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襲東京

  1.投下賭注

  到1944年底，美軍在太平洋已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簡而言之，美軍已然徹底摧毀了日軍的外圍防禦圈，開始著手準備進攻日本本土了。但在「向天皇效忠」的瘋狂信念之下，日軍並沒有因為一步步失敗而喪失鬥志，反而勢若瘋狂。越是逼近日本本土，美軍遭受到的損失就越大。美軍迫切需要摧毀日本的軍事工業生產能力，摧毀日本人的鬥志。在登陸日本本土的戰鬥開始之前，空襲日本本土尤其是東京的工作變得非常重要。

  1945年1月，美軍李梅將軍在關島走馬上任了。他是俄亥俄州哥倫布市一個工人的兒子，由於既不是名門之後，也沒有有影響的政治家給予支持，因而進不了西點軍校。但他毫不氣餒，完全靠著自己頑強的毅力，努力奮鬥，從一名Ｂ——17飛行堡壘式重型轟炸機的駕駛員，一步步晉升為將軍，直到出任美第21轟炸機隊司令部司令。

  1945年3月，李梅手頭已經掌握一支實力雄厚的Ｂ——29超級空中堡壘式轟炸機編隊。這次準備使用這種巨型機對日本本土進行轟炸。

  在1944年6月16日這一天，以中國成都為基地的約20架Ｂ－29式機轟炸了日本倉幡地區。這是最早使用這種巨型機對日本本土進行轟炸。至1945年1月，以中國為基地的Ｂ－29式機前後出動10次，每次40～80架不等。這些轟炸在經濟上給日本帝國帶來的打擊並不很大，但對日本法西斯集團精神上的打擊卻非同小可。

  馬里亞納群島的塞班島、關島被美軍一舉攻下以後，這裡就成了Ｂ－29超級空中堡壘式重型轟炸機戰略轟炸日本本土的大本營。

  1944年11月24日，這是一個非同尋常的日子，第21轟炸機隊的110架Ｂ－29式機飛撲東京，意欲進行一次白晝精確大轟炸——這是自1942年4月杜立特中校率機空襲東京以來的第一次。不料事與願違，空襲轟炸的效果卻大大令人失望——僅有東京的一個飛機製造廠受到皮毛之傷。雖然美機在125架日機截擊下損失輕微，僅有2架Ｂ－29式機被擊毀，但總共卻只有30架美機找到了轟炸目標。

  李梅自上任以來，曾先後派轟炸機對日本本土出擊了16次，投下了5000噸炸彈，但沒有一個主要目標被消滅掉，相反，Ｂ－29式機卻損失很大。日機、地面炮火共擊落29架，機械故障損失21架，另外還有15架這種「大寶貝」不知是什麼原因損失的，也可能是「櫻花彈」作怪。對美軍來說，即便是損失一架珍貴的Ｂ－29式機都算一個重大事故，因而問題極為嚴重。

  面對這種局面，1945年3月，李梅在深思熟慮之後，終於作出了大戰期間一項重大的軍事決定：把自己畢生的事業，把太平洋戰爭後期整個空中戰略轟炸的前景，把價值4億美元的334架Ｂ－29式機以及3000餘名官兵的生命，孤注一擲：他決定派遣大批Ｂ－29式機攜帶燃燒彈低空夜襲東京市，決戰決勝。

  當李梅把他的作戰計劃第一次告訴他的飛行勇士們之後，他們莫不驚訝萬分，當得知李梅要他們把飛機上所有的機關槍拆下來以減輕飛機重量以便加載更多的燃燒彈時，他們尤感震驚。可李梅認為：這種低空轟炸是一次奇襲，不會遇到戰鬥機的攔截，而且拆掉機炮還可以避免在夜暗中造成誤傷。

  當然，李梅很清楚有很多因素將決定這一出擊的成敗，諸如：風力、所載的油量、漫漫夜空中的領航、日本戰鬥機的截擊、發動機的故障、間諜的活動等等，若有一項錯誤便會導致這一重大空襲計劃的破產。

  此刻李梅已獲悉日本人已在本土聚集了5130架飛機，其中有3000架是自殺機和「櫻花彈」。如果這些珍貴的未攜帶任何武器的Ｂ－29式機在空中被日機截擊，那麼這些「大寶貝」完全有可能葬身異國，一去不回返，其後果將不堪設想。

