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蘭托空戰

2024-09-14 04:41:08 作者: 蕭楓
  1.引「蛇」出洞

  1940年6月,隨著法國的戰敗投降,英國所面臨的戰爭局面就顯得異常嚴峻,形勢對英國海軍極為不利。原來根據英國與法國的協議,英國海軍主要負責在大西洋上進行護航作戰和封鎖北海海域,阻止德國海軍主力艦隊進入大西洋,而在地中海與義大利海軍角逐的使命則由法國海軍來承擔。但現在,英國海軍不得不在大西洋和地中海上同時迎戰德國和義大利海軍。而且,此時德國海軍潛艇在海上的破壞活動非常猖獗,英軍需要投入大量的護航反潛兵力,若要再分出部分兵力對付義大利海軍,頗有些捉襟見肘。

  此時,義大利海軍擁有戰列艦6艘、重巡洋艦7艘、輕巡洋艦12艘、驅逐艦61艘、潛艇105艘,其他艦艇69艘。地中海的英軍則處於絕對劣勢,因此英軍地中海艦隊司令安德魯?坎寧安海軍上將向海軍部請求增派艦艇和飛機。

  英國海軍部根據戰場形勢,適時調整地中海艦隊的建制,將地中海艦隊一分為二,一支由坎寧安指揮,仍稱地中海艦隊,共計航母1艘、戰列艦3艘、巡洋艦7艘、驅逐艦26艘,其他艦艇8艘,以埃及的亞歷山大港為母港;另一支由詹姆斯?薩默維爾海軍中將任司令,稱為H艦隊,共計1艘航母、1艘戰列艦、1艘戰列巡洋艦、2艘巡洋艦和11艘驅逐艦,駐直布羅陀。兩支艦隊的作戰區域以馬爾他島為界。

  義大利艦隊的主力常駐塔蘭托港,掌握著地中海中部的制海權。在岸基飛機的掩護下,他們可以隨時襲擊英國在地中海上的運輸船隊,使在埃及作戰的英軍後勤補給陷入困境。為此,英國地中海艦隊不得不集中全力為運輸船隊護航。可是,儘管英國軍艦在地中海上疲於往返奔波,運輸隊仍不斷遭受襲擊。而且,由於護航艦隻較少,運輸船隊出航的時間間隔被迫拖長,致使運輸船的周轉率大大降低。因此,削弱義大利艦隊,奪取地中海的制海權,以保障運輸船隊的航行安全,已成為英國地中海艦隊的當務之急。

  在亞歷山大港英國地中海艦隊司令部里,一位鬢髮斑白、精神抖擻的軍人正雙臂交叉在胸前,來回踱步,他就是當時已負盛名的英國地中海艦隊司令安德魯?坎寧安海軍上將。坎寧安將軍於1898年15歲時就加入了英國皇家海軍,40多年的戎馬生涯,使他練就了沉著、果斷的良好軍人素質,戰爭的烽火將他鍛鍊成為一名堅定頑強的海軍領導人。他一生南征北戰,為大英帝國立下了汗馬功勳。而今,他怎能在強敵面前畏縮不前呢?豐富的戰鬥經驗使他堅信:戰爭不僅是雙方實力的決鬥,更是謀略和智慧的較量。古往今來,以少勝多、智取巧勝的戰例何止萬千!

  坎寧安敏銳地看到自己唯一的優勢就是擁有2艘航空母艦,而對手的弱點也正在於此。儘管義大利空軍能提供空中保護和遠程偵察,但兩個軍種協同作戰畢竟不便。從某種意義上說,在地中海上,英軍真正地把握著制空權。只要他一聲令下,航母上的艦載機就能立即升空。另外,儘管意艦航速快,大炮射程遠,但它們的裝甲防護薄弱,以至於有人乾脆叫它們「紙板艦隊」。想到這裡,坎寧安上將已胸有成竹,自信可以擊敗對手。

  然而,事情畢竟沒那麼簡單。決戰只是坎寧安的一廂情願,義大利海軍司令伊尼戈?坎皮奧尼總司令似乎並沒有這個想法。因為義大利海岸線長,其海軍艦隊得時時想著保護本土。所以義大利艦隊採取保守戰略,平日龜縮在塔蘭托港內,從不貿然外出,只是在得到可靠情報後才出海襲擊英國的運貨船隊,完成任務後便匆匆返航。

  一連幾個月,坎寧安一籌莫展,找不到打擊義大利艦隊的機會。他也曾派幾艘驅逐艦和商船出海,企圖誘出義大利主力艦隻。但坎普奧尼似乎識破了他的意圖,始終閉門不出。

  義大利艦隊的保守戰略激怒了坎寧安。經與航空母艦司令利斯特海軍少將研究,坎寧安作出了一個重大抉擇:空襲塔蘭托!

