瀝的雨聲,少年清洌的聲音隨風一起飄散。


  「媽,我挺想你的。」

  後來雨勢漸大,簌簌下墜,擊打在林嘉的墓碑前,還有那束百合花上。

  時越的那把黑色柄傘留在了母親那裡,護住她的一隅之地,護住她最喜歡的花。

  他向來知道的,他的母親最討厭下雨。

  可是她孤獨躺在這兒的數年,又淋了多少場不為人知的雨呢?

  車子無法開進墓園,往山腳下走的路上,身後的保鏢無數次想要替他撐傘,但都被拒絕。

  返程路上,偶然經過山塘街,昔日與母親的記憶愈發鮮活起來。

  「停車吧,我想一個人下去走走。」

  保鏢和司機都被他遏制在原地等候。

  至於為什麼要拒絕他們遞來的傘,時越想,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只是覺得,在今天,他的確該淋一場雨的。

  青石板路向前蜿蜒,雨水打落在窗欞,沿邊花香陣陣。

  這曾經也人潮擁擠過,但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他就是在這裡遇見紀清竹的。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她也同樣沒撐傘,女孩穿一條潔白長裙,淋過雨的長髮悄悄滴落水珠,白裙暈開點點透明痕跡。


  袖口的系帶沒綁上,直直垂落下來,快要與鋪滿鵝卵石的地面相觸。

  時越自小對「美」這個詞並沒有什麼具象的定義。

  但此刻眼前的女孩,卻叫他想起曾經學過的水墨畫。

  中國畫中的最高境界,在於水墨留白。

  白有無盡之意,留白幾分,以無相表達意象,營造的是一種氣韻靈動、遐想聯翩的無盡妙境。

  女孩注意到他,翩翩而至,站定在他面前。

  眼眸泛著濕漉漉的潮氣,靜默著盯了他三秒。

  ——「你也和媽媽吵架了所以離家出走嗎?」

  很無厘頭的問題。

  但時越卻回以一聲細微的嘆息。

  「我沒有媽媽了。」

  雨還在不間斷地落著,從豆大的雨滴轉變成蒙蒙的細雨,好像有變小的趨勢。

  遠處的拱橋赫然屹立,在雨中更顯蒼老悲愴。

  時越以為的一切都沒發生。

  面前的女孩沒有像小說情節發展的那樣,為他遞一把傘,抑或是為他擦去額前的雨水。

  這些,統統都沒發生。

  她聽完那句話後,只是靜靜站到他的身邊,陪他淋了一場雨。

  緘默許久後,她忽然伸手去接滴落的雨。

  她的嗓音帶著一種江南水鄉的軟糯與空靈感,「或許,你看過余華老師的《第七天》嗎?」

  時越不解。

  那頭如流泉般清澈的聲音繼續傳來,「親人的離去不是一場暴雨,而是此生漫長的潮濕。」

  「以後你淋的每一場雨,就當是媽媽對你無限的愛和想念吧。」

  潮濕空氣里籠著朦朧薄霧,時越和紀清竹站在青石階上,望見遠處庭院種滿的繡球花。

  墨綠色植被中盛開著大團大團的藍色花球,花球中的一朵朵小花像是一隻只振翅的蝴蝶。

  紀清竹指了指那片開得盛大的繡球花,對時越說:「繡球花的花語是相聚。無論分開多久,都一定會重新聚在一起的。」

  「你也可以把它當作是一種希冀,只要你一直記得,你的媽媽就會一直存在。」

  繡球花還有一個浪漫的別名,叫做無盡夏。

  時越往後再回憶起曾在山塘街巷遇見的女孩,都會有一種不真實感。

  她分明是像長夏的朝陽般燦爛明媚的人,卻毫無徵兆地闖入他困頓潮濕的雨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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