  面對這一切，李梅心堅如鐵。這一重大的決策連太平洋戰區不少有關的高級將領也一無所知。這純粹是一場賭博！然而，李梅能否成為贏家呢？他自己也並無多大把握，賭了再說吧！

  3月9日下午，在第314轟炸機聯隊隊長鮑爾准將的率領下，334架Ｂ－29超級空中堡壘式重型轟炸機從關島基地起飛。龐大的機群掠過碧波萬頃的太平洋海面，雄姿英發直撲東京而去。

  坐鎮司令部的李梅將軍在Ｂ－29式機群起飛之後，一直忐忑不安，如坐針

  氈。他把一切賭注都押在了深入龍潭虎穴逞神威的3000名空中勇士的身上。勇士們在出發之前，都曾得到如下很不吉利的訓示：「你是Ｂ－29式機的空勤人員，如果你被打了下去，你就要準備承受日本人最粗暴的待遇，你生存的機會不多。」這一切大有「破釜沉舟」之勢。

  2.火攻實施成功

  夜闌人靜，星月全無。李梅將軍凝視著黑暗的天空，他的眉頭緊鎖著，碩大的哈瓦那雪茄幾乎也快被他的牙齒咬成兩段。

  李梅將軍的至交、39歲的參謀長克斯勒准將在旁邊不斷地寬慰他。

  「半個鐘頭以內，我們該收到鮑爾的報告了。」由於極度睏乏、緊張，李梅好像蒼老了10歲。

  「晤，假如我失敗了，當然無話可說，我知道這些小日本的本領。不過我還是認為我們能飛進去，投下燃燒彈以後再飛走，而不至於受重大的損失。」他喃喃地說。

  如果鮑爾能按計劃完成任務，這個時候該收到他發回的電訊了。因為機群已起飛半個多小時了。

  「上帝，但願他們沒有遭到截擊，否則我們此行就完蛋了。」自夜幕降臨以來，李梅幾乎是第100次看表，現在，時間恰好是凌晨1點15分：「如果我們不馬上聽到回音，他們一定是有了麻煩……」

  Ｂ——29式機群確實遇到了麻煩，而且是不小的麻煩。

  在黑暗的蒼穹里，儘管美機採用的是低空飛行，並且是在黑夜行駛，但若干架Ｂ－29式轟炸機的引擎還是被東京兇猛的防空炮火打壞了。日本的高射炮火炸開了轟炸機薄薄的機身，火焰從油箱部位向外燃燒，黑暗的天空中便出現許多小小的紅點，與下方交錯閃爍的彈道相輝映……戰爭在殘酷地進行著。

  「投彈了！」克里爾上尉駕駛的超級空中堡壘式飛機內轟炸員史密斯高興得叫起來。

  每架Ｂ－29式機起碼載有24枚227公斤的燃燒彈，每枚之中又有許多束35公斤重的Ｍ69燃燒彈。這些燃燒彈搖曳著離開了炸彈艙，竄入夜幕中，高速墜向1700米下方那咆哮著的火網裡，克里爾覺得變輕了的飛機急劇上升。「抓緊！我們要趕快離開這鬼地方。」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傷亡，李梅命令此次空襲以單機進行而不是以編隊的形式進行，因而美機各自為戰。

  在克里爾所駕駛飛機旁邊，其他的Ｂ－29式機在東京夜空中瘋狂地俯衝、爬升，仿佛完全失去了控制似的，此起彼伏。每一架Ｂ－29式機，那60噸重的龐大軀體竟然像颶風中的一張紙被從東京市反衝上來的爆炸熱風強烈衝擊著，在空中飄飄搖搖。從高空俯瞰，下方閃閃的火光在躍動，東京變成一片流動著的火海。

  在關島，心事重重的李梅，雪茄菸從他的嘴角垂了下來，濃眉蹙成一堆，直到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他擦掉前額的汗水，轉身對著聚集在屋子裡的參謀軍官說：「這個決定完全是我作出的，當然由我承擔一切責任，我要向五角大樓報告……」他此刻的心情簡直是糟透了。

  正在這時，司令室的門砰然大開，一份急電遞交給李梅。

  「鮑爾發來的！」只見那電報上寫道：「已投彈，目標地區一片大火，高射炮火密集，極少戰鬥機。」發報時間是凌晨1點21分。屋子裡頓時響起一片歡呼聲：「感謝上帝！」李梅此時也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竟然高興得跳了起來。