  這一主動出擊、打上門去的大膽設想,與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擔任英國海軍主力艦隊戰列巡洋艦分艦隊司令的海軍上將戴維?貝蒂面對德國海軍艦隊龜縮在港內的情況不謀而合,只是限於當時的技術條件戴維?貝蒂沒能實現他的宏偉抱負。

  1935年,義大利入侵衣索比亞時,英國海軍地中海艦隊司令龐德也曾制定了以艦載機攻擊錨泊在塔蘭托軍港內軍艦的計劃作為應急的備用方案,後來由於英軍沒有介入,這一計劃也被束之高閣。

  拉姆利?利斯特在1938年出任「暴怒」號航母艦長時發現了這一計劃,並進行了深入的研究。1940年8月已晉升為海軍少將、擔任地中海艦隊航母部隊司令的利斯特隨「光輝」號航母到達亞歷山大港,並向坎寧安匯報了這一計劃。坎寧安正因義大利軍艦閉門不出而大傷腦筋,聞聽此計劃,大加讚賞,並指示他開始進行必要的準備。

  2.目標——塔蘭托

  「如果把義大利海軍比做一柄劍,那麼癱瘓了塔蘭托,這柄劍也就卷了刃。」有人在分析義大利軍事地理時,得出了這樣的結論。確實如此,塔蘭托海軍基地地位的重要,得利於它所處的地理位置和險峻的地形。

  義大利半島就像踏進地中海的一隻靴子,塔蘭托就深藏於義大利靴形半島的底部。在這隻「皮靴」的鞋跟和鞋掌之間,有一個向內彎曲的鞋弓弧,這就是塔蘭托灣。它面對著浩瀚的東地中海,與西西里島共扼地中海的咽喉。以塔蘭托為基地的義大利艦隊,進可以攻,退可以守。難怪英國人將其視為心頭之患。

  塔蘭托分為內港和外港兩部分。內港名為皮克洛,完全為陸地所包圍,僅有一條狹長的水道與外港相通。外港稱格蘭德,港闊水深,是大型戰艦的主要停泊地,有聖皮埃特羅島和聖保羅島,猶如哼哈二將把守住入口。數千米長的防波堤,從這兩座島嶼延伸到岸上,像兩條玉臂將整個塔蘭托港擁入懷中,在外港唯一的入口處,意軍已設置了防潛網,岸邊有一尊尊巨大的岸炮指向外海。看來,想從海上攻入港內,真是難於登天。

  儘管從空中對港灣實施攻擊尚無先例,但義大利人也不敢馬虎。在開羅,年輕有為的英國情報軍官波洛克海軍上尉用一種老式的投影放大機,對偵察機從空中拍攝的塔蘭托港照片進行了認真判讀。他發現港內防禦兵力很強,大約有300門高射炮和22個探照燈具。然而,使波洛克迷惑不解的是,所有的照片上都有一些小白點,難道是洗印時出的毛病?或者是相機鏡頭有污斑?然而,小白點的排列頗有規律性,間距大致相等。這是什麼呢?波洛克敏銳地斷定:是攔阻氣球。不久前為抗擊德機轟炸倫敦,英國就曾使用過這種氣球,想不到義大利人這麼快也學會了這一手。

  攔阻氣球是由金屬線或鋼纜系留於空中一定高度上的障礙物,通常設在港口、艦艇和重要軍事目標的上空,以防敵機低空突襲。一旦飛機從低空進入,就有可能撞上鋼纜,導致機毀人亡。

  塔蘭托基地司令阿圖羅?里卡迪將軍對自己的傑作非常滿意,他拍著胸脯對不時來此視察的義大利海軍官員保證:「我的塔蘭托固若金湯!火力、照明、攔阻都已聯成網絡,任何一架飛機都別想鑽進來!」