  此時此刻，日本帝國首都的心臟地區烈焰熊熊。大火映紅了夜空。每架Ｂ－29式機攜帶6～8噸燃燒彈，其燃燒面積可達65公畝。334架Ｂ－29式機對東京投下了2000餘噸燃燒彈。焚燒發出的劈啪聲，逃命者的呼喊聲，震撼夜空。整個東京變成了一座混亂恐怖令人無法想像的火的地獄。鱗次櫛比的木製房屋烈焰熊熊。火借風勢，風助火威，東京居民穿過熊熊大火四散奔逃。

  參加這次空襲的托馬斯?鮑爾將軍說：「我還從來沒有看見過像東京那樣引人注目的場面。」這一場面，用日本人的話來說，就是：「令人驚恐已達到無法形容的地步。」

  空襲中，美軍方面的損失為：9架超級空中堡壘式飛機被擊落在火海里，有5架Ｂ－29式機身負重傷，勉強飛離東京後迫降在海面上。42架Ｂ－29式機負輕傷，但安然飛返了基地。

  夜間火攻東京，對美軍來說，是一次蔚為壯觀的史詩般的成就。對日本人來說，則是無法想像的災難。「李梅的賭博」成功之後，據現場拍攝的偵察照片顯示，東京市區約有41平方公里的土地被焚燒得蕩然無存，東京的1／4被夷為平地，其中18％是工業區，63％是商業區，其他為住宅區。美軍計劃要進行轟炸的22個工業目標，全部被焚毀，化為一片灰燼。267萬餘幢建築物付之一炬，100萬人無家可歸，8萬餘人被燒死，10萬人被燒成重傷。火災之後，日本用了25天時間才把碎磚破瓦清除乾淨。

  鮑爾將軍後來說道：「3月9日的火攻東京，是戰史上單獨一次轟炸造成最大損害的一個戰例，它比原子彈轟炸廣島、長崎的損害之總和還要大。在世界戰史上，這次火攻比任何一次軍事行動都造成了更多的傷亡。」

  火攻東京之後不到30小時，317架Ｂ－29式機又夜襲名古屋，該市的飛機製造中心隨即化為一團火焰。13日，300架Ｂ－29式機轟炸了擁有300萬人口的日本第二大城市大阪，1700噸的燃燒彈自天而降，約207平方公里市區在3小時內被焚毀。3月16日，厄運又降臨到神戶頭上，2300噸燃燒彈將其變為火城，神戶的造船中心在烈焰中也化為烏有。

  在短短的10天之內，第21轟炸機隊共出動Ｂ－29式機1600架次，到19日，空襲停止，因為在這連續攻擊中，美機共投下近1萬噸燃燒彈，此時燃燒彈告罄。

  這種史無前例的從空中火攻日本本土，免除了登陸作戰所必然造成的大量傷亡的危險。空襲結果，無疑縮短了通向勝利的征程。

  不僅是美軍如此評述這次空襲，而且日本人在談到火攻的戰略效果時，也直言不諱地說：「這些空襲動搖了這個國家的根本基礎。」

  3.空前沉重的打擊

  美機在4至6月間對日本本土的空襲自3月份大規模火攻東京等城市之後進一步激化，日本各大城市都成了轟炸名單上的重點，7月份的空襲則達到了高潮。

  當時的空襲簡表是這樣記載的：

  4月7日，伊勢地區慘遭空襲。13日，皇宮與宮殿一部分被焚燒，明治神宮則化為烏有。日本舉國上下，不勝悲涼之至。

  5月份，美機總共出動了4855架次，單是Ｂ－29式機就達2907架次。

  自6月份以後，美機空中轟炸擴大到日本本土廣大區域，並進一步發展為對大、中、小城市一律進行空襲，交通線也理所當然地遭到了轟炸。

  至7月份，美機對日本中小城市的轟炸進一步加劇，對瀨戶內海及日本海港又不斷實施魚雷攻擊，日本內海交通瀕於斷絕。

  7月4日，美軍宣布，截至當日止，日本已遭到美機10萬噸的炸彈的轟炸，很多城市在焚燒。杜立特將軍宣布：「如果日本繼續抵抗，它將遭到的不僅僅是10萬噸炸彈和2400架俯衝轟炸機的攻擊，而是3000架Ｂ——29超級空中堡壘式重型轟炸機的轟炸。」