  然而,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英國航空母艦上的艦載機就是要突破他自認為固若金湯的塔蘭托。

  英國在地中海的兩艘航空母艦,一艘是「鷹」號,它跟隨坎寧安轉戰1年,曾多次遭到義大利岸基飛機的攻擊,已顯得老態龍鍾;另一艘是「光輝」號,它剛剛服役4個月,顯得生氣勃勃。

  「光輝」號航空母艦是皇家海軍的驕子,它艦長226米,寬292米,排水量為23萬噸,吃水73米,航速31節,載機36架,其中「箭魚」式魚雷機24架,「管鼻燕」式戰鬥機12架。「箭魚」式魚雷機是一種老掉牙的飛機,其最高時速只有138海里,和年輕的「光輝」號實在不太相稱。讓它們在夜間溜進塔蘭托港貼著水面低飛,在離目標幾百米時投下魚雷,那無異於去送死。

  為此,他們對「箭魚」飛機進行了改裝,領航員被擠在后座上,炮手被取消,空位上加放了1個60加侖的副油箱,以延長飛機的續航力。為完成突襲任務,還從艦隊中挑選了一批經驗豐富的飛行員,抓緊進行夜間訓練。駕駛員練習陡直下降,在快要碰到浪尖時再把飛機拉起來,然後朝模擬目標投雷。

  對這樣大噸位的航空母艦來說,「光輝」號的載機量也許過少。然而,這正是英國人在設計上的巧妙之處。當時的海軍大臣邱吉爾敏感地預見到即將到來的空中威脅,他指示:「寧可犧牲載機量,也要加強防護能力!」

  於是,「光輝」號和它的幾艘姊妹艦就成了與眾不同的「裝甲航空母艦」,和義大利的「紙板艦隊」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光輝」號的裝甲防護能力極強,飛行甲板裝甲厚度為76毫米,據稱可承受2000米高空投下的225公斤炸彈。它還裝有二部792型對空警戒雷達和16門114毫米高炮。通過雷達屏幕上神秘莫測的尖頭信號,雷達兵可以晝夜捕捉來襲的空中目標,並及時報告給高炮手。

  「光輝」號的艦長是博伊德上校。博伊德綽號為「犟牛」,這不僅因為他體格健壯,性情暴躁,還因為他有一種認準目標便義無反顧的性格。博伊德早年是巡洋艦上的一名魚雷長,但他卻對飛行有著特殊的興趣。當他還是個年輕中尉時,就私下學會了駕駛飛機。憑著他天生的犟勁,他硬是從一個普通的輕巡洋艦艦長,晉升為皇家海軍中為數不多的攻擊航空母艦的艦長。

  魚雷長出身的博伊德,對魚雷感情深厚,當討論攻擊塔蘭托是使用魚雷還是炸彈時,他堅定地選定了前者:「從艦底進水比從艦上進空氣有效得多」。博伊德選定魚雷攻擊,也不全是出於感情,更主要的是他對防雷網和魚雷性能了如指掌。

  防雷網是一種用金屬製成的防雷設施,設置在大型軍艦的周圍或側旁,防護軍艦最大吃水線以下的艦舷。所以,即使魚雷投擲再精確,也只能炸毀一段防雷網,而奈何不了戰列艦。為此,博伊德起用了剛剛秘密研製成功的磁性魚雷。這種魚雷不同於一般的觸發魚雷,它的引信裝有一個感應裝置。當魚雷從敵艦船底下通過時,感應裝置受艦船磁場的影響而動作,從而引爆火藥,使雷頭爆炸。艦船底部比兩舷的防護力差,易於損毀,因此,磁性魚雷的攻擊效果比觸發魚雷好得多。更主要的是,由於磁性魚雷不是直接觸及艦舷時爆炸,而是從艦下通過時爆炸,定深可以適當靠下。義大利防雷網的設置深度為8米左右,英軍可將磁性魚雷定深為10米。這樣一來,義大利人精心設置的防雷網就根本不起作用了。當然,對於這一切義大利海軍當局一無所知。

  3.奇襲計劃「擱淺」

  11月6日13時,坎寧安將軍乘坐戰列艦「沃斯派特」號,率領龐大的地中海艦隊從亞歷山大港起航,浩浩蕩蕩向西挺進。


  坎寧安將軍站立在旗艦艦橋上,不時環視四周,臉上露出堅定而嚴肅的神情。他感到肩上好像壓上了千斤重擔,心裡暗自思忖:這次行動事關重大,可能使他成為在地中海上創造奇蹟的人,但弄不好也可能成為永遠被恥笑的人。然而,個人的功過在史冊上究竟占多大分量倒是區區小事,重要的是,這一仗關係到大英帝國今後在地中海上的命運。

  坎寧安將軍清醒地意識到,這次襲擊成功的關鍵是出敵不意。可做到這一點又談何容易!敵人在空中有飛機偵察,水上有潛艇出沒,英國艦隊的一舉一動都在義大利人的眼皮底下進行。在這種情況下,航空母艦要橫渡地中海駛抵離塔蘭托只有180英里的海域,而又不被發現,這可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如果英軍的意圖過早地暴露,導致義大利艦隊出擊,那麼,整個襲擊計劃就會前功盡棄。

  為了隱蔽企圖迷惑敵人,坎寧安專門組織了一個佯動編隊,代號8部隊,由3艘巡洋艦和2艘驅逐艦組成。而且,在地中海艦隊出航前後,英國還加強了地中海東部南北之間的航運,同時出發的運輸船隊有4批,希望以此分散敵人的注意。可是,這樣一來會不會弄巧成拙呢?坎寧安心裡依然沒底兒。為預防萬一,他加強了偵察力量,並命令由2艘戰列艦、2艘巡洋艦和12艘驅逐艦組成的掩護群,隨時準備截擊離開基地的義大利艦隊。

  令人慶幸的是,里卡迪將軍的確不知道他已面臨危險。他的職責就是基地防衛,至於遠海偵察,則由空軍負責。因此,里卡迪將軍手中沒有一架飛機。墨索里尼曾自負地斷言:義大利海軍不需要有自己的飛機,打起仗來海空兩軍可以協同配合。可他忘了,戰爭中多少次血的教訓已證明:再好的協同也代替不了統一的指揮!

  里卡迪得到空軍的通報說,他們已向可能威脅塔蘭托的海域派出了偵察機,但未得到敵情警報。

  是的,沒有敵情警報,因為派出的偵察機1架也沒有回來。在這個關鍵問題上,義大利空軍向自己的海軍兄弟打了埋伏。11月6日至13日,曾有3架義大利偵察機接近過英國航母編隊,但未等它們判明企圖,就被「光輝」號上緊急起飛的戰鬥機擊落了。里卡迪急盼的情報也隨之被埋進萬頃碧波之中。

  在義大利海軍高級指揮部的作戰室里,一張大幅軍用地圖上密密麻麻地標註著意方和英方艦船的位置。這裡是義大利海軍的指揮中樞。值日官在11月7日陸續收到偵察報告:英國地中海艦隊已駛離亞歷山大基地,正在向西航行。

  於是,義大利艦隊司令坎普奧尼將軍通知塔蘭托的艦隊作好出航準備。可是,次日晨的空中偵察又否定了上述報告。坎普奧尼舉棋不定。下午,意方又發現一支運輸船隊駛往馬爾他,在這支船隊以南發現坎寧安的戰列艦正在向南航行。坎普奧尼命令9艘潛艇開往這一海域,並派出多艘魚雷快艇到馬爾他海峽巡邏。

  與此同時,從西西里機場起飛的25架轟炸機前往攻擊,但未能發現目標……一連幾天,紛紜雜亂、相互矛盾的情報充斥著作戰室,英國航母編隊所要去的東地中海反而被忽略了。

  11月10日傍晚,坎寧安也收到一份偵察報告:大量軍艦停在塔蘭托港內,沒有絲毫離港的跡象,而且又有一艘戰列艦駛入港內。

  坎寧安情不自禁地吁了一口氣,緊鎖的眉頭頓時舒展開來。

  11月11日傍晚,淡淡的月亮剛剛從東方海平面升起,「光輝』號航空母艦在4艘巡洋艦、4艘驅逐艦的護衛下,悄悄出現在義大利東南250海里的水域。丹尼斯?博伊德上校站在鋪有海圖的指揮台前、不時校正著航向。航向的箭頭所指,正是義大利海軍基地塔蘭托。