  7月10日起，美航空母艦編隊也開始「關注」關東方面的戰事。這一天，1220架美艦載機，鋪天蓋地飛向大阪神戶等地區。特別是7月13日、14日，對北海道東北地區的空襲尤為猛烈，日本方面措手不及，損傷慘重。短短兩天，美機出動竟達1820架次。與此同時，艦炮對日本海岸進行了轟擊。

  對於美軍的空襲，日軍深惡痛絕。日軍大本營海軍別出心裁，計劃派遣300名特別陸戰隊隊員，搭乘特攻機30架，於7月下旬月明之夜，對馬里亞納美Ｂ－29式機基地實施空降部隊敢死白刃戰，一舉搗毀美Ｂ－29式機的大本營。然而正當日本人在三澤基地密謀策劃之際，7月14日突遭美機空襲，真可謂是「害人先害己」，日軍挖空心思設想的方案，毀於一旦。

  7月17日，尼米茲通過廣播電台宣布：「美國艦隊的大口徑艦炮可以直接轟擊北海道瀕海地區的城市。」

  美軍對日本的包圍圈正在不斷縮小，此時日本的防禦體系已經解體，游弋在日本近海海域的美艦艦員們，站在甲板上就能清楚地看到日本本土灰色的海岸大火熊熊、濃煙滾滾。

  7月24日，日本瀨戶內海遭受美英兩國海軍航空母艦編隊的艦載機襲擊，日本海軍基地吳港遭到轟炸，港內3艘航空母艦、1艘巡洋艦、22艘其他艦船被擊沉，擊毀日機113架。

  7月28日，美英艦載機又一次大規模地襲擊吳港，在這一天的襲擊中，共擊沉戰列艦3艘，重巡洋艦3艘和輕巡洋艦2艘，擊毀飛機144架。日本帝國的海軍就此傾家蕩產，殘存艦隻在港內被一網打盡。

  大空襲給予日本帝國以空前沉重的打擊。

  據美軍統計，自1945年1月～8月，對日大空襲僅Ｂ——29式機就出動了33萬架次。日本計有1600餘架飛機被摧毀，48艘艦艇被擊沉，11餘艘艦艇被擊傷，約155艘運輸船受創或沉沒。日本死傷人數達69萬人。其中死亡31萬餘人，傷351萬人，失蹤24萬餘人。日本國內，共有98個大中小城市被炸得面目全非。大都市的燒毀率，如名古屋市、阪神地區等都在50％以上，燒毀房屋總計約143萬幢。但京都、奈良、熱海等著名的文化、遊覽都市，皆未遭空襲。

  大轟炸中，數以萬計的市民爭相逃離城市無家可歸。自3月9日經歷燃燒彈的襲擊之後，東京老百姓的情緒十分低落。特別是李梅投下警告性的傳單，把他下一步要轟炸的目標事先告知日本國民，這就更加使他們驚慌與沮喪。總計有850萬人逃往農村，工廠工人的缺勤率到1945年7月已達49％；煉油工業生產下降了83％；飛機引擎生產下降了75％；飛機骨架生產下降了60％；電子裝備生產下降了70％；600多家主要軍事工廠被炸毀或遭到嚴重破壞。

  這場大轟炸是對日本交通的毀滅性打擊，海上交通隨後完全癱瘓。由於下關海峽、瀨戶內海和本州沿海各港口都有美機布雷，日本一些主要港口成為廢港。海上主要航路自不必說，就連日本本土各島嶼間的交通也瀕於斷絕，煤炭、糧食與生活必需品都無法供給。

  至此，戰局岌岌可危，不可挽回，朝野焦慮，帝國根基趨於崩潰。

  對於經歷過抗日戰爭的很多中國人來說，對於空襲的警報聲和貼著膏藥旗的日本飛機都不會太陌生。對此，我們雖然憤怒，卻也無奈，因為中國雖大，但卻沒有制空權，就只好任由他們飛來飛去。

  二戰之初，日本人自以為有天皇保佑，加之對外多有斬獲，頗自認為處於世外桃源之中。終於有一天，戰火燒到了他們自己身上。怪誰呢？「天作孽猶可存，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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