  預定的出擊海域快到了,博伊德的心弦也隨之繃緊,即將到來的突擊行動使他的表情顯得很興奮。是啊!這一天終於來到了。

  坎寧安原定於10月21日發起突襲,他選擇這天是頗費心機的,首先21

  日晚上是滿月,皎潔的月光有利於飛行員發現目標,也有利於返航時發現自己的航母;其次10月21日是英國海軍的吉日——1805年的10月21日,英國海軍名將納爾遜率領英國艦隊,在特拉法爾加海戰中擊敗了法國和西班牙的聯合艦隊。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這個精心安排的時間表不巧被一顆意外迸起的小火星付之一炬。在「光輝」號的機庫里,一名地勤人員往「箭魚」式的后座上裝副油箱時不慎滑倒,手中的螺絲刀碰到了一個電源開關,電火花點燃了油箱內漏出的汽油,烈火迅速吞噬了兩架「箭魚」式飛機。雖然機庫頂上的滅火器噴出的鹽水迅速將火災撲滅,可是機庫和飛機都得用淡水沖洗、乾燥和重新裝配,這一切都需要時間。

  坎寧安只得隨機應變,把襲擊時間推遲到11月11日,行動代號是「判決」作戰。

  4.燃燒的海港

  克勞塞維茨曾說過:「戰爭是最富偶然性的活動。」每一位參加過戰爭的軍人對這句話都有深刻的理解。不僅「判決」的時間被推遲了,攻擊力量也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削減。

  由於「鷹」號航母已經服役22年,艦體及內部設施老化嚴重,加之在最近的戰鬥中,又多次遭到近距離爆炸衝擊,因此輸油管線受損嚴重,航速大減,已無法跟上艦隊航行,只得進塢進行大修。由於「光輝」號航母機庫容量有限,「鷹」號所載的11架「箭魚」只有5架轉至「光輝」號,其餘6架留在了亞歷山大,這樣出擊的飛機就減少了6架。兩天前,1架「箭魚」式飛機從「光輝」號起飛,執行例行的反潛巡邏任務,可剛拉起來不久,便一頭栽進大海。緊接著,又有兩架也莫名其妙地墜海。飛行長費盡心機,終於找到了事故的原因:母艦上的一個汽油艙內混進了沙子、水和海藻,使航空汽油受到污染。事情倒是不難解決,可攻擊飛機又損失了3架。

  剩下的飛機分為兩個攻擊波,第1波飛機12架,其中魚雷機6架(每機攜帶1條磁性魚雷)、轟炸機4架(每機攜帶炸彈6枚)、照明機2架(每機除攜帶4枚炸彈外,還攜帶16個照明彈);第2攻擊波飛機9架,其中魚雷機5架、轟炸機2架、照明機2架。第1、2波分別由威廉森海軍少校和黑爾海軍少校指揮。

  威廉森和黑爾專門研究過對付攔阻氣球的方法。氣球間距大約270米,白天飛機完全可以從系留鋼纜中間飛過。但是,在黑夜,飛機以130節的速度摸黑飛行,情況就完全不同了,單純憑藉月光根本看不清鋼纜。為此,幾架「箭魚」式改掛照明彈和炸彈,在港口東岸投放照明彈照亮目標,讓攜帶魚雷的「箭魚」式從西南和西北方向發起攻擊。投擲照明彈後,這幾架飛機再去轟炸港口設施。

  距塔蘭托僅200海里時,「光輝」號開始減速,並調整到迎風航向,以利於飛機起飛時獲得升力。巡洋艦「格洛斯特」號、「伯威克」號、「格拉斯哥」號、「約克」號和4艘驅逐艦像忠於職守的衛士一樣向4個方向散開,以防不測。

  海面上微波起伏,月光靜靜地灑落下來,將「光輝」號的航跡抹上了一層銀白色的光亮。12架「箭魚」式飛機像整裝待發的勇士,威嚴地排列在飛行甲板上。

  佇立在指揮塔台邊的博伊德一言不發,像往常一樣,他有力地拍了拍中隊長威廉森少校的肩膀。威廉森會意,轉身跑向自己的座機,並瀟灑地用食指和中指打出一個象徵勝利的「V」字。

  擴音器發出準備起飛的命令。飛行員和領航員繫緊降落傘背帶,對儀表進行了最後檢查,接著起動了發動機。輪擋員趴在甲板上,給飛機塞好了輪擋。螺旋槳開始飛速旋轉。在一片轟鳴聲中,探照燈將飛行甲板照得透亮。

  20時35分,艦橋上方的信號台上發出一道淡綠色的光束。飛行長下令抽去輪擋,威廉森少校加大油門,飛機隆隆地滑過飛行甲板,挾風而起,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幾分鐘內,12架飛機依次騰空。有9架爬到2300米的高度,組成3個

  「V」字形小組,其餘3架由於被雲層遮斷,未能加入編隊,只好單獨飛行。遠道而來的不速之客很快就打破了塔蘭托的寂靜。

  遠海的一個音響偵聽站報告說,收聽到飛機的聲音:里卡迪下令發出警報。頓時,塔蘭托全城一片漆黑,市民在軍警的指揮下匆匆進入防空洞,港灣里的艦隻立即做好了起錨疏散的準備。港灣東山頭的高炮也許因過分緊張而失控,一串曳光彈射向夜空。但很快一切便平靜了,10分鐘後,警報解除。


  59分鐘後,再次響起警報,稍後又再次恢復平靜。

  居民們麻木了,警戒的士兵也疲勞了。只有里卡迪還守在自己的指揮所,他暗自祈禱:但願永遠是誤會。

  深夜11時,沉睡的居民和士兵被第3次警報吵醒。當人們還在詛咒這一次又一次的惡作劇時,東南方向的飛機發動機聲已由小漸大,值班高炮首先噴出火舌。

  這時的威廉森少校還在50海里之外,正遇到一股強大的氣流,飛機毫無規律地劇烈顛簸著。3個小編組也像一群暈頭轉向的魚群一樣到處亂撞。好不容易衝出氣流後,威廉森立即調整好編隊,加速朝目標飛來。

  威廉森的觀察員是斯卡利特海軍上尉,他第一個看到了前方鉛灰色的夜空中出現的桔紅色彈道,立即提醒威廉森;「那就是塔蘭托。」

  「嗯,他們好像知道我們要來,在放焰火歡迎呢。」威廉森輕描淡寫地說。「可能是3架沒爬高的飛機提前趕到了塔蘭托。」斯卡利特馬上解釋道。

  23時2分,機群飛臨塔蘭托上空。此時,意軍21個連的高炮昂著頭,正在起勁地射擊。兩架英機在攔阻氣球屏障外投下了照明彈。照明彈由小降落傘懸掛,設定在1370米高度燃燒,把整個軍港映照得亮如白晝。這也是命令「箭魚」式飛機開始俯衝的信號。

  7000英尺、5000英尺,四周炮彈爆炸形成一個個巨大的火球,一個個火球又聯結成一張火山爆發似的立體火網,飛機在網眼中迅速穿梭,探照燈的強光令駕駛員們睜不開眼睛。4000英尺、3000英尺、2000英尺……飛機在不斷地俯衝、俯衝。

  威廉森後來回憶說:

  我按下LA4飛機機頭,和IC4、L24飛機一起從西部向港灣內飛去,5000米以外義大利艦隊的「加富爾」號戰列艦的龐大艦體已隱約可見。我駕機以小角度高速俯衝,一串串火球從機身下一晃而過,瞬間又飛舞在飛機的上方。突然,前面出現了兩個攔阻氣球,我趕緊搖擺機身從其中穿了過去,險些撞上右邊的那一個,嚇出了我一身冷汗。在飛機俯衝到離海面30英尺時,我把飛機拉起,飛越了防波堤。飛機貼著水面飛行。海水像一面碩大的鏡子,映出了滿天炮彈炸開的火團,像是海底有另外一個世界。

  「加富爾」號戰列艦特有的上層建築漸漸清晰起來。艦炮加入了岸炮的行列,朝魚雷機怒射。「加富爾」和兩艘驅逐艦顯然是發現了我們,只見它們轉動炮口對準了我的飛機。我不顧一切地朝著「加富爾」號直衝了過去。瞄準環里的艦影瞬間脹大起來,宛如一座城堡橫亘在眼前。在飛機眼看就要撞上戰列艦的時候,我立即按下了按鈕,投下了魚雷。飛機由於突然釋重,機首自然抬起。我手拉操縱杆,腳踏舵板,想使飛機向右傾斜轉彎,但此時飛機機尾猛地一抖,不好,機尾被擊中了。飛機立刻失去了控制,直向海里衝去。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一??劇烈的爆炸??,是魚雷擊中了「加富爾」號……

  此時的塔蘭托港已到處是沖天的火光和劇烈的爆炸聲。昔日安靜、整齊的軍港一片狼藉,有的艦船東倒西歪,有的則只剩下桅杆露在水面,像是在發出求救信號。

  IC4和L24飛機跟隨威廉森的LA4飛機穿過彈雨,飛越防波堤。它們原計劃攻擊「維托里奧?維內托」號戰列艦,但距離太遠。當見到「加富爾」號擊落了威廉森的飛機後,它們便朝著「加富爾」號復仇而來。它們投下的魚雷把「加富爾」號艦首炮塔稍後的地方炸開了一個大洞,海水洶湧而入,這座巨大的龐然大物不久便慢慢地沉了下去。

  第2飛行小組的3架飛機從西北方向進港,3機進行大角度俯衝,繞到氣球障礙的北端掠著水面飛行。小組長肯普海軍上尉駕駛LK4飛機在徐徐降落的照明彈光亮的映照下,向義大利最新最大的戰列艦——35萬噸的「利托里奧」號發射了魚雷,他的觀察員親眼看到一條銀白色的航跡如利劍直刺過去,「轟」的一聲擊中了目標。另兩架飛機也尾隨而至,又是「轟、轟」兩聲巨響。這艘比「光輝」號航母還要大的戰列艦就這樣慘遭重創。


  與此同時,4架轟炸機按預定方案對內港艦艇進行了轟炸。塔蘭托像一個被捅翻了的馬蜂窩,亂作一團。

  一架飛機尖叫著低空掠過里卡迪的指揮大樓,徑直朝港灣中的艦群而去。里卡迪一時不知所措,上周的一場暴風,把90個防空氣球毀壞了60個。沒想到大膽的英國飛行員竟然敢在氣球的鋼纜間穿梭往來。儘管地面的21個高炮連都開了火,但士兵們大都未經過夜戰訓練,連目標也捕捉不到,能否擊中,就只有憑運氣了。更令里卡迪氣憤的是,英國第1波飛機撤走之後,高射炮火仍在賣力地射擊。

  里卡迪以為襲擊已過去,他操起電話,欲向羅馬的海軍最高指揮部報告。就在此刻,警報第4次響起。第2波攻擊開始了,塔蘭托港又成了一片火海。

  黑爾海軍少校率領的第2突擊波9架飛機是21時20分起飛的。這一次並不順利,2架飛機在飛行甲板上兩翼相撞,幸好沒有損壞。起飛20分鐘後,又有1架飛機因故障被迫返航。所以只有8架飛機按預定計劃飛臨塔蘭托實施攻擊。

  這一次,義大利人變得聰明了一點,戰列艦、巡洋艦和陸上炮群不再各自為戰,而是組成了綿密的交叉火力網。當8架「箭魚」式進行突破時,有1架飛機被擊落。觀察員薩頓海軍上尉報告說:「敵人發現了我們,並朝我們開火。到處是炮火發射的閃光,並且接連不斷,我們周圍都是從四面八方射來的閃爍的光道……他們用一切可用的武器向我們開火。」

  5架攜掛魚雷的「箭魚」式飛機又故伎重演,再次降下高度貼著水面飛行,直取戰列艦。1架飛機的輪子著水,像打水漂似的在浪尖上滑行。薩頓上尉盯住了已受傷的「利托里奧」號戰列艦,在距離700碼時按動投雷按鈕,毫無動靜!怎麼回事?再來一次!仍然沒有反應!這時薩頓不免緊張起來,他發狂般地使勁按動投雷按鈕……終於在最後一瞬間,魚雷被投落下去,準確無誤地沖向「利托里奧」號高高聳起的側舷。

  緊接著,其餘飛機投下的魚雷擊中了尚未受傷的「卡歐?杜利奧」號和「維托里?文內托」號戰列艦。之後,7架飛機巧妙地規避機動,穿過密集的彈幕和滾滾濃煙,揚長而去。

  5.奪得地中海制海權

  坎寧安上將在焦急地等待著博伊德艦長的報告。

  博伊德佇立在「光輝」號的艦橋上,更顯出焦急的神色。

  時間已過午夜,深沉的夜色籠罩著萬頃碧波,海面上除了軍艦劈波斬浪的嘩嘩聲外,萬籟俱寂。此時此刻,博伊德的心緒如洶湧的波濤,翻騰不已。他的目光不停地掃視著茫茫天際,急切期待著戰鷹的返航。儘管這次突擊絕不是一種毫無希望的冒險,但確實是蘊含著極大危險,需要付出的代價很可能難以估量。

  1時12分,雷達螢光屏上相繼出現了一個個尖頭信號。雷達兵大聲報告:飛機歸來。不一會兒,飛行甲板上開始忙碌起來,第1波次的11架飛機相繼降落。2時整,第2波次的7架飛機也開始降落。

  只有威廉森和第2波的1架飛機沒有回來。兩架飛機的損失是微不足道的,襲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12日晨,當絢麗的霞光映照大地時,塔蘭托港已失去了往日秀麗的姿色。映入人們眼帘的不再是碧波帆影,而是滿目創傷。水上漂浮著大片大片的油跡,中彈的艦艇還冒著濃煙,救援艇只往來穿梭,港岸堤旁人聲嘈雜,人們在呼喊著、哀號著……

  在一間寬敞的房間裡,里卡迪將軍正在主持召開一個緊急會議,查明遭襲擊的原因,以便向上司匯報。他臉上那慣常的驕矜之色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英國人只出動了20架飛機,耗用8條魚雷和少量炸彈,就在短短65分鐘內,擊沉、擊傷戰列艦3艘、巡洋艦2艘、驅逐艦2艘,使義大利艦隊折兵一半。損失之巨,甚至超過了日德蘭海戰中被殲德國艦隻的總和!

  塔蘭托一戰,坎普奧尼嚇破了膽。他趕緊下令義大利艦隊放棄塔蘭托港北撤,把地中海中部的制海權拱手讓給了坎寧安。

  空襲塔蘭托使在北非作戰的英軍時來運轉。大約有一個月的光景,坎寧安艦隊攻擊義大利運送補給的船隻連連得手,英國滿載軍需物資的船隊,也平安開抵埃及。英軍在給養充足的情況下發起反攻,將元氣大傷的義大利軍隊打得潰不成軍。

  電訊將艦載機襲擊軍港的戰況傳向世界各地,遠在地球另外一邊的東京,為殲滅美國艦隊而苦尋良策的山本五十六海軍大將眼睛為之一亮。

  博伊德沒有像以往勝利後那樣狂歡。他在牽掛著他最得力的部下威廉森。威廉森並沒有死,他受傷被捕,當了戰俘。1943年義大利停戰前,他又被轉送到德國。直到1945年德國投降,他才獲得自由。他們再次相會時,是在大戰結束後的倫敦。博伊德把一枚女王親授的「優異服務勳章」掛在威廉森胸前:

  「我替你保管了5年,就是那個令人難忘的塔蘭托之夜,使你獲得了它!」英國皇家海軍在塔蘭托港的勝利,使海軍中的有識之士認識到海上空中力量的重要性,並開始注重發展使用航空母艦。以坎寧安上將為代表的英軍將領,通過30年代幾次演習和實戰,敏銳察覺到航空母艦及其艦載機對於海軍決定性的作用,遂大膽決定以艦載航空兵為主力突擊錨泊在港口內的意軍艦隊。這在當時是極為先進的創想,並開創了艦載航空兵攻擊停泊在港口艦隊的成功戰例。這一仗的勝利,實際上是先進軍事觀念和理論的勝利,義大利海軍根本沒有料到英軍會採取這種沒有先例的方式實施突擊。儘管意軍有防空火力配置,但部署很不完善,加之又沒有心理準備,被英軍區區20架老式雙翼機打了個落花流水!

  從軍事理論上講,塔蘭托之戰開創了以航母艦載機襲擊敵方海軍基地,並取得完全勝利的先河,它證明了航母在現代戰爭中的重要地位,揭示了艦載機在現代海戰中的決定性作用。這一勝利也為日本正在緊張籌劃中的偷襲珍珠港計劃提供了絕佳的實例,日本海軍聯合艦隊司令山本五十六隨即指示駐義大利的海軍武官全方位搜集一切相關情報。一年後,震驚世界的偷襲珍珠港簡直就像是突擊塔蘭托的放